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只能这么做”目光定定的朝左羽少看去,宫弈棋神色显得格外冷静清明:“正是因为谋朝叛乱罪诛九族,所以我才不得不让人出来把这一切担下”有了主谋,那他就不会受累,那群辛苦动员而来的大臣也才能洗去嫌疑……
可他的这话,却让左羽少浑身发凉,心脏紧缩成了一团:“所以我爹就成了这个替罪羊……”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是带了自嘲冷笑一样的肯定……
没有想到,他这把剑在最后,居然会是一把弑父的剑……
“羽少……”看他那样,宫弈棋也有些焦急,开了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可在接到左羽少那双带了几分杀意的眸后,却是惊在原地,忘了自己还想说些什么。
“你别过来”带了杀意的眸,看着眼前的人,左羽少的眼里竟是隐隐浮现了血丝:“在我还够冷静之前,你别靠近我,不然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杀了你”
这话不是负气,不是危言恐吓,若宫弈棋在朝他靠近,他当真会伸手拧了宫弈棋的脖子,左幙冶此番无事则罢,但倘若左幙冶当真被燕帝下了杀令,那么这个人便是自己的仇人……
——若你信我,我愿做你手里的剑,为你斩尽一切你想屠杀之人——
想想当初的话,左羽少现在只觉得好笑,他一心想护之人,不但曾对自己动过杀意,现在更是又将自己的父亲当做了敌人,到底他这算不算是助纣为虐?
“羽少……听我把话说完……”
被他如此看着,宫弈棋只感觉到胸口发闷,可是话都来不及说,左羽少却已经不想再听,便举步朝着门外踏去,宫弈棋一急,忙伸手将他抓住:“羽少!听我一次好不好?”
被人扯住,左羽少回首看他,眸底溢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我不得不承忍,你很坦白,同时却也很残忍”
宫弈棋真的很坦白,有问必答,也不会对自己说谎,可就是这点,让人深信他的同时却又被他伤着,明明看似无害的一面,可偏偏却是一把锋利的剑,直刺进心口,直到惹了红色才被人拔了出来……
话音落下,左羽少的伸手,宫弈棋抓住自己的五指一根根掰开。
被他扯开,宫弈棋愣了,反应过来五指一紧只想将他抓得更牢:“不要……羽少……不要……”拒接的话,沙哑的从喉间闷闷传来,想要将人抓住的手,结果却是被他一根根的掰开。
胸口……好闷好压……
执拗的想要将人抓住,结果最后却是被他用力一挥,死劲甩开,宫弈棋惊住,才后退了几步,那人……却已经拂衣而去……
“羽……”张了口,想将他唤住,可是最后却只能看着他消失在桃林里面,只留下他一个人,怔怔在站在屋里,有些像是忘了时间的存在被人定住了身形一般,直到许久之后,那一双墨玉的眸,才瞬间惹上了水质……
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得不承忍,你很坦白,同时却也很残忍——
无人的夜,他躺在榻上,白日里,左羽少的这话总是不断的在脑海里面回想不散,让他辗转反侧。
坦白是错吗?
坦白也残忍吗?
是不是要自己像骗燕帝,像骗自己的母后一样去骗他才不是错,才不是残忍?
很多事,其实他都可以不跟左羽少坦白,一个谎话兴许能蒙骗左羽少一辈子,可是,左羽少不是也曾说过吗?
——以后路,可能我都会陪着你,不管你信我不信,至少目前我们是同一线上的,你不要瞒我什么,我不想这本来就不牢靠的信任还要在添上一条裂痕——
是左羽少要自己不许瞒他的,所以他从没有对左羽少说过假话,只是从什么时候,他的要求,居然便成了自己的残忍?
躺在榻上的人缩卷着自己身躯,伸手抱住自己隆起的腰腹,闭了双眼,只有那微乎极微的安抚从自己的掌心传来。
不答应左羽少落了这个孩子,当真是个明智之举,因为,他现在……连左羽少也没有了……
放下的帐帘被人轻轻撩起,漆黑的屋里,隐约只见有人的影子侧身在他的榻前坐下,见他侧躺在榻上的摸样,似乎睡意正浓,那人俯下身去,两手撑在榻上,便将他困在怀里。
察觉有异,宫弈棋刚睁眸,便发现有人在自己屋里,才刚躺正了自己的身体,眼前兀然多了一个黑影,在他还来不及反应得时候堵了他双唇。
想着白日里面那个甩袖而去的人,宫弈棋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抱住,便给了回应,身上的人有些怔住,却也只是眨眼间,那人便回了神,有些激烈的吻从他的嘴角,扫向了肩头,紧抱住身上的人,宫弈棋顾不得他此时想做什么,只是沙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话音落,身上的人却突然浑身一震,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感觉到他的手,隔着衣衫摸在自己的腹上便停下了动作,偏又不见他开口说话,宫弈棋心里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打算:“羽少?”开口,不太确定的喊了这人,未料,得到的却是……
“你在叫谁?”
一句反问,瞬间将宫弈棋冰在了原地,眸里透着诧异之色。
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被人剥夺了呼吸,浑身僵硬的宫弈棋,缓缓松开了自己抱着这人的手,未料却是被他一把抓住,同时亦开口追问:“你在叫谁?还有……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
听这声音,宫弈棋只感觉到自己犹如被人丢入冰窖,张了口,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启唇。那人得不到回答,冷下声线又继续追问:“为什么要叫羽少他是……”欲言又止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让那人冷喝出声:“是左羽少!?”
得到了答案,那人赫然起身,扬声朝门外喝道“来人!点灯!”
屋里的琉璃灯被人点燃,宫弈棋翻身从榻上爬起,才一抬头便看见了那立在自己榻前的人到底是谁,说不出的感觉一身发软,垂下了眸的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腰腹,并不言语。
燕帝立在榻前,双眉拧得死紧,扭头朝他看去,见他衣衫不整,更为刺眼的便是他那隆起的腹部,心里在一思量他刚才唤得名字,燕帝也知晓了一些。
“去把柳太医和张太医给朕宣进宫来,其余人等,没有朕的旨意擅入者杀无赦!”
宫弈棋的腰腹太过刺眼,让人心里全是怀疑,更何况,以燕帝当年走南闯北又喜好男风的经历来看,想要不知道宫弈棋的这个情况……好难……
两位太医连夜被燕帝宣进皇宫,不知事的外人只当是三殿下生病发作,可知道的人却一身冷汗犹如已经在鬼门关生死徘徊。
两位太医齐聚,给宫弈棋把脉看诊之后,全都胆颤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燕帝逼的紧了,给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万不敢说。
宫弈棋怀有身孕已是五月之久……
听得此话,燕帝震怒,打手一拍桌面,瞬间一张上好的桃木桌便化为了粉碎,吓得两位太医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第三十二章:斩立决,子难落
在太医诊出结论之前,他也只是有些怀疑而已并不确定,只是想着他之前抱着自己换的名字,燕帝便已然断定他与左羽少之间有些什么,此时听了太医的话,又怎能不怒?
宫弈棋既然能以男子之身受孕,那就说明一件实事,宫弈棋确实不是自己与皇后得儿子,而就他所知,天下间能够受孕的男人,除了巫山那边的那个部族,再无他人。
可是……遥远的“玥”早已覆灭千年,这宫弈棋难不成还是他的后裔?
震怒的人,一双眸子带了慑人杀意,直朝榻上的人看去,那人没有反应,只是闭了眸,眉宇轻拧,知他不想理会自己,燕帝又下了旨意,让人将他身边的姚江和秦笥抓了进来,这一下,宫弈棋终于还是错眸看他。
见他因为两个区区奴才而睁眸看向自己,燕帝冷笑出声:“朕当你还要与我闷气下去呢”话音落,看宫弈棋没有反应,却是突然伸手一把将秦笥抓了过来,扣住他的咽喉。
见这情况,宫弈棋一震,连忙朝他开口:“父皇!”
“肯开口了?”燕帝冷笑,凛眸看他:“你和左羽少是何时开始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宫弈棋居然会同左羽少扯到一起,鹤望曾经在他身边五年,他对鹤望都只是主仆之别,而区区一个左羽少才陪了他多久?居然……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还将他瞒得死紧。
说起来,这也是他自己的疏忽,要不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猎物,他不会去追逐更不会给他们机会,让宫弈棋腹中的孩子存了五月时日。
看秦笥被他抓住,宫弈棋拽紧了自己的手:“是在返回岭南的时候”
他不会老实的告诉燕帝,十年前他与左羽少就有了关系。
燕帝得言,气的脸色发青,牙根紧咬:“好,很好!”话音落,扬手一甩,就将秦笥重重的仍了出去,砸在地上几乎爬不起身来。
姚江与两位太医跪在地上,皆双眸紧闭,不忍去看被人像垃圾一样,轻易丢甩出去的秦笥,只有榻上的宫弈棋,在惊得脸色发白之后,回了神作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榻朝秦笥跑去,可双脚粘了地面,才行出几步而已,手腕一紧,却是被燕帝一把扯了过去。
“到底是朕小看了你,还是朕高估了他左羽少?好好的一个将军之子居然会为了你甘为断袖?”宫弈棋这样一张宛如狐仙的脸,到底可以蛊惑多少人心?
听见燕帝后面的两个字,宫弈棋胸口一绷,在确定秦笥神智还是清醒之时,拧了眉朝燕帝看去:“左羽少与我皆是断袖,难道父皇你便不是?若真要说来,只怕父皇你连我们都还要不如!”
断袖如何?
同性如何?
纵然他们的交集在当初都是动机不纯,可是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且是心甘情愿,而燕帝?这个喜好男风却又周游在女人中间的一国之君,居然也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了猎艳的对象,比起自己和左羽少来说,他只让人感觉恶心。
啪!
话音才落,燕帝猛然挥手,一巴掌狠狠的朝着宫弈棋的面上挥来,若不是自己扯了他的手腕,只怕这一巴掌早就将宫弈棋挥到了地上。
“敢这么对朕说话,你当真以为朕就舍不得斩了你吗?”燕帝眯眼看他,一身的气息全写着危险二字。
众人一听这话,浑身一震,开了口就是朝燕帝求情,秦笥更是忍着身上的痛强行朝燕帝爬去:“请皇上三思,殿下毕竟是你的骨血,万不可因一时气愤而斩杀殿下呀!皇上!求皇上三思啊!”
骨血?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只想冷笑,这人要真的是自己的骨血,就不可能会受孕!
秦笥之言才落,姚江与两位太医相继开口求情,可宫弈棋这次也不知是怎的,居然没了分寸,与燕帝当真怄到了一起:“既然如此,父皇便将我推出午门斩首!”他其实是在赌,在和燕帝赌,若是赌错了,便死,若赌得对了,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为了腹中的孩子,他只得兵行险招。
“你!”被他气得脸色铁青,手一挥就将他甩了出去。
姚江与柳太医见此,也顾不得燕帝会不会迁怒,只得赶忙站起身来,将他扶住,以免他体力不支,站不住脚摔到地上出了什么乱子。
双手负在身后,燕帝双眉拧得死紧,眸泛凛光:“该是你死得时候,朕绝不留情”他现在只想好好清理一下,与他这儿子都有些瓜葛的到底是什么人,凡是只道这事的却又帮着宫弈棋瞒住自己的人,他一个个的会将人全都凌迟处死。
“来人!”一声大喝,是韩明鉴踏步朝外进来,垂下的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秦笥便收了视线。
燕帝回身看他,背对众人:“传朕旨意!左幙冶谋朝叛乱证据确凿,灭其九族,将一干人等全都关入大牢,明日午时推至午门斩首示众!”开国功臣,燕帝本不想动他,只是他的儿子居然背着自己,同自己的儿子有了这样的关系,就是无罪也是其罪。
这话,让地上的秦笥惊得浑身发冷,脸色惨白,抬头朝燕帝看去,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求情?在求下去只怕,连左家的唯一血脉也要就此断送了吧……
相比秦笥那震惊的摸样,宫弈棋却要冷静不少,因为对左幙冶得这个下场,他早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到燕帝居然会以此为借……
被人迁怒,左幙冶一家做了刀下魂,一个个死的莫名其妙,连到了刑场也在喊冤,左羽少下落不明,本以为左幙冶得死可以将他给引出来,不过燕帝算错了,翌日午时,左府一门在午门服刑,刑场安静没有半点异样,左羽少竟是放下家人的生死未曾现身相救。
左幙冶之死,朝堂里面掀起了场小小的风波,却被燕帝强势压了下去,宫弈棋被软禁于自己寝宫,身边的人除了姚江秦笥还有那晚上被宣进宫的两位太医,在无他人,犹如一把被人上了锁的牢笼,里三层外三层,让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出去,与世隔绝,不知外面发生了何时,不知左幙冶一家的行刑之时左羽少有否出现,更不知他是不是已经被燕帝所擒……
“殿下,别在想了,皇上那边现在没有动静,说不定就是因为皇上还没有找到少爷”被人关在寝宫里面,寸步难行,宫弈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担心燕帝何时回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还有就是……左羽少到底如何。
扭头看了秦笥一眼,宫弈棋长叹出声:“其实,你不应该回来的”不回来就没有这么多事,更不会被自己牵累。
秦笥苦笑:“当初会走,只是因为殿下给我的回答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现在回来,也是因为殿下给我的回答,让我愿意留下,如若这次当真死了,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兄仇报了,他想做的事也做了,只是若自己的死可以换得宫弈棋的生,那他也愿意。
看穿了秦笥的心思,宫弈棋微微一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扭了头就朝一旁的柳太医看去:“柳太医,这孩子,现在还能落了他吗?”
“殿下?!”
屋里的四人听他那话都惊了一跳,柳太医回神连忙开口回道:“殿下使不得,现在孩子已经大了,不再只是胎盘,想落了孩子除非剖腹取自子否则别无他发”
剖腹取子等同自杀,这个可开不得玩笑。
秦笥回神双腿一曲立马朝他跪去:“殿下!”见宫弈棋拧眉看着自己并不言语,秦笥双眉紧皱,续道:“时隔多日,只怕左府一门早已尽数西去,殿下若能留得这孩子就请不要伤他,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左家唯一的血脉了……”
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落了这孩子,可是目前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燕帝让两位太医留在这里,只怕他是有了什么打算,不下令落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兴许就是想要用这孩子作饵将左羽少引出来,,可是依太医之言,这孩子已经生骨生血,打掉已是不能,难道他当真无法只有受控于此吗?
第三十三章:产期早,命一线
“罢了,你起来吧”宫弈棋垂眸看向秦笥:“我听你所言便是”就是不听又能如何?现在也由不得他了,再说也还没到最后一步,那他便不是输家,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是自裁,他也不会让燕帝拿着他们父子去要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