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越拍姿势越暧昧了。”金国王说。
罗德站直了身体,那个模特手肘搭着罗德的肩膀,辫子末梢在水里散开,两人有半个身子都贴在一起,直视镜头——即便是这样,负责拍照的大鼻子还在不停地要他们在靠近一点。
“唔,这么一说,是有点暧昧。”
金国王这才反应过来。
“咳,我刚才是自言自语……”金国王有点尴尬。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的青年微微一笑:“其实我也那样觉得。”
“虽然暧昧,但是看起来很不错啊。”青年说:“之前他坚持不愿意脱衣服,我还以为一定会很不顺利。”
金国王转头:“嗯——你是?”
“和你一样。”青年笑着说:“是个临时助理——我叫林方。”
“啊。”金国王连忙说:“我叫,嗯,金国王。”
林方点头,并没有对金国王的名字多做评论——这大大增加了金国王的好感度。
林方是和罗德一起拍照的模特儿的助理,和金国王一样,一大早就陪着拍照。
“他叫林陵,之前从来没有拍过照。”林方感叹:“虽然之前知道会下水拍照,但真的要脱了衣服让这么多人围着看,他还是纠结了一阵子。”
金国王赞同:“罗德也是一样的。”
“我刚才看出来了,你和我一样,也是业余助理。”林方远远不如陵英俊,但轮廓柔和,五官也分明,气质十分温厚,让人生不起防备心。
金国王点头:“即使是临时保姆,也很累人,连饭都不能好好吃。”
因为中午罗德心情不好,连带着金国王也没怎么认真吃饭,现在闲下来了,金国王就觉得肚子很空虚。
林方听了,转头把放在身边的一个盒子提过来。
“只有三明治了。”林方递过一个小纸盒。“自己做的,多少能顶顶肚子。”
金国王一愣,有点不好意思。
林方又把纸盒往前探,从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不要嫌弃。”
金国王连忙接过,说谢谢。
林方笑起来很亲切:“你还这么年轻,饿起来会很难过。”
金国王:“……”
林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是说话的口气却很老成,但又不会令人讨厌,一边看拍照的情况,一边轻声和金国王聊天。
“你朋友很英俊,以前我总认为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林方说:“但是罗德先生的外形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跟我在一起才会显得很奇怪。”金国王说:“大家都认为我是他雇的导游或者翻译。”
“没这回事。”林方笑着说:“你们看起来很亲近……”
林方话说到一半,一阵小小的喧哗传来。
金国王和林方站起身来。
“怎么了?”林方问。
“他们没起来……”一个助理说:“要拍出水的镜头。”
水面上空空荡荡,但是水很清,他们能看到林陵黑色的长发在水里蔓延开来。
罗德也在水下。
“要拍出水的镜头,他们俩步调总是不一致,摄影师叫他们商量一下,结果下去了两分多钟都没起来。”
池边已经有人在脱外套了,这时突然一阵水声,罗德仰头率先出水,然后林陵抓着罗德的肩膀起来,湿透的长发覆盖了小半张脸,表情竟有些凶狠。
罗德脸上全是水,出水后立刻半转过身,反手去摁林陵的脖子。
“打架?!”有人看出不对劲了。
“罗德!”
“林陵!”
金国王和林方同时喊出声。
林陵动作顿了一下,罗德狠厉地甩开林陵的手,哗啦带起一大片水花。
37.
虽然两个模特出了一点小小的摩擦,但这个小插曲反而让摄影工作提早结束了。
“那个摄影师的样子,”林方笑着像变魔术般拿出一个保温杯,往纸杯里倒上浓浓的咖啡:“很激动啊。”
“是啊。”金国王说:“他只差泪流满面了——既然打架让画面更有冲突的美感,那早早说清楚不就好了。”
罗德和林陵已经穿戴好,林陵顾不上还湿漉漉的头发,就伸手去接林方的纸杯。
林方微笑着把纸杯调转了一个方向。
金国王淡定地接过。
林陵:“……”
罗德脑袋上盖着一条毛巾,发梢还在滴水。
“好了,你们显然是旧识。”林方无视林陵依然等在半空地手,拍拍手:“那么重新互相认识一下?”
罗德和林陵有志一同地互相转开了视线。
于是金国王和林方礼貌地再次交换了姓名——连同罗德和林陵的份。
泳池边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金国王和林方决定回海洋路讨论。
毕竟在那所房子里,还有一个兰斯。
既然罗德认识,那林陵的身份就八九不离十了——罗德和兰斯都说过,被那本会叹气的坑爹历史书害了的,可能不只他们俩。
但一件事很确定,就是只有皇室的当代掌权者,现任国王,才有可能来到这里。
虽然都是国王,但这品种真是……琳琅满目,金国王心想。
兰斯和罗德毫无疑问,但从外形来看都是极有魅力的,和具有明显的神秘异域风情的兰斯相比,罗德那不管是俊美的五官还是完美的身形,都让他具有一种华丽得近乎凌厉的美,但他们有个毫无疑问共同点,这两人都是华丽到近乎嚣张的地步。
但是林陵却是内敛型的,不管是细长的漂亮眼睛,还是含蓄的鼻尖下颚的弧度——无疑都很具有男性魅力,但也都隐隐释放出一种暗示性的魅力,会让你的视线忍不住在他的眼睛里停留,想要一探究竟。
在萨利蒙挑选国王的预备人选的时候,说不定除了必要的基本素质以外,外形条件可能也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金国王不禁这样想。
兰斯今天有事去了陶家,梁豪飞带着唐小乐出门去了,金国王想了想:“要是你们——需要回避的话,可以去书房。”
罗德说:“没什么可回避的,不过我想去洗澡。”
林陵也说:“你家有浴缸吗?”
金国王:“……那你们两个要一起洗澡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林方说:“既然都不想洗澡,那就先谈谈吧。”
金国王请客人在沙发上坐下,去冰箱里翻找招待的饮料。
罗德斜眼看到金国王抱出一个大瓶装的李老吉——那是他在某个周年庆淘到的,大打折的美妙饮料,家里只剩最后一瓶了。
“饮水机就可以了。”罗德连忙提醒金国王:“反正他们不会待很久。”
刚找到纸杯的金国王有点哭笑不得,罗德还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没风度的时候:“你够了,唐小乐都比你大方。”
“吝啬确实是一个值得某些国王自豪的品质。”林陵说。
罗德说:“在伪君子面前,我认为把所有天使的美德都摆在他面前,他也会毫无感觉,何必浪费时间?”
“你们果然认识。”金国王说。“那个,你也是国王?”
林陵转过头,下巴抬起的弧度金国王无比眼熟:“我是远海的王者,所有海中生灵的领袖。”
罗德说:“没错,海里的王者,岸上的无名小卒。”
林陵:“你那自豪的漂亮鬃毛到了水里,不也只是一团杂乱的浅色水草?”
罗德说:“有本事你上岸?一个小土丘你都翻不过去。”
林陵:“有本事你下水?还未发育的孩子都能轻松地把你甩得不见踪影。”
罗德:“有本事……”
金国王:“够了够了!”
林方说:“好了,现在愿意说说你们拍照时的行为了吗?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让我理解为什么会你们忘了工作时应该具备责任心。”
林陵终于开口了:“我们只是在一件小事上起了争执。”
罗德交叠双腿:“我必须提醒你注意措辞。”
林陵生硬地说:“你对哪个措辞不满?我们?小事?争执?”
“有谁敢说我罗德的王妹的感情归属,是件‘小事’?”罗德声音一沉。
金国王:“王妹?你有妹妹?”
罗德说:“我为什么没有妹妹?我还有五个妹妹,八个弟弟。”
金国王:“……”
林方:“……”
“我也有弟弟。”林陵说:“还有哥哥——如果维亚公主不愿意改变意愿,可以在里面挑一个试着发展。”
罗德:“收回你的话,你当我们愿意让维亚喜欢一条鱼?”
林陵:“你当我愿意被一个有尖利爪子的女人追求?”
这一回金国王和林方眼明手快,都很有默契地摁住了两个表情难看的国王。
“好吧,至少我知道你们之前为什么会打起来了。”金国王说。
大概在那令人疑惑的水下几分钟里,罗德和林陵进行了意外相遇后的简短叙旧——从罗德的口气里,似乎很重视那个喜欢林陵的妹妹,而林陵也直爽地表了态说他不喜欢爪子。
然后就掐起来了。
“我以为,能当上国王的人应该再需要一些成熟的头脑。”林方说:“你们拥有高贵的身份,这就是你们表现出的,和你们身份相符的态度?”
林陵举起杯子,向金国王微微一笑:“这个很好喝。”
金国王忙放开罗德,又给他倒满了纸杯。
林陵看了罗德一眼,一口喝完。
没错,一口。
虽然纸杯的容量不算大,但是比起口腔和喉咙来说,容积还是相当可观的——金国王拿着的瓶子还来不及放下,林陵就放下了空荡荡的纸杯。
于是金国王再倒满,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林陵的脖子部位——难道他虽然看起来像人类,但其实还是拥有和常人不同的身体构造?
林陵再次一口喝完。
于是金国王只好又续杯。
林陵又看了罗德一眼,几杯过后,那个大瓶子快见底了。
不等罗德发作,林方就制止了金国王:“他只是在挑衅而已,不要再给他倒了,他能一口气喝光一个游泳池。”
“其实我有点吃惊。”林方换了个话题:“陵从来没有说过还会有别的——国王也会出现。”
林陵表情变得愉快了些:“我也有点吃惊,看来幸运之神的宠儿也会有发生意外的时候。”
罗德:“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
林陵:“当然有关系。”
罗德挑眉。
“如果不是倒霉的话,以往这么多任国王都没事,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不是上一个国王,也不是下一个?”林陵说。
“原本我以为只有我倒霉,但是照现在看来,一直被神眷顾的阳光小王子陪着我,流落到异世苟且偷生也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还有那个骄傲自大的兰斯一起——”
“别叫那个名字,小爱心尾巴。”罗德冷冷地说。
金国王:“阳光小王子?”
林方:“小爱心尾巴?”
“是啊,金发碧眼,热情开朗的小王子,因为自己的毛发颜色,以为太阳和自己一定有某种关系,每到黑夜就爬上角楼企图自己发光驱走黑暗……感人的绰号,是不是?”林陵目光一闪——金国王怀疑自己眼花了,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不再是黑色了。
“惹人怜爱的,海皇最小的儿子,尾鳍在羞怯的时候会缩成心形,简直是再可爱没有了,对不对?”罗德说:“我记得有一年,以你做造型的可爱陶器是萨利蒙贵族少女必备的闺房装饰。”
“我也记得,即使是远离陆地的深海,也能听到你那么受欢迎的传闻——听说你的对”发光“的尝试持续了一整年。这种可爱的热情就连在海里的居民都津津乐道。”林陵说。
“一定要互揭老底才高兴吗?”林方无奈地说。
“有什么关系?”金国王说:“就像他们所说的,很可爱啊。”
“你说的对。”林方若有所思。“不知道现在他的尾巴还会不会缩成心形?”
林陵转头:“那是小时候的事!”
“我只是想象了一下——”林方安抚:“只是想象。”
林陵皱着眉一语不发,仿佛对他来说,想象那段黑历史,也是对他的一种冒犯。
罗德显然也不太愿意继续当年的话题了:“撇开维亚不谈,说说眼前的事。你来了多久?”
林陵说:“再过一个星期,就整四个月。”
比兰斯晚些,比罗德早些。
“那你有什么头绪?”罗德又说:“关于回去的事——”
“回去?”林陵说:“怎么还回得去?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弄清楚了。”
罗德:“?”
“既然是远超出我的力量的编年史把‘门’打开了,那我就毫无办法。”林陵说。
“反正无论怎么尝试,最终的结局,还是不得不放弃故乡,在这里穷困潦倒,干渴而死。”
林方说:“我能插话吗?”
大家看向他。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标准不同——但是我认为每天都要按着自己口味点餐并且挑食,天天睡懒觉并且还霸占了一个游泳池的人跟穷困潦倒,干渴而死这两个词没什么太大联系。”林方平静地说。
“对我来说,没有可以任意支配的财富和随意差遣的仆从,就是穷困潦倒了。”林陵认真地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情境。”
金国王不禁看向罗德。
直到现在,罗德对于“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这件事情还不是很习惯,以至于现在马铃薯和芝麻糊已经被他训练得可以帮他摁遥控器,到厨房翻找泡面,甚至摁下饮水机的热水开关了。
“言归正传。”罗德假装没看到金国王的目光:“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你甚至连没有尝试稍微思考一下回去的方法。”
“为什么要思考?”林陵说:“我和你不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多余的积极想法。抱着能回去的希望每时每刻都在苦思冥想回去的方法,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只会更痛苦。”
“魔法是你的长项。”罗德说:“你这种可笑的消极性格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你一直就这么怯懦?”
“这不是怯懦。”林陵说:“正相反,接受可怕的事实正是勇气的证明。相信我吧,生命的过程就是由各种倒霉的事情组成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站着等待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