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心头窜动的情愫,晋息心柔声:“还有不到两月孩子就要出生,你将我遣去那么遥远的江淮,我无法及时赶回你身边。”
“……”
那人理都懒得理会他,因为对于自己如今状况太感羞耻,索性阖了眸死活不语。
僧人慢慢靠近他,动作很轻巧,像只蹑手蹑脚跃行在林间的野兔,一丝声音不漏。
陆子疏手心遮着眸子,因为有孕,感官和知觉较从前迟钝许多,等到他发觉不对时,晋息心已经压了过来,手臂环绕过去,揽住他比过去又沈隆了许多的腰身。
宽厚手臂揽住后腰,陆子疏一惊,抬身就想挣脱开,晋息心牢牢揽住他不放。
“松手!”他厉声,“不要碰吾!”
僧人不肯放,陆子疏就愈发激烈挣扎起来,可是他现在一个人有两个人重,胎儿在他体内沈甸甸的坠着,稍动一下就气喘吁吁,腰部乏力得像要断掉。
“汝滚……唔……”漂亮的紫眸骤然睁大,看着突然放大的端正面庞。
嘴唇被柔和的吻住了。
晋息心近在咫尺的凝视着他,温柔的舔吻着那双说出凶狠话语的薄唇,舌尖一点点描绘着形状姣好的唇形。噙着柔软而湿润的上唇,慢慢抿舔,再一寸寸游移,细细品尝那人口中香甜津液。
陆子疏眼眸睁得大大的,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他大脑陷入短暂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分辨内心涌起的情绪。他只是茫然而用力的瞪着僧人,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狠狠瞪着他,瞪得自己眼角发疼,慢慢浸出泪水。
“子疏,子疏……”僧人呢喃着轻唤他的名字,自他唇上移开,轻柔吻去他眼角湿润。叹息着一再唤他:“子疏……”
温柔的触感从眼角传来,又移到自己眉心,轻轻啄吻,带点湿意,带着主人身体的温度,在额间扩散开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陆子疏终于确定了这个和尚是在吻自己,他苦苦追逐了那么多年,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己、回应过自己的白痴和尚,他竟然真的是在主动亲吻自己——!
陡然间心里翻涌上上百种复杂而冲突的情绪,陆子疏猛然回过神,在僧人温柔如水的亲吻下身子狠狠颤抖起来:“汝——呃!”
一声低呼,眉峰骤然收拢,扶住由于母体情绪激动而胎动加剧的沈隆腹部,他煞白了脸。
晋息心立刻停止亲吻,紧张的伸手覆到那高高腹顶:“如何了,子疏,是我不该随意碰你……”
“汝,唔……”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动荡,孩子在他体内翻动,陆子疏疼得死死咬唇,眼睛却一瞬不瞬用力盯着僧人紧张的面庞,“汝在吻吾……汝将吾当成什么?随意哄骗就会上当的孩童?”
“我没有在哄你,我是……真心想吻你。”
“汝是没有上足当吃够亏,还是在天狱里待久,脑子亦不灵光了?汝的青灯古佛呢,汝的,成佛之道,不近,呃……红尘呢……”
“红尘万千,如浮云过眼,不遮心怀,然而陆子疏只有一个。”晋息心说着,眼见那人强忍着胎动之苦却还执拗瞪着自己,听着自己一字一句像要刻进心间去的模样,内心同样狂卷如潮。
什么修行,什么勿堕红尘,什么断情绝欲,他都不顾了。
“子疏,我喜欢你。”
第六十二章:但为君故
从银发僧人口中慎重吐出仿若晴天霹雳的四个字,砸懵了陆子疏。他手指死死扣住僧人揽住自己的手臂,指尖深陷,像要掐到他肉里去方甘心。
“汝说什么,”梦游般,喃喃着,“晋息心,把方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僧人长长叹着气,微俯过身,像是忍不住又想吻他;但看到他苍白而微痛的面容,又打消了这个主意,不欲再惹动这条有孕在身的紫龙情绪剧烈波动。
他柔声应和他的要求:“我说,子疏,我喜欢你。尚在留心苑时,我便已……察觉了自己心意。”
那人活见鬼般的看着他,他又道:“这段期间发生这么多事,纵然竭力修持静心,想要一一抹消你在心底留下的痕迹,却是徒劳无用。子疏,原来深深记取着一个人,在意着一个人,会是这般内心疼痛的么……?难怪佛祖令我们弃绝七情六欲,……原来正是为了让世间如此强烈的苦楚,莫要乱了心智……”
怀里的人,听着他一番颠三倒四,好似有章法,又好似没有头绪的胡乱倾诉,清亮美丽的眸子由初见时的冷冽而黯淡,慢慢燃起了幽微的星火。美艳动人的亮色自眸底深处,一层层浸染上来。
但陆子疏毕竟是陆子疏,心中再如何跌宕起伏,也强自压抑着,定要再三确认。
不是他多疑,只是追逐这么上千年,总是抓不稳那人衣角,总是一再受他漠视、冷遇,这转变突如其来叫人欣喜,却也让人恍如梦境,不敢轻易相信。
他深深吸口气,慢慢道:“汝说了这许多,若吾腹中没有胎儿,……汝还能大义凛然如此肯定么?”
他说得很慢,就是为了平稳自己声音中难以察觉的颤抖;他记得他同他决裂前,曾经问他是否只为腹中胎儿而来,而当时晋息心给他的是重重一击。
他不想再听到相似的答案,他本不情愿再问,但他又不能不问。
心高气傲的陆子疏,在晋息心心目中的地位必须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任何人都不能占据比他更要紧的位置,哪怕是他苦心怀着的这个孩儿也一样。
“看着吾的眼睛,扪心自问,回答吾。”
僧人没有让他等多久,垂了凤眸,揽住他的手臂更紧了些。
陆子疏身不由己的向他怀里栽去,僧人炽热体温隔着衣裳传递到他同样高温的身躯上来,长长紫发与银发勾连纠缠,两人的气息轻微吹拂起夹杂在一起的紫银发丝。
“能。”晋息心轻声在他耳畔,坚定的道,“子疏,孩子是导引我发现感情的原因,我对你,确是动了那份俗世情欲。”
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揉抚在他高高隆起的腹顶,来自生身之父手心的温暖,奇异的安抚了犹在陆子疏腹中攒动不休的小生命,蠕动渐渐消停下来。而真正令陆子疏情绪平稳下来的,除了晋息心的碰触,更在于他坚定不容分说的确认之词。
陆子疏阖了眼眸,紧紧的,再慢悠悠睁开。
抬起修长手指,仔细的,一寸寸描摹过低首看他的银发僧人眉目。晋息心温柔看着他,并不动作,任由他像品鉴上乘珍宝一般,指腹慢慢从自己额际、眉间、鼻梁、薄唇、下巴滑过。
来到他下巴处的手指,忽然略使了力,僧人便安静的顺着他勾动食指的力道,顺势吻住了陆子疏微张的唇瓣。
四唇厮磨,不再是先前晋息心主动时的温柔缱绻,而是带了些狠戾,带了些追逐咬噬的味道。
晋息心由着陆子疏狠狠咬住自己唇瓣,眉目柔和的看着他。
陆子疏抬起身,不顾自己沉重的身子,死死咬着晋息心嘴唇,咬出一丝丝血迹,顺着僧人嘴角溢下;而他浑然不管,自顾自用力咬着他,像是要把这上千年来的委屈、轻视、低声下气,全数给一口咬回本。
“哼……晋息心,汝也有今天!!!”
咬牙切齿的,自唇间模糊出这句话。
他双手都死死抠住晋息心手臂,面对面的姿势让他挺起的腹部顶在僧人下腹;急促的呼吸着,那高隆的圆挺便一上一下起伏,蹭着僧人丹田处,有股莫名的躁动在僧人心间缓缓升起。
晋息心不得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避开那不容忽视的高耸大腹,亦避开某种不合时宜升起的情欲。
“子疏,当心身子……唔。”还没说完,又给陆子疏狠狠咬住肩胛骨,苦笑着住了口。
从前怎不知这条紫龙这般爱咬人……看他咬住自己,还伸舌舔舔唇角的得意表情,简直像个以咬人为乐的怪癖少年。
他伸手,将陆子疏由于与他激烈拥吻而凌乱散在胸前的长发顺了顺,再帮他放到肩后去。在这期间,陆子疏在他左右肩头,都留下了鲜明的咬痕,心满意足的松开口。
眯着好看的眸子,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神情,之前的颓然和狼狈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既然是汝自投罗网,今后便莫再同吾扯些天理人伦、了断尘缘之类的胡诌道理。一日是吾陆子疏的人,便一世都是;再想摆脱,再想斩断同吾的关系,吾绝不放汝干休!”
晋息心点头,陆子疏审视的看了看他,看明白这个僧人确是真心在点头,哼了哼,慢慢倚靠到他怀里。
晋息心仍然轻轻揉抚着他腹部高隆,手劲沉稳而轻柔,陆子疏给他揉得很舒服,孩子也在他腹中懒懒翻身,极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关怀。
马车内短暂静默了一会,晋息心忽然没头没脑道:“子疏,关于先前所说江淮水患,以及瘟疫横行……”
“嗯?”头也不抬,随意问道。
“是当真确有其事么?”
陆子疏眼眸注视着晋息心放置于自己腹顶,缓缓摩挲的手掌,仍旧漫不经心道:“自然是真,江淮都督自上月起,连续十封加急文书送至宫中,江淮正在水深火热中。”
晋息心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他迟疑着,手下抚摸的力道自己也未察觉的稍稍重了些。
陆子疏眯眼,偏头看了看僧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汝想去?”
“我……”晋息心踌躇,原本以为子疏是为了救他而编出江淮水灾的借口,如今听闻黎民百姓确实正在蒙受苦难,他如何能够平稳心绪?恨不得立刻化光飞去江淮,亲手扶助苦难苍生,渡慰那些不幸众生。
可是他方才好不容易才让子疏相信了自己的情意,让他放下戒心,重新全盘信赖了自己;而且子疏身孕已至后期,不到两个月就会生产,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若赴了江淮,一来一回怎赶得上子疏分娩?
更别说他若一心一意投入到救治洪患中,不小心将子疏抛诸脑后,这条睚眦必报的龙,势必又要闹腾翻天了。
他这厢欲言又止,憋着话不知要如何找合适时机开口;陆子疏则懒懒的看着他,欣赏着僧人挣扎犹豫的神情,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忽然袭烟打帘探了个头进来,看见世子乖顺的依偎在银发僧人怀里,面上气色好了许多,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若大师当真转头就走,世子只怕要把留心苑里所有新置换的家什又砸烂一次。
“世子,我们现在是回留心苑还是王府?”
陆子疏仍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晋息心,淡淡吩咐道:“去江淮。”
此话一出,不仅袭烟大吃一惊,连晋息心亦震动不小。
“子疏?”
“汝一颗心只怕早已飞去江淮,吾若强留汝在京城,汝亦会日日魂不守舍。”陆子疏看着他,道,“与其看着汝镇日坐卧不宁,不如陪着汝去江淮走一遭。”嘴角淡笑慢慢浮起,“也让吾见识见识,传闻中深檀戒玺认主的一代高僧,佛法修为到底到了怎样程度。”
“可是你现下身子这么重,又失了龙气护体,这长途跋涉,若有个万一……”
“汝会让吾有个万一?”紫眸挑衅的眯起。
晋息心为难了,他修为再高,功力再精纯,终究跟这怀孕生子之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来;何况陆子疏以龙身孕子,凶险更甚寻常妇人。他实在是担心那人如今弱不禁风的身子,走到一半,若是早产了该如何是好。
上次子疏在他怀里痛得死去活来,险些小产的可怖画面,晋息心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
“早产也胜过汝不在吾身边,吾独自一人分娩的好。”说着,陆子疏抬手覆上晋息心停留在他腹部的手掌,感受着自己腹中胎心的强烈跳动,勾唇笑,“吾其实,还是有些许惧怕……”
他的喃喃教僧人心底莫名泛起柔情,不再强烈反对,而陆子疏接着又道:“何况,吾已上奏皇上,二十万石粮食已在皇城官道上整装待发。吾不亲眼看看粮食发放到百姓手中,倘若让那些雁过拔毛的官吏占了便宜去,只怕局势要演变得更不可收拾。”
“你上奏皇帝请求放粮……?”晋息心又惊又喜,袭烟接道:“世子还遣了宫里十几位太医,前日就分批赶赴江淮了。”
“子疏——”僧人面庞上是料想不及的惊喜,万万想不到一向看淡他人性命,冷漠傲气的陆子疏,这回竟是会主动考虑黎民社稷——是因为当朝为官,他终于体认到苍生艰辛了么?
陆子疏撇嘴看他,不屑道:“汝莫欢喜过早,吾不过是不想汝去了江淮,七不懂八不行,将吾的面子丢得一塌糊涂罢了。要知道让汝戴罪立功,逼皇上放人的那个可是吾……呃……”
唇又被堵住,僧人珍而重之的轻轻吻他,边低声道:“我知晓,子疏……你有这份为苍生考量的心,我已经很欣慰。”
“哼,……”陆子疏在他柔情亲吻中慢慢软了身子,嘴里还不依不饶,“只要苍生不同吾争夺汝,吾可以大发慈悲,容他们天下太平。仅此而已……”
“嗯。”再亲这个口是心非的人一下。
晋息心发觉主动吻这个人,滋味是如此美妙,他甚至吻得有些欲罢不能。在僧人持久的亲吻中,陆子疏那原本苍白无甚血色的唇,微微肿了起来,变得像石榴般鲜红欲滴的美艳,呼吸也渐渐有了不稳。
“唔……”呼吸不畅,他开始尝试着推开人,“汝是和尚,有点……出家人的自觉!”
一席话说得晋息心有些惭愧,赶紧从那叫人食髓知味的柔软唇瓣上退开。
不仅如此,他还颇多此一举的坐直了身子,虽然仍抱着陆子疏,却是不敢再同他过分亲近。
陆子疏又恼了:“……汝就非得这么听话不可么!”狠瞪一眼,索性重新拽住人衣襟,又自己主动吻上去。
马车内春色晃眼,早就给无视得彻底的袭烟默默将垂帘放下,缩回身子坐回自己位置上。
第六十三章:平地波澜起(上)
世子有多久不曾安心睡眠过,连袭烟也不记得了。自从和晋息心闹翻,世子就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即便白昼上朝再累,回到留心苑他也总是辗转难安,浅眠,一次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晋息心关押在天狱的那些时日,他更是食难下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多情总被无情恼,世子爱太深,在责罚晋息心的同时,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
这次终于能够见到世子宁静睡去的面庞,袭烟掀开车帘往内看时,看见陆子疏倚靠在僧人怀中,沉沉酣睡的平静模样,眼眶竟然有一丝潮热。
随着掀帘的动作,透进车内一缕金黄,晋息心抬眼向她看来,怀中的陆子疏亦敏感察觉到僧人的细微动作,慢慢睁开还有些潮润的眼眸。
“嗯……到了么?”
袭烟实不愿打扰到他睡眠,惟愿他多睡一个时辰都好。但又不能不如实禀报:“官道被前些日子的大水冲垮了,驿站的士兵们正在重新修整。前日派去的太医们也滞留在了驿站里,等候官道修好。”
陆子疏问:“有没有说尚需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