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豪飞跟在他身后,脸色尴尬。
“怎么了?”金国王把唐乐抱上椅子。
唐乐焉焉地不说话。
梁豪飞干咳了一声。
今天是豌豆苗幼儿园成立的8周年纪念日,早在前几天林方就发了一张通知单子让唐乐带回家,梁豪飞完全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今天把唐小乐挖起来穿戴整齐以后才看到贴在衣柜上的单子——这个时候唐乐已经完全被弄醒了,于是觉得十分委屈,刚才还发了一通小脾气,小拖鞋都被蹬到床底下去了。
梁豪飞的大拖鞋在唐乐的脚丫子上晃晃荡荡,金国王给他剥了一个鸡蛋,摸摸他脑袋。
理亏的梁豪飞连哄带劝割地赔款才勉强让小朋友不撅嘴巴了,条件是今天梁豪飞要带着他上班去。
今天幼儿园放假,林方早早和把林陵送了过来,等经纪人把一鱼一猫接走之后两人就相约去宠物超市。
幼儿园里养的小兔子和小鸽子虽然不归林方照顾,但是幼儿园里除了老园长就只有林方一个男老师,所以饲料补给还是由林方负责。
年青的老板依然还是一条红通通的围裙,一笑就眼睛就弯得像月牙,金国王注意到他今天的围裙上绣着一只也是红通通的小鸟。
家里猫粮还有,所以金国王并不打算多买,而是在路过猫玩具的架子时买了两根逗猫棒。
林方自己也是离开家乡到L市工作的,对于独自进城的金国王多少存了一些照顾的心意,买完了东西就带着金国王离开公路,七拐八拐走进街道深处。
金国王提着猫粮跟着林方一路打量隐藏在L市深处,公车线路不会经过的地方,有些路段甚至是从两栋老旧房子之间留出的缝隙,林方穿着衬衫和灰色背心走在这样的背景有种时空交错的混淆感,跟在他身后的金国王不禁有点恍惚。
金国王跟着林方转出一个种着紫荆的街道拐角,一股凉风直扑而来,金国王扶了扶眼镜,发现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再往前就是一个废弃的码头,下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江面。
一栋红砖小楼静静地坐在他们眼前,只有两层,阳台上满满的绿色藤蔓密密麻麻,绿色的六扇木门只打开了一半。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招牌还能看见。”林方笑着对金国王说:“现在已经被叶子全部遮住了。”
林方这么一说,金国王才注意到,这栋小楼居然还是个店,在二楼阳台下勉强能看到一块木板边角,但板子上写的什么,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进了门金国王才看到这似乎是一个书店,靠近门的地方有一张小学里用的长桌,上面放着一个硕大的茶壶。
店里三面都是高高的书架,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几个小方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偏僻的关系,金国王觉得现在突然变得很安静。
“老板大概在后面,现在客人少了,他也不乐意守在门口了。”林方示意金国王把东西放在圆桌上,让他到处看一看。
摆着书的书架看起来很有些年头,跟他那个资产阶级爷爷的书房完全不同,上面甚至还有一些烟熏虫蛀的痕迹,但是边角都已经磨平了。
架子上的都不是新书,金国王注意到有些书是用白棉线重新钉过的——完全是乡下借书店的做法。
但和小镇上都是言情和武侠小说的借书店不一样。
金国王随手拿起一本书,后面的出版日期是1963年。
林方站在他身边微笑:“它们年纪都不小了,要小心一点。”
金国王有点惊讶,这家书店的书很杂,从线装书到连环画,都被小心地摆在书架上,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这些书面都被岁月蒙上了一层灰。
金国王在其中一个书架上发现了两本工笔画集,是金爸爸生前最为推崇的老画家最后一次出画集,现在早已绝版,金国王只从金爸爸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偶尔能在网上看到这位画家的作品,但是这样的画集实物连金爸爸都没有见过。
画集一共三本,这店里只有两本——但这在金国王看来,就已经是极了不起的成就了。
林方看到金国王的眼神,摸了摸他的脑袋。
“上次你在画廊看得很认真,我猜你也可能会喜欢这里。”林方说。“有一些绝版的画家作品……”
“我很喜欢。”金国王小声说,他没有见过这个画家的真迹,但是在那个农家校园里,金爸爸靠着记忆一遍又一遍临摹的鲤鱼图原版,现在就展现在他面前。
金国王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金爸爸和金妈妈一声节俭,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但是站在这里看着这幅鲤鱼图,金爸爸身上带着的墨香似乎穿透纸张,悠悠地浮了起来。
这家店的老板很出乎金国王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样一家旧书店,所有者应该是一个带着眼睛的白发老人。
所以当那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络腮胡老板捏着杯子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金国王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林方似乎也和那个老板熟识了,笑着给他们互相介绍。
金国王随后又在店里发现了一套他小时候爸爸给他念的特务黑杰克的连环画,这套书是金爸爸结婚前就买了的,后来被到家里玩的孩子东一本西一本借了个干净,后来也多数找不回来了。
绝版画集他买不起,但这种连环画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贵得离谱,金国王有点心动,想买回去做纪念,却被林方悄悄拉住了。
“店里的书只看不卖,能喝茶但不能吃东西。”林方轻声说:“也不外借,想看就只能过来,有凳子桌子,老板自己煮茶,可以带杯子。”
这个店按时间收费,但并不很贵,期间又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也不和老板打招呼,拿了书从桌子下拖出一张凳子就坐下了。
“按时间收费,我看那老板并不时时在店里,怎么计时?”金国王和林方在店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来又有个几个年纪大的顾客,凳子不够了,他们赶紧结了帐让出位子。
“墙上不是有个时钟吗。”林方的衣领洗得很白,衬得他的笑容更是干净:“客人自己计时。会到那个店里消费的人,多半都不会是赖账占便宜的。”
“我刚到L市的时候,搞不懂公交车,有一次迷路迷得离谱,越走越找不到路,无意间发现这个店,早前每周都会来。”林方说:“但是后来进了幼儿园,即使周末也偶尔会有工作,就渐渐少来了。”
L市也有很多大书店,但金国王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最初是因为囊中羞涩,现在的书都不便宜。
现在不愁收入了,但是家里已经有了个华丽的大书房,所以金国王也从未进过书店。
可是今天坐在那个旧书店里,金国王突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那些陈旧书页间的灰尘气味唤醒了。
“这个书店已经经营了三代,很不可思议吧?”林方对金国王说:“现在的老板年轻的时候学根雕,上一个老板过世的时候就接下了这个书店,平时也并不以此为生,所以看书的价格几十年都没有变过。这样的书店,我做梦也想自己开一个。”
金国王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向林方。
很久很久以前,金爸爸曾经站在不再那么清晰的玻璃柜台后,指着身后的货架对小金国王说:“如果这些油盐酱醋,全部都卖的是书就好了,这样我算账就一定不会分心出错,你妈妈就不会生气了。你去哄一哄妈妈好不好?”
66.
金国王从小就不关心娱乐明星的动态——能让他把脸和名字对起来的明星不会超过五个。
所以当罗德和林陵拍了第一支让他们赚进关注的广告,一夜之间大街上全是两张异国面孔的时候,金国王才反应过来罗德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工作可能算得上挺成功。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总是能用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轻易得到成功,让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的普通人羡慕嫉妒恨。
罗德就属于这种人。
第一次野火燎原般海报淹没街道时金国王还会震惊,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渐渐感到有点麻木了。
金国王关掉更新故事的网页,想了想,又重新在搜索栏打出罗德的名字。
他甚至不需要筛选,前三页搜索结果几乎雷同,全是眼下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星的新绯闻。就连刚才更新博客,也在右下角弹出的新闻框里十分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根据罗德自己的定义,虽然目前情况有点停滞不前,但金国王和罗德两人还是勉强落实了情侣这个名称,金国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重新读了一遍那个耸动的性向疑云新闻标题。
白天开房目击实录。
L与Z两男星。
拍电影擦出禁忌爱火。
现在的八卦新闻很喜欢名字玩缩写这一套,但不幸的是,如果目标和广大读者国籍一致,加上适当遮掩,可能群众们还会津津乐道地猜测一阵子——可惜那张照片即使模糊,主角之一的那头金发也依旧高调而杯具地抢眼。
连推理都不需要,一切都一目了然。
自己是不是应该追究一下?金国王心想。
不高兴是毫无疑问的——表现得对这段“情侣”关系出来的不在乎只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而已。
罗德本来就是个会走路的发光体,因为从小接受了一些封建糟粕所以对所谓贵族风度十分在意,加上本身的放电体质,常常对人太过温柔而不自知。
这样的人种,在娱乐圈里没有绯闻才叫不正常。
但是。
金国王盯着“开房”两个字看了半天,把笔记本一合,顺势滚到床上。
那种偏离市中心的无名旅馆,那个毫无设计美感的旅馆大门,那种不知道房间里的床都被谁躺过,床单是不是真的有认真换过的地方——想让罗德解开哪怕只是袖扣上的一颗扣子也要比登天还难。
而且虽说是两人开房,但照片上两个模糊人影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如果不是旁边的解说,谁都不会把他们往路上互不相识的甲乙丙之外的关系想。
虽然能够赚钱,但其实罗德对自己的工作有某种程度上的嫌弃——事实上,罗德可能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嫌弃,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过。
但是那种与生俱来,浸透在骨头里养尊处优的傲慢是再多的自制力都掩饰不住的,除了孩子,罗德极其讨厌被人触碰身体,就金国王所知,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化妆师和造型师能勉强被允许和他有肢体接触。
不管这个绯闻的原型是什么,金国王光是在床上想象罗德走进一个陌生的小旅馆,每一秒钟都在暗自用严厉的视线挑剔视线所及的一切,并努力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的表情,就觉得很可乐了。
至于说明文里隐晦的滚床单暗示,金国王有点刻薄地想道;如果对方出示了祖上十辈的纯粹贵族血统证明,并用性命发誓对国王效忠求临幸的话,这篇报道说不定还有千分之一的真实可能性。
金国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了罗德电话。
罗德今天和电影剧组人员一起上一个最近很火的访谈节目,金国王耐心地等了很久,对面那头一直是无人接听。
难道现在还在录节目?
在金国王不和罗德一起去工作的日子,罗德都会把电话带在身上,除了工作的时候。
就在电话久久无人接听,金国王即将放弃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金国王一愣。
这不是罗德的声音,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青涩的干脆。
金国王把电话拿开,确认了一下号码。
“罗德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需要转告吗?”
金国王瞪着床单,过了半天才消化掉听到的话。
对方似乎也很耐心,一直没有挂掉电话。
“喂?”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
金国王挂掉了电话。
******
演播厅。
灯光暗下,演员和导演主持人纷纷互相道谢站起身。
猫国王的眼睛在黑暗中视物无压力,眼看着两个主持人似乎有要过来寒暄的迹象,十分利落的绕开沙发快步离开。
林陵紧随其后,两人极其默契地在灯光再次亮起前就远离了演播厅中心。
“三十分钟的节目,将近十个嘉宾,每个人说上两句话也足够了,却一直找我们麻烦。”林陵说:“灯光快把我烤干了。”
罗德说:“你终于能体会到无可修复的种族缺陷了?连灯光都能让你脆弱的尾巴感到受伤?”
“我只是不像一些生而粗鲁的野蛮种族,拥有毫无知觉的愚蠢粗皮。”林陵哼了一声:“贵族都是敏感而脆弱的。”
“既然你是这么骄傲的贵族,那为什么你自以为的”随侍“不情愿每天只捧着鱼缸跟着你?”罗德说。
林陵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林方和金国王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互相熟稔了起来,罗德最直接的收获就是手里掌握的关于眼前这位国王的小把柄越来越多了。
“他不够成熟,还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林陵说:“我始终认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没有沉浸在保姆的工作中,虽然我在这里失去了冠冕,但我还是有能力能给予他更为优渥的条件。”
“保姆。”罗德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说服林老师放弃照顾一群小孩子的工作专门照顾你,我不认为这种工作和保姆有什么不同。”
“总好过你情愿当一个小鬼的保姆。”林陵冷冷地说:“林方说你要求金国王24小时跟着你,然后被可耻地拒绝了。”
“这是爱的表现。”罗德气定神闲。
今天下午的节目主持人一开始就对罗德和林陵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而那个主持人是以死缠烂打闻名的,罗德和林陵共同决定延迟回化妆室的时间,在转角的咖啡椅边稍做逗留。
“但是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小金还很年轻。”罗德若有所思。“十九岁对我而言有些棘手。”
林陵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看,一字一句地说:“恋童癖。”
罗德:“……”
“你打算否认?”林陵很难得在罗德面前占上风:“十九岁在萨利蒙还只是懵懂求知的阶段,你敢说你的王国有任何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能被允许得到一份工作?”
“这个国家的法定成年年龄是十八岁。”罗德说:“这只是很容易就能克服的文化差异,别妄想你这种幼稚的攻击会有效。”
林陵一针见血:“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他当作真正的成年人对待了?你在用完全平等的方式在向他求爱?”
罗德淡定回答:“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值得确认的。”
“你和他OOXX了吗?”林陵说。
罗德:“……”
“你不会。”林陵继续说:“你总是能把任何事情解释得冠冕堂皇,但这不是认不认真的问题,也无关两个世界的差异,在你拥他入怀之前在你内心深处你很清楚对方还是一个孩子。”
“你已经堕落成了一个诱拐孩子的国王。”林陵做了最终结论。
罗德一反常态地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靠在玻璃护栏上,看着转角的盆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别用这种口气指责我,小爱心尾巴。在感情这方面,我比你负责得多。”
林陵瞪着罗德。
“我不会粗暴干涉小金自己的判断,也不会让我的的姓氏蒙羞,我对待小金这种前所未有的谨慎正是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所在。”罗德说:“在回到萨利蒙之前,我会想出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