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王不说话。
他和爷爷不一样,对这个“国王”也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欧丁的手里,却牢牢地捏着他的行动——要是他现在命令金国王这就从书房的窗户往外跳,金国王会立刻失去对四肢的主观控制力。
“回去确实需要所有编年史,但并不需要【把它们放在一起】,画一些徒劳的魔法阵或者傻乎乎的咒语……兰斯或许对魔法很有心得,但是编年史很很复杂的东西。”
“实际上,当每个国王都看见彼此的那一刻,【所有的编年史】这个条件就被满足了。”欧丁说:“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让赵唯把罗德的编年史拿回来的原因。”
金国王皱眉。
“我想他找的人有点粗鲁……我希望你家的玻璃不会很贵。”欧丁说。
“那天晚上是你闯进来?”金国王想起来了。
“是赵唯。”欧丁纠正金国王:“我只是为了去确定一些事情。”
“罗德以为回去与否,关键在我。”欧丁在皮椅里转来转去,脖子上的各种项链哗啦哗啦响:“其实不完全是。但这个思路也算对呢。”
“现在证实他猜测是时候到了。”欧丁说:“门在你的书房里,为我打开。”
金国王一直站在离欧丁最远的门边,但是这句话还是猛地把他从恍惚中敲醒了。
“现在?”
金国王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
“这样才会令人措手不及啊。”欧丁说:“我以为让那么骄傲的罗德留在这里是让他最难过的办法,但是他这么着急反而给我另一种灵感了。”
“你留在这里,他却不得不走了。”欧丁说:“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门】对国王有绝对的强制约束力,只要你把门打开,不管在哪里,在做什么,甚至愿不愿意——大家都会回到自己的宝座上。”
“有点像乡下蹩脚的爱情故事,对不对?必须分别的恋人,用余下的时间寂寞,还有诅咒命运。”欧丁笑着说:“但不管怎么样,能成为”命运“,听起来还是很了不起。”
“门就在你的书房里,那是这个世界离萨利蒙最近的地方。你知道怎么打开。”
“你不需要继承你爷爷的思想,你会知道怎么做,你的存在,就是钥匙。”
“我拒绝。”声音这次是从更远的地方飘过来,金国王全身发冷:“我……和罗德,和你无关……”
“可爱的反抗。”欧丁说:“但是你身上流着来自萨利蒙的血,我是你的国王。”
“但是你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你需要公交卡吗?现在回去的话,我说不定能赶上晚餐呢。”
“所以,回到家里,为我打开门吧。”
96.
如果生命里出现过使你愿意尽全力为之奋斗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在日后的回忆里都将是幸运而美好的存在。
“那么,最后问一个所有在场女孩都很关注的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罗德看了一眼观众席,打在幕前的灯光太过亮眼,他只看到一片黑暗。
“一定要是女孩子吗?”罗德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在场的可不只女孩子啊。”
现场立刻被激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声,罗德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没来由的焦躁让他稍微花了一点精力来保持风度,他微微偏过头倾听主持人的话,态度无可挑剔地认真。
“理想的类型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抽象的概念,在没有喜欢上之前为【未来的】心上人订下标准其实是一件浪漫又徒劳的事情。”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这是你的亲身领悟?”主持人笑着说。
罗德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全场哗然。
就连主持人都没料到罗德会说出这些话。
“那我再猜测一下……你之所以觉得定下要求这种事情太过抽象,是因为这件事对你来说已经具象化了?”
罗德轻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啊,这么露骨地表现出兴奋的表情没关系吗?”
被调戏了一把的主持人毫不在意地追问:“那你已经具象化的标准是?”
“这就不能用标准来形容了。”罗德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爱上的那个人最好集世界上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但实际上真的坠入爱河的话,你只会无药可救地为他修改你所有的原则。”
“固执、保守、不愿接受变通,还总是吃不胖。”
主持人:“这是……?”
“但还是很可爱啊。任何贬义词放到正确的人身上,都会变成发自内心的赞美,不可理喻,也不愿自拔。”
棚里安静了几秒,连主持人都忘了接话。
罗德在荧幕面前的形象一直很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
实际上罗德在荧幕钱表现出来的风度和姿态一直都无可挑剔,没有丑闻,也没有小道消息,他像个真正的王子,完美没有死角,但也因为如此,一直站在遥远的云端,虚幻不可触碰。
这样的罗德,第一次在镜头面前让观众看到了几乎算得上是真情流露的表情。
这段几乎是罗德宣布自己有爱人的访谈是直播,罗德还没走出摄影棚,网上就已经沸沸扬扬了。
“不是说好走禁欲高贵的高岭之花路线吗?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经纪人摇上车窗。
访谈的内容和尺度都是事先对好了的,罗德这一回却是自由发挥了。
刚才罗德差点被录现场的观众给堵死了。
罗德用手机刷新闻:“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让人冲动。”
经纪人:“……”
罗德很明白自己说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节目播出之后,估计演艺圈总攻那些文会有大幅度变动,渣攻要走忠犬路线了。
罗德想了想,去刷专门写自己黄暴同人的论坛。
网页还没打开,一个电话就插了进来。
是陶佳。
罗德看了一眼,接起电话
“金毛,快来救命!”陶佳劈头就说。
******
陶佳的爸爸是个睿智的人。
在自己的儿子还不会爬的时候,他就已经英明地预见了陶佳的未来。
陶佳=逃家。
陶佳最擅长的,就是离家出走。
由于家庭的特殊性和长期的经验总结,陶佳长大之后,就已经很熟练地丢下自己所有证件只背上一袋子现金和一个笔记本电脑就能跑路了。
反正陶川最后总会找到他。
不管是作为哥哥的小时候,还是作为情人的现在,陶川在捕获陶佳这方面,也奇迹般地颇有心得。
所以作为离家出走的前辈,当金国王离家出走来找他却突然倒下的时候,陶佳本能就找了罗德。
金国王在陶佳看来,是个完全不苟言笑、认真古板的老头子性格,这样的小金居然会对他说他不能回家,跑来求收留。
陶佳刚开始还以为他和罗德的冷战升级了,还同仇敌忾地声讨了罗德一番,批评他不能仗着自己屁股翘就拿乔云云,等到脸色不对的金国王直接栽倒在了地毯上,陶佳才觉得大事不好了。
这个时候陶川和兰斯都在公司,陶佳团团转了两圈,才想起来给罗德打了电话,然后又火烧屁股地找医生。
“医生说都正常……”陶佳嘤嘤嘤嘤:“可是明明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但是小金看起来却像是……”
要死掉了。
兰斯坐在床边,撤回覆在金国王额头上的手。
“叫医生是徒劳。”兰斯说:“这并不是生病。”
罗德握着金国王的手,能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冰凉。
金国王才19岁,在富有弹性的皮肤下蕴含的生命力罗德最清楚不过——可是眼下,这只手却开始发冷。
“不是生病是什么?”陶佳说:“他来找我的时候脸色就不好!他在发烧!”
“他说了什么?”罗德并没有移开视线。
陶佳看了看罗德和兰斯,陶川并没有进房间,而是安静地站在门口。
“他说……”陶佳迟疑:“他只说不回家。”
不回家。
不能回家。
“所以说这不是生病。”兰斯垂眼,看金国王一头冷汗,身体开始痉挛:“是惩罚。”
忠诚,并没有字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尤其是,从血液里继承下来的本能,那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它消失。
欧丁不出现还好,血统对金国王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只要欧丁出现了,那么欧丁的话,对金国王来说就是绝对的命令。
一旦质疑或是反抗,那么命令的强制力就会让身体做出惩罚的反应。
不断惩罚,直到服从为止。
“我不明白。”兰斯皱眉:“欧丁又对他下命令了?命令的内容……要小金回家执行?”
而且还是金国王宁愿让本能惩罚自己,也不愿意执行的内容。
金国王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开始发麻。
其实他并不至于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他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了,但是意识还清楚。
他只是睁不开眼睛。
他能听到陶佳在叫他,摇晃他,甚至能听到他给什么人打电话。
陶佳一定吓到了。
有点对不起他
他只知道试图无视欧丁的‘命令’会有不美好的事情发生,但这么突然和严重,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金国王想试着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嘴唇开合。
罗德握着他的手。
金国王的恋爱经验不多,他只认识罗德的手。
罗德喜欢让他把拇指贴手心放好,然后握住他的拳头。
金国王开始迷糊。
高热算不上什么,金国王努力想保持意识清醒。
他知道【命令】对自己的强制力不只这些。
如果自己失去意识,他不知道身体会不会被能能驱使,做出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早知道,还是不应该来找陶佳,而是买张车票吗……
如果跑得够远,等这个身体被惩罚得只凭本能也没有体力回家了,说不定……欧丁就输了吧。
他一开始就知道。
自己远远没有那头自信而威风凛凛的狮子强大。
他总是不敢主动尝试,害怕失去更多的东西。
他甚至还没努力过,就想要放弃,自以为潇洒,其实是输不起。
实在是可惜。
本来是想铿锵有力地告诉欧丁,老子不听你的,老子要挽回罗德同志,再和他正经地谈恋爱,共同商量一下未来。
如果欧丁不识趣,就糊他熊脸。
本来有更威风的打算的。
让罗德看一看自己想要为两人未来奋斗的觉悟,让他知道金国王同志从此坚定不移了。
罗德好像更用力握了握自己,但是力度太小,有点感受不到了。
脑袋越来越糊了。
该死的欧丁。
97.
“没有用的。”兰斯说:“欧丁愿不愿意改口先不提,就算把欧丁架过来,小金现在也听不到任何命令了。”
金国王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罗德把全身高烫的金国王抱在怀里,就像每一次金国王恼羞成怒不甩他时候的求和动作一样。
只是现在金国王已经没有平时挣扎的力气了。
罗德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他向来都认为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有资格也有能力这么想。
但是欧丁终于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打击。
事情或许可以解决,但是如果没有时间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而金国王眼下这幅狼狈样子,就是他盲目自信的代价。
太过骄傲的国王,果然会因为下巴抬得太高而看不清脚下潜在的隐患。
总是要摔得王冠都要滚下阶梯,才能清醒吗?
罗德低下头,蹭了蹭金国王冰凉的鼻尖。
“我总是说你任性,但其实真正任性的是我。”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金国王患得患失,总是担心罗德哪一天会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而罗德则是太过笃定,只要彼此爱意得到回应,两个人总能在一起的,所以总是认为小金思虑太多。
两人的步调总是不一致,在他还在为自己所谓的“略施薄惩”沾沾自喜的时候,小金就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他的决心了。
这一次落后的人是他。
罗德垂下眼睛,看金国王难过的样子,感觉自己也跟着他痛苦了起来。
他捏紧了金国王的手。
“回去吧。”
陶佳跳起来:“应该去医院!”
罗德不理会陶佳,而是抱紧金国王:“小金不是会消极抵抗的人。只要……”
只要把他带到书房里,金国王的本能会就自救。
只要通往萨利蒙的门被打开,强制力自然也会消失。
“你想好了?”兰斯盯着罗德的眼睛。
罗德打算带着金国王一起走,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摇过。
之前对于罗德来说,问题从来不是“两人分处两个世界怎么办”,而是“要怎么把小金哄得心甘情愿放弃这个世界”。
这也是罗德的自信所在——小金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了,而只要到了萨利蒙,他能把一切都摆到金国王面前。
“回去吧。”罗德贴着金国王的脸颊,又说了一次。
“让小金把门打开。”
******
金国王慢慢清醒过来,觉得头疼。
像是刚生过一场大病,他觉得手脚还有些发麻。
咣当一声响。
金国王猛地睁开眼睛。
陶佳手忙脚乱地扶起杯子,转头看到金国王,差点蹦起来:“喝!”
一直睡得没有动静的金国王突然睁那么大眼睛,陶佳吓了一跳。
“罗德呢?”金国王发了一下呆,突然问道。
陶佳:“……”
金国王仰面躺着,眼前是罗德房间里那闷骚的法式幔帐。
不是陶佳的家。
脖子下的枕头也有点高,弄得他有些不舒服。
“罗德呢?”金国王又问了一遍。
窗帘没有拉上,窗外天色已经暗了。
陶佳第一次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要告诉小金开车来你家的路上他只顾着啃你的脸,连遗书……不,信都没顾得上写一封,还是要先表达一下一把他抱回家就立刻晴天响雷时候的震惊心情?还不等他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大家就突然都“咻”地一声没了!
更诡异的是当时被吓得口齿不清的陶佳打电话向兄长汇报奇观时,陶川却只是口气平淡地叫他留下等金国王醒来。
陶佳觉得压力很大。
“呃……那个谁,金毛说他会收拾欧丁。”陶佳说:“他还说他会……”
“嗯。”金国王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是走了。
其实不用问陶佳,他也能感觉得到。
欧丁说得对,他的血统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身体告诉他,国王的命令达成了。
陶佳伸长脖子探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