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父亲连忙接话,“易尧一直都和我说想见见巴莫你的庐山真面目,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可不就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吗。”
我在一旁但笑不语,算是默认,大宽则哈哈大笑起来,还主动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的笑堆得都放不下了:“尚公子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他日必成大器。”
父亲笑笑没说话,我也笑笑没说话,这个家伙真是了不得,我们中国的成语他居然信手拈来,用得溜溜熟,这让我不得不对这个衣尚曾经的大客户刮目相看。
“巴莫不是来拜玉佛的吗?”父亲又开始发话,“正好我也想去拜拜,巴莫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可好?”
巴莫可以坐上泰国服装大王的位置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此时面对父亲再明显不过的邀约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原来尚老板也信我们国家的佛,那巴莫真是荣幸之至。”
这只老狐狸,明知道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居然还能这样和我们玩太极,把界限划得这么分明,摆明了打死他都不想继续和衣尚合作,果真是很不简单,我立马在肚子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一遍,脸上还是保持着友好的微笑说道:“神佛又怎么会分国界呢,只要够虔诚,佛祖都会庇佑的,对吗,巴莫?”
大宽朝我点点头:“尚公子的悟性很高。”
“过奖过奖。”
“那么,请?”父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给足了大宽面子。
大宽也是个识时务的汉子,忙转身对身后的几个跟班用泰语说了些什么,我猜测大概是要他们在外面等候的意思,然后就冲我们点点头:“请。”
我和父亲正准备和大宽一起朝大雄宝殿里走身后大宽的一个手下就出声叫住了大宽,是那个让我觉得十分眼熟的泰国人,他朝大宽走近,伏在大宽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的泰国话,只见大宽会意地点头,然后又对我们说:“尚公子就不必进去了,我和令尊谈谈就行。”
我操!我那个火大,周旋了这么久这丫居然让我也在门外等他,我原计划是和父亲一起进去好两面夹击套套大宽的话,看杜伊杨到底是给了他多少好处才让他翻脸不认人的,结果他娘的不让我进去!
我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真恨不得冲上去把大宽的脸打个稀巴烂,还好理智尚存,我渐渐平息了心内的怒火,冲大宽和气地笑笑:“那么就预祝巴莫你拜佛愉快!”
大宽回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边的父亲倒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我朝父亲笑笑,拍拍他的肩示意我没事,让他进去和大宽好好谈谈,不要白白浪费这次机会,毕竟我们苦等将近一天才等到大宽的大驾光临,父亲点头表示理解。
父亲和大宽进大雄宝殿去了,我就和大宽的那些手下一起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外,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儿,心里早把大宽的祖宗十八代又拎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娘的要不是今天必须要做这场戏我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吗我!
“你很生气?”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我几乎就以为在这陌生的国度遇到亲爱的国人了,但是抬头一看四周除了大宽的那几个手下并没有其他人,我就纳闷了,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呵呵,你是真没认出我还是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呢?”
刚才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我看清楚了,说话的人是刚才伏在大宽耳边说了几句话结果我就被大宽勒令站在门外等他的那个人,也是我一直都觉得挺眼熟的那个泰国人,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泰国人怎么把中国的普通话说得比中国人还好?就算是很崇拜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也没这么厉害吧?
我正想问个明白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这个人说这话的意思摆明了他是认识我的,但是我何时认识了一个泰国人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正觉头痛,眼前就有一张无限放大的脸,那个泰国人在向我靠近,似乎是想让我看清楚他的样子。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那曾是我又欢喜又讨厌的一张脸,和面前这张脸不同的是面前这人成熟了不少,曾经那张稚嫩的脸庞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典型的商人决绝果断的脸,还有鼻梁上当年的黑框眼镜早已被成熟干练的无框眼镜代替,透出一股世俗的味道,他甚至连穿衣风格都和当年大相径庭,难怪我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来,我不禁感叹人一旦变起来真是可怕。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我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笑笑:“原来是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你不也一样?”他挑眉,笑得很沉稳,“人要变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第三十五章:涵矞
“当然,我们只不过是凡人,怎么可以和命运作对。”我笑得很苦涩,我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步棋,杜伊杨真是懂得如何将人的心理防线一步一步攻破,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怎么样,最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杜涵矞主动过来揽过我的肩做友好状,“我真没想到我们只是三年没见你居然就认不出我来了,真让人伤心。”
我条件反射地弹开,防备地看着面前这个和当年完全不一样的杜涵矞,摇头苦笑:“我的状况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多亏了你姐姐,要不然我的人生不会如此精彩。”
杜涵矞笑得相当含蓄,当年那个笑点低到无底洞的天真少年已经不复存在,我不禁有些伤感,到底是命运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命运?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到其他地方去走走?”杜涵矞不着痕迹地看看身后大宽的那几个手下,朝我挤眉弄眼,“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说话始终要小心一点。”
我当然知道杜涵矞在忌讳些什么,不过他的忌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对于他的邀请我爽快地答应了。
杜涵矞带着我往大雄宝殿的北边走去,一副对这一带很熟悉的样子,大雄宝殿的北边有一个大台基,台基上有许多金碧辉煌的建筑,看得我一阵眼花缭乱。
走在我前面的杜涵矞忽然饶有兴致地指着一个建筑物开始给我介绍:“最东边那个十字形的建筑是碧隆天神殿,殿顶有一个高棉塔,神殿四周围绕着12角柱,柱头都用莲花装饰,算是皇室宗庙,里面陈放拉玛一世至五世的纪念像,只在每年的4月6号开放……”
“怎么?”我笑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佛教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了,而且还是泰国的佛教?”
杜涵矞在神殿前的两座金佛塔之间停了下来,转身过来对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要和宽·巴莫做生意这点常识只不过是皮毛而已。”
我嗤笑两声,总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我没想到杜伊杨竟然狠心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利用,是她亲手毁了当年那个杜涵矞,让他变成一个只会为她赚钱的机器。
被自己的老同学摆了一道要说我心里有多伤感那也还没夸张到那个程度,这个社会有多现实我早在前一世时就体会到了,所以半路杀出来的杜涵矞只不过让我有些替他感到悲哀而已。
“杜伊杨可真是疼爱你这个亲弟弟,竟然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你来做。”我故意酸溜溜地说,想看看杜涵矞会有什么反应。
杜涵矞只是浅浅一笑,处事手段相当老辣果断,他对我摇了摇头,轻轻说道:“这次你还真的猜错了,不是姐姐要把东南亚的生意交给我的,是我主动争取要帮她的,这一点也是当年你教给我的,不是吗,尧哥?”
杜涵矞突然叫我一声“尧哥”让我有些恍惚,是有多少年没有听到那个憨憨的大个子这样亲切地叫我“尧哥”了?时间竟然已经久得我记不清了,印象中只是那个成天都笑嘻嘻的大个子天天围着我转,一口一个“尧哥”叫得十分亲热,那个时候的我不懂得如何珍惜这份纯真的友谊,直到后来失去我才追悔莫及。
当然,我不会被杜涵矞这一声记忆深处的“尧哥”迷惑住,我很清楚面前的杜涵矞早已和当年那个傻大个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变了,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了。
见我久久都不说话,杜涵矞以为我可能已经忘了当年的那些事,于是他试着引导我:“你不记得了?不是你教我只有功成名就了才有资本去追求喜欢的女孩子吗?”
我猛然抬头,和面前同我一样高的杜涵矞对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着卿筱曦?”
杜涵矞浅笑着点头:“我的专一和坚定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好歹我们还同桌了那么久。”
“是啊,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同桌,真是庆幸。”我有些笑不出来,杜涵矞的执着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清楚他竟然对卿筱曦执着到这种地步,其实有些时候这么固执并没有好处,到最后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不过我也不会好心到去规劝杜涵矞换个目标来追求,人家的事还轮不到我来插嘴,况且他已经无药可救,就算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我怎么会忘记尧哥对我的教导,还记得你当年和我说的那句话吗?”杜涵矞突然咧开嘴笑得很开怀,这一刻我差点被他误导,以为当年的那个他回来了,他看了看我继续说,“你说只要一个男人有了钱有了权就算他长得像二师兄也会有成群的女人围着他转,这句话还真不假,你看看大宽那副人模狗样居然也有十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心甘情愿地围着他转,大宽想得起来就和她们上上床,想不起来就摆一边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如果玩儿腻了直接给点钱打发了就是了,多简单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当年信口胡诌的话杜涵矞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不禁觉得好笑:“怎么?你很羡慕他的桃花运?”
杜涵矞坚定地摇头:“桃花运就免了,我无福消受,我只不过羡慕他庞大的家产而已。”
“等你做成这笔生意你也身价百倍了,这在中山大学也很少见吧,你会成为老师们、同学们和卿筱曦眼中的这个。”我对杜涵矞伸出大拇指,笑着调侃道,还故意把卿筱曦的名字单独列了出来。
“我不在乎其他人对我的看法,我只要她看得到我的努力就心满意足。”杜涵矞说着脸上竟显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嫣红,看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就祝你马到功成。”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杜涵矞只是把我拉到一边来叙旧的那我还真不太乐意陪他一起晒太阳,说罢转身就要走了。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姐姐可以抢衣尚的生意吗?”
背后的杜涵矞突然来了一句让我有些猝不及防,顿住的身形僵硬地转了过去,杜涵矞一脸的得意之色,看着真让人想冲上去啐他一脸口水。
强压住心底的冲动,我勾了勾嘴角笑道:“如果你愿意说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杜涵矞一脸淡定,从容道来:“尚层的行事作风姐姐再了解不过了,所以姐姐只需要专攻尚层的弱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东南亚的生意,慢慢地代替衣尚成为中国外贸业的龙头。”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很有建设性的话出来吓到我,原来你也是一早就知道杜伊杨曾经在衣尚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蠢事?”我讥讽地笑道,“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还妄想利用我爸对她的信任控制衣尚,将衣尚纳入她的名下,幸好我发现得早才没有让那个坏女人得逞。”
“你!”杜涵矞被我一激就有些怒上心头,透明的镜片后面两只眼睛泛出噬人的寒光,牙齿咬得紧紧的,想要扑过来把我咬碎了吃掉一样的恶狠狠。
我不以为意地走近杜涵矞,轻拍他的肩头:“不要这么容易动怒,这是经商之人的大忌,既然你叫得我一声‘尧哥’我就再好心奉劝你一句,凡事都要沉得住气,要不然你绝对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懂吗?”
杜涵矞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对着我耳边说:“我不用你来教训,我只记得当年是谁把姐姐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是谁勾引了卿筱曦又不要,是你!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卿筱曦一早就答应了和我在一起!”
“喂喂喂!”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退开一步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杜涵矞,“东西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当年要不是你那个狐狸精姐姐想架空衣尚我犯得着用计赶她出衣尚?要不是她做了破坏我家庭的第三者我吃饱了撑的要对她赶尽杀绝?还有卿筱曦,我他妈什么时候勾引她了?你得不到她的人算在老子头上你有病啊你!”
“是,我是有病!”杜涵矞完全不顾旁边的路人异样的眼光开始朝我怒吼,“我就是有病当年才会对你言听计从,我就是有病才会听你的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有病才会死咬住你不放!”
杜涵矞忽然又暴虐地笑了起来,微眯着眼打量我,从上到下,我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果不其然,他接着说道:“怎么样?当年毕业旅行西湖边玩BBQ那一夜你突然得知夏以隽背叛你滋味不好受吧?想想也是的,你一心以为你舅舅会和你选择同一所大学却不知道人家早已经改了高考志愿,你也是个不知情识趣的人,明知道夏以隽和卫蔓霖一起去央财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居然还当众撒泼,那个画面可是让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我完全不管杜涵矞对我的冷嘲热讽,我在意的只是一件事:“你也一早就知道我舅舅改了高考志愿?”
“当然,只有你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杜涵矞点头,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亏得你那晚还把我当做知己向我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其实在我看来你就是傻逼一枚,完全分不清敌我。”
我彻底无话可说了,杜涵矞这次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表现给卿筱曦看他很有能力,他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向我报复才对,他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以隽这档子事也是他用来打击我的筹码,他和我同桌那么久,他很清楚我和以隽的关系比一般的舅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也知道以隽的背叛会让我伤得很重很重。
我不管他是不是事前就知道了以隽改志愿的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我不想再去深究,我唯一清楚的是我不能让他得逞,绝不!
“你说完了吗?”我笑得很放松,“说完了我就走了。”
这次是真的决绝地转身毅然离去,不想再听杜涵矞任何一句废话,只要他还不知道我和以隽真正的关系我就不用忌惮着他,而很显然他也只是把以隽瞒着我改志愿的那件事搬出来讲讲而已,我也就很清楚他才是傻逼一枚,事实的真相都不知道还在我面前来逞威风,真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背后的杜涵矞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我快要拐弯回大雄宝殿他才又开始大声叫嚣:“你也不想想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查到是姐姐在抢衣尚的生意,摆明了是姐姐故意放出消息好让你查到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你以为你斗得过姐姐吗?你等着给衣尚收尸还差不多!”
煮熟的鸭子嘴硬,我摆明了不想睬他反而搞得他像疯狗一样乱咬人,相比他姐姐杜伊杨他还是嫩了点儿。
东南亚的市场我已经决定不再和杜伊杨争了,她这次既然下得了这么大的决心来打价格战我就偏偏不如她的意,打价格战最伤元气,我才不做这么傻逼的事情,就让她有怨气也没地方撒,衣尚快速退出东南亚,留这一片地让她杜伊杨称王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