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火气更旺了,大声道,“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样的老师!”
晋观淡漠的抬起头,道,“我从来就不是老师。”
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当老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导出那个一个弟子的,看他表面那般,有你这般的师父,不知他的内心是不是和你一样。”
“我的弟子轮不到你来评价。”
男人的火气更旺了,这个人说的话气死人不偿命,道,“不就是一个茶艺师嘛!傲什么傲,我告诉你,你小心这个茶馆在这个地方开不下去。”
晋观无所谓的,道,“谢谢,我这个茶馆正好不想开了,每天都是一些没事做的老头子在这里面闲逛。”
叶路旁边的两个老爷子头上的青筋同时爆出来。
男人一把抱起小男孩,恶狠狠地放出话,“你给我等着!”
等人走了,晋观再次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静默一片,连呼吸声音都没有,他的视线扫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人就会低下头,连叶路都感觉这种眼神太霸气太犀利,简直可以和真枪实弹相比较。
晋观慢慢的往里面走去。
直到他走了,周围的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叶路好奇的看着两个老人,问道,“他很可怕吗?”
虽然话很毒辣,但也没有必要退避成如此,更何况,这两个老人都比他们年长呀。
老人颇为窝囊的叹息一声,道,“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了,每次听见就想,他的那张毒舌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对面的老人同感的点头,道,“可怕呀,想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唉。”
“没办法,周围只有这个地方的茶煮的味道最好,我们的口味都被养叼了。”
叶路问道,“他就不怕那个人来报复吗?”
“这怕什么,搁下这种话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一千了,这茶馆还不是开的好好的?”
叶路无语了,这人多强大呀!
老人道,“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就不想再挪窝了,那人又臭又硬,石头一般,谁当他的徒弟就倒了八辈子霉,整天面对他那张臭脸。”
这种评语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而且左临就是他的徒弟。
那不就是说左临倒了八辈子霉?
不止如此,到后来连自己都想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不是他自己也倒了八辈子霉?
老人还在哪里感叹道,“真不知道这人在哪里练历了,造成一副铜墙铁壁的回来,软硬不吃,那双眼睛,就像是狼一样,唉,我们老咯……”哪能和他比?
35.晋观训徒
晋观从外面走进去,左临已经眼观鼻,鼻观心的为他端着茶,等在一旁。
把背包放在一旁,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缓解天热造成的脱水,左临是煮咖啡的,常年耳目众染下,泡的茶也不弱。
晋观把茶杯放在一边,道,“说。”
他才刚刚回来,如果不是气的太狠了,他不会一回来就对上左临。
眼睛射出冰刀,语气很冲。
左临先是把所做的作业说了一遍,然后观察着晋观的表情。
晋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难道你还会察言观色?”
左临赶紧压下打量他的眼神。
才不过二十几天,性子就变了这么多?
晋观拿起背包,道,“跟我来。”
左临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晋观的书房,他的书房很大,里面很空旷,只有最基本的摆设,没有多余的装饰,和他的为人一般,尖锐的厉害。这种尖锐不刺人,带着光晕一般的辉煌。
晋观坐在木椅上面,看左临关上门,然后拿起藤条,跪在晋观的面前,双手高举藤条。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自己犯了错。“晋观的表情沉淀下来,脸上黑黑的。
左临低下头,眼睛可以看见晋观白色的鞋子。晋观他一向喜欢穿布鞋,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季,如今回归,脚下穿着的却是一双白色的旅游鞋。
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梳洗一番,更没有休息一下。
“左临这次确实该罚,请师父责罚。”
晋观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你左临还会犯错呀?”
左临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此为罪一;违抗师命,欺瞒师父,此为罪二;私过家训,此为罪三。”
晋观忽视了他的论错,幽幽道,“当我得到消息说,你把家训给一个小朋友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左临抬起头,却始终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我当时很生气,”晋观的微蓝眼睛变成了深蓝,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继续道,“当时我和你呆了两个星期,你只字未提,而且后来还算是有意欺瞒,居然还要让别人把这个消息传到我的耳朵,我就在想,我那个三徒弟到底脑袋里面装有什么东西?”
左临把家训给叶路的时候,晋观还没有出国,那个时候,他可以和晋观说出事情的,但是他一个字的没有说,还有意的误导晋观。
“家训固然神圣,有什么事情能重过家训的?左临,你还记得训诫的首要条件是什么?”
左临想起晋观最刚开始说的话,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涩道,“是信任。”
“原来你也知道是信任,那我问你,你可有信任过我?”晋观咬牙切齿,“钟北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不是不相信你把家训冒失的给一个陌生人,而是你从心里压根就不信任我!”
左临的心突突的跳动着,他的确是的……
他一直不后悔的心此刻后悔的跳动着,快速而急促,他不后悔把家训给叶路,却后悔没有把这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晋观,但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晋观呢?
“家训是什么?家训是训导,那也是人写的,也是人编的,如果你需要,我晋观纵然没有才,写个十本八本那不容易吗?给了也罢,你却没有和我提一个字,在那两个星期里,你哪怕是说一个字也没有!”晋观真的是被气到了,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立刻就坐着飞机赶回来,都没有去休闲的游玩一下。
左临浑身上下僵硬一片。
“我教了你多少年?我到底让你学会了什么?如果是咖啡,抱歉,随随便便的找一个人照样可以学好,甚至可以比你学的更好,我很想知道,你这些人跟在我的身边,到底学会了什么?”声音低沉的像是从喉咙里面呐喊出来。
这还是少见的晋观发脾气,晋观这个人脾气很臭,发脾气很少,如今气成这样,很罕见。
左临的被他的凌厉气势压得喘息,身体不稳的颤了几下,回答不出话。
“说。”一个字融合了千军万马奔腾的震撼感。
左临如今哪里还能想到别的事情,只能摇头,道,“我……我……我……”他说不出话。
“左临,”晋观眯着眼,盯着他,道,“很好,我记得你了。”
左临慌慌张张道,“我不是故意的……”
“无意的才是最真实的,是你真实的反应。”
“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不跟您讲,我真的不知道。”左临被他逼着,他不敢,不敢和晋观对视。更不敢欺瞒。
晋观道,“你让我膈应。”
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十几年的人,居然还养不熟,炒不热。
左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当初怎么做出那么浑的事情?
钟北和晋观的差别就在于此,两个人看见的层次不同。
钟北看到的是最基本的表面层次,而晋观想到的是深层次,因为如此,晋观才更生气。
天下父母心,左临不是晋观生的,又胜过亲生。
晋观没有孩子,后来在孤儿院看到左临,就收养了他。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能说是个合格的师父,教育他成长,明明是心里所想的教育法子,就是教不出心里想要的徒弟。
越是后来越是失望,因为这个孩子与他心里想要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既然养了就养了,总不能扔进炉子里面重造,反正他已经有了两个徒弟,再养一个也无所谓。
于是左临成了他教子的试验品,如今这个试验品不合格了,晋观也舍不得丢弃,看着又心烦意乱。
膈应。
是膈应。
不只是为了左临,更是为了自己,如果自己对这个孩子不是这种态度,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会不信任他?他生气不只是左临,更是生气自己。
是他没有照顾好左临。
晋观在这一刻是自责的,在下一刻又是怒火滔天。
可恶!即使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但他怎么能够不信任自己?
说白了,晋观有着双重标准,一方面认为他自己没有做好,别人不信任是应该的,另一方面认为即使是自己没有做好,左临也不应该不信任他,左临不是别人,是他的徒弟的同时又胜过徒弟。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阂已经有了,自从晋观对他的注意力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的时候,左临就已经觉察到了。那个时候左临才来了多久……
回想起那个时候,左临有些悲哀的笑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晋观心里想的那个模样,和晋观生活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晋观的喜好。
晋观这个人,外表狂傲不逊,内心纤细如尘又骄傲厉害,脾气不好。早些年的时候,在国外奔波,喜欢喝咖啡,研究了十年,他的执着最后导致了他的身体再也接受不了更多的咖啡因量,后来迫于无奈,开始喝茶,把国内的茶研究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也就接受了茶这个东西真的是一个好东西,楚江寒和钟北已经被收入门下,楚江寒和钟北和晋家的关系挺密切。
晋观还没有想到去做老师,他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
渐渐的年纪大了,家里人逼婚,他是一个自由的人,常年累月的在国外跑,不愿意被束缚,家里人又总是说没有儿子养老送终怎么怎么样,他烦不胜烦,想,你们说我没有人送终,那我就去领养一个。
把左临领养回来了,让家人哑口无言。
他不喜欢做父亲,也不需要有个人喊他父亲,于是没有让左临改姓,承了师父这一情谊。
……
“叶路呀!”老人笑眯眯的看着叶路,像只老狐狸。
叶路眨眨眼睛,好不容易从棋盘上面移下,手指着上面,道,“您不下吗?”
老人也眨眨眼睛,道,“叶路,你有没有想过像你哥哥那样,找个老师或者是师父的?”
一老一小灵动的模样,像是两只小老鼠,灵活可爱。
叶路还没有忘记钟北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难道一本家训就这么重要么?
而且那个师父也太年轻了。
他的哥哥不会因为这而受到重罚吧?叶路心纠结了,他闷闷道,“我不要师父。”
老人怔了一下,“为什么?”有师父维护你不好吗?而且还可以教导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师学艺呢!
叶路瞅了一下他,道,“你比得上我哥哥的师父吗?”
汗!和晋观比?老人很不甘心的流下一滴汗,和他比,不想要这条老命了。
他对面的老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道,“你那么多孙子,从中挑一个呗,小路子他看不上你的。”说话的意味嘲讽一般。
老人不服气了,道,“你呢?你比得上晋观吗?你敢说吗?”
他也不敢说,那个死脾气,惹怒了他,即使是年纪如此大的他也会被赶出去。
叶路看着他们两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被打击的样子,还有晋观一回来的表现,也知道那个人不是轻易惹得起的。
难道那个人真的这么厉害?
不过也是,他转念一想,如果那个人不厉害,左临又怎么会教育成一个伟岸的男人呢?上辈子的左临也会令叶路偷偷流口水。
叶路压下心里的那点小小的邪念,看着两位老人,道,“我哥哥的师父难道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吗?”
老人摇摇头,沧桑的眼睛笑语盈盈,道,“也不能这么说,从这个店子开在这里的第一个月起,我就坐在这里了,晋观这个人心地不错,知识面又广,不像我们,一辈子都只在这个地方呆着,他跑过国外,到过世界各地,带回来的东西让我们看的心痒痒。长期来这个茶馆的人哪个对他不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手艺,爱他的店子,爱看他的表演,也喜欢他那个脾气,沉稳,有魄力,恨也是恨在他的脾气上,那个嘴巴够毒的,够狠的。”老爷子评的是津津有味,道,“哪个人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的人活着累,和他相处的人更累。
叶路前辈子认识的人大多数头脑简单,行为冲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活的放肆,也活得虚无,哪个人愿意去外面整天和狐朋狗友晃悠,寂寞和叛逆心理让他们对生活充满了失望,看见那些活得开心,活得幸福的人特别不满意。
我活得这般惨,凭什么你就活得那般幸福,而且还像是一个救世主一般,对我说教!表面上谦谦君子,骨子里面也脱不掉那层虚伪和鄙视。
叶路看的朦朦胧胧,他不想去明白那些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于是把自己圈在一个圈子里面,那里面至少没有虚伪和惺惺作态。
所以他更明白一个人的外在和内在是可以分裂成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格。
36.例外
晋观这次是被左临和自己气到了,狠狠地气到了。
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左临,手指沿着藤条的纹路轻轻的划过,像是在抚摸着一件心爱的宝贝,他慢慢拿过那根藤条,站起来,围着左临走了一圈,道,“左临,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再重新说一遍你自己犯的错。”
晋观后来常年练自己家族的茶艺,光看他的外表身型是看不出他的行动步履怎么轻盈灵动的,练好茶艺不能光看头脑、经验,还有整体的身体灵动性。
他的整体动作是力量与艺术的高度结合,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动作不像钟北那般的灵活悦动,如果说钟北如精灵一般,那么晋观便是一只雄豹,敏捷而速度。
在三个徒弟中,楚江寒是纯粹的赏茶份子,他不学功夫茶艺,钟北则是功夫茶艺学习者,左临是咖啡师。
三个人的学习内容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师父是——晋观。
晋观手拿着藤条,手指饱满而优雅,肤色均匀,关节灵活。像是拿着马鞭的骑士。
左临的身体在他的阴影下面显的有些瘦弱,他的背脊抽动着下,嘴巴蠕动了几下,慢幽幽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违抗师命,欺瞒师父,私过家训。”
他明白晋观想听的不是这个,但他此刻的心里想的只有这些,说他是倔强也好,说他是不懂变通也好,他都无话可说。
晋观挑挑眉,这是杠上了吗?还是第一次,左临第一次和她杠上,以前的左临不会这样,晋观突然发现,这种状况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
他左手拿着藤条,指指红木雕桌。
“既然你不喜欢跪着,我们选择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模式。”晋观气过了头,扬起一个极为高贵典雅的笑容。
左临的全身硬邦邦的,比砖头都还硬,他紧紧的闭着嘴,赌气一般的从地上起来,朝雕桌走去,他现在很少会被如此教训,第一个是晋观不是一个暴行的人,他脾气不好,但不代表他行事冲动,第二个是因为他已经18岁,生命走到最繁华的时候,晋观不希望把人的本性压抑的厉害,教出一个懦弱的徒弟是他所不待见的,第三个是左临小时候一直跟着晋观,做什么事情自己会掂量着,犯错的机会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