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女花匠看了同伴一眼:“你知足吧,不就一颗雀斑么,我的数都熟不清……哎,你说那个佣兵,主家会怎么处理他?”
“嘘,小声些,让主家的人听见了又吃不了兜着走。听说可能会送到斗兽场。”
“斗兽场!那里不是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死亡竞技场的吗?去了还能活着出来?真可怜,可惜那么帅的一个人。”
“哼,我看是活该,自己的孩子不好好看着,主家的亲嫡孙被伤成那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呢,活该!”
“死了倒一了百了,他的儿子被送监狱去了,那才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见过那孩子,才十五岁,豆芽菜一样,恐怕要被蹂躏一番了,知道监狱里的犯人最喜好就是那一口的么,听说有一个很俊的男人,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被那女人的哥哥整监狱里去了,天天被牲口一样使唤,伺候那些长久没有女人的犯人,就一个礼拜不到的时候,自杀了好几回都没有死成,活活整疯了。”
“叫什么名字?”
“嗄?那个男人?”
“不是,那个佣兵的儿子。”
“拓跋庆生。很少见的复姓。”
“庆生……这名字起错了,还庆生呢,该哭啰。”
阳台上的轩辕正初缓缓站了起来,阳台内打瞌睡的年轻保镖被迎面的一阵风吹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见主人风一样走了进来,连忙站起来:“去哪里?”
“听说主人家有孩子出事了,我们作为客人,自然该去看看。把他们都喊来,一起去。”
“……是。”保镖应了,一边走一边纳闷,这年幼的主人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了?半年前他父母开私人飞行器双双在太平洋失事,连尸体也没有找着,他也只是掀掀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连葬礼也只出面了半个小时不到,推托身体不好提前离开,背后遭多少人嚼舌根呢,只是他爷爷特宠爱这个孙子,也没人敢当面指责。
华夏联邦十大将军之一轩辕猛宠溺他的第三个孙子,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他的第三个孙子是那种很出色的人还好,偏偏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脾气臭到不得了,身体弱得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三天两头生病,一病许久,躺在病床上只要能说话,一干服侍的人就要被指挥得团团转,并承受他的无理取闹和咆哮;病好了,折腾得更厉害,身边的人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进轩辕家工作,是很多人都盼望的事情,若是伺候小祖宗轩辕正初,所有的人都会在笑逐颜开的时候马上耷拉下嘴角,可见这个小魔王的可怕程度。
大半年前一次昏迷之后,经过联邦的顶级医生调理,他身体慢慢好起来,现在看去哪里还有以前那个病秧子的模样?
可能是随时会死去的阴影没有了,轩辕正初的性子没有以前那么阴暗暴躁,虽然有时候仍然有些阴阳怪气,但相比起以前,算是好了很多,轩辕猛非常高兴,所以即使轩辕正初有些小癖好,比如说收集名字是庆生的人,比如说喜欢搞一些少年陪他睡觉(别想歪了,单纯的睡觉而已),也被容忍了。
轩辕正初说想到南方游玩一圈,轩辕猛点头答应了,还给他安了个学院交流的名义。
其他人都以为是顶着学院交流名义来游山玩水而已,不过对于这种活动,那些一块来的学员并没有意见,多些接触,讨好轩辕正初,或许能够攀上轩辕家,何乐而不为呢?只有他这个贴身保镖,知道轩辕家小少爷是为什么来鹰都的,因为这里有他的网友,名字是庆生的少年。
庆生庆生,一听就是很喜庆的名字,为了庆祝自己的新生?所有的人,包括轩辕猛将军也是这样认为的,孩子打从出生身体就不好,天天喝连大人都无法忍受的苦药,随时会跟这个世界告别,沉重的压力,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够顶住,所以他的脾气再怪,大人头疼的同时也是很怜惜的,对于他恢复健康之后的怪癖,由于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很出格的事,只是觉得有些怪异,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要人陪他睡觉嘛,可以看做害怕孤独的青春期少年的心理,自小身体不好,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兄弟姐妹也不亲,连父母也早早去世,无非是想要些人陪着他而已,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让轩辕猛暗自伤感了一阵子,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悲伤并不比普通人少,只是为了颜面,没有做出失态的事情,正初的悲伤不会比自己浅,虽然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但作为距离孙儿最近的人,只有轩辕猛,才能真切感受到他深埋的情感,所以对于外界的风言风语,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没有约束孙子的言行。
年轻的保镖只是把轩辕正初的意思简略通知了其他学员,自然有人负责去联络,十分钟后,保镖进来对轩辕正初说:“一切搞定,可以出发去医院了。”
轩辕正初点点头,走了出去。
如果是其他人,柳家很可能就拒之门外,但对于尚华都的来客,他们和柳星觐差不多年纪,或许能够成为朋友,对柳家来说是件好事,所以轩辕正初一表示出探望的意思,柳家很快就做出反应,派最好的飞行器将他们接到了医院。
柳星觐在特护房,轩辕正初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只带着一个保镖进去,本来有为难之色的医生才展开了眉头。
如果不是连在身上的那些管子,柳星觐就跟熟睡的人一样,脸色有些苍白,呼吸很轻微。
轩辕正初跟旁边的柳母说:“我不喜欢生病,那种感觉很糟糕。想必星觐也不会喜欢,他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俯身去摸柳星觐的额头,动作很舒缓,宽大的袖子将柳星觐的脸遮挡住了,医生要阻止都来不及,轩辕正初已经直起身:“我看他很好,怎么会不醒呢?该醒醒了。”
仿佛为了回应他这句话,柳星觐紧闭的双眼睫毛轻轻翕动,片刻后睁开了,他眨了眨眼睛,对扑到身边惊喜莫名的柳母喊了声:“妈妈。”
柳星觐坐起来,往四周看看,一圈人围着他,他问:“妈妈,庆生呢?”
一句话,病房内顿时冷了下来,柳母说:“他病好了,我说个事,你别伤心,他爸爸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带着他离开了鹰都。”
“什么?!”柳星觐一脸震惊,“怎么会这样!他连再见都没有跟我说!他们去哪里了?”
柳母摇摇头:“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柳星觐昏睡了两天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坐着,主任医生来询问他受伤的经过,柳星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对柳母说:“妈妈,别怪庆生!他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柳母将儿子搂在怀里:“妈妈不怪他,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她哽咽着,露出了含着热泪的笑容。
柳星觐捶了一下身下的病床:“庆生真不够意思,一声不响就走了,哼,我还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呢。”
柳母将儿子清醒的好消息告诉了丈夫,那头的柳父听说儿子醒来了,经过检查身体也没有问题,临掐断通讯的时候说:“让他们把那孩子放出来吧,关两天够了,派人送他离开鹰都,别让他再和星觐混在一起。至于他父亲,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如果他还能活着,就让他们放了他,逐出鹰都。”
轩辕正初听力很好,柳母和柳父的话他都听清楚了,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松开,不经意地问:“那个庆生,跟我挺有缘的,能否让我带走他?决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柳星觐正在配合医生的检查,他们在外面,隔着一道密封性良好的合金门,里面的人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比柳母要高出一个头,腰杆挺直俯视着她,一双黑眸光芒闪烁,柳母仅仅犹豫了一秒,做出了回答:“好。”
……
拓跋庆生被带到鹰都郊外,位于一处偏僻地带的鹰都第二监狱,没有任何问话流程,直接被扔进一间牢房,他要求看逮捕令,要求见父亲,都没有得到回应,就被推搡着进入到处是冷金属的冰冷牢房。
因为有着两世为人的记忆,他对监狱有一些印象,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不是稀奇事,他也不太相信法律,法律都是为少数人服务的,而他,肯定不在这少数的范围里,他第一个人就想起了父亲,只是他们不让他联系他,这个时候,父亲正在举办婚礼?
虽然对正被关在圆形大殿内的某个人很怀疑,但他托过的梦境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他的亲生儿子被莫名其妙投进了监狱,他还能把婚礼持续下去吗?
第十六章:他欲乘风归去
来自未来的拓跋庆生在脑海里笑:“进监狱!看来历史从这里开始发生偏差,我能告诉你我很好奇即将发生的事情么?”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庆生说:“来自未来的‘我’,该怎么称呼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吗?”
“呸,老子不用你喜欢,降低我的格调。”
他的语气太差,苏庆生没有接着说下去,狱警将他的手镣打开,脚镣依然扣在脚腕上,二话不说离开了。
这是间单人牢房,墙角有一些可疑的污迹,除了一张床,一个旧旧的矮柜,没有其他东西,空气有些污浊。
传言中的混乱局面并没有出现,一路上也只是看见两个巡逻的狱警,犯人一个也没有看见。一直很紧张的苏庆生有些糊涂了,想象中的逼供,殴打,犯人的刁难逼迫一样都没有,他抬头在窄小的牢房内寻找,想找出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眼睛都睁累了也没有发现,现在的科技比2000年前发达了不止十倍,以他的见识阅历,很可能放他眼底下也看不到。
在地上走了两圈,脑海里那个憋不住又开口了:“喂,你别转了,我头晕。”
“你太吵了。”心里正乱得很,说话的“魂”马上成了被吐槽的对象,“安静一会吧,看你现在的状况,我出点事你也好不了,实在忍不住就帮我分析下目前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他说的是“我们”,并且强调了这两个字。
两人沉默了一会。
“他们应该没有恶意,或许是想吓唬一下你,否则你现在已经被XXOO抡了一遍又一遍了,或者被送去和变异猛兽搏斗,去凶险的地方采矿……这就把你吓住了?哼,胆子这样小,辱没了我拓跋庆生的名字。”
苏庆生在床边坐下,他前生是安分守己的普通平民,末世中因为身体原因长期昏迷,对于外界的巨大变化没有很直观的感受,这一世的原主充其量也只是只爱张牙舞爪的小猫,并没有应对目前这种场面的经验,所以下意识地寻求帮助,求助对象看来也是个不靠谱的,只能自力更生了。
他起身走到牢房门后,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和托槽,类似投食口,把遮挡的挡片拉开,现出个十厘米见方的小口,视野太窄,望出去只能看见对面的牢房门。
枯等了半天,差不多到了傍晚,才听到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还有推车的声音,那是个年纪超过70岁的狱警,额上皱纹重重,有了白发,他不声不响将盒饭放到托槽上,还有一小缸水。
苏庆生在门后等着,一看见他过来就带着期盼说:“谢谢您!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狱警无动于衷,又推着车子走远了。外面恢复了平静。
苏庆生百无聊赖地打开盒饭,银白色的饭盒里是一堆看不出原料的浓浆状物,没有勺子,这是说,吃这东西要用手?
他其实早就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又不敢进入空间,饿得心里发慌,胃部难受得要命,空空的肠胃拼命地摩擦,提出强烈抗议。
“怎么连勺子都不给啊!”
“怕你们用那东西自杀,很多犯人把勺子边缘磨薄了割手腕,扎破动脉,后来有人联名提出,监狱里就不给勺子。”拓跋庆生这个时候突然老实了,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那用其他材料做勺子不就好了?”苏庆生将糊状物一口一口吃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饭盒底还有一些倒不出来,他拿手指刮得干干净净,像用水洗过一样。
吃自己手指似乎很不雅观,但这个时候谁顾得这些,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把洁净如新的饭盒放回托槽上。
“节约,环保,现在国际上对污染环境的物品控制非常严格。再说,无论什么时候,没有后台的囚犯过的日子总是不能如意的,忍忍吧。”
胃里有了食物,空虚饥饿的感觉退却,苏庆生左右想了很久,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跟上了砧板上的鱼儿,任人宰割。
黑暗降临,走廊的灯光透过小窗落在地板上,苏庆生蜷缩着躺在窄小的床板上,他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的,结果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迷糊过去了。
他是被送早饭的狱警惊醒的,狱警依然没有说话,不过比起昨天,终于看了他一眼,只是依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反应。
苏庆生走近角落,拉着拉环掀开一块盖板,一阵骚臭味直冲上来,他捂着鼻子解决清晨的个人问题,一直闭着气,解决问题后用脚踢踢那盖板,哐啷一声盖上,他才躲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以为时间过去了两千年,监狱的条件能好一些,看来大错特错了。
时光漫长难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转变,苏庆生盘腿坐在床上,按照拓跋庆生父亲给他购买的那套《冥想基础第一册》里所教的冥想方法,开始闭目养神。
拓跋庆生不用睡觉,之前一心想将苏庆生取而代之,结果却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苏庆生跟他说话还好,现在安静下来,心里的抑郁烦躁又涌了上来,开始骚扰苏庆生,苏庆生完全当他是苍蝇,对于苍蝇,不能拍死那就无视。
他一坐就是大半天,连狱警送午饭也没有惊醒他,拓跋庆生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耐心,打坐冥想能够坐足半个小时,那就是他的极限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学武方面有些天分,但长期疏懒,至死也没有混出个好模样来,倒是一副皮囊让他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结果还是死了,死在情人们争风吃醋的争斗中,冤,也不冤。
空间内,圆形大殿地面的花纹逐渐亮了起来,发出了蒙蒙青光,一亮一暗,给人那是一种生命,会呼吸一样。拓跋庆生猫在角落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雾状的魂体逐渐变淡,一丝一缕慢慢地被扯入那些青光中,他想喊叫,发不出声音,最终在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中消散,而外面的少年,对此一无所知,径自沉浸在深度冥思的境界中。
时间就在苏庆生的打坐中滑过,第二天一早,终于有人带他出去了。
走近监狱大门的时候,他看见铁门那里站着一个宽袍大袖的少年,他的衣衫在刚刚刮起的大风中猎猎作响,黑发飞扬,那一瞬间,苏庆生脑海里浮现一个词语:他欲乘风归去。
顿时惊为天人。
苏庆生的脚步停下了,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几眨,以为是幻觉的轩辕正初依然站在外面,见到他的呆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还记得我吗?”
苏庆生惊醒,觉得有些丢脸,微微垂眼,眼光游移,就是不敢再直视他:“记,记得。”
“那好,我们走吧。”
苏庆生跨出那道厚重的大门,铁门在后面哐啷一声合拢。
直到坐上轩辕正初的飞行器,苏庆生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这就出来了?就像夏天,眼看着天空之上乌云聚拢,黑云压城城欲摧,结果不声不响那云就散了,预料中的狂风暴雨都没有,闷雷也没有放一个,就那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