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询问机会,但是时间并不对,两人对彼此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关系,还需要等等,再等等。强压住心里的急迫,林楠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亚伯特退到了一旁,沈天翔又开始了讲话,“接下来每个队的教官将同大家见面,教官训完话后,大家就可以自行离开了,明天早上六点,请各位准时到达训练场。”
分配教官的过程林楠没有注意,直到他们的教官走到跟前,他才看清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绿色的军装,胸口的金属牌上写着乙字,他一走过来,就先让大家排好了队伍,从高到矮,排了几排。
那男人姓陈,让大家叫他陈教官,他训了几句话,但配上他还稍显稚嫩的脸,这些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少年们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说的都是些基础注意事项,林楠对这些都有些生疏了,此时自然听得十分认真。
没过一会儿,陈教官就让大家解散了,林楠拉住神情有些恍惚转身要走的齐轩,十分镇定地提醒他他们还有二十圈的步没有跑。看着宽阔异常的操场,林楠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了起来。
37.选择放弃
等到人群基本都散去了,尼卡才一脸终于找到组织了的表情跑到了两人的面前,林楠看着他傻笑着的样子,觉得自己就算有那么一分的不悦也消失不见了,他就一死心眼的傻大个,他能跟他生什么气呢。
他不愿多说什么责备的话,只能带着头慢跑起来,实际上,二十圈当真不算少了,尤其在考虑到这个操场的占地面积以后,十圈对于林楠来说都有些勉强,何况二十圈,就算换在以前的身体,没锻炼的时候要跑二十圈,也是够呛的。
所以林楠尽量放慢了速度,以比走路稍快一点的速度慢跑着,齐轩考虑到林楠的身体情况和他们需要跑的距离,也跟着放慢了脚步,而尼卡虽然不懂他们为什么跑这么慢,却觉得是自己的错,不敢多话,只老老实实跟着。
偌大的操场上,只看见他们三人的身影,以及他们慢吞吞的挪动着的脚步,以这样的速度跑下去,虽然会很耗时间,但能很大程度的保存体力。然而尽管这样,跑到第五圈的时候,林楠的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起来。
跟他比起来,旁边的齐轩和尼卡完全没事人的样子就越发明显了,林楠正边喘边跑着,入口处却进来了一个人,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终于跑到了三人面前,金发的少年此时焦急地看着林楠。
林楠没想到是顾子言,后者拉住他,让他停住了脚步,略显不安地开口道,“二哥,我刚刚才知道你们被罚跑步了,别跑了,我们去跟副教官说你的情况,你身体那么差,要是真跑了二十圈,那还不得直接进医院啊。”
林楠顺了顺自己的呼吸,好半晌才低声道,“子言,我们迟到了,这是应该的惩罚,你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他说起话来有些冷淡生疏,也许连他自己也未曾觉察到,他对顾子言的态度越来越疏远了。
他开始一次次地拒绝顾子言的邀请,找了无数的借口,然而真实的原因不只是不想让顾子言发现自己的异常,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觉得自己开始承受不起那种关心,那种毫不掩饰自然而然的、不掺杂有任何杂质的关心。
这样的关怀太过沉重,在他的心底深处,开始害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贪恋,忍不住为此停下脚步,忍不住将真相告诉他,他当然不能这样做,所以干脆就疏远吧,只要感受不到就不会有担忧了。
林楠冷淡的话语刚落下,就看见顾子言越发的急躁了起来,他苦恼地扯了扯自己的金发,天空一样蔚蓝的眼眸也染上了烦躁的情绪,他想了想,突然提议道,“那我帮你跑完好了,我帮你受惩罚总行了吧。”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准备开始跑,林楠慌忙伸手拉住他,他觉得自己自以为坚硬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一旁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的二十圈都跑完了?”
是亚伯特,他身姿笔挺,大步走到了几人身边,淡淡地扫了一眼顾子言,他将目光落在了拉住顾子言的林楠身上,林楠顿时松开手站直了身体,“报告,还差十五圈。”
他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亚伯特瞅着他,表情微微缓和了一点,声调却依然十分严肃,“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继续跑!”
“是。”林楠高声答了一句,没有理会顾子言在一旁焦急的叫唤,便埋头加快速度跑了起来,有亚伯特在场,他自然不好再用刚才那种蜗牛速度跑了,否则还不知亚伯特会不会再给他们加十圈呢。
速度一块,他立刻就显得十分吃力了,齐轩和尼卡看起来都是身体不错的,两人跟他脚步一样,却并没有他那么疲惫,跑了一圈经过亚伯特和顾子言的身旁,隐约听到顾子言在跟亚伯特说着什么,似乎是说他身体一直不好之类的。
林楠没精力去注意他们的话,他只是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速度不算特别快,却似乎已经拿走了他所有的体力,果然还是不行,果然差距还是太大,林楠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也许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普通人差,也许是想证明他靠毅力也能完成这件他以前能轻易完成的事。
他太想恢复健康了,然而事实如此显而易见,林楠的脚步越来越慢,他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两条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几圈,他只知道,如果再继续跑下去,他明天可能就必须得离开学校回家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他慢慢走到了亚伯特面前,他是想要坚持,但既然不能坚持了,就只能服软,这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会去想的,完全不会考虑的情况,哪怕累到倒下,受伤到昏迷,他的字典里,也没有服软这两个字。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这样做,随着他的停下,齐轩和尼卡也慢下了脚步,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跟了上去,林楠走到亚伯特面前,慢慢喘息了半晌,周围都很安静,除了他的喘息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顾子言伸手想要去扶住他,却又怕自己的触碰让他倒下,林楠看起来是如此虚弱,原本就显得单薄的身体和此时苍白如纸的脸色让人轻而易举就能发现他到达了极限,他的眼睛很黑,浓的像墨。
那双眼睛此时没有焦距,眼神有些涣散,直到他的呼吸稍稍平稳下来,他的目光才对上了亚伯特的眼神,他努力站直了身体,语调里带着些丧气和低落,“报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呼吸不稳的感觉,“剩下的几圈,我可以不可以,休息一下再补完?”
他说,休息一下再补完,亚伯特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他甚至说不出拒绝的话,凭他多年的经验,自然能看出此时的林楠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没有因为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而抱怨,没有说身体不是所以不再跑,而是说,休息一下再补完。
一向以严厉不留情面而闻名的亚伯特觉得,原来有的时候,想要找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是那么困难的,他死死地盯着林楠,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空气在一刹那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等着亚伯特的决定。
38.体战高手
亚伯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是在干什么啊?怎么大晚上的不回宿舍啊?”暗红色的短发显示着男人肆意张扬的性格,他看起来大约八十来岁,但眼眸里却有一抹飞扬的神采,就像他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他的到来让亚伯特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亚伯特侧头去看他,发现并不认识对方以后,便没有答话,林楠哪有力气去注意他,自然也没搭理,齐轩是个闷葫芦,当然也沉默着,顾子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尼卡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出来。
包括他怎么从旧区出来,怎么迷了路,怎么好不容易找到学校,又遇到了认识的人齐轩,并在两人的帮助下报了道,但是来训练场时却迟到了,迟到后自然就被罚跑步了,他说的如此详细,连林楠和齐轩未曾了解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有他讲述过程这么长的时间,林楠也稍稍恢复了些许的体力,他留神听着尼卡的讲述,觉得自己有些无奈,这傻大个,能顺利找到学校真是个奇迹,听到他讲述的其余几人都有些无语,好半晌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哪怕是对尼卡有所了解的齐轩也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有些抽搐,他真怀疑,当时尼卡是怎么到达考场的,来人清了清嗓子,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副教官是吧,你好,我是这个学院的客座老师罗伦斯,不知道他们还有几圈结束啊?”
亚伯特沉默了一下,事实上,他一直被顾子言拉着说话,哪里注意到他们跑了几圈了啊,这边尼卡见他不说话,忙地举手答道,“跑了十一圈了,还剩九圈。”
“哦,这样啊。”罗伦斯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即攀上亚伯特的肩膀,并不理会对方皱着眉头想把他的手拿下去的样子,一副我们商量一下的表情开口道,“其他两个任你罚,这个顾子琛嘛,我受人所托,要照顾照顾他,你看,要不然,剩下的九圈让这两个帮他完成了?”
他说得话有些无赖的意味,亚伯特动了几下也没能逃脱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深思,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罗伦斯的自我介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略显惊讶地扬声道,“你是罗伦斯上校?”
罗伦斯笑了笑,对于对方认出他这件事并不惊讶,只是依然一副无赖地表情,吊儿郎当地说着,“呀,你认识我啊,没想到我这么出名啊。”他状似无意地感叹着,林楠却也想起了这个人。
罗伦斯,他是新区的人,但他十分意外的,却十分被旧区人推崇,倒不是因为他人有多亲切多受人爱戴,事实上,他的性格并不被大多数人喜欢,因为他总是有些懒洋洋的,带着些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
但他却是一个体战派的高手,真正的高手,他并不是没有指战的天赋,但他却选择了全心全意地发展体战,而且,他非常的成功,他是三等甲级的军人,虽然这个级别的人很多,但像他一样,完全依靠体战就能走到这一步的,却独独他一个。
指战派向来都看不起体战派,而体战派几乎就是旧区人的代表,很少有新区人会往体战发展,哪怕他在指战没有多少天赋,在体战上很有天赋也一样,指战派和体战派,就相当于新区人和旧区人。
罗伦斯一个新区人,不但成为了体战派,而且还走到了极高的位置,这让所有的旧区军人,都有一种,就算他们是体战派,也能够成功的感觉,所以他们推崇罗伦斯,因为他的能力,而不是他这个人。
林楠曾经也很崇拜他,但他的崇拜很理智,他对罗伦斯高超的出神入化的战斗技巧十分佩服,但对于他这个人,却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军中不时的有关于他无视军纪、自作主张甚至不听调令的传闻。
但此时见到真人,哪怕他是理智的,也有种想要让对方给他签个名的想法,不止是他,连亚伯特一直严肃的脸上也显露出些许狂热的色彩,齐轩和尼卡更是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大有想要摸一摸他是不是真人的感觉。
甚至对于他之前无赖般的话也被他们完全忽视了,只有顾子言还显得比较正常,虽然顾峰偶尔会提起罗伦斯这个奇葩,但对顾子言来说,有了顾峰这个太过耀眼的父亲,其他人哪怕再出色,也入不了他的眼了,所以他对罗伦斯的态度还比较正常,也只有他还记得罗伦斯之前的提议。
“对啊,副教官,我二哥他的身体真的不好,您就通融一下,让他回去休息吧,不然我帮他跑完剩下的九圈好了。”顾子言再接再厉地劝说着,亚伯特回过神来,看了眼罗伦斯,又瞅了眼满脸哀求的顾子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楠的身上。
“好了,有人帮你求情,你就回去吧,下次不可以再犯了,”他顿了顿,看到齐轩和尼卡还在一旁,顿时觉得自己想要跟罗伦斯上校请教十分的不方便,便接着道,“你们也回去吧,明天认真训练。”
他说完这句,再转向罗伦斯的时候,脸上的严肃便完全褪去了,带着些忐忑和期待,就像个刚恋爱的小伙子般,“罗伦斯上校,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指导我一下。”
“现在还早,走吧,去实战场玩儿两把。”罗伦斯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挥挥手让林楠几人让开后,便揽着亚伯特朝外面走去,林楠嘴角抽搐的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一物降一物的这种事情。
“副教官真是个好人。”尼卡在一边认真地总结着,包括顾子言在内的三人都用无语的眼神瞅着他,该说这孩子单纯呢,还是无知呢,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林楠转回头,强撑着跟几人上了自动车,他将顾子言和尼卡劝了回去,苍白着一张脸,艰难地忽略坐在门口的顾子荣的视线上了楼,刚一进房间,他就脚下一软,差点倒下,齐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林楠回过头去,看到齐轩眼中的担忧。
39.稍稍坦白
“既然不行干嘛要硬撑!”齐轩的问话尖锐而直接,林楠试图想扯出一个笑容来缓和一下此时僵硬的气氛,但显然失败了,他看到齐轩紧皱的眉头,心下微叹,慢慢垂下了眼帘。
齐轩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林楠沉吟了好久,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我不想骗你,”他慢吞吞地说着,语气却显得十分坚定,顿了顿,他才抬起头来,继续道,“我如果不来这里,如果不硬撑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了。”
他说得很云淡风轻,就像死亡这件事情只是人生中很简单的一个环节,就像他在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类似于明天早上需要早饭这种话题一样。
齐轩一怔,思绪飞快地转动着,他想了想,终于小心询问道,“有人逼你来?还是……有人在害你?”他的问话让林楠有些犹豫,他在坦白和再等等之间徘徊了半晌,最终选择了坦白,但他并没有坦白全部,而只选取了一部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有些低沉黯然,“我现在的妈咪,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亲生母亲,生下我不久后就去世了,我从小体弱,经常生病,前几年越发的严重起来,到后来,家里人都准备开始准备后事了。”
林楠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发现并不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了,而是有人给我下了药,而下药的这个人,就是我现在的妈咪。”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齐轩猛地问道,“那你爹地呢,他不知道吗?还是……他也是同谋?”
林楠慢慢摇了摇头,叹息般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告诉他,只能坚持来了学校,但是我们有约定,如果我撑不下去了,就要回家去,”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语气也一般的坚定,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必须撑下去。”
他说完这几个字,就不再开口,齐轩沉默着,并没有立刻说些什么。林楠偷偷瞟着他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此时将一切的真相说出来,事实上,他还是有一定的在赌的成分,他本不喜欢做这种风险过大的事,但现在却还是这样做了。
他和齐轩的关系虽然有所进步,但中间却仿佛还是隔着什么,他需要坦白用以让齐轩放下戒心,还有一点,他需要有一个同伴,一个能帮他掩饰、或者仅仅是知道真相的同伴。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保守估计,自己能撑下来的时间并不多,估计很多时候都会倒下,这时候,就必须有一个知道一切的帮他打掩护,齐轩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是目前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