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或许真有那种可能。
诺维的报告告一段落，来自罗伊斯天体的方则三人已经等候在接见室了。在见到索兰·艾德里希的一刹那，方则三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银色的长发，冰蓝色的双眼，白皙得几乎透明一般的肌肤。在一身白色与金色军装的烘托下，索兰·艾德里希更像是一尊水晶雕琢的艺术品，而不是一个会呼吸，能走动的人。
索兰·艾德里希心情颇为不错，十指相交放在腿上，银色的长发自然垂落，态度可以称之为随和的同方则三人交谈。只是目眩神迷的方则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在那双冰蓝色的双眼中，他们同微不足道的宇宙尘埃毫无二致。
卡农军事要塞捕捉到了小型飞行器离开罗伊斯人工天体的讯息，要塞指挥官特里现在几乎是草木皆兵，克里特不在他身边，要塞里也没有人有胆子劝说这位神经紧绷的指挥官大人，第八舰队马上被特里指挥官调出了一半的战舰出去巡逻，第六舰队也必须提前结束休整期。倒霉的埃德加上校甚至被抓到了特里指挥官的指挥舱中，暂时充当了特里指挥官幕僚一职。
好吧。
埃德加上校很是为难的停下打到一半的电话，对着商平的电子拟向做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隔空吻在了商平的脸上。即使他吻到的只是一列电子编码。
“宝贝，下回再聊吧。”
放下电话，埃德加上校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休息室。跟在他身后的要塞士兵看着上校大人无精打采的背影，悄声议论道：“刚刚上校在和谁聊天？情人吗？”
“怎么可能？那个电子拟像的样子还是个少年。”
“不过是个美人不是吗？”
“好像听一个第六舰队的少尉说过，上校大人有一个在麦道夫军事学院学习的养子。”
“哦，这样。不过，上校大人的口气哪里像是在和养子说话？我情人同我说话的样子都没他温柔。”
“不是吧……”
“好像就是……”
“……养成什么的balabalbala……”
“……禽兽啊……”
此时的埃德加上校并不知道，商平之所以会突然致电给他并不是全无理由。鉴于商平的单人战斗机模拟实践课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经过申请，商平得到了同毕业期学员一同前往卡农军事要塞实习的机会。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五天，却足以让其他小伙子羡慕得眼睛发红了。同期得到这个殊荣的学员只有奥斯汀·索斯，这让约翰在宿舍里抱怨了整整一个星期。
商平本想提前告诉埃德加上校这个好消息，却没想到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看着转黑的电话显示屏，商平随即释怀，算了，就当是给埃德加叔叔一个惊喜吧。
第十八章
银河历一一二八年三月一日，赛斯共和国首都水都在水都之心前的广场上，数万发礼炮齐鸣，市民的欢呼声与礼炮声交织在一起，庆贺赛斯共和国新一任总统的产生。
在上一任总统法兰滋因第四舰队失踪事件引咎辞职，及谢沙临时总统解散议会造成混乱之后，作为赛斯共和国第一千三百六十二任总统，刘郗，这个刚刚度过二十四岁生日的黑发年轻人，站在了赛斯共和国权利金字塔的顶端。
或许是这个年轻人在临时总统谢沙自杀事件之后所表现出的冷静睿智，国民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信任感与强大的支持。
最终验票机以机械的声音宣布出三位总统竞选人最后的票数，结果让大部分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无论政治资历还是其他发面，明显都处于劣势的黑发年轻人，竟然得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选票！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在赛斯共和国的国民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选民将自己的选票投给了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使是开国元勋刘瑞，也是在四十五岁的时候，才走上了权力的巅峰！刘郗简直是创造了整个缪斯星系的奇迹！
“难道赛斯共和国的权利即将掌控在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俊美年轻人手中吗？”
这种明显带着忧心与怀疑的尖锐问题摆在了大众的面前，刘郗太过年轻，这是他的优势，也是劣势。对于这个问题，刘郗只是优雅的笑着，用大提琴一般的嗓音说道：“不，赛斯共和国是倡导民主与自由的伟大国家，这是我的祖先刘瑞所定下的治国纲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凌驾于这条纲领之上，否则，便是与整个赛斯共和国为敌。我，刘郗，在就任总统的那一刻，便郑重向伟大的祖国及全体国民宣誓，赛斯共和国的权利永远属于全体国民！”
这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人，神采飞扬，俊美的面孔上带着自信谦和的笑容，他高举右手，五指握拳，用力在半空中一挥，“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为我的祖国！我很年轻，但我对祖国的爱无可质疑！我将为我所热爱的土地奉献出一切！赛斯共和国万岁！民主自由万岁！”
无论是在广场上的国民，抑或是通过直播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刘郗的言辞动作感染，他充满激情的话语，与年轻人身上的热力，让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了希望与朝气的国家！
广场上的人们疯狂了，同样高举右臂，帽子被扔上半空，丝巾在欢呼声中飞舞，礼炮再度轰上蓝天，欢呼声震耳欲聋。
“赛斯共和国万岁！”
“民主自由万岁！”
在这些欢呼声中，也夹杂了一句让人无可忽视的“总统万岁！”
远在第七行星马尔斯的麦道夫军事学院的学员们，也通过星际电视台的直播，观看到了这一幕震撼人心的场景。作为马尔斯军事政体未来的支撑者与国家未来的掌控者，这些学员被要求必须观看这一场就职典礼。麦道夫军事学院的教官与教授中，不乏政客出身的能人，他们已经从刘郗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让人充满期待的未来。
“野心，这个年轻人有着不容忽视的野心，却很好的做了掩饰。”
历史课教授特里尼德站在讲台前，这一节历史课，这位教授放弃了枯燥乏味的课本，而是将电视直播投射到了教室前巨大的荧屏上，同教室中的全体学员一起观看了这场就职典礼。在屏幕中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后，特里尼德教授在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回到了屏幕之上，似乎是在对这些小伙子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叫刘郗的年轻人很可怕。他有着像火焰一般的野心与热情，却全部隐藏在了他俊美且冷静的外表下，直到某一个临界点才会喷发而出。他是一个成功的政客，也会成为一个能力卓绝的领导者，这样的人，绝对会在历史之中留下不可湮灭的痕迹。我希望，小伙子们，在你们之中，也会出现这样足以让整个星系震撼的成功人士。”
教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大笑与鼓噪，这群学员从来不知道，古板的特里尼德教授也会说出这种激情澎湃话来。
约翰着迷的盯着教室前的屏幕，视线几乎无法从那个被欢呼与热情包围的男人。商平看着挚友的样子，戏谑的勾了勾嘴角，单手撑着下巴，拿着光笔无聊的在电子光板上画着不规则的符号。
是的，这个叫刘郗的男人确实很让人着迷，他的野心，他的自信，他就像是在冰川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会伤人的热度完好的掩饰在美丽的外表之下，引诱着人们不断向他靠近，希望能靠近那一团晶莹之下的温暖。
不过，商平小指滑过唇瓣，在下唇中央点了点，这个男人也很危险。
或许特里尼德教授从刘郗的身上看出了野心，这是大部分睿智者都能发现的，但是商平却从刘郗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种可怕的特质，也从这场总统就职典礼上看到了更多。
那种压倒性的民众支持，那种几乎要撕破蓝天的欢呼……
个人崇拜。
是的，个人崇拜。
光笔突然停下，看着电子光板上留下的四个属于地球时代的东方文字，商平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赛斯共和国今后会走向哪个方向？如果刘郗出生在马尔斯，或许他会更成功一些？也或者相反？
算了，那都和他没有关系。
胡乱擦掉电子光板上的文字，商平看着仍旧沉浸在某种气氛中不可自拔的约翰，开始计划着是不是该带一份礼物给埃德加叔叔？毕竟这次机会难得，况且在毕业之前，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有同埃德加叔叔见面的机会了。
不过，唯一能让自己那位长腿叔叔高兴的礼物恐怕只有美酒了吧？可未成年人不得饮用也不可购买任何含酒精类的饮品，这是马尔斯法律的明文规定，自己总不可能为了让埃德加叔叔高兴就去触犯法律吧？
商平苦恼的拧紧了眉头，在下课铃声响起之后，一边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一边随着众人走出了教室。自然而然的将仍旧在发呆傻笑的约翰孤独的留在了教室之中。等到大个子褐发少年回过神之后，商平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教室中除了他自己，只留下两三个打算留下来整理笔记的学员。
搔搔头，约翰·强纳森开始怀疑，商平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或许是不满于自己对刘郗的着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吗……
如果正在宿舍中整理行李的商平知道约翰现在的想法，他不保证会不会立刻冲去用激光枪轰掉这个大个子的脑袋，即使那会触犯法律。
商平行李整理到一半，室内电话突然响起，奥斯汀·索斯的电子拟像出现在了屏幕上。自从奥斯汀对商平说出要做他的男朋友之后，商平很是苦恼了一阵子，苦恼于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拒绝奥斯汀，却不会引起奥斯汀激烈的反弹，但让商平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天之后，奥斯汀却再也没有提起关于这个话题的只言片语，对待商平的态度也未见任何改变，除了会偶尔拉着商平做单人战斗机模拟实战，基本上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这让商平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至于失落什么，商平拒绝去想。
“奥斯汀，有事吗？”
“出发时间定在后天，你已经去教官那里交过调课表了吗？今天是截止时间了。我刚刚去教官那里，他似乎并没有收到你的调课申请表。”
“啊！”商平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衣服，懊恼的拍了一下头，“我忘记了！亏得你提醒我，否则我这学期的学分肯定会出问题！”
麦道夫军事学院的校规就是铁一般的纪律。包括每个学期必须修到的学分，不容许任何理由与借口，只要没有得到教官的允许便缺课，哪怕有再正当的理由，也逃不掉被刷掉学分的危险。三届前曾经有一位学员，发烧烧到神智不清，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却仍旧因为没有事先请假就点名未到被当掉了一门必修课，可怜的小伙子，哪怕其他几门课的平均成绩都达到了优秀，还是逃不过被送到蛮荒星球挥舞三年激光铲子的悲惨命运。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可怜的学员在挥舞激光铲子的三年时光中，凭着坚忍不拔的毅力，通过了极为严苛的考核，最终被马尔斯正规军录取，目前正在第六舰队服役。而当初把这位学员招进第六舰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商平的长腿叔叔埃德加上校。
每次埃德加上校都用这个学员的例子教导商平认真上课，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以为逃课也能够逃脱惩罚，完全不顾及在一旁的可怜少尉——那个倒霉小伙子现在军衔，已经变得铁青的面孔。
商平这次得到了同毕业班学员一同前往卡农军事要塞实习的机会，必须将这五天时间中的课程做事先调整，包括课前请假以及课后补修，这也意味着，在从卡农军事要塞回来之后，他将有幸同奥斯汀·索斯一起，接受必修课教官与教授的单独辅导。
当然，调课申请需要商平自己来写。
在感谢过奥斯汀的提醒过后，商平迅速把手上的衣服收好，打开智脑，打印出已经做好的调课申请表，确认无误之后，看了一下时间，拿起外套就往外跑。险些撞到刚回来的约翰。
“商平，你去哪里？”
“去找教官，交调课表。”
“哦，喂……”
约翰话还没说完，商平已经直接撑着窗台，从窗口跳了出去，灵活的在楼墙外借助了几个施力点，单膝跪地，落在了地上。从地上站起来，排掉草屑，看到从三楼阳台探头出来的约翰，挥挥手：“我大概要等一下才能回来，晚饭你自己去解决吧！”
话落，商平便向教官楼跑去。终于在教官离开之前把调课表交了上去，确保了不会有任何一门课的学分在学期末考核打水漂。
离开教官楼，商平摸了摸肚子，这个时间，学校食堂应该已经没有热餐供应了。估计得去便利店里买面包了。走到半路，却意外的遇到了奥斯汀。奥斯汀正和另外两个高个子学员走在一起，他们身上带着同奥斯汀相似的气质，商平一撇嘴，恩，又是两个“贵族阶级”。
“商平。”
“嗨，奥斯汀。”
奥斯汀叫住商平，和另两个学员说了两句话，随后离开他们，走向商平。另外两个男孩子只是笑笑，笑容里带着趣味，略显夸张的向商平行了一个早已经不流行的贵族礼，转身走开了。不过，商平总觉得那种贵族礼有些别扭，如果他知道那个贵族礼是麦道夫·怀特时代对贵族小姐表达爱慕与赞赏的礼仪，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头上冒烟。
当然，那两个小伙子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同商平开了个玩笑，很小很小的一个小玩笑。奥斯汀也没有介意，不是吗？
“你还没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奥斯汀见商平一脸懊恼，似乎是因为嘴快而郁闷的样子，开口说道：“食堂里已经没有热餐供应了，你不会想去便利店买面包吧？”
见到商平一副不幸被你猜中的样子，奥斯汀轻笑出声，碧绿的双眼似乎也带上了笑意，十分自然的搂住商平的肩膀，说道：“我不赞成你这么做，那对身体不好。这样吧，我们去申请临时外出，正好下个两日短假我们都在卡农军事要塞，可以做一下临时调整。”
“那很麻烦吧？而且要提前去申请教官批准。”
“不会。”奥斯汀突然低头吻了一下商平的嘴角，“因为我姓索斯。”
这就是所谓的特权阶级？
商平摸摸被亲到的地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权力这种东西趋之若鹜了。
眨眨眼，他似乎知道该怎么解决埃德加叔叔的礼物问题了。
第十九章
战斗机与战舰不只是杀伤敌人的武器，他们是士兵的生命。
这是埃德加上校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商平登上前往卡农军事要塞的宇宙巡航舰，看到巡航舰巨大的室内停机场中近百架马尔斯单人战斗机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了这句话。虽然不能十分明确的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商平还是牢牢记住了埃德加上校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
深沉的，严肃的，甚至带着某种庄重，就像在宣誓。
他的领养人，话中用的是他们而不是它们。
商平看着在停机场中忙碌的工兵，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课堂中放映过的，真实的宇宙战争场面，仿似烟火一般绚烂的粒子炮与激光弹炸裂时，暗黑的宇宙深渊像是被撕扯开了一道道裂口，刺伤双眼的灼热强光，巨大的战舰被拦腰斩断，无数架战机被那美丽的强光吞噬，化为宇宙尘埃……
坐在练习仓中，与亲眼看到这些代表着士兵生命的战舰，真的是天壤之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