南星点点头:“那您一会就叫人送来一个,殿下让人把剩下的西瓜送去三殿下和皇后那里,我正想再找您要一个好等殿下用完膳后再给他吃点儿呢。”
“那行,朕一会就叫人送来。”尹倾鸿说完顿了顿,又问,“翎儿的嗓子还难受么?”
尹倾鸿会关心别人也算是少见了,南星看他面上淡淡的担忧,便笑着道:“刚吃了西瓜,说话声便清亮了许多……只是开始变声了而已,总要难受一段时间的,好好养着便没事。”
尹倾鸿问完了该问的,却仍不走,他不走南星自然也不能走,只好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尹倾鸿,便见他沉默了良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突然说:“翎儿该歇了?朕去看看他。”说完举步就要往屋前走。南星一急,也顾不上个礼数,伸手一把扯住尹倾鸿的袖子,道:“不能去!殿下没睡!”
听南星说鹭翎没睡,尹倾鸿停了下来,又默默地站了良久后开口问:“说真的,不让朕碰他也就算了,但为何连见都不能见?不见他要怎么让他知道朕所做的一切?”
南星看他不动便松了他的袖子,道:“这里头学问大着呢,总之您听我的准没错,且您现在所做殿下也不是不知。您想想,宫中药材调配是需要知会您的,其中夹着别国进贡的东西,再加上那明显是御用的西瓜,殿下哪能不知是您从中调度了的?放心,殿下的喜好和心思,天下没人比我更懂得了。”
尹倾鸿看她一副“你什么都不懂乖乖听话”的神情心中颇不爽快,可惜现在需要南星帮助,也只能冷着脸道:“若是没个进展,朕拿你是问。”
南星点头应着,又扯着他往后门拖:“陛下您赶紧走,殿下一会要出来练剑,看到您在这就完了。”
尹倾鸿被扯着还忍不住犯嘀咕,心道身子骨那么弱又嗓子痛还折腾着练什么剑啊?又被南星扯来扯去的弄得心烦,一拂袖挥开南星的手,道:“别扯了,朕自会离开。”然后一纵身翻上了树林后的宫墙。南星第一次知道尹倾鸿会轻功,愣了一下后便比划着示意尹倾鸿赶紧离开。尹倾鸿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抬头看了看鹭翎的暖阁方向,终是叹了口气,一纵身跳了出去。
南星看他走了,笑了笑,继续去忙她的。
若说她没故意给尹倾鸿下绊子,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南星一心向着鹭翎,看自家殿下被欺负了去,虽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小小地报复一下尹倾鸿也是一定要做的。如今看尹倾鸿想见鹭翎却不能见的无奈样子,南星觉得心里算是解气了些了,心情便格外好。
鹭翎在屋里并不只两人见面的事,只等了许久不见南星回来,正疑惑着这人跑到哪去了,便见南星喜滋滋地进了门,便笑问:“让我等了许久,是遇见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南星眨眨眼,也不说,只拿了鹭翎练剑时的衣服来给他换,又帮他扎头发,突然问:“殿下,你说皇上把那些侍卫给撤了,咱是不是就能出宫了?”
鹭翎笑着斜睨了她一眼,问:“怎么,想你家惊穹了?”
南星现在高兴,也不急着羞恼,反倒学鹭翎的谑笑样子,回问道:“怎么,殿下吃醋?”
鹭翎哈哈笑了几声,道:“别急,明天我就试着去请出宫的牒子。”
44.金辟邪
鹭翎自然不想见尹倾鸿,南星便将请求出宫腰牌的事情揽了过来,尹倾鸿次日刚一下早朝回华庆宫便见南星等在门口,不禁有些疑惑。
南星看出他的疑惑却依然只笑不语,转身让跟在尹倾鸿身后的宫人们先退下。南星是侍女长,这宫中侍人们除了常公公就数她品阶最高权力最大,她这一声令下来尹倾鸿身后的宫人们不由得都愣了愣,然后集体去看尹倾鸿,见尹倾鸿点头,便都散了。
尹倾鸿看了眼南星,也不说话,直直往里走,南星笑嘻嘻的跟了进去,还帮尹倾鸿换下了朝服。侍女长历来是呆在皇帝寝宫专门伺候皇帝的,南星却特殊,只在鹭翎呆在华庆宫的期间伺候父子二人,等鹭翎搬出了华庆宫,南星也跟着他一同去了昶永宫伺候,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别人一看便知,尹倾鸿更是清楚得很。这时见南星竟跑来伺候他,便有些狐疑,冷哼一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南星听他说这话也不辩解,干脆放下手中的活退到一旁去,一直站在旁边的宫女们赶紧上前来接着帮尹倾鸿整理衣物,尹倾鸿隔着无声地忙碌着的宫女们看南星一眼,道:“有什么事便。”
南星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陛下,我替我家殿下来求自由出入宫门的牌牒。”
鹭翎原来每个月便要出宫几次,求出宫牌牒这自然不是第一次,但说是“自由出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尹倾鸿眼神一冷,勾着嘴唇冷笑,道:“你觉得朕会肯么?自由出入,哼,怕是到时心野了,便直接留在外面不回来了?”
几个宫女被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所慑,齐齐跪在地上喊“皇上息怒”,南星看他生气,也垂下头显出几分恭敬来,道:“陛下,如今处境,我们自是不敢跑的,您若给了这牌牒,我家殿下在外面玩乐得够了,在宫中便老实;您若不给,让殿下自己去琢磨这出宫的方法,到时便真是一去无回了。其中利弊,请您三思。”
南星低着头,尹倾鸿看不到她面上表情,只冷冷地瞪着她天灵盖看了一会,开口道:“本知道你不是善物,如今看来,倒还是朕低估了你啊。”这话说得冷厉,藏着淡淡的杀意,听得南星也不由得僵了一僵,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她一退,尹倾鸿可能会直接杀了她,这跟食草动物面对食肉动物时不能把眼神移开一样,一旦气势弱下来,结局便是被啃噬干净。
南星沉默一会,道:“此般心计非我本性,只这皇宫幽深,饭食里藏毒水塘里葬尸,利用起人来六亲尚且不认,更何况我这一个小宫女?耍心机也不过求个平安而已。”她这话完全就是影射尹倾鸿对鹭翎所做过的恶行的,说完后还故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不语了。
尹倾鸿如今最不想别人提他当初对鹭翎做过的事,如今听南星说话,气得笑了起来,低低的说了两声“好”,复一甩袖撵了还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出去,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南星抬眼看他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便凑过去继续帮他整理衣服,又轻声细语地劝:“您也知我一心都是为了殿下的,如今您要他,我又没能力带他逃走,自然便希望您珍爱他,所以您放宽了心,我不会带他跑的。现在带他跑了被您抓回来两个都好不了,我又不傻的不是?”
尹倾鸿任她帮自己整理衣服,看她突然变了脸似的软下来,也只是冷哼一声:“收起你那一套小伎俩,当初朕用这先刚后柔的招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看南星被拆穿也只是笑笑,便站起身绕过她往外走,南星看他走有些着急,继续死缠烂打怕他发火,但不缠着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正犹豫着,尹倾鸿突然一笑,回头看她说:“你啊,还太嫩。跟来,朕允了你要的腰牌。”
南星一喜,赶紧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鹭翎便见南星笑着走进来,拿着那腰牌对他晃了晃,鹭翎早已做好了准备,看南星求来了出宫的牌牒便高兴地走到门口去拉她的手来看,却发现那腰牌与以往有些不同。
往常的腰牌,是掌心大小的黑铁制牌子,背面是辟邪兽头,正面是一条降龙围着的一个“御”字,这个比以往的要大些,是黄金制的,背面依然是辟邪兽头,正面却是两条升龙围着的“御”字,且下面还刻了几行歌功颂德的小字。
尹倾鸿拿着这牌子左看右看,抬头疑惑地去看南星,南星笑了笑:“拿着这牌子,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贵重着呢,你可得拿好,别让人偷走了。”说着从鹭翎手里拿起那牌子左右看了看,仔细地塞进了鹭翎衣襟里。
鹭翎拍了拍怀里沉甸甸的牌子,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父皇怎么肯给?”
南星道:“当然是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顿了顿,又笑道,“当然也是陛下大方,男子追求心仪之人时,多半……”
“别说了!”鹭翎打断南星说话,平时带着笑的面上没了表情,显得冷了几分,南星隐约间从他脸上看出些尹倾鸿的面影来,想起刚才尹倾鸿的杀意,不由得一愣,鹭翎察觉,赶紧笑了笑,道,“提那些个事太过扫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走。”
南星点头算是答应了,被鹭翎一路拉扯着往外走,心里却思量着鹭翎刚才的反应,一双杏眼眸光闪烁,透出些了然来。
两人出了宫门径直往李惊穹那里去,鹭翎有了这自由出入宫门的腰牌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到了李惊穹那里特意拿出那牌子在他面前显摆,李惊穹看了看,有些惊讶,道:“这京巴狗头雕得真像!”鹭翎无力,道:“你好歹看了那么多书,至少把京巴狗和辟邪分辨出来?”
三人进了三包间,邀月保安措施严密,尹倾鸿派来的暗卫不能接近,三人便都放松下来,就着今秋新出的茶吃了些茶点谈起正事来。
“枭崇和鸾歌那边如何了?”
李惊穹笑了笑:“这才两个月,能如何?只刚建好了宫殿,枭崇取名‘悠游宫’,人手还不太够,暂时不能有什么大作为。”顿了顿,又道,“不过那青河着实厉害,他调来几个高手,一个个跟墙一样壮实,身手却极敏捷,鸾歌说以那些人的武功,在江湖上肯定都能排上号。”
鹭翎听了也不由得惊讶,他以为青河会派些帮忙打杂的人手,没想到派来的都是厉害人物,心中不由得一暖。想到青河,便又问:“阙池那边如何?”
“在那么远的地方扎根确实有些难度,不过好在因为青河的关系阙池王族对我们比较照顾,现在发展得还是极快的。”
鹭翎点点头,道:“争取垄断了阙池到我朝的所有货物的购买和贩卖权利,阙池的玉矿极丰富,我大瑾又是爱玉之国,国内人人向往阙池好玉,只一来因地远而尚无人开先路,二来阙池国方面一直不准人开采,如今你若能争取到玉矿开采的权利,以后宫中玉料一脉便能被你垄断。”
李惊穹点了点头算是记下。鹭翎又说:“最初之所以让你弄酒妓馆布庄字画一类是因为这一类大多是高官贵戚文人出没的地方,便于收集信息,如今事业已成,接下来便要开当铺钱庄粮仓之类,最好能拿到贩盐的权利,且要遍布全国,不过这个要暗中进行,定个记号标在商铺招牌上就行,别像邀月一样开到哪都这一个名字了。店里的人也别弄得太特别。”
李惊穹笑了笑,道:“放心,这事我已在安排,你看外面那家福满当。”他用扇子指指窗外,鹭翎回头顺着窗望出去,便见街对面确实有一家当铺,乌木青字的牌子写着“福满当”三个大字,他回头看李惊穹,李惊穹对他笑笑,拿出两块木牌递给鹭翎和南星,两人拿过来一看,便见乌木牌子上阴刻着一只站在日轮里的三足乌,口中叼着一枚羽毛,阴刻处被染了青色的漆,图案看起来很清晰。
李惊穹道:“凡是我们的店铺,都在店门左边石墩后正对着的那个柱子的人胯高处刻着这么个图案,不过那个我怕人发现所以没染漆,你们要仔细看了。用这牌子,店里的人便会知是同一处的人,自会听你们安排。”
鹭翎心想这李惊穹真是个宝贝,忍不住笑道:“表现得真好,看来我得给南星准备嫁妆了。”
李惊穹也笑,乐哈哈的点头,“那你可得准备点儿好东西,我眼价高,一般物事兄弟我可看不上。”
南星鄙视地斜眼看他,问:“怎么,嫌弃我没钱配不上你啊?那你找别人去啊,我跟着殿下一辈子照样吃喝不愁。”
李惊穹一听倒不像平时一样反驳,撅着嘴蹭到鹭翎身边,扯着他一边的衣服袖子轻轻晃,还特意用很嗲很嗲的声音说:“大人,草民有事禀报。”
鹭翎被这声音弄得浑身一颤,哭笑不得的看李惊穹,只说了一个字:“说。”
李惊穹眨巴眨巴眼睛,显得特委屈似的继续发嗲:“草民自幼定下一娃娃亲,乃是大人身边侍女南星,本约好成大事后永结连理,可此妇污了草民清白后又贪图大人美色,今欲弃草民于不顾,草民本应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容让她所为,并含泪离去留修书一封成全她与大人,并在乡下立贞节牌坊孤老终生方为夫德本份,可如今草民身怀了她的骨肉,我可以异乡月夜独泪千行,但我不能让这孩子出生便没了娘,所以,大人,你要为草民做~主~啊~为草民肚子里的孩子做~主~啊~”
鹭翎被他雷得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下掉,挥开他爬到南星身边去打哆嗦,南星一手揽着抖得牙齿“咯咯”的响的鹭翎狠狠地瞪了李惊穹一眼,道:“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哪有点儿男人样儿?你收拾收拾嫁了得了。”
李惊穹没玩够,看南星瞪他,故意瑟缩一下,掏出一方绢帕咬住一角,泪眼碴地望着南星,道:“奴家,奴家非君不嫁……”雷得南星也一哆嗦,回头一把抱住鹭翎缩成一团。鹭翎一边抖一边想这到底是跟青里的姑娘们学的啊还是跟青河那傻缺孩子呆在一起被传染了啊?正想着突然发现南星抱着他的头把他搂在胸前了,鹭翎感觉靠着南星那边的脸颊被压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眨了眨眼脸上有些红,却忍不住轻轻用脸颊蹭了蹭,看南星似乎没注意,便又蹭了蹭。
南星没注意李惊穹却注意到了,当即扔了手绢站起来一跺脚,道:“呔,你这小色魔,天能容你,我也断容你不得!”上去扯着鹭翎后领子把他从南星怀里拎了出来。南星看鹭翎被拎着可怜巴巴的冲她眨眼睛,保护欲立马被激发出来当即站起来一把将鹭翎扯回来搂着,道:“你凶什么凶?殿下蹭蹭我的胸怎么了?殿下洗澡时我连他全身都看过!他蹭我说明我胸口蹭着舒服,你嫉妒啊?有能耐你也长出一对胸来给殿下蹭啊。”
鹭翎汗,心想我身边的人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彪悍呢?看一边被噎地又开始咬手绢装可怜的李惊穹不禁有几分同情起来。
两人打打闹闹地吃完了午膳又喝了茶,下午李惊穹带着两人逛京城街市将自家店铺一一指给他们,本来下午时人便多,李惊穹和鹭翎本就有些名气,再加上一笑倾城的南星,便引来了围观,行程便慢下来,直拖到傍晚两人才回了宫。
南星伺候着鹭翎吃了晚饭帮他点了灯,鹭翎对着灯火看那两块牌子,高兴得很,正这时候,南星进来说:“殿下,皇上在门外呢,说要见你,让不让他进来?”
鹭翎愣了愣,低头又看了看那块刻着辟邪兽头的牌子,想了想,说:“跟他说我已经睡下了。”
南星点点头,出门跟尹倾鸿说:“殿下今天走得乏了,现今已经睡下。”
尹倾鸿听完也没说什么,只看着窗上映出的鹭翎的影子发了会呆,深深地叹了口气。
南星回头看看窗上灯影,笑了,回头跟尹倾鸿说:“至少他听说您来了没生气,还犹豫了一下呢。是个好兆头。要不,今晚您先到哪宫娘娘那儿去坐坐?”
尹倾鸿斜眼看她,道:“然后你好告诉翎儿说朕非真心,只沉迷于欢乐之中?”
南星笑眯眯的说:“哪能啊,您把我想得也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