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默不作声,几个手下在桌上就端起酒来敬于战南,说誓死追随他。
吃完饭,几个佣人飞快的把桌子上的碗筷捡了下去,于战南当着他们的面儿从凳子底下拽出来一个牛皮手提箱。“哐当”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大家都关注着这头,看着于战南把箱子打开,然后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箱子金砖,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黄金虽然没夸张到一亮出来就满屋的金色,晃瞎了人的眼睛,但也确实够闪亮的了,让在座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决定要走的,自己过来拿三块儿。散伙饭我们也吃完了,拿着就可以出门走了。”于战南坐到一旁的一张桃木椅里面,非常干脆的说道。
其中大多数坐着没动,只有两个人看了看大家,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先是走到于战南,深深的鞠了一躬,其中一个诚恳的说:“司令,我家里还有老母亲,以后不能跟着您干了,真的对不起。”
于战南站起身把他扶起来,也郑重的说:“我都理解,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另一个人走到于战南的跟前,平时异常干脆的汉子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看着于战南,诺诺的说:“司令,我,我……”
于战南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都明白,去吧。”
两人拿了东西,铁血的军人眼眶都有些湿润,在门口朝着于战南和屋里这些曾经有过性命之交,一起经历过炮火洗礼的战友们行了个军礼,然后大步踏了出去,去走今后他们自己的路了。
“这些都是决定留下的了?”于战南环顾一下有些伤感、但是都仍坚定的战士们,说:“说实话,我现在都还没想到今后要干什么,你们都决定了?”
“司令,我们都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就算是今后跟着你挨饿,我们也认了。我们说什么也跟着你,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就好。”一个军官带头站起来说道,其他人都附和着。
“去!跟着我还能挨饿?你们也太小看我了!”于战南笑骂道,看了眼箱子里剩下的金砖,说:“一人去拿三块儿,本来就分好的,没走的人也有份儿。”
大家欢呼起来,一窝蜂的把剩下的金砖都分了。他们虽然宁可不要钱也跟着于战南,可是在跟着于战南的情况下,还能拿到钱,那可真是天大的美事儿啊。他们都高兴疯了。
孙德全对着空空如也的牛皮箱子叹了口气,转过头哀怨的看着于战南说:“司令,为什么我没有?”
于战南挑着眉,一脸邪气的说:“本来就没你的份儿啊。”
“可是,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啊……”孙德全哀怨的表情还没装完,就被其他人哄笑着打断了,其中一个拿了钱笑嘻嘻的军官说:“全子,你可别装了,谁不知道司令给你的最多了。再装,别说我们兄弟不饶你!”
孙德全被拆穿了,诺诺的撇了撇嘴,说:“你们可别瞎说,弄得跟司令偏向一样。”
于战南跟他们说了要去美国的打算,本来还以为有人不同意,结果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他们说:“国内呆不下去了,这些军统局的老不死不会放过我们。出国也好,等以后太平了再回来。”
这边儿顺利了,可是那边儿又难办了。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他们一下子十几个人要出国,却不是一件好办的事儿。如果是在三个月前,以于战南当时的实力,别说是这十多个人了,就是几十个他也能给办出去。
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没了实权不说,有那些军统局的老不死看着,他很多的老朋友都不能找,而有实力让他们在几天内就走,还是一走十几个的人,真的没几个。
于战南先让孙德全和一个他手底下叫刘涛的军官去把他们的东西拿回来。而聂健安和于一博,还有其余留下的军官,则被派去每天去商行兑换票子,有时候需要把票子换成大洋,然后再把大洋换成黄金。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每天换着装,变着法儿的去各大商行,倒也都不轻松。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就兑换了两个整箱的黄金出来。真的算是不错了,于战南估计,整个上海也就能搜集出来这些了。再多了,就要引起怀疑了。剩下的票子没办法,也就先放下了。
于战南寻摸了一圈儿,最后给田如轶打了个电话。
于战南的大舅田中和在三年前就过世了。老人家临走前拉着他们几个表兄弟的手,说让他们以后一定要互相照拂。老人家走后,一向吃喝玩乐,最没个正行的田如轶居然接掌了家族的事业,他开始向着中央政权使劲儿,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爬到了不低的位置,在军统局的那些大佬那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了,甚至比早他十多年进入政权的大哥都要厉害了。这其中,当然有于战南的帮忙。
这几年,他跟田如轶的关系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但那其中真正地情意有多少,互相利用的成分有多少,两人也都不想深究。
所以,于战南在这时候找上田如轶,也是应该的。
于战南算着时间,当天晚上八点半的时候给田宅去了电话。结果佣人去叫田如轶的时候,于战南就在这边听到田如玉尖细的声音问他哥,“谁呀?”。
田如轶很快接了电话,还没等着开口,于战南就听到那边田如玉那个扫把星尖声喊道:“哥,是不是于战南,他找你干什么,我的仇还没报呢,你可不能忘了……”
当年田如玉参与了劫走邵昕棠的事件,被于战南当场收拾了不说,于战南临走时还送他一份大礼,把他唯一挣钱的两个铺子放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还把他的圈养的小情人儿七魁凤派人抢走了,送给了当时军统政权的一个资深老政客手里。当年因为是田如玉有错在先,田中和为了教训他,也没管他。导致威风整个天津城的田家四少爷,一时之间整个萧条下去,成为天津老少的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想而知,田如玉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恨于战南是怎样的刻骨。
不过于战南一直当他是一条没牙的狗,只会乱吠,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在听到他那烦人的声音时,于战南口气很不好的对着话筒说:“田如轶,让你那个白痴弟弟滚远点儿叫唤,别让我听到。”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笑声,田如轶笑着说道:“果然是你啊。那些老家伙都鼓着劲儿找你呢,现在传言很多,但是我一猜你就没事儿。”
于战南静静的听他说完,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说道:“我找你有事儿,你帮我办十三个人出境的手续,去美国,我急用。”
“你要去美国了?”田如轶声音平平的问道。
“恩!”于战南说:“你能办吗?要办下来得几天?”
那头沉吟一次,田如轶才说道:“你一下子就是这么多人,上头因为你最近盯我盯得紧,我也不好办,我明天给你信儿吧。”
于战南也只能说好,静下心来等了一天。第二天邵昕棠歇好了,就要跟聂健安他们一起去弄钱。被于战南给拦住了,理由是他长得太显眼,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邵昕棠没办法,只好每天呆在家里帮孙德全看儿子。所以第二天晚上于战南给田如轶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旁边。
他让小石头坐在他怀里,捧着一本黑白的小人书教他认东西,一边抬头注意着于战南的方向。
只见于战南“嗯”了两声,突然非常生气的说了声:“你做梦!”然后就“啪”的把电话放回去。
邵昕棠吓了一跳,猛的抬头,正好跟于战南的冒着火花的目光相对。于战南正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第85章:办成
“怎么了?”邵昕棠见于战南一脸怪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于战南还是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问了一句:“你和田如轶……发生过什么?”
“田如轶?”邵昕棠秀气眉头皱到一起,迷惑的说:“田如轶是哪个?他们家不是四个儿子吗?我忘记了……”
于战南本来憋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你田如轶心心念念又怎么样,这个人是我的,他连你是哪位都不清楚!
“田如轶就是田家老二。他说帮我办咱们出国的事儿行,但是……他要你。”于战南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双利眼盯着邵昕棠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漏掉。
“他要我干什么?”邵昕棠还是没想起来哪个是田如轶,当年于战南给他介绍的时候,他感觉田家的四个儿子长得太像了,也就没费心去记,想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这六七年后,又冒出来个田家老二,他真的忘了是哪个人了。
而且,是哪个人都不重要吧,重要的是,这个人要自己干嘛?邵昕棠想到这儿,忍不住小声的问道:“难道,我曾经得罪过他?”
于战南的郁闷情绪彻底的一扫而空了。心里一点儿的疑虑都没有了。他田如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惦记着他的东西,更何况是他的人,他的心尖儿上的人呢!
如果田如轶敢当面跟他说这句话,他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真的是我的关系啊,要不然我跟他道个歉吧。”邵昕棠小心翼翼的说道。
于战南看着他愧疚天真的小眼神儿,心里稀罕的恨不得上去抱着他啃上两口,这个人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怎么又能这么单纯呢!他连自己被别人觊觎了都想不到。不过于战南并不打算点醒他,而是一脸严肃样,伪装成安慰他,说:“不用了,我再想办法。”
不过办法也不是那么好想的,这事儿需要一个在地方很有势力,并且愿意帮助他,而不会泄露口风的人。这样的人还真不好找,于战南锁着眉头两天,愣是没有找到真正能帮他们的人。他已经显得有点儿焦躁了,那几个他信得过的上海这边儿的朋友,都说尽力,可是于战南也知道,这事儿难办,就算办好了,估计也得个把个月了。而他们现在多在这儿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邵昕棠把于战南为难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他着急,就趁着于战南出门的时候,让聂健安陪着自己也出去一趟。
两人去了曲义东在租借的宅子,曲义东正好不在家,倒是曲婷婷和她母亲都在家。曲夫人母女俩对于邵昕棠的到访非常的高兴,端上茶水和点心招待他俩,还要去给曲义东打电话。邵昕棠忙说不用了,他在这儿等着。曲夫人这才坐下来握着他的手跟他聊天。
曲夫人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爱,一直问这问那的,邵昕棠都耐心的笑着回答了。
等曲义东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就听管家说邵昕棠来了,急匆匆的进来了,也非常的高兴。然后他们父子俩就被留下来用了中午饭。
在饭桌上,邵昕棠婉转的提出了他们要去美国的事儿,问曲义东能不能帮忙给办。
曲义东也干脆,说这事儿他当然能办,就是不知道得需要多长的时间。不过他一定会尽力,最迟一个月怎么也能办成。
邵昕棠很高兴,心里非常感谢曲义东,刚张嘴要说谢,就被曲义东打断了,说是如果说谢谢,他可就不给办了。
又跟曲义东在他家聊了小半天,邵昕棠和聂健安才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俩一进门,就见在家的几个人都面色凝重,屋子里静悄悄的,于战南坐在椅子里,脸色阴沉的可怕,看到他俩进来,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去了曲叔家,怎么了?”邵昕棠感觉屋里的气氛很紧绷,说话小心翼翼的。
“出去了为什么不打声招呼?”于战南满脸的怒气,大声的质问道。
邵昕棠和聂健安都被他喊愣了。于战南就算是脾气再大、再不好,也从来没对邵昕棠发过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冲这两人大吼大叫的。
“我跟小蕊说我出去了……”邵昕棠轻声说道。
“说出去了这就叫打招呼吗?那我告诉你我出去一下,我就自己去美国了,是不是也行?”于战南火气非常的大吼道。
邵昕棠皱着眉头,看着他失去理智的样子,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吵的,让于战南发这么大的火。邵昕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神变得有些冷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样子。
于战南转过头看到邵昕棠这样子,一口气憋在了心里,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就僵着身体转过去,回房了。
于战南进了屋子,旁边站着的人才敢喘出一口气来。大家都吓坏了。小蕊声音有些诺诺的,神情很瑟缩,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事儿,司令中午回来的时候,问我邵先生呢,我说跟健安一起出去了,然后他就不太高兴的样子,一直坐在那张椅子上,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直到刚才你们回来,司令一下午一句话也没说。”
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敢说话,都被于战南刚才暴戾的样子吓到了,此刻还是心有余悸。
邵昕棠蹙着眉头听她说完,想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众人说:“没事,我进去看看。”
邵昕棠进了屋子,就看到于战南背对着门立在窗前,高的身躯遮挡住晚霞,整个人显得有些晦暗。
邵昕棠站在门口顿了一下,看着逆光站着的男人满身的哀伤寂寥,心里有些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的走过去,然后从后面抱着于战南。
感觉怀里强壮的身躯僵了一下,邵昕棠缓缓的开口:“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乱发脾气呢?我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去曲叔家看看他能不能帮忙。你这样,是以为我和健安走了,其实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于战南的身体紧绷绷的,听了他的话,转过身来,说:“我…….”
于战南伸手抹了一把脸,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低头看邵昕棠如玉一样洁白的面孔,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让他非常的难受。
“我,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于战南顿了顿,表情非常的纠结,半天,他才抑郁的说:“只是回来看不到你,听说你是和健安一起走的,我就忍不住……害怕……当年,你们俩就是突然消失了……”
于战南说到一半儿,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邵昕棠本来还有一丝生气的,觉得自己都这么实心实意的跟着他了,他怎么还能怀疑自己呢。听到于战南这样毫无防备的说出内心的恐惧,邵昕棠觉得这真的是自己的错,自己当年给于战南带来的伤害太大了,直到今日也没有修复他受伤的心。确实是自己的错。
邵昕棠抱着于战南强壮的腰肢,闷声说道:“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于战南紧紧的搂着他的肩膀,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总感觉像是做梦一样,有时候就觉得美好的不真实,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
“恩,你应该相信我,但是我会给你时间,你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邵昕棠轻声说道。
于战南轻轻“恩”了一声,紧紧的抱着这怀里的人,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能拥有这个人更让他感谢老天的事儿了。
四天后,孙德全和刘涛回来了,两人一人拎了两个破旧的大皮箱子,风尘仆仆的进屋了。谁也不知道,那四个破的不像样的大皮箱子里,装得都是黄金和昂贵的珠宝。那是于战南藏在当年根据地的家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