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巴的一句话,何北拿着纸无比郁闷的去爬楼梯。等拿到片出来的时候那个医生已经不在了,他的位置对面来了个三十来岁的女医生。
“沈旭是吗?”那女医生招呼何北,说话语速有缓慢,声音天生低柔,“李医生有事交班了,让我接手。”
何北瞄到她脖子上的主诊医生几个字,没意见。
沈旭骨头裂了,闭合性骨折,原本还好,只是折了没及时治,有很小一片骨碎掉骨腔了,最好立即动个小手术。
“既然那个李医生知道是骨折了又要快动手术干嘛浪费时间叫我们拍片?”何北头快冒烟了,娘的我还拖条痛腿呢!
“走个流程!”女医生潇洒的写病历,抬了下头笑的和蔼可亲,语速还是慢悠悠,“放心,不是很严重,急什么。”
何北恨得牙痒痒,看着沈旭捂着手进了手术室,自力更生躺到手术床上,忍不住念,等老板做完手术,我就让你XXX的!
手术做了不是很久,用的是局部麻醉,沈旭靠在白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何北给他递了杯水。
他接了过去,一眼不发的拿着也不喝,好一会,沈旭低声问,“会不会有后遗症?”
“你担心这个啊,没事,医生说折得不是严重,做个保健别疲累个把月就和原先不差了。”
沈旭眉毛松了一点,抿着唇动了动几根手指,把杯子递还给何北,躺下来睡觉,“别吵我。”
帮他套衣服的时候何北才知道这人根本也不是没伤到,脖子侧青了块,左手腕结软骨也红肿了,更别说像个莲藕的右肘。
想到自己居然让个两手都受伤的人开车……
这人也是,担心自己的手干嘛憋着又不说,上趟医院又不是什么事,骨折了怎么着也有个感觉吧,动手开车,又帮他涂这涂那的,都不疼吗?
何北看着自个闭眼睛睡觉的人,觉得自己真一点也不了解沈旭,怎么都相处差不多两个月了。
再问候了一下那个有钛合金一样坚硬后背的小混混,何北也趴旁边睡了过去。
吃了大碗面折腾来折腾去,肚子都能不疼那绝对是个无比强大的消化系统,何北大早抱着肚子奔去厕所。病房里的。
肠子闹翻天,何北面部肌肉都快抽搐了,听到房间外的推门声,大概是换点滴瓶的小护士,做了手术大都要挂个消炎水。
安抚了肠子,何北又洗了把脸和手,才出去,刚放下擦脸的手,看到床边的背影怒从心生,喝道,“你在干什么?!”
王裴直起腰,擦擦嘴角,嘴角噙的那抹笑怎么看都刺眼,“又是你,小司机。”
沈旭梦里倍觉嘴上不舒服,又听到何北大嗓门,坐了起来,但见那表情显然没有完全清醒。何北一双眼紧紧盯着沈旭红通通的唇,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拜你所赐啊。”王裴感觉了一下让他被留住院检查了好几遍的后脑勺,说的浮气,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干什么,当然是收债,你的大老板,勾引我拿好处的时候像个荡妇,要上的时候又挣扎得像个贞洁烈女。”
王裴边说边伸手过去很下流的勾了一下在旁边醒脑的沈旭的下颚,不过立即就松了手。因为沈旭彻底醒了。
何北的眼睛瞪圆了,他也知道这样子很蠢,但是那句‘勾引我拿好处的时候像个荡妇’还是让他觉得很不安生。
“你长得也很不错,不过不对我胃口。”
王裴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摆,经过何北的时候哧了声,债没收完,敲他脑子那下更没那么快完。
何北回过神王裴已经出去了,转头见沈旭,他完全醒了,双目睁着定定的看着门慢慢合上,能动那只手攥成了拳头,青筋突起。嘴唇上的一点刺痛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何北呐呐叫了一声,“老板,他……?”
何北还没说完,沈旭爆发一样左手捉到了床内侧木架的一个装饰瓶,狠狠摔倒床尾,玻璃破碎的声音喀的一大声。
“出去!”
19.沈皓
何北愣了几秒钟,也转身摔门出去,不是有护士病人走过,他真想踹一脚墙,这恶声恶气算什么,羞辱他的又不是自己,弄得他忙前忙后的到头来像个小丑一样!
堵住口气在门口转了两个圈,何北眼角瞥见带白帽的护士正在拿旁边病房的名字卡条捏成团随手扔到垃圾桶,插上另一条走了。
那纸没扔好,在桶沿边滚了一圈滚到地上,何北正憋着,见它从这头滚到廊道那头,滚得他更心烦,就气冲冲过去捡起,滚散了点的纸张一个王字依稀可见,马上弄开一看,王八羔子的大名就打印在上面。
火上加油,那苗子烧得倍儿旺,何北扔回地上打道回府,走过毫不留情在上面踩过一大脚。
何北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拉窗帘开窗透透光,又不是吸血鬼见光死,屋子还是亮点令人心情舒畅。
把衣服都扔到洗衣机转了几圈,晾衣服的时候旁边的阳台传来磕磕嘭嘭的声音。何北觉得奇怪,旁边套间的主人向来神出鬼没,十天有九天九不在,谁敲东西?
走近点张头望过去,沈皓的脑袋出现在防盗网对面,大概也听到这边的声音,抬头望了过来,那汗流额际没说话的模样跟沈旭简直就一模一样。
何北撇撇嘴,脑子相当缓慢的转了一圈,当没看见转头想拿盆子放回盥洗台,沈皓却叫住了他。
“陈小声!”
何北手在收拾脸还是礼貌的转向沈皓的方向,问,“什么事?”
“帮个忙行不?”
沈皓用手肘的袖子蹭了一下脸,手里还拿着螺丝刀,何北心里正不爽,也不大乐意看到沈旭双胞胎兄弟的脸,正想委婉拒绝,却听沈皓又补充道,“很快的,不会超过五分钟。”
左邻右里的,何北也没好意思拒绝了,在手巾上擦擦手,道,“那好,等我一会,我放个东西。”
沈皓点头,何北把盆放好,把手再洗了一遍才去敲他的门。
他还没把手指敲到门板,沈皓的声音就从门内清晰的传出来,“门我没锁!”
何北把手指收回来,心想我的脚步声你都能听到?
大惑不解的进去,大厅一片凌乱,沙发上东放一件衬衣,西搭一条裤子,家具也像被用过乾坤大挪移那般惨不忍睹。沈皓正从阳台进厅,踢开了倒在移动门槛边的一条木板,见他诧异,便道,“乱了点,没地方你坐了。”
何北摆摆手,心里嘀咕,这那是乱了一点啊,嘴上问他,“不用,你要我帮什么忙?”
沈皓也不跟他套乎,指着墙上的一副大画,“帮我一起取下来,我怕一个人拿不正磕坏了。”
何北走过去瞄了眼,四角的螺丝有两个已经明显被松过了,那画挺大,几乎有四个电脑屏幕的宽度,画的是在一间大院前的女孩,看起来很真,不知怎的,就觉得那大院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眼熟。
“你扶着那边。”
沈皓按上了另一角,吩咐他,何北跟着做,沈皓低着头拿螺丝刀旋开那边的一螺丝,伸手过来拧这边的时候,何北问,“这是幅名画吗?这么小心?”
这画的木架看起来有点历史是有点霉蛀,但沈皓表情却太认真了点,换手扶时都小心翼翼。
最后一个螺丝被松掉了,手心当下就有点重量,沈皓扶上相架上沿,“不是画,是加工过的照片,孤儿院你不是去过么。”
“照片?”何北很惊讶,歪头看那画里的女孩,不很漂亮,有张仕女脸,看上去很清纯,最多二十二三的年纪。
“她是谁?”
“用你们的话是叫青梅竹马吧,她和我都在孤儿院长大,还有上次你见到那个男人。”
“黎家宏?”何北还记得这名字。
“是他,那家伙老仗自己大我们一岁,爱当大哥儿,大了也这样喜欢管闲事,手宽着呢。”沈皓说得不怎么上耳,何北却看到他嘴巴边微微挂起。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那她人呢?”
沈皓那么重视,要不是他妹妹就肯定是他女朋友身份之类的,也没见过他来沈皓家一次,何北想着也说出来了,他实在有那么点好奇。
“死了。”沈皓说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阴鹜,淡淡道,“两年前在英国。”
何北马上警觉自己戳到别人伤处,但对捕捉到的那一丝阴影觉得莫名,也不好问下去。
那点点森然的光只是一瞬,眼睛还没眨,沈皓又是那副浪荡不羁的神态。
何北闭上嘴不好继续什么话题,等把照片转移到红木餐桌上何北想拍手走人时,沈皓却说话了,声调微微下降,却是个问句。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何北有点反应不能。
“你上司啊,你不是都当了他个多月司机么?”
“冷冷淡淡!整天摆张扑克脸!”
听到沈旭这名字,还瞧着张跟他一样的脸,他不用想的道,颇有泄愤的倾向,却听沈皓又问,“就这样?”
“还哪样?”
何北有点懵,扭头看沈皓,他在用软布擦上面没有的灰尘,显得很漫不经心,一点都没有觉得这问题奇怪。
何北哼唧补上句,“那脾气古怪的要命!”
沈皓抬头瞧他一眼,眼睛瞳孔颜色很深,示意着那画道了句谢,谢意多少没听出来,何北却被他那眼瞧得后背有点毛森森的感觉。
20.争吵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沈家两兄弟,能离远点最好远点,何北昨天还是这样思量,但今天中午没挺过十二点,何北就奔去医院了。
老板那挑剔的货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那些扔东西都大手大脚的护士照顾好,还有那原本就轻微闹震荡的脑子……
等抬头再次见到医院的大门,何北从心坎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心软得像块豆腐的性子,这人有手有脚……好吧,有一爪子被固定了,自己实在没必要也没什么资格操这心。
他一边叹气一边踱步到病房门口,昨天形似被赶出去的,现在再进去太没面子,树也还要皮呢。
何北站在门口烦躁的挠挠头发,手里的保温瓶上盖还有汤,他还摆着敲门的手势,考虑着怎么进去进去第一句又说什么才不至于太尴尬,一个挽着母亲的十七八的女生,从他背后过了还扭头偷瞄了他一眼,何北放下了想捉乱头发的手。
又不是小三被正主发现,紧张个什么?
何北深吸一口气,不就心一横手一伸的事,吃不吃他的事,喝不喝自己也管不上,就安个心,他打定注意心一静,里面传出的声音就有点明显了。
也没见沈旭有什么朋友,谁来探望他?
「……你实话告诉我,王裴是你惹回来的对不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沈旭带上愠怒的声音,何北随即不自觉的贴近了一些门。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他对你很有意,呵呵,或者是对你这脸?不然怎么会认不出我和你是两个人?我们可不同着呢!OK,不说这个,你找我来就这事?」
「把那二十万还给王裴!让他从我视线滚出去!」
「那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何况钱我全给院长了,他像个二愣子自愿给的,也不能奈我什么何!」
「你的烂摊子是准备给我吗?上次骗我去宾馆,你知不知道我对亚硝酸异戊酯严重过敏,你还下茶里给我喝,真想我死吗?」
又倘若不是他过敏得的实在太糟糕醒了过来,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他现在都拒绝去想象。
好一会的安静,没听到沈浩的声音,沈旭清洌的声线又低吼起来,「沈皓!我是你哥哥!」
「哥哥?」
沈皓终于出了声,似好笑的笑了起来,穿过门的声音很低狂,「所以就什么都该是你的?连小雅也抢?!你不想我偏要做,你又能怎样?继续扮好哥哥容忍我,也对,你容忍我很久了吧,二年?或是开始反击去老头那说,阿姨都他对我好!」
「我从来没有想这么做过。」沈旭静默了很久,有点疲惫的说,「钱你自己想办法,真不行我帮你最后一次,那次的事我当没有发生,你也不知道我会过敏。」
「又来了,我真他妈的讨厌你!不知道,你说的对我是不知道,我现在还后悔着没下可卡因呢,那该死的过敏!」沈皓咆哮道,「王裴就我约来的,我就是想你被那个姓王的混蛋往死里糟蹋!看你还能不能一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的样子……」
房间里一片静默,响亮的掌掴声在屋子里绕梁一周传到何北耳里,脑子告诉的处理收听到的信息,眼睛一瞪一瞪的,消化沈皓惊悚的一番言论。
哥哥和弟弟?何北是独子,却突然感觉到一点不舒服。
很久的一段安静,久到何北心绪不宁的快要很不礼貌的冲进去看看,沈旭很压抑一样又说了一次刚才的话,那声音听的何北都有点揪,「你讨厌我我还是你哥……」
「我不要你做我哥哥!」
沈皓恶狠狠的打断了他,重复,「谁稀罕你做我哥哥!只要我在这手再用力一点,你就再也碰不上琴了吧?你该是恨我到死了吧?!」
「你在报复吗?」
沈旭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刚想破门而入的何北特地一惊,刹时不知道做什么动作,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沈皓的脸色黑得像能拧出墨汁,半边脸红着乌云盖顶的向走廊深处走去。
奶白色的门在摇来摇去,没有能定住,何北站在门口提着饭盒看了一眼沈皓的背影,回头望沈旭。
他在看着自己固定住的手臂,有一点血渗了出来,低着的眼睫也看不出什么神色。
沈旭一早就看见何北了,见他愣在门口没进来,抬起头望向他,眼睛没有被偷听到的尴尬和恼怒,如常冷淡来了一句,“我住院的时候你可以当放假。”
“你以为我乐意,”何北撇撇嘴走了过去,“这样老是放假我怕我的工资会扣没了。”
沈旭盯着他好会儿,神色稍显柔和,道,“带薪休假。”接到何北打量的表情,向上靠了点坐得更直,眼睛清凉,嘴角微牵,“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其它放假日补回来。”
何北微搐,把饭盒放到床头桌,驳了句,“沈大老板,你知道你让我想起高中时代老师的一句话。”
“什么话?”沈旭移走了目光,声音里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好奇,何北只是答他,“资产阶级的劣根性!”
“这个我向来因人而异。”
沈旭似乎有笑了那么一下,说得很淡,何北把筷子给他递过去,牙痒,“看这医院的态度,肯定没好吃的,你可以放心,你不仁,我不会不义的。至少看着你让我省了一棒的事。”
“本来就是追着我来的。”
“是王裴叫的人吧?”何北看似漫不经心,一边盛饭一边问。
沈旭极淡的说了句,“你都偷听到了问什么。”
‘偷听’两字呛的何北差点把勺子掉了,“老板我真觉得你这人奇怪啊,该坦率的时候捂得死死的,不该直接的时候又直接的要命。”
“怕了下次就离我远一点儿,安分当个接送司机,少受点无妄之灾。”
“我向来是安分守纪的良民!”何北瞪了他一眼,也不管自己说话声量大,“不过我当你是朋友。”
瞧着他,沈旭眯起眼睛,耸起了颧骨的肌肉,嘴角微微上弯,一个勉强跟微笑挂钩的表情,“朋友?”
何北看得心脏七上八下,渐窘起来,“不行吗?老板是人,员工也是人,我就当你是朋友。汤放这了!待会要不要我去给你叫个护士换过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