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介将车内的座椅放倒,让郁天平躺在上面,又脱了外套披在他的腰腹之间,自己在一旁坐了,才对辛格道:“没用的,他们是乔七的部下,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的,不是普通人。”
“白媛姿知道罗琳会失败?所以后面还派了乔七……”
“没人使唤得动乔七,白媛姿更不可能,白家跟他还有仇怨在前。”
“那他们这是……”
“我也不知道,静观其变吧。乔七爱玩神秘莫测,相对于举枪就杀的罗家,难说谁比较难缠。”
超车的轿车上走下一批人来,为首的一人傲慢地走到辛格的车前,对里面的人道:“我们老大请大明星郁天,以及廉先生父子,到长泽山庄走一趟。”
“走就走,勾住我们的车是什么意思?”廉介眯着眼道。
“乔老大说,廉先生曾贵为白小姐未婚夫,我们岂能让您亲自开车去长泽山庄?当然是我们载您过去了。”说罢对后面的大卡车司机做了个手势道,“拖上去。”
辛格握方向盘的手直捏出青白之色来,廉介按上他的手腕,道:“平时你在手术台上遇到突发情况也这么控制不住情绪吗?”
“廉子到现在还没醒……前脚刚从虎口下来,这下又要进狼窝,事情是您惹出来的,为什么总是要他承受后果?”
“我没有招惹乔七,倒是你和郁天,去年的时候还差点被乔七连人带车炸毁吧?你以为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时你在想什么?”
辛格一愣,冷汗瞬间冒出了脊背,战兢:“那时是他孙女自己嗑药磕多了送了小命,非找个理由说是因为郁天不要她,才导致她自杀的,他想给自己找个发泄悲痛的对象而已……”
“所以你才冒险带着郁天送上门去?为的是让他觉得在国内呆不下去了,好心甘情愿陪你去印度,最好定居在印度,永远也不回来了?”
辛格放弃似地一锤方向盘:“我那样有什么错,我喜欢他,想独自占有他,有什么错?!如果不能绝对保证他的生命安全,我会那么做么?”
“你错了,他是我全心教养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只知道趋利避害寻求他人庇护的那类人,他不会畏惧乔七的。所以他逃回来了……现在,收回你的那句‘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吧!”
连人带车,被缓缓推上了大卡车,随着大卡车的启动,车队浩浩荡荡开往了长泽山庄。
长泽山庄处在山中,是乔七的老巢,据说连警方都不敢多作打扰的地方。
途中,郁天清醒了过来,一开口,一缕鲜红的血就从嘴角淌出来。
廉介赶忙扶住了他,颤抖着手,抹去了他唇角的殷红,递上一瓶矿泉水让他涑了涑口,又用手帕帮他擦了擦。
“爸爸……”郁天一边脸颊有些青肿,说话有些不利索,听起来十分可怜,“是你救了我……”
“没事了。”廉介拍了拍他的头顶。
“爸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闯那么多祸……”
“有爸爸在,你闯多大的祸都没有问题,爸爸都会为你摆平。”
“可是……”
“更何况,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只不过又傻又天真,次次都当了替罪羔羊而已。小傻瓜,你怎么这么会倒霉……”
辛格坐在前排,忍不住对后面的两人吼:“你们俩好歹有一点危机意识,我们这是被人绑票了!你们还有心思在那几里咕哝一些不重要的!”
“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只要爸爸别不认我,我就什么都不怕!爸爸,你怕吗?” “怕什么?”
“绑架我们的人啊。”
“爸爸被绑架过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绑架我的人倒霉?”
“可这次是乔七!那家伙搁古代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流!智力武力都不是盖的!”辛格毫不客气地道。
“着急有什么用?着急你就能释放geass让这些绑架我们的家伙集体自杀?”廉介漫不经心的道。
“爸!你居然知道这个?!”郁天惊道。
廉介摸摸鼻子,左右顾盼道:“爸爸一向涉猎广泛。”
“爸爸……”郁天一脸崇拜爱慕。
想起假的廉子在车库里引诱辛格那天,没有记忆的自己遇上伤心难过的廉介,那时的嫉妒,如今的丝丝甜蜜,萦绕在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是好极了。
如果不是有辛格在,他大抵会不由分说地勾住廉介的脖子激动献吻了。
此刻只能假装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直把宠溺亲昵单方面地当作了耳鬓厮磨。
到了长泽山庄,绑票的却没有在当天出现。
廉介父子三人倒是被客客气气地安排在客房住下了。
各种招待,都是贵宾级礼遇,真不知道乔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那些手下乔七在哪里,个个都摇头说不知。
看那反应和眼神,也不像是在说谎。
入夜。
廉介敲门来到辛格被安排的客房。
递给他车钥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趁廉子睡着了,带他走。”
辛格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乔七抓我们来到底想做什么?刚才我出去转了一圈,他们好像在办丧事。”
廉介择了个舒适的沙发椅坐下,后背靠进沙发里,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道:“别管什么乔七了,车子就在车库,钥匙在你手上,相信楼下那几个人你可以用自己的手段搞定。”
“为什么你不一起?”
“如果三天后我还没有回来,只能说明我终于遭天谴了。那时你可以带廉子去国外,但不许去什么印度,因为我讨厌那个地方。”
“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再不走,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我愿意成全你的机会了。”
“需要我回去后找人来帮你么?”
“帮我?”廉介眼望着他,微微一笑,“你确定你不会落井下石?”
“廉子不是傻瓜,我也不是。我喜欢他,这份心,至少比你真。”
“快滚。”
“保重。”辛格双手合什,鞠了一躬慢慢走出了房间。
长泽山庄客房一带廉介早检查过了,没有安装监视类仪器。
他走到窗前,看楼下花园里亮着灯,安静祥和,似乎这里就只是个普通的避暑山庄,不是什么黑社会毒枭的老巢。
他廉介自然不是什么社会正义人士,乔七是不是毒枭基本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之所以自己杠上乔七,那是因为乔七现在是最后一个知晓他一个秘密的人,虽然乔七自己并不知道那件事对廉介来说是个致命的秘密。
恰逢这次被他们绑来长泽山庄,算他乔七自投罗网。
但他没有多大把握对付乔七。
乔七早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他的车开在道上,就算是警车,也只有让道的份。即便劣迹斑斑,正义呼声多次信誓旦旦要除掉他这颗毒瘤,但是从未真正撼动他一根寒毛。
立在窗边半天,也不见辛格的车从车库里开出来。
“难道是遇到麻烦了?不可能呀……”
他知道整个长泽山庄现在就如一座空城,里面住的除了绑他们来的那几个人外,余下的都是些仆从一类的普通人。以辛格的手段,离开这里理应毫无压力。
走到郁天所在的房间,只见他居然醒着,和辛格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辛格情急,正要抚上他的眉心施以强行催眠。
廉介出声阻止了他。
“他不肯走。”辛格低下头,语气颇为失望。
“廉子,听话,跟哥哥一起先回去。”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承认他就是廉子。
廉子心中半是惊喜半是忧虑,他嚅嚅地道:“爸爸……可是……”
“爸爸只是和乔家有些生意往来的事要谈,你放心,咱们并不是被绑票了,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他们乔家犯不着绑架我们。快跟哥哥一起回去吧!”哄孩子是他廉介最擅长的了,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说什么,那孩子就信什么。乖巧可爱得恨不得时时捧在口袋里随身携带。
“可是,他们这次主要是来找我的。”
郁天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房间里的微投家庭影院,接通网络后,乔七的头像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哟,原来是廉介。”乔七以老友的口吻道。
“你人在哪里?!”
“国外。呵呵……刚刚和你新收的这个儿子聊得很愉快,他还答应做我孙女婿呢!我本想明天再亲自正式向你提及以表庄重,但是看来你儿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廉介恨恨地盯着郁天,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样。话却是问乔七的:“听闻乔老大只有一个孙女,没记错的话,去年她已经……”
“是的,死了。但是谁能说活人不能够娶死人呢?”
33.阴阳结亲
和乔七的谈话无疾而终。
廉介直接掐断了网络,抓起郁天就往辛格怀中一送:“就是用强行的,也要把他带走!”
“我不走!”
“这里没你表达意愿的份!”
“爸爸……”
“要留在这里,就别喊我爸爸。你可以留下,但是从今天起,你就只是郁天,连我廉介名义上的义子都不是!”
“……”
郁天听到廉介这样说,头低得不能再低。辛格不忍:“姑且听一听他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娶一个死人……”
廉介声音都充满了暴躁的气息:“管他什么原因都不能结婚,他还未成年!做我廉介的子女,就不能随便说想结婚就结婚,想娶谁就娶谁!”
“所以结果就是我和廉薇早已过了结婚的年纪却仍旧单身……”辛格喃喃道。
“你爱谁娶谁去,我管不了你了已经,不是吗?”
“我一向优雅从容的义父,你今天真的很反常……”
廉介没有理他,拉起郁天就往外走:“算了,这次就当放过乔七,我们走。”
他已经退一万步了,这本是大好的除去乔七的机会。
他甚至有点自信不足,怕会失败,一直到现在才肯放辛格和他走,为的只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拉长陪他的最后一刻。
记住他的宝贝,即使他现在顶着的是别人的皮囊。
这个险,他又不得不冒,还要只身来冒,为的就是成功后那可以无所顾忌的未来。
连这他都打算放弃了,可那孩子好像一点也不领情。
他挣脱了自己的掌控,躲到了辛格的身后,梗着脖子说:“我不要走。”
说什么反常,真正反常的是他廉子才对!
“好,你留下。辛格,你一个人先回去。”廉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火。
“我不能走,我先出去,你们好好谈谈。”
辛格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廉子……”廉介扯了扯领口的高级领带,语气是努力压抑后的沉稳严肃,他绝少称呼这孩子的全名,都是小东西、小家伙、小笨蛋、宝贝儿地叫来叫去,无论听在别人耳里时多么的肉麻,他都乐在其中。
“爸爸可以原谅你背叛血缘关系,但是这次,你说什么也要听爸爸的!”
“……”
“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姑且不说让你娶一个死人的委屈,你将来怎么办?乔七不会让你再娶别人的。”
“我根本就不想结婚,我……并不喜欢女生……”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因为娶了她,我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结婚,拒绝别人时,理由也充分。”
“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
“你给我走,立刻!马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
“那你是打算我们连义父子都做不成了?”
廉介说得咬牙切齿,一边对坐的孩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从来就不想做爸爸的儿子,我讨厌您的儿子这个身份……”
“你说什么?!”廉介从未被气得如此狼狈,他腾地站起来,揪起那个一直梗着脖子硬撑的坏孩子,危险地眯起双眼:“再说一遍?”
“我不要做你的儿子,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做你身边的一条狗,我也不愿意做你的儿子……我不……呜……”
室内的家居用品倒了一地,桌上的东西“哐当”一声全被扫到了地上,廉介扣紧了手中的脖子,气得呼吸都是粗重的,带着暴戾的声息。
掌中细细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便可给一条小命划上句点,廉介忽然有些恐惧,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真那么做了。
他需要谁来强硬地阻止他,辛格……或者是乔七,什么人都好。
可是谁也不在。
他试图控制自己有些不正常的呼吸。
眼前有些恍惚起来,四周像是被海水折射一样曲折起来。模糊中,他眼前大雨漂泊,小小的婴儿车、车中哭泣的孩子、尖锐的鸣笛声、女人恶毒的眼神、还有,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尸体……
十六年虽一晃而过,但那漫长的倾注了全部的爱意与宠溺的养育,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果,曾让他比任何孩子都幸福快乐,他却不想要,还如此后悔,如此急着想要逃离。
他用血的代价换来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堕落成恶魔也要守护的小天使,不该在十六年后亲自拿刀剜他的心。
也许这就是报应。
谁能避过命运的玩弄?
“道歉。”廉介的口气是命令式的,“不然你会死。”
郁天闭上双眼,抬起双手,轻轻攀上他的后背,紧紧搂着:“我从不怀疑,这里,你的怀抱,是我最完美的人生终点。如果死去,是换取我们不是父子的唯一交换条件,我也乐意。”
说到后面,他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他知道自己不该刺激他,爸爸已经被自己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自己很不孝,居然这样折磨他。
可他越生气,就代表他越重视他们的父子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他比这世上任何的父亲都要重视这一血缘羁绊,好像那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感情。
这一刻感到绝望的,不止是廉介。
过了许久,已渐头昏眼花的他,觉得呼吸开始变得轻松起来,紧接着,脖子上的桎梏松开了,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咳嗽着。
“你想怎么样就随便你吧,我没资格管你,你又不是我廉介的什么人。”廉介说完转身要走。
郁天抬头的一瞬间,发现他的眼里隐隐泛有水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起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背上,哭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廉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