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惠帝来的时候坐的是帝王专用的马车,八匹白骏马,马车布置得极为舒适,装饰低调而奢华,尤其是车轮部位,柳茫特别关注了一下。
古代的马车,车轮是木头制成的,外面包上一层铁皮。但这样的车轮,无论道路有多平稳,人坐在车内,都会跟着轮子一起颠簸。
但这辆马车,车轮外边的那层类似金属的玩意,居然有弹性!
柳茫被塞进马车后,依然止不住好奇心,不住地往外瞧。
来到这个世界好些天了,他纵然历史没学及格,也知道柳氏王朝隶属“架空”范畴。
三国鼎立的天下,近年来倒是相对安逸,天下太平。
只不过——
直觉告诉他:他爹的野心不小,没准将来某一天还会一统天下。
至于将来的事,他暂时也不打算考虑,眼下就是好好“伺候”他爹,逮着机会,溜之大吉!
毕竟,只有将他爹哄得开心了,他才能保住小命……
唔,回去之后,先让白莲花瞅瞅,他这是真的中毒了呢,还是他爹在吓唬他的?
仁惠帝正想着其他心事,故而没有注意到柳茫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也更加不可能知道,原来在对方心里,他的信誉度,还比不上一个杀手!
一路上,两人相对安静。
车轮飞快地往前滚动着,如履平地,柳茫坐在车内,唯一的感觉便是:这辆马车不错,以后出宫的时候,要是能一起带上就好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马车停在了太子东宫门外。
与柳茫离开时不同,宫门外,这会已经布满了巡逻的守卫。
柳茫抿着嘴,心底只打怵,守卫如此森严,不知道白莲花能不能安然无恙地避开这些人?
“下来。”
仁惠帝落地之后,转身朝柳茫展开怀抱,道。
柳茫踌躇着望着他爹,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成年人,却要被当做小孩子一样抱回去,要是传了出去,这得多没面子啊!
他爹才刚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把司徒倩倩嫁给了一个老处男,间接地把司徒右相推向了大皇子一党。
这会又对他这般“恩宠有加”,就不怕萧贵妃“狗急跳墙”再来暗算他这个草包太子吗?
“寿儿。”
仁惠帝不耐地催促道。
柳茫一急,直接扑了过去。
仁惠帝满意地笑了笑,大摇大摆地将人……抗进了太子东宫。
柳茫晕乎乎地捂着脑袋,一团乱麻理不清,他爹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高深了,一般人根本就猜不透嘛!
仁惠帝将人送回房间后,又象征性地叮嘱了几句,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柳茫目送对方离开之后,这才顿悟:这一天,他忙得转转团,还差点被冻死,结果到头来根本就是一场空啊!
禁足三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
他跟柳君之间的事,他爹态度不明也就罢了,大不了以后,他自己收敛下,跟“神仙哥哥”保持距离,可是那头色豹子呢?!
绕了一圈,色豹子的问题,根本就没解决啊!
柳茫懊恼地低吼一声,捂脸,完全被他爹牵着鼻子走了……
“柳懿寿!”
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了过来。
柳茫挪开手,抬头,看着倒挂在房梁上的白莲花,问道:“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比你早多久。”
白莲花稳稳落地后,支支吾吾道,脸上还漂浮着俩抹异样的绯色。
柳茫呆呆地看着对方古怪的面色,猛然想起中毒的事,连忙将右手伸到对方面前,道:“小白,你快给我瞅瞅,我是不是中毒了?”
034胡言乱语
白莲花替柳茫把了三次脉,神情是一次比一次凝重,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柳茫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小心肝跟着一颤一颤的。
“很严重?”
“……”
白莲花抬头,欲言又止,看向柳茫的眼神分外地怜悯,活像看着一个身患绝症之人!
柳茫徒然一惊,难道他的阴险老爹骗了他,其实他所中之毒非常的霸道厉害,以至于第一宫的第一杀手都无计可施了?
“小白,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么他——
临死之前,好歹也该轰轰烈烈地爱一回!
如果小命保不住的话,那就退而求其次地选择爱情?
柳茫为难地挠挠头,换来白莲花鄙夷地一瞥:“柳懿寿,你中的毒倒是不厉害,但我看来,你还真是没救了。”
“为什么啊?”
“哼!”色胆包天,既然觊觎宫主,不死也得半死。
白莲花冷哼一声,不禁暗暗琢磨起来:这草包怎会中第一宫的独门秘药“胡言乱语”呢?
没错,柳茫身上所中之毒,确实叫……胡言乱语,这是一种慢性毒药,由芍药调配研制而成,但鉴于此毒药性不足以致死取人性命,故而一直遭受嫌弃,只被用于“外销”,而非“内用”。
作为第一宫的首席药师,芍药毒术精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但医术,却是相当地不入流。
“胡言乱语”便是芍药曾经一度,苦心孤诣地追求在医术上有所突破,不慎将十全大补丸的配方炼制成一味毒药,又不幸将此药作为补药,派发给第一宫诸杀手,而后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最终根据诸人的病症,所决定的药名。
顾名思义,身中“胡言乱语”之人,初期会频繁出现幻觉,幻听,开始自言自语,慢慢地演变成失心疯……
若无解药,中毒之人,最终会疯癫自杀而亡。
所谓慢性毒,其潜伏期极短,只是从初期的幻觉到失心疯,这一阶段,极为漫长,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因此,在白莲花等人看来,“胡言乱语”极其鸡肋。
但好在第一宫的名声足够响亮,一旦被印上第一宫标记的毒药,都能卖个好价钱。
在宫主的默许之下,芍药便广开财路,做起了这等黑心买卖。
然,正是因为这样,白莲花才无法确定,柳茫所中的“胡言乱语”究竟是何人所为?
而此时,他所想到的问题是,自己先前在瑶光殿,看到柳茫一个人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样子,分明就是中了毒的结果!
前后一联系,白莲花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小白,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柳茫忐忑不安地望着白莲花,见对方神色变化莫测,不由得更加紧张,直接扑上前,将人抱住,不住地哀求道。
白莲花眉头一抖,抡起拳头就往柳茫脑袋上砸:“放开我!你别想拿这个做借口来占我便宜!”
柳茫:“……”
“话说回来,你脸上的粉,是怎么回事?”
见对方乖乖松手之后,白莲花的语气不禁软了几分,只得僵着脸转移了话题。
柳茫还沉浸在自己中毒的噩耗中,久久不能自拔,天人交战之际,忽然听到白莲花问了他一直掩饰着的秘密……
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脸颊,柳茫眨眨眼,却是半晌没回答。
见状,白莲花不禁有些担忧,默默地反省了下,自己刚才的语气是否太重了?好吧,虽然对方是个不成事的草包,好歹也是柳氏王朝的太子爷,好歹本性也不算坏,还是——
实话实说了吧?
实话实说的结果是,柳茫听完之后,又愣了半天,傻傻地反问道:“小白,那你的意思,难道我看到那头色豹子什么的,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035胭脂盒
“不然你以为呢?”白莲花咧嘴一笑,冷哼道。不过——
究竟是谁,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给柳茫下毒的?
据估计,柳茫中“胡言乱语”的时间,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之内……
“胡言乱语”呈白色细粉状,有一股常人不易识别的淡香。
对于气味尤为敏感的白莲花来说,要辨别这种香气,倒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想着,他立刻付诸于行动,准备就地寻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而柳茫,正六神无主地杵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幻觉?
色豹子是幻觉!?
坑爹的幻觉!
事情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柳茫皱着眉头,双手环胸,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
委派第一宫杀手来保护柳懿寿的人,是谁?
这次给他下毒的人,又是谁?
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柳茫头一次那么认真地动脑子,事关生死,继续吊儿郎当地,没准啥时候就把命给玩完了。
保护他的人,无外乎可能是秦诗诗、秦老爷子或者秦宣、甚至于他的阴险老爹?
而下毒之人,显然不是要立刻取他性命,且,看白莲花的表现来推断,“胡言乱语”的解药似乎也不难拿到手吧?
究竟是萧贵妃的人干的,还是……他爹?
不知为何,柳茫一想起仁惠帝就格外头痛,尤其是回忆起瑶光殿那一幕幕,更是不由自主地脸颊发烫,对方的指腹温柔地抚摸着他面颊的动作,时不时地出现在面前……
他爹的态度,很古怪啊。
“啊!找到了!”
正在柳茫愁眉不展之际,白莲花忽然惊呼道。
柳茫霍地转身,朝着对方快步走了过去,却见白莲花站在梳妆台前,神情一脸凝重,手中握住他每天用来伪装的……胭脂盒。
柳茫记得,柳懿寿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有这种奇特的喜好,喜欢将自己弄得浑身“香喷喷”的,学着宫里的妃嫔一样涂脂抹粉。
仁惠帝当时是未曾阻拦,全然当猴子变戏法了吧。
而秦诗诗,却是爱子心切,又生性温和,劝说了几次后不见效果,便放弃了。
以至于等柳茫穿越过来之后,只能继续柳懿寿这一习俗。
对于柳懿寿的真面目,除了替他上妆的侍女之外,这宫里,大概就只有秦诗诗知道他的“尊容”了,加上那名侍女也是秦诗诗的心腹,故而——
且不说后宫其他妃嫔,就是仁惠帝,也不知道他这个不长进的儿子究竟长成怎样一副模样了。
如今想来,柳茫只觉得好笑。
仁惠帝若真心宠爱柳懿寿那个草包太子的话,怎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清楚呢?
说穿了,还是他爹太阴险了,将所有都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小白,你的意思是说,毒下在胭脂里面?”
柳茫惊愕地问道,自打白莲花来了之后,他便一直都是自己动手,一大清早梳洗完毕后,便画上一脸可以跟猴子屁股相媲美的浓妆……
这两天,也没有外人接触他用的胭脂盒。
“嗯。”白莲花严肃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了避免你的症状加重,从即日开始,你不准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还有,先去把你的脸洗干净!”
036流氓现形记
“还愣着干嘛啊,快去啊!”
“……”
柳茫默然,伸手摸摸脸蛋,目光有些闪烁。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整天把自己弄成这副猴子屁股样的,但是柳懿寿保持了十多年的习惯,他也不能一下子就改变掉,更重要的是,这张脸……
白莲花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边飞快地收拾完梳妆台,将一堆的胭脂水粉,瓶瓶罐罐的,全部扔进了杂物篓,一边暗中观察着柳茫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好奇这个草包太子究竟长了怎样一张脸,以至于“羞”的不敢见人!
柳懿寿的名声不大好,亦或者该说——非常差!
不但无能又草包,据说还颇为好色、胆小怕死……
几日相处下来,白莲花确信:眼前这个家伙,确实很好色!
不但好色,而且没眼色,居然色胆包天地盯上了第一宫的罗刹宫主!
柳茫期期艾艾地杵在原地,就是不动。
白莲花等得急了,东西都收拾完了,这人还傻乎乎地愣在那边,任他怎么催都当耳边风,火起来索性一脚踹了过去!
原本这一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把柳茫直接踹到房门口去!
但是——
十分不凑巧的是,白莲花动手的瞬间,柳茫突然夹紧屁屁跑了,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门!
白莲花太过自信,加上用力过猛,一出脚,不留一丝余地,愣是一个劈叉倒地,痛得小脸发青,霍霍磨牙……
“柳懿寿!你个混球!”
回答他是一片沉默。
因为柳茫已经跑远了。
仁惠帝口谕,禁足三日。
显然,柳茫在这三天之内,是无法踏出东宫半步的。
宫门外,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转了一圈,柳茫失望地原路返回。
一个人都没有!
宫女、太监一个都没!
于是——
“难道这三天,吃饭、洗澡、洗涮、睡觉……都要自己动手了!?”
柳茫惊恐地捂脸,作为一个曾经的纨绔子弟,短短几日的伪太子,实实在在的草包,他——
怎么能少了伺候的人呢!
纠结地抓了抓头发,鸡窝头越发凌乱,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回了房间,见到正靠在座椅前,神色痛苦地揉着大腿内侧的白莲花,柳茫不由得眼前一亮。
虽说“虐待童工”是很缺德的,但,白莲花不是一口咬定自个是成年人了么,那就——
不要大意地尽情使唤他吧!
“咳咳,小白。”柳茫清了清嗓子,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上前,自以为一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地模样道,“给本宫去打盆水来。”
本宫两字,戳得白莲花额头青筋直暴,他正想揍人出气呢,这草包居然自个跑回来了!
咦,哪来的阴风,好冷……
柳茫猛然打了个哆嗦,再一看白莲花阴测测的表情,立刻服软了:“小白,不是你说的吗,把脸洗干净……”
白莲花闻言,怔了怔,强忍下扁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道:“爷,您先坐着,小的去给您打水来……”
“去吧去吧!”柳茫小人得志地摆摆手,也没在意对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径自坐到了座椅上,单手撑着下颚,靠在桌上子,一边瞧着二楞退,哼起了小曲。
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
近日来,他身边接触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倘若白莲花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能在胭脂盒中下毒的人,所谓的嫌疑犯,也就一目了然了。
萧贵妃?理论上,她是最有动机的。
能不动声色地除去柳懿寿这个草包太子,对方自个发疯了,定然牵扯不到柳懿德身上,也不会影响到大皇子的声誉。
于是,药性虽然鸡肋的“胡言乱语”却成了极为有用的“良药”。
早些时候,东宫之内,遍布各方势力的探子。
如今,全部的侍女、太监都被撤了,反倒是清净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这些“闲杂人等”究竟是他的阴险老爹屏退的呢,还是他的温柔娘亲?
柳茫若有所思地单手打着拍子,眉头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