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霸道依旧,坚韧依旧,冷漠依旧……却少了几分生命的气息。看着自己乌青的眼角,混沌的双眸,破裂的嘴角……卓陆一拳头打碎了镜子。
手开始流血,顺着镜子的碎片滴答到洁白的地板上,原本在他眼里脏污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身上已经不知道多少伤口了,衣服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就这么拖着狼狈的身躯走上一整天,也毫无察觉。
脑子里只剩下卓卡丁了,七个昼夜,对他而言如同七个世纪那么漫长。
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英挺的剑眉下面,是一双没了焦距的眸子。
他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宝贝就这么丢了。
身体极其疲倦的时候会在任何一个场合睡着,梦里总是卓卡丁的那张脸,幸运时会梦到他朝自己笑,不幸时会梦到他被人一次又一次地虐待。
对于卓陆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些所谓的投资、集团、股票……通通扔一边了。被砸了,被抢了,被告发了,被延误了……他全都不在乎。
只要能让他见到卓卡丁一面,即便是破产了,他都愿意。
他三番五次去找徐鹰的麻烦,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笃定卓卡丁就在徐鹰那里,而是他期盼卓卡丁是在徐鹰那里的。那样他还能抱着几分奢望,奢望卓卡丁是被人抓走的,而不是自己离开的,他是有明确归属地的,而不是这样飘忽不定的。
他怕的就是不确定性。
所以他一次次地强迫徐鹰去承认卓卡丁就在他那里。
他不敢回忆生日那天的情景,卓卡丁举起酒杯,在自己面前一饮而尽,口口声声地念叨着:这杯酒是我敬你的第一杯酒,也是最后一杯。
不想把这句话想成卓卡丁临别前的赠言。
卓陆从卫生间走出来,经过储藏室,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储物柜。
“拖鞋四双、大米10kg、筷子一把、袜子五双、毛巾三条、衣架两把……”上面是繁体字,下面是英文。
“尝尝这个吧。”
“先等等,这瓶油还没吃完,如果再开一瓶,时间久了油的质量就不好了。”
“那好吧,我放在储物柜第二层了,你不要忘了。”
卓陆打开储物柜第二层第一个门,拿出那瓶橄榄油,看到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爸爸,谢谢你没有给我扔掉。”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在很多时候,都在默默地忍受着自己霸道的宠爱和照顾,并做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好,他偶尔装个小糊涂,只是不想伤害自己。
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当初怎么可以怀疑他?
就这么倚靠在窗口睡着了,醒来时凌晨三点多,放眼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门口衣架上挂着一件天空蓝的T恤,那是卓卡丁用自己赚来的钱给他买的礼物。
顺手拿起那件T恤,卓陆打开们走了出去。
另一个黯淡的角落黎,还有一个彻夜不眠。
“该你了。”徐鹰掸了掸烟灰,看着眼前的老棋友。
老棋友年过六旬,这几天总是被邀请来下棋,一下就是一个通宵,就是有再大的棋瘾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不停地打盹,手毅哆嗦,棋子掉到了地上。
徐鹰静静地沉默了几秒钟,把手里的烟头捻进烟灰缸里,然后,猛地掀翻了棋盘,
“滚蛋!”
老人家的脸瞬间吓得灰白。
剩下自己一人独坐在屋中,钟表滴答声清晰入耳,地上全是散落的棋子,其中一颗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底,用手捡起来,仔细凝望了一阵,发觉心里空了一块。
“徐总!”
一个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徐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狭长的双眼注视着眼前这张略显慌张的面孔。
“又有人抄家了?”
“不……不是,他说,他是来找你下棋的。”
徐鹰淡淡回道,“让他进来。”
“余总,卓总和徐鹰又打起来了!”
“陆总,徐总和卓陆又打起来了!”
俩人分别从床上坐起,聪明如他们,临睡前连衣服都没脱,知道就睡不了一个安稳觉。简单地用清水洗了一把脸,然后俩人在客厅不期而遇。
“你是去劝架的?”
“难道你不是么?”
陆羽拍拍余崇阳的肩膀,“我现在真想找两根绳子把他俩绑上,一人负责看守一个。”
余崇阳倒显得很淡定,“还是不要了,公司需要他们。”
“公司没他们还能好一点!”
“……”
第二天一早,卓陆若无其事地上了车,车子在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司机在后视镜里面偷偷观察着卓陆的脸色,每隔一会儿便会轻咳一声,一副准备开口的样子,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
“直说。”卓陆先开口。
司机终于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卓……总……刹车……失……失灵……了……”
徐鹰回到办公室,想起卓陆的车翻入深沟的情景,心情务必惬意。我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动两下,然后拿起杯子喝水。
喝着喝着,徐鹰发觉这个杯子有些不对劲。
杯底貌似连着一根细长的银线。
等徐鹰反应过来的时候,办公桌已经炸没了。
……
“这事要不要和先生说?”管家小声征求着医生的意见。
医生深呼吸数次,而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还是不要说了,先生的病情这几天刚好转,尽量不要让他受到任何刺激。”
管家依旧为难,“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算我不说,先生也能通过别的渠道获知消息。”
医生轻叹了一口气,“那就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我就担心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先生会更生气,我熟知先生的脾气,由我来说的话还能好一点儿。”
医生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梁先生在屋子里发话了。
“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到屋子里说!”
管家给医生使了一个颜色,意思就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医生只好点头默许。
管家走到梁先生身边,笑着询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没看到小少爷?”
提到卓卡丁,梁先生严肃的面容终于透出几丝柔和之光。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
管家点点头,“小少爷真是懂事,昨天还来我这询问后山有什么美景,打算过几天拉着您一起去外面走走。”
听到有人夸奖卓卡丁,梁先生的心情自然就变好了。
围绕卓卡丁展开话题,管家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看到梁先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趁机说道:“先生,有些话我想和您说,不过,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梁先生的脸瞬间变色,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你不要告诉我,丁丁偷偷跑了?”
“不……不是……”管家连连摆手,“和小少爷没关系。”
这可怎么办?还没说到打击人的话,梁先生就已经这样了。要真是把实情说了,他还不一激动昏过去?
梁先生开口,“那就直说吧。”
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卓陆和徐鹰最近闹得挺厉害,似乎就是为了小少爷的事情,您也别太过担心,他们已经那么大了,做事应该有自己的方寸。”
“这事我知道。”梁先生的口气异常的轻松。
管家一愣,“您知道?”
梁先生点头,“对啊,前几天发生一起高速公路车祸案,受伤的不就是他们两个么?今天早上看新闻,他们俩不是又出事了么?一个办公室爆炸,一个刹车失灵酿成悲剧。”
听到梁先生轻描淡写的语气,管家无比惊诧,这……这不是受刺激过猛,然后直接……回光返照了吧……
“先生,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医院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或许,只是轻伤而已。”
梁先生又来了一句,“不是没死么?”
“死……死……死到是不至于。”管家赶紧补充了一句。
“那就成了。”梁先生摆摆手,“让他俩折腾去吧。”
心里又是一惊,“您这是……”
“只要我的小孙子没跑就成了,别的事我懒得操心。”
管家擦了擦汗,这怎么说变就变了?都不给别人一点儿心理准备。要知道以前他一提起卓陆或是徐鹰当中的任何一个,老爷子的情绪就会比平时敏感十倍,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淡了,还是刻意在逃避。
为了保险起见,管家故意试探了一下。
“这事貌似挺严重的,我听说政府部门都已经出动了。”
“谁出动了我都不管,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那可是您最惦记的两个儿子啊!”
“现在我心里只有孙子,他是第一位的,剩下的全靠边站。他们爱打就让他们打去,只要他们还能喘口气,就别指望我会把丁丁送回去。”
管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露出柔和的笑容。
“上次你请过来的两位面点师不错,丁丁一直夸他们做的点心好吃,你回去多给他们一点儿酬金,想方设法把他们留下来。”
管家木讷地点点头。
“还有,你没事多关心关心丁丁,问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这孩子太乖了,我问他什么都不说,我怕委屈了他。”
管家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他都快从孙子辈的变成爷爷辈的了,还能委屈的了他?
临出门,梁先生还嘱托了一句,“你去看看我的小孙子在干什么,如果他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让他来我这里坐一会儿,我已经两个小时没瞧见他了。”
“……”
第二百八十七章:找到乐子
“医生,你和我说实话,我爷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淡淡地笑着,“不是说了么?就是有点儿着凉而已。”
卓卡丁明亮的眸子里显出几分笃信,“不可能,我来这也有十天了,爷爷从没断过打点滴,每天定时定量,而且吃的东西,喝的水都有严格的规定,试问着凉需要注意这么多么?”
医生被卓卡丁精锐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他没想到,卓卡丁竟然这么有心。在他印象里,卓卡丁无非就是梁先生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而已,每天无忧无虑,脑子里根本不会装事。
“是这样的,梁先生体寒,一旦着凉,就会引起腰酸背痛等各种状况。而且他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各处都很脆弱,根本容不得意外发生。”
卓卡丁显然对医生的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
“小少爷,你就放心吧,先生肯定会没事的。”医生拍了拍卓卡丁的肩膀,“你是个小福星。自从你来了,先生的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我想只要你能每天多陪陪先生,他的病就不治自愈了。”
卓卡丁双臂环胸,颇有气势的样子,“嘴倒是挺甜的。”
三十多岁的人被十几岁的人这样评论,脸上真是挂不住,可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这个小主子,真心惹不起啊!
“小少爷!”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呼唤声。
卓卡丁给了医生一记警示的目光,转身朝管家的方向走去。
“小少爷,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你的妹妹,叫幻鸽。”
卓卡丁的目光移动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年龄和自己相仿,规规矩矩的学生装扮,婴儿肥的脸颊上镶嵌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的小嘴紧紧地抿着,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你让我想起了一样东西。”
幻鸽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疑问。
“福娃。”
而后,卓卡丁还没听到这位小美女的一句回复,人家就泫然欲泣地进了屋子。
梁先生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坐在客厅的一把木椅上,看到幻鸽哭着跑进来,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伸出手臂搂住了委屈的孩子。
“怎么了,幻鸽?”
幻鸽的眼角挂着泪珠,抽泣着朝梁先生说道:“刚才有个坏小子说我长得像福娃。”
卓卡丁跟着进了门,一副坚定的口吻,“你本来长得就像福娃,还怕别人说么?”
“爷爷!”幻鸽跺着脚叫唤了一声。
平日里总能给她伸张正义的爷爷,此时此刻却大笑出声,揉着幻鸽的脸颊说道:“丁丁说你是福娃,是在夸你可爱,没有任何恶意。”
幻鸽立刻不哭了,扭头朝卓卡丁问道:“是么?”
卓卡丁摇头,“不是。”
幻鸽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她的眼泪可没有平日那么管用了,任她怎么撒娇哀求,梁先生都不肯责备卓卡丁一句,而且还不停地为卓卡丁说好话,最后幻鸽气得一声不吭了。
管家把卓卡丁拉到另一个屋子,给他好好介绍了一下这个小姑娘。
“她是先生捡回来的,今天只有十五岁,你没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她陪着先生。这孩子心思单纯,乖巧懂事,女孩子嘛,难免有点儿娇气,小商业多担待一点儿。”
中午梁先生、卓卡丁和幻鸽三个人一起吃饭。
卓卡丁很有食欲,不一会就吃了三大碗,再一瞧对面的幻鸽,半碗饭都没吃完,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粒一粒地嘴里扒拉。
用这种速度吃饭,什么时候能吃完啊?
“爷爷,我饱了。”幻鸽却先放下筷子。
卓卡丁一惊,再一抬头,幻鸽已经起身走出了餐厅。
草草地解决掉碗里的饭菜,卓卡丁也跟着走了出去。
“幻鸽。”
幻鸽还未回过头,就感觉屁股上传来揪痛,低头一看,卓卡丁的手在上面作恶。
“你只吃那么一点儿,身上的这些肉都是怎么长的?”
一句话像是拧开了水龙头的阀门,幻鸽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卓卡丁饶有兴致地盯着幻鸽哭,暗道这个女孩可真有意思,不仅长得像娃娃,行为举止都想娃娃。身上好像有个定时开关一样,一刺激立刻做出反应,连考虑的过程都没有。
比徐燃还小白,真是好玩。
晚上十点多,卓卡丁去敲人家房间的门。
幻鸽趴在猫眼上往外看,才看到一个光头,就嘟起小嘴。
“我已经休息了。”
卓卡丁锲而不舍地敲,顺带晃了晃手里的新发明,“我有礼物送给你。”
幻鸽一听到“礼物”二字,实在禁不住诱惑,便打开了房门。
卓卡丁看到这幅装扮的幻鸽,眼神禁不住有些凝滞,他的皮肤太水嫩了,在这年龄的女孩里面实属罕见,好像用手一掐就能掐出水来。散开的头发也是乌黑柔顺,仿佛放上了一把梳子就能立刻滑到发梢。
幻鸽的注意力却在卓卡丁手里的娃娃上面。
“这是送给我的么?”
卓卡丁还没回答,幻鸽就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把娃娃拿了过来。
如梦初醒般地笑了笑,“是送给你的。”
幻鸽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眼睛越睁越大,这是卓卡丁亲手做的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眉毛、眼睛、胳膊、腿……到处都做得栩栩如生,像是克隆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