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郑家骏的脉搏尚在，他赶紧将其放平在地上，迅速解开其短袖POLO衫领口的所有纽扣。
他一边轻拍郑家骏那印着各色唇印的脸颊，一边在其耳边大声呼喊：“小骏，小骏，听见吗？”
见郑家骏没有反应，他把右手大拇指指端放到其人中穴上，其他四指放在其下颌处。
接着，他不断活动大拇指，以每分钟约30次的频率从中间往上顶推，行强刺激。
约1分半钟后，郑家骏苏醒过来，眼神迷茫地望着李博轩。
李博轩长长舒了口气，想要抬手抹掉满头满脸的汗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的落叶。
他苦笑着将手放在大腿上，暗暗平复情绪。
包间里静悄悄的，每一个人都放轻呼吸，目光紧张地盯着郑家骏，各自的醉意消了大半。
见郑家骏在李博轩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才恢复正常呼吸。
吴向东抓起茶几上一只独立包装的湿毛巾，撕开包装递到李博轩面前。
李博轩侧头看了一眼面有愧色的他，伸手抽出湿毛巾展开。
他仔细擦拭郑家骏嘴唇上的口红印，心中痛悔交加。
他竟然让心上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丢失初吻、晕倒昏迷。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愚蠢的人吗？
郑家骏晕晕乎乎地倚靠在李博轩怀里，乖乖地任由他擦拭。
他回想起之前被众人轮番强吻的情景，羞赧得面如火烧。
李博轩将郑家骏唇上、脸上的口红印全部擦掉，丢下肮脏的湿毛巾，背着满面通红的心上人站起身。
他环视了一圈包间里的众人，淡淡地说道：“我先带他回宿舍，你们继续。”
“我跟你一起走。”
吴向东急忙表态，心情忐忑地跟在李博轩身后。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失去了玩闹的心情。
吴向东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座车门，想要帮助郑家骏上车，却被背着郑家骏的李博轩侧身避开了。
“别碰他！”
李博轩冷冷地盯着吴向东，厉声呵斥。
吴向东尴尬地缩回手，不安地看向郑家骏。
郑家骏躲开吴向东的视线，从李博轩的后背上滑下地，匆忙钻进车里。
“你坐别的车！”
李博轩冷淡地丢下一句，弯腰上车，重重关上车门。
吴向东伫立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霓虹深处，内心翻江倒海。
吴向东讨厌小白脸。
因为，他从小到大喜欢过的女生，全部被小白脸占据。
他虽然品学兼优，深受老师同学们的喜爱，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桃花运。
他的女人缘其实不差，只不过，跟他交好的女人们，一律将其视为可以排忧解难的超人。
这个郑家骏，可以说是小白脸中的超级小白脸。
吴向东第一眼看见他，就对他心生不满。
因为，他的存在，将无限放大吴向东外表上的缺点。
吴向东原本打算趁着这次毕业实习的机会交个女朋友。
见到郑家骏后，他深知那已是奢望，便果断地放弃了。
之后，除了工作、学习，吴向东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郑家骏身上。
他发现，这个小白脸，和他以往遇到的小白脸很不同。
没有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从来不在女人面前卖弄风骚，或者故作姿态。
随着观察的深入，他发现了郑家骏身上越来越多的优点：低调内敛、勤奋刻苦、聪明伶俐、纯真可爱……
其实，他很不想承认这些。
但是，身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必须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
眼看着郑家骏要结束实习、离开基地，吴向东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他应该拍手欢呼的，因为，这个遮掩了他全部光芒的超级大灯泡总算走了。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他舍不得小白脸离开，不想再也见不到这个大灯泡。
他发起了欢送会，领着众人疯闹，还将郑家骏抓到台上与自己情歌对唱。
看到郑家骏像只红眼睛的小白兔一般拼命躲闪，却摆脱不掉他的控制，他感到非常开心。
唱完歌后，他热血沸腾地拥抱了郑家骏，还……
呃……
他不相信，那是他会做出的举动。
别看他闹得疯，其实他很有分寸。
因为，他的酒量惊人，从来没有喝醉过。
不管是如何混乱的场面，他都能保持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
这一次，为何会如此失控？
莫非，他真的喝醉了？
27年来，第一次醉酒？
8.一眼百年
郑家骏安静地贴着车门坐着，默默望着从眼前飞速后退的夜景。
凉爽的夜风，从完全降下的车窗灌进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的头发随风狂舞，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鞭子一般鞭挞在他的脸上，带来一种爽快的疼。
李博轩坐在另一侧车门边，借着不时掠进车厢里的路灯光观察郑家骏的神色。
见郑家骏没有犯晕、恶心之类的感觉，他暗暗放松下来。
只是，他的心，一直被厚重的乌云笼罩。
回到宿舍，郑家骏、李博轩轮流洗完澡，关灯睡觉。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屋里朦朦胧胧的，有种别样的美。
李博轩侧卧在床上，借着微弱的光线望着1米外打着可爱的小呼噜的郑家骏，心里缠绕着浓浓的不舍、深深的失落。
再过9个多小时，他就要离开了。
现在这种朝夕相对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他渐渐长大，阅历会越来越丰富，视野会越来越开阔。
到时候，他还会记得他吗？
也许，他会记得他。
因为，他曾经从英语字母A开始，系统地教导他Phonics、耐心地纠正他的发音、细致地指点他学习方法，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英语启蒙老师。
不过，恐怕也仅此而已了！
他多么想知道，在他的眼里，他是什么样的形象。
他多么想知道，在他的心中，他是什么样的地位。
活了24年，他从来不曾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从来不曾如此迫切地想要取悦一个人。
自从他第一眼看见他，他便沦为他的囚徒，终身不得释放。
9月3日上午9点，郑家骏拎着笔记本电脑包，准时出现在集体宿舍楼大堂，身旁跟着帮他拖拉杆箱的李博轩。
他一眼望见魁梧得像座宝塔似的黄海涛，立即加快脚步走向对方。
看清楚立在黄海涛身边的女子的脸后，他上前弯腰致意：“赵部长，早上好！”
“早上好！”赵小琴亲切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两个月了。看到你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明年还来吗？”
郑家骏转头看向黄海涛，后者适时回应。
“俞总到时候会安排。”
赵小琴点了下头，从黑色女款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大红包，递到郑家骏面前。
“小郑，你在实习期间工作表现优异，我代表基地向你颁发奖金。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辜负俞总的悉心栽培！”
郑家骏再度看向黄海涛，见后者微微点头，他立马将手里的电脑包放在脚边的地上，以双手接过红包，礼貌致谢。
“小郑聪明懂事、勤奋认真，将来必成大器！”赵小琴向黄海涛恭维道。
黄海涛点了点头，附和道：“俞总很重视他。”
“我送你们上车吧。”赵小琴热情地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外头挺热的，您就别跟出来了。”黄海涛客气地推辞。
“应该的。”
赵小琴说着，抬脚先行。
郑家骏回头寻找李博轩，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想起刚才那番对话应该都被李博轩听到了，郑家骏感到有点羞愧。
他明明和俞永平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由于黄海涛的出现及诱导，赵小琴把他当成了俞永平身边的重要人物。
他不可能去做拆自己人的台的傻事，只能选择沉默。
不过，他始终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郑家骏拎着包走到李博轩面前，匆促地说道：“师兄，我得走了，谢谢你来送我，再见！”
然后，他一手拎包、一手拖拉杆箱，快步往外走去。
“小郑子……”
洪亮的呼喊声响起，在空旷的大堂里引起一阵回音。
郑家骏回头一看，只见吴向东正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跑向自己。
“哥睡过头了，差点赶不上送你。”
吴向东匆匆解释完，一把抓过郑家骏手里的拉杆。
“走，哥送你出去！”
郑家骏不敢让送行的赵小琴在太阳底下等太久，匆匆道谢，拎着电脑包小跑着冲出门去。
吴向东大步跟上，随着郑家骏来到一辆黑色奥迪A6轿车面前。
见赵小琴正站在车旁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他礼貌地向她问好。
黄海涛打开后座车门，抬手邀请郑家骏上车。
郑家骏对着赵小琴点头致意，又冲着吴向东挥了挥手，弯腰坐进车里。
黄海涛关上车门，从吴向东手里接过拉杆箱，将其放进汽车后备箱。
他与赵小琴握手道别，转身上车。
赵小琴目送着奥迪轿车缓缓驶离视野，转头打量着立在一旁的吴向东，问道：“你是小郑的朋友？”
“是。”吴向东脱口而出。
“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吴向东。复海大学。”
赵小琴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头发，很有个性啊！”
吴向东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冲着赵小琴憨笑。
李博轩伫立在大堂的柱子旁，默默望着郑家骏离去的方向，心里空空荡荡。
一场美梦、一场奢望，俱已成空。
郑家骏等到汽车驶出基地、驶上宽阔的公路，从电脑包里掏出赵小琴给的红包，伸手放到副驾驶座上。
“涛哥，这个给你。”
黄海涛扶着方向盘，快速扫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红包，笑道：“这是基地发给你的奖金，给我干吗？”
“我已经提前从俞总那里领过工资了，不能再要公司的钱了。”郑家骏回答。
“给你就拿着呗，也没多少。看这个厚度，也就一万吧。”黄海涛不在意地说道，“现在的大学生，消费都很高。你手里有点钱，跟哥们儿或者女朋友出去玩时，心里也有底气。”
“我没有哥们儿，也没有女朋友。”郑家骏惭愧地说道。
黄海涛有点意外地扬起眉毛，说道：“你这样的美少年，居然没有女朋友？是你要求太高了吧？”
郑家骏摇了摇头，答道：“我整天忙于学习，没心思谈恋爱。”
“这样也好。你这个年龄，本来就该以学习为重。不过，你连一个哥们儿都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黄海涛教导道，“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一个男人，将来要在社会上立足，哪能没有自己的人脉？”
郑家骏黯然垂首，泄气地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只顾埋头学习，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我在蓟大上了一年学，连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刚才不是有个男生送你上车吗？”黄海涛说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郑家骏想起吴向东昨晚上的恶作剧之吻，心里有点别扭。
不过，想到此人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赶着过来送自己，他又生出感激之情，遂答道：“是！”
“之前还有一个帮你拖拉杆箱的男生。”黄海涛补充道。
“他也是。”郑家骏连忙回答。
“你看，你只在基地呆了两个月，已经交到了两个朋友。可见，你还是懂得与人交往的。”黄海涛指点道，“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年龄比你的大很多。你不妨多跟年长的师兄、师姐们交流。他们更成熟，更懂得包容，也对你的将来更有帮助。”
郑家骏茅塞顿开，一双大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涛哥，太感谢你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是个粗人。跟你们这些搞研究、做学问的高才生没法比。”
黄海涛嘴上谦虚，心里却非常高兴。
“我算不上高才生。我啊，在同学们眼里，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土老帽。”郑家骏自嘲道，“你都不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就好像看到一坨屎，明明厌恶得要命，却又要强忍着不骂出来。”
黄海涛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说道：“哎哟喂，你真逗，乐死我了！你这样的，要还是一坨屎，那这世上就没帅哥了！他们那是妒忌。但是，妒忌就表示自己不如你，显得很没面子。所以，他们就改为蔑视。那样可以显得高高在上。说到底，他们都是极度自卑的人，懂吗？”
郑家骏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觉得新奇不已。
他仔细思量，越想越觉得黄海涛的话有道理。
他感觉，四肢百骸涌起股股热流，快速汇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骤然间粉碎了一年来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上的名为“自卑”的石头。
太阳突然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在他的心空洒落七彩斑斓的绚丽光芒。
9.犀利交锋
“涛哥……谢谢你……”郑家骏激动地哽咽道，“你真是我的再造父母！”
听到郑家骏的哭腔，黄海涛吓了一跳，赶忙将车停到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看着落泪不止的郑家骏，疑惑道：“怎么哭了？涛哥是不是说错话了？”
郑家骏摇了摇头，边哭边说：“你就像一位得道禅师，彻底点化了我，让我获得新生！我太感激你了！”
黄海涛愕然呆住，不明白自己这等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为何竟能和“得道禅师”划为等号。
郑家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抽出餐巾纸擦干泪水，开心地说道：“涛哥，我一定要请你吃饭。我对饭店不熟，你给指一家吧。”
“都说了别跟我客气。我这个当大哥的，哪能让小弟请客！”黄海涛亲切地说道，“今天我有事，等我哪天有空了，请你去海鲜楼搓一顿！”
“那我们说定了，你可别忘了。”郑家骏叮嘱道。
“你放心。”
黄海涛扬了扬下巴，转身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
黄海涛将车停在蓟京大学附近的工商银行门口，与郑家骏道别。
之后，他开车前往俞永平家中，接上他前往饭店、参加饭局。
一路上，每逢红灯，黄海涛总要探头在中央后视镜里照照自己。
俞永平觉得黄海涛的行为很奇怪，遂打趣道：“怎么？一会儿要去见情人？哪位姑娘这么了得，害我们的黄大帅哥紧张得不停照镜子？”
黄海涛扭过头看着坐在后座上的俞永平，一脸严肃认真地问道：“哥，你觉得我像得道禅师吗？”
俞永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问道：“这是新式笑话吗？”
黄海涛皱起眉头，带着纳闷的表情说道：“小郑说我像一位得道禅师，彻底点化了他，让他获得新生。他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停感谢我，还要请我吃饭。”
“哦？”俞永平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
黄海涛转过头，一边开车，一边把今天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我说了什么高深的话啊，他怎么就被点化了？哥，你给指点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