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没有人来看他。好像这个角落已经被世界遗忘。虽然是白天,但是除了门缝透过来的微光,硕和感觉不到任何光亮。他盯着门缝那丝微弱的光线,听见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从那些窃窃私语中知道一些八卦,还能判断出门外路过的是仆人还是客人。硕和没有叫,他知道一旦他有所求,他就必须付出什么,而他,是不可能顺从那个胖子的。如果能够出去代表着让自己被人践踏,那他宁愿饿死在黑屋里。
第二天,没有人来。他已经饿得发昏。因为原来吃到的那点东西都被吐光了,他腹中空空如也,自然很快都消化掉了。仆人们偶尔谈论他,无非是一些单薄的怜悯。他们早已经看惯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硕和甚至提不起精神来想东想西,刘明的影子渐渐淡去,剩下的反而是楼下米家的绿豆粥,学校食堂里琳琅满目的菜,一切能吃的东西,都从他脑子里飘过。偶尔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马上就眼前一片黑暗,金星环绕。于是,硕和时睡时醒,醒过来眼前看到的都是烤鸭啊,酸菜鱼啊,火锅啊……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卖火柴的小男孩,只看得到幻觉了。
第三天晚上,终于有人从门缝下递进来一些食物,很少,只能吃个半饱的量。门外的男人冰冷的传话:“老爷说,你什么时候乖乖从了他,就可以出来了。”他转身就走,没有听到硕和因为虚弱只能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声音,“做梦。”
拿到手里的东西类似半固体,好像果冻一样软软的,但是没有果冻鲜亮的颜色和晶莹的质地,看起来更像是嚼玻璃。后来硕和知道大多数平民和贵族吃的都是一样的营养剂。据说国家把时间都花在发展科技上了,普遍不注重吃食。他们认为过分注重味觉享受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如果把手里的东西看成果冻的话,倒也不是吃不下去。只是那混合了各种人体所需元素的营养剂是在不算太美味,简直是味同嚼蜡。饥肠辘辘的硕和忍着因过分饥饿而反胃的感觉,努力把营养剂填进肚子里。
这东西,还不如地球上的土豆呢,毕竟土豆可是煎炒煮炸随意还管饱的啊。硕和想起以前自己老是被老妈说浪费,没把碗里的米吃干净,现在到觉得老妈的意见多么英明,早知道如今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当初就该珍惜米饭啊。
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天。听说那个胖子有了新玩具,于是就把硕和遗忘在角落了。仆人看他被关着可怜,从来没有忘记给他送饭。硕和对着黑暗,渐渐地想不起来阳光是什么模样。
他幻想着他拥有一朵小王子那样独一无二的玫瑰,这间小牢房就是他的612星球。于是他每天都要对着他的玫瑰说话。
“种子种子,快发芽。哥哥等着看你娇弱美丽的小幼苗哦。”
“看看,这美丽的小嫩芽,长的真健康。哥哥给你做个健康检查,然后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嗯,今天我给你浇水了哦。来,咱们去太阳底下(门缝那透进来的光)晒晒,没有光合作用的叶子长不美呢!”
“嘿嘿,小美人长大了呢,瞧着叶子多鲜嫩啊。风吹过来了,给哥哥跳个舞吧。跟你说啊,那些穿着红舞鞋跳舞的女孩子可好看了。好吧好吧,不逗你了,小美人你跳的最好看了。谁能比得过你纤腰细细呢。对吧。”
“玫瑰玫瑰,你长大了呢,花骨朵都长出来了。我也给你个玻璃罩子吧,不然灰尘弄脏你的裙子,灰扑扑的就难看了。”
“小美人你开花了,看你把太阳羞得,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你啦。以后我们玫瑰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了。哟,哪里招来的蜜蜂啊,不许招惹我的玫瑰。”
“玫瑰,哥哥喜欢你,你不要离开哥哥好吗。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
“玫瑰,我也好害怕啊,这里好黑,没有人呢。只有我一个了,只有你陪着我了。玫瑰,给你讲我以前的爱情故事吧。什么,你说我看起来这么小,怎么可能谈恋爱。其实我只是借住在这个身体啦。我早就死过一回了。是我爱人的老婆把我扔下海的,他说让我等他,一直没等到呢。我以为以后可以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可是没想到我跟他缘分浅啊。”
“玫瑰,你看你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多好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我每天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你说话和你谈心,谁像我一样这么耐心照顾你呢……”
硕和一直被关着,因为他从来都不答应顺从胖子兰伊斯。大概关了三个月后,他终于再次看到了伯兰星橙色的阳光。
走出来那天,他对着他的玫瑰告别。“玫瑰,我要去别的星球上流浪了,可是不能带着你,我独一无二的玫瑰,等我回来。别怪我,我讨厌那些让我等的人,没想到现在我也要你给我承诺呢。”放佛看到那朵早已经绽放的玫瑰轻舞摇曳。
硕和离开兰伊斯宅邸,带着自言自语的习惯,还有对孤独的恐惧。他发誓一定要找到一条路,让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片蓝天下呼吸。
第三章:主人
兰伊斯虽然猥琐,却不太干强迫的事。见硕和抵死不从的样子,更何况有人送来了新的玩具,就把他扔在一边了。
新来的小男孩十四五岁,在伯兰星球,人类平均寿命是200岁,因此十四五岁属于儿童期了。不过这个小男孩相当有心眼,又爱撒娇吃醋,听说兰伊斯关了另一个男孩在宅邸里,就开始发脾气让兰伊斯把硕和赶走。兰伊斯也是正宠着那孩子,刚好,听说伯兰星八大贵族之一的弗兰奇幼子蒙特·弗兰奇需要一个伴读,就打算把硕和送过去做人情。
其时有不少人想靠此拉关系,拉人脉,或者派人进去做暗线。兰伊斯觉得,硕和要是有本事让别人留下算他运气,没本事就把他随便扔了就行,反正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硕和终于得以从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出来。粗壮的女仆粗鲁的把他拉到浴池里面刷洗干净,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洗干净以后的他,看起来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一点也不像刚出黑屋时那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于是女仆心软了,这孩子多惹人疼啊,她用自以为温柔的疼爱掐着硕和水嫩的脸颊,把小小的硕和疼的抽气。然后有人把他带到快艇里面,让他安分坐在那里等安排。
硕和趴在窗户边,贪婪的看着天空中漂浮的白色云朵,他目不转睛,好像孩子盯着可口的棉花糖。重生以来,硕和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简单的东西了。简单,也是一种幸福。就像现在,他还可以看着蓝天白云,他还能站在橙色的阳光下,呼吸新鲜的空气。而且,他坐在他上辈子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坐,别人也没机会的UFO上。硕和喜欢称呼这些宇宙飞船为UFO,只有这样他可以偷偷怀念一下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地球。
蒙特·弗兰奇,在弗兰奇家排位第六,12岁。伯兰星的人50岁才正式成年,50岁前他们需要接受各式各样的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基础教育是所有孩子都必须过关的,就像地球上的义务教育。之后就是根据个人天赋和兴趣爱好学习的各种学科。
蒙特·弗兰奇还在读基础教育,虽然对他来说课本里涉及的东西实在很容易理解,但是小天才的父母认为必须让孩子们多与人群接触,建立自己的人脉,提高社交能力,因此不许他越级毕业。把蒙特郁闷得。而且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度过在学校的生活,他们还要给他安排伴读,其实是跟屁虫才对吧,蒙特认为每天跟着自己上下课的人实在很讨厌,父母一定是找人来监视他。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找个什么人不都是他拍板说了算。哼……
于是见到面前形形色色的男孩时,蒙特翻着白眼,很不耐烦。跟挑超级市场的大白菜似的开始挑人——
“这个太壮了,不要。”
“像老鼠,贼眉鼠眼的,不要。”
“太娇弱,那么害羞怎么见人,下去。”
“太凶了,影响胃口。不要。”
……
来到硕和跟前时,心里忽然有点感觉,这个人,看起来比刚才一堆人顺眼多了嘛。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对硕和比较有好感。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装大人的样子挑起硕和的下巴问道:“你,识字么。”硕和虽然听得懂这里的话,但确实没写过,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平日里也是个流浪儿,没什么机会识字,因此倒是会说不会写的。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讲:“不会。”
喧哗声一片,附近一些听到问答的男孩都鄙夷的看着硕和,连文盲都敢送过来,哪家这么缺心眼的。文盲嘛,肯定是争不过他们这些特地训练过,礼仪、文化、资质都不错的孩子,他们可是每个家族的希望啊。
他们以为这人肯定也要被刷下去了。哪知道结果让他们掉了下巴,因为蒙特笑眯眯的说到:“就你了。”因为只选一个,别人只能回去,只是不少人不解的看着硕和,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文盲会跳了龙门。蒙特的小算盘可是打得噼啪响,一个不识字的,平日里就管不到他学习,也不能偷看他的东西泄密,而且没文化好培养,以后还不是对自己俯首帖耳,快乐崇拜。
蒙特笑的得意,却不知以后他会因为这人受到打击。硕和虽说不认识这里的字,也对伯兰星球的东西一问三不知,但他毕竟是个活过四十多年的老男人,还当过大学老师,知识底蕴完全不是一个小屁孩能比得上。如今这个身体,年纪小,记忆力又强,正是学习的黄金时段,给他时间和机会,他完全能学得很好,甚至超过大多数人。
候选的孩子都退出去后,蒙特上下左右不停的打量着硕和。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精细认真。于是,硕和清冷却美丽的脸,弯弯如画的眉,明若星子的琥珀色眼睛湿漉漉的转着,好像在引人疼爱,小巧的唇瓣却红艳如曼腰花,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有滋味。蒙特暗暗赞叹自己挑人的眼光不一般。唯一让他皱眉的是,硕和太瘦了,露在外面的手臂几乎看不到肉,像是一层白白的皮盖在骨头上,随手一掰就能捏碎的样子,不行,他的人怎么都不可以这副弱不禁风的可怜相,一定要养的白白胖胖才行。
因此,我们看得出,蒙特·弗兰奇再怎么早熟,内心还是很小孩子的,看到顺眼的玩伴,即使刚开始不满意被迫安排,但是依然首先考虑这么对自己人好这件事。他初次见到硕和,只觉得这个人很让人相信,相信他一定会是自己的人,当然,小孩子的自己人概念有待商榷,不过这促进了蒙特对硕和的好感和信任。
小小的蒙特站的像个将军,说话也极力学习他叔叔霍布里斯将军的语气,两手背在身后,强硬的说到:“我,蒙特·弗兰奇,从今以后是你的主人。知道吗!”
硕和看着他鼓着腮帮,硬要装大人的样子觉得好笑,但是又不能真的笑出来,心里憋得内伤。其实,叫主人这种事对他来说不难,因为他看得清楚形势,知道自己一旦走出这里,将会食不果腹,也找不到好机会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将来。毕竟,不同的起点,决定不一样的命运。他宁愿相信在这里他可以得到机会,追求自己的梦想——找一个合适的人过简单的生活。
他低下头,轻轻说:“是,主人。”
“告诉主人,你叫什么名字?”蒙特稚嫩的声音再怎么装都学不来他叔叔的强硬,倒显得更可爱了,也让硕和憋得更辛苦了。
硕和只好继续低着头,嘴角翘起,很恭顺的回答:“林硕和,丰硕的硕,和平的和。”只听得蒙特呢喃,怎么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女仆把他带到他今后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但是阳光刚好能从窗台照进来,投射出斑斑驳驳的暗影。房子里有床,卫生间,床边还有一张小桌子。随后女仆送来了他的通讯器,一个类似手表的东西,但是比手表更高级,因为它能投射出小型光屏,因而能视讯,能上网查阅新闻,更重要的是它相当于一个人的身份证。调查得知硕和身世不详又没有身份证明后,弗兰奇家给他办理了身份证明。
“硕和,欢迎你来这里,以后好好过日子,你会有很好的生活的,放心。”女仆微笑着对他说到。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杰西卡·兰德。你可以叫我杰西卡。”女仆显然很高兴他问了名字,愉快的对他说。硕和点头,甜甜的叫到:“杰西卡姐姐,以后麻烦你照顾了。”被一个美丽的小孩叫姐姐,杰西卡心里飘飘的,忍不住直点头。硕和也微笑,他觉得杰西卡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至少她一下子记住了他罕见的名字。
毕竟,那是中文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沉淀,中文已经成为公认比较难学的一门语言。这个星球语言如此陌生,名字构造听起来跟欧美国家很相似,不得不说要理解硕和名字的困难。
依然是难吃的营养剂,不过分量很足,还有餐后水果送过来。硕和好不容易吃了个饱,心满意足的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打着滚。摸摸滚圆的肚子,好像,这是他重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他拿起女仆准备好的新衣服,进浴室里洗澡。灯光下,多日前的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小孩子恢复能力强,还是这个身体特殊。没有上过药的伤口只有淡淡的痕迹。硕和很高兴,无论前世今生,他好像还是比较喜欢干净的身体。洗完澡,让浴室开启自动清洁功能。这是杰西卡告诉他的,伯兰星很多产品可以声控,并且有一定智能。尤其是宇宙飞船还有机器人,都十分智能化。
硕和的床靠近窗边,他依着窗台坐着,看着外面的天空和行人。天黑了,自动感应灯亮起来,汇成一片灯海。抬头已经看不到弯弯的月亮,只有两个红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交相呼应。他痴痴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关灯,睡了。
第四章:早餐
他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房间已经几乎没有人气,因为这里唯一的一个人看起来神志不清的。约定好上门收废品的老张拿着房主留下的钥匙进门,一眼看到了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的刘明。他好像坐在那很久了,手里紧紧握着一本日记,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玩意。
老张是个半文盲,只会跟钱有关的算术。他一点都看不懂那些花里胡哨的文章。这人看着可怜,不过他也要办事啊。
“先生,我们要收拾东西了。你还要找什么就快拿吧,等下就没了。”老张好心劝道。
刘明眼睛一瞪,竟然露出杀气,一丝凶狠从他眼睛里闪过。他瞪着老张风干核桃般皱巴巴的脸,恶狠狠的道:“谁让你们来动他东西了。”
“这,这是林硕和林先生说都交给我们处理的啊——”老张正抱怨着,“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吧,要讲道理先生。”然而,争到一半,看到对方越来越狰狞的表情,老张立马胆怯了,谄笑着道谢,慌慌张张退出房子去。今天这一趟真够吓人的,估计再呆多一秒,他老命就要没了,老张感叹自己一个收废品的也难过日子啊。
硕和从梦中醒过来。梦中的情节历历在目,那个人悲伤的面孔也不像是假的,就好像他穿越回去看了场后续版电影。他们的确相爱过,可是不经意便错过了。只怪他从来纵容着刘明的三心二意,纵容他的野心毁掉他们的感情。
天还没全亮,黎明前的黑暗里,月光依稀可辨。杰西卡轻手轻脚的进来,把他从睡梦中摇醒。伴读总需要比主人起早些以做准备。她想替硕和换下睡衣,硕和老脸一红,面子挂不住了,怎么也不能接受一个女人给自己换衣服。他从来自己动手,被人伺候这样的事,除了刘明,在别人面前都不好意思接受。
“杰西卡,我自己来吧。你先忙你的。”他这已经有赶人的意思了。杰西卡看他一脸飞红,动作躲闪,知道他害羞了,只好放下衣服出去了。送来的衣服不好穿。从前他穿了一年又一年的棉T恤和长裤,只觉得舒适又方便,随便往头上一套就完事。可这伯兰星的衣饰风格恰恰与精简的主食相反,美丽精致又复杂,更像十八、十九世纪英伦贵族的风格。在硕和看来,精致、繁复等于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