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赐人见如意慢慢的松开了口,头低下去,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吴赐人心一软,低声的对他说道,「从前是我待你不好,你可以对我发火。不过红珠不能给你,我答应过她要让她安息的。」
如意愣了一下,是啊,他怎麽忘记了,这个人,这个人娶了龙女。就在三十多年之前,就在他离开之後,这个人转身就娶了龙女。当时他明明甚麽都不记得了,为甚麽还是为了这个人心痛?
他怎麽会昏了头,以为这个人会有那麽一点点喜欢他?
他的心底突然一片冰凉。
如意的脸色变得惨白,开始拼命的挣扎著,想要离开这里。
吴赐人愤怒的按住了他,说,「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甚麽要这样?」
如意死死的瞪著吴赐人,用力的摇著头。
吴赐人用力的看著他,似乎很震惊的样子,「你不喜欢我?」
如意怔了一下,咬著嘴唇,拼命的点头。
吴赐人的眼神变暗,抓著他的手指收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捏碎他一般,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不信。」
如意看他这副神情不免惧怕,离开了那麽久,他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人如今心里是怎麽想的。
吴赐人的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他半晌,竟然松开了他,从柜中取出一支紫竹笛,然後递给他。
如意又惊又怒,知道自己逃也逃不掉,心里憋了一口气,索性闭了眼,倔强的把头偏到一边,看也不去看。
吴赐人的语气中隐隐带著怒意,说,「你知道这是甚麽?」
如意一动不动,只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又把头埋在手臂之间,表示他一点也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吴赐人忍著怒气对他说道,「这是龙族从南海偷来的紫竹,你当初吹了半曲就勾得我动了情,忘记了麽?」
如意僵硬的缩在那里,只当作没听到。
吴赐人用力的去掰他的手指,强迫他去握住那支竹笛。
「你把下半曲吹完。」吴赐人用命令般的口吻对他说道。
如意看著手里的紫竹笛,又瞪著吴赐人,吴赐人似乎有些暴躁,不见他动,就沉下了脸。如意心里刺痛,红著眼睛就把那支竹笛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吴赐人愣在那里,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
如意看著那支被砸得裂开的竹笛,浑身都在颤抖,停都停不下来。
他记得,他怎麽不记得,当初他小心翼翼,吹的是一曲凤求凰。
这个人是不是到现在还在疑心他,疑心他是龙族派去的奸细,疑心是他设计了所有的这些?
吴赐人难以置信的看著那支竹笛,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慢慢的变得冰冷,再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用力的把他紧紧的压在床上,强硬的分开他的双腿,用手把他的臀瓣掰开,然後一点点的推了进去。
如意痛得满头冷汗,可叫都叫不出来,恨不能死了才好。他哪里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样就进来,等明白过来,又惊又怒,又怕又气,发疯一般的推著吴赐人。
吴赐人把他的双手压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天,终於开了口,声音低哑的对他说道,「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如意痛得神志不清,哪里听得到他说甚麽,只是想到龙女,心里就满是恨意和屈辱。这个人明明娶了龙女,为甚麽还要这样对他?他想起这个人提起龙女时眼底掠过的那一丝温柔,心底就充满了绝望。
是,他是还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无情又自以为是的男人。只是过了这麽些年,当他甚麽都不记得的时候,当他再次见到吴赐人的时候,竟然还以为,这个人对他,或许也是有那麽一点点喜欢的。
他闭紧了双眼,不想再看到吴赐人的眼睛。
这个人,对他根本没有一点点儿的心疼和怜惜,这个人不过是在报复他,不过是在和从前一样,想让他觉得屈辱罢了。
吴赐人带著冰冷的怒意用力的亲吻著他,他倔强的咬紧了嘴唇,直到後来嘴巴里满是血的味道。
那种冷漠无情的交合,没有丝毫的欢愉,只有无限的痛苦和屈辱。
安静的屋内,只能听到肉体的交媾声,让人心生厌恶。到了最後,吴赐人离开他的身体时,冷淡的说,「等我死了,你才可以离开这里。」
吴赐人的手指紧紧的扣在他的手腕上,如意双眼紧闭,动也不动。
可是当他听到房门被合上的声音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他的胸中就彷佛有一炉铁水在沸腾著,在从里到外的灼烧著他,简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成了灰似的。
就因为他喜欢过这个人,就可以任凭他羞辱和摆布麽?
如意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颤抖,心底的怨恨和痛苦,经过了这麽长久的梦境,丝毫没有消退,反而越发的深刻了。
只是在那一次不堪的情事之後,吴赐人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在晚上端了药给他的,不是别人,仍旧是孩童模样的明玉,只是他的半边脸都是乌青,十分的难看可怕。
明玉把药端给他,然後问他,「说实话,你到底为甚麽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体恢复得异常快,明明已经可以开口了,可他偏偏就是不想和这个人说话,所以仍旧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明玉瞪著他,不快的说道,「你胆子真大,敢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不怕我一口吞了你?」
如意笑了起来,看著明玉说道,「吃过一次,忘不了麽?龙肉好吃吧?这次吃了我,下次要不要去吃那条把你养大的龙?」
明玉被他气得暴跳如雷,药碗狠狠的砸在地上,提拳就要来打他。
如意躲也不躲,任凭他打,一面笑嘻嘻的说道,「真的,说实话,你多久没吃龙了?你不怕饿到最後,心化成明珠而死麽?」
可是如意说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不知道为甚麽,他突然想了起来。在他离城的那一日,他听鸟儿说,衡山君为了迎娶龙女,在天帝面前发誓说情愿再不食龙。
明玉一拳打在他的胸前,震得他心口生疼。
明玉恶狠狠的瞪著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半晌,突然冷笑著对他说道,「我的死期自然是不远了,只可惜衡山君怕是死得还要比我早哩。如意啊如意,我倒要看看,那时候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如意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颤抖的骂道,「你胡说!」
明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眯著眼睛对他说道,「他对天帝说过的,为了娶龙女,宁肯斋戒,再不食龙的。我可没有骗你,这事真是轰动一时,三界里没有不知道的。」
如意咬紧了嘴唇,心里一片纷乱。
明玉啊了一声,又说,「你知道龙女是哪个麽?就是那瓷罈下埋著的那个,他可是看得跟性命一般,哪个都不许亲近呢。」
如意的嘴唇已经咬得青白,几乎渗出血痕来。他攥紧拳头,努力的保持著声音的镇定,然後才对明玉说道,「你出去。」
明玉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很後悔?若是你当初没有金蝉脱壳,只怕如今龙女还不知道死在哪里哩!能嫁衡山君,她可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虽然不是两情相悦,也算是不亏了。」
如意愣了一下,这人说了甚麽?
明玉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反应,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眼中显出懊恼来,低声说道,「可恶!」
如意喘了口气,盯著明玉,紧紧逼问道,「你说他们两个不是两情相悦?」
明玉一脸难堪的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刻毒的说道,「因为她的意中人根本不是衡山君。可惜呀,偏偏他就是喜欢她啊,他喜欢她喜欢到甚麽地步呢?就算她心里有别人,他也毫不在意,就算她已为人母,就算她嫁他只是为了脱罪,他全都不在意。他啊……」
如意再也听不下去了,愤怒的把明玉推出了门外。
明玉的话,只不过是溅出的几点火星罢了,可他心里的嫉恨,却好像野火一样被点燃了,刹那间就烧遍了整个荒原。他对自己说,明玉的话都是不能信的,可是又觉得愤怒和不甘,他都不想再奢望甚麽了,那个人明明对他做了那麽可恨的事,羞辱了他,根本都不在乎他……
为甚麽,他还要为了那个人而痛苦,嫉妒,甚至是去恨一个根本未曾谋面的女人?
如意用力的把明玉推出房外时,却看到了一脸懊恼,袖著手站在门外的曾梵,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都有些吃惊。
曾梵先回过神来,为了之前的事躬身朝他赔著不是。
他是吉祥的儿子,如意也不会真的同他发火,只好当那些苦痛都是噩梦一场罢了,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曾梵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低声的说道,「那你能告诉我麽,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
如意屏住了呼吸。他该怎麽说,她做下那样的事,自然难逃一死,龙母是怎样的人,如何能容忍这样的过失?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了的。可他甚麽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吉祥是何时,又是如何死的,都全然不知道。就连她托付给他的那个人,他都没有依约看顾。
如意有些心酸,声音喑哑的说道,「我们当初得罪了龙母,自然难逃一死。你是她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从前没能照顾你,以後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已经过去的事情,想再多也没有用。」
曾梵静了片刻,上前了一步,问他,「那为甚麽只有你活了下来?那丝带是仙人给她护身避难的宝物,又如何会落在你的身上?」
如意愣了一下,这个人是在质问他麽?
这时曾梵的身後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爹没和你说过麽?她就是因为生你才难产而死的,不要把甚麽过错都怪在别人的头上。」
吴赐人一脸不快的推开曾梵,走到他们两人的中间,有意无意的护在如意的身前。
曾梵难以置信的看著吴赐人,喃喃的说道,「不会,不会的。她不是仙人麽?」
吴赐人毫不客气的说道,「若不是你娘私动凡心,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龙母没有取她的性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她连累如意不说,还害了曾府上下那许多人,难道你爹都没有和你说过麽?她……」
如意慌忙的喝止他道,「你不要再胡说了!」
吴赐人惊讶的回过头来看著他,如意攥紧了拳头,冲著他大声的喊道,「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甚麽关系?你知道甚麽?就在这里胡说?」
曾梵大约是头一次听到这些事情,只顾著连连的摇头,一面慌乱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吴赐人根本没有想到会被他吼,震惊又迷惑的看著他。
如意微微的颤抖,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瞪著吴赐人,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怕吴赐人会因此动怒,又让他吃甚麽苦头。
吴赐人动也不动的看著他,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甚麽。
如意不敢挪开双眼,只好硬著头皮迎著吴赐人的目光。
吴赐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後缓缓的点了点头,沈声的说道,「你说的对,这本与我无干。」
如意愣了一下,他从来没听过这个人用这样的口气和人说过话。
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被他的话刺伤了似的。
他原本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道为甚麽,反而觉得迷惘和不安。
吴赐人不再看他,只是对曾梵说,「你也不小了,甚麽该做,甚麽不该做,自己想清楚。」
如意听著这话突然生起气来,把脸转向一边,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吴赐人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忍耐著甚麽,最後终於还是忍耐不住,沉下脸对曾梵他们厉声说道,「你们先出去!」
曾梵似乎想说甚麽,但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和明玉两个慌忙的走开了。
吴赐人青著脸等他们走开,才带著怒气低声的质问他道,「你从前不是说过喜欢我麽,既然如此,两情相悦,做那样的事有甚麽不可以?又怎麽不应该了?就为了这个,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你从前百般的算计於我,对我下催情药,又金蝉脱壳,把行踪瞒了我三十年,我都不怪你了,你还要怎麽样?」
如意听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许多年了,这个人从来就不曾相信过他。他连性命都搭上了,情愿去龙门冒险一试,只为了能有万分之一的把握救这人脱困,可是这个人一见面就疑心他,还那麽无情的羞辱了他。
第七章
他当初是说过,这种事,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做的。
可是两情相悦?只怕这个人根本不懂得甚麽叫做两情相悦罢。
如意从前就想过,这个人若真有了心上人,会怎样的温柔。他对待恩人是甚麽情形,对自己又是甚麽情形,他又不是瞎子,怎麽会看不出?
可这个人待他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温柔和体贴,随心所欲,呼来唤去,又说甚麽两情相悦?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是,我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你希罕麽?你忘了你从前说过甚麽话了麽?我若是还喜欢你,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吴赐人听了他的话,也生气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你那时候天天跟在我身边,缠得我都快烦死了,又怎麽会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会那麽难受!」
如意愣了一下,看著吴赐人很不自在的脸,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吴赐人说了这些话,又显得十分懊恼,生气的说道,「我娶龙女的时候,还是忘不了你。」
如意心口一震,他知道这人不屑说谎,若不是真心这样想,便绝然不会这样讲。这样一句话,却教他心中苦甜参半,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扭开脸,低声的说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怪我,对不对?我早就说了,你吃了我也好,杀了我也好,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活著也没甚麽意思。」
吴赐人目光一沉,一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不分由说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如意拼命的想要挣脱,吴赐人紧抓著他不放,如意面上一红,偏过头去,气哼哼的骂道,「咬得我痛死了!」
吴赐人脸色不大好看,有些生气的说道,「谁叫你乱动。」
如意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吴赐人被他惹恼了,问他,「你笑甚麽?」
如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拼命的摇著头,说,「没甚麽。」
吴赐人安静了半晌,「你不要再躲著我,我们还和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一样不好麽?」
如意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还要我侍候你麽?」
吴赐人皱起了眉,说,「我从来就没让你侍候过我。」
如意微微发抖,想说甚麽,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妖精麽,你那时候之所以对我好,不就只是想把你娘托付给我麽?
可眼前的这一切已经很好很好了,只是恍惚不真,倒彷佛一场梦,他实在不舍得早早醒来。
吴赐人见他欲言又止,便有些不解,问他,「你到底在气甚麽?」
如意微微的苦笑了一下,小声的问道,「阿衡,龙女是个怎样的人?」
吴赐人不假思索的说道,「她是个很好的人。」
如意心里一阵儿刺痛,却勉强的挤出了笑容,说,「是麽?」
吴赐人凝视著他,不知道想到了甚麽,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初见她的时候……」
如意猛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吴赐人的话,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有点冷,想睡了。」
他已经不想再生气,再发火了,他知道这个人本性就是如此,他没有本事让吴赐人为了他改变,他也不想再奢望吴赐人的改变了。
也许他可以试著相信这个人的话,相信这个人对他,是有那麽一点点不一样的。因为他知道,吴赐人是不屑於说谎的。
这个人虽然无情又自以为是,却肯寻他这许多年,方才又同他说了这样的话,这人的心里,大约还是有他的罢。
至於龙女,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没有甚麽好在意的。
至少他在心里,努力的这样劝说著自己。
如意想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问他,「对了,你多久没有吃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