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姚明白了,这家伙,想必早已有了计划,只是想要故意看自己出糗而已。
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像他这样无心可劳,又无力可出的人,恐怕,只能默默地跟着了。
不得不承认,陆子迟的策略还是非常有效的。一个时辰后,天姚真的成功走进过府——不靠法力,不靠他的神仙朋友,只是听从陆子迟的安排。
只不过……情况似乎并不令人满意。
“陆子迟!亏你还是个将军,怎么就想出这种破烂计谋!!!来伺候人?!”天姚走到无人之处,痛斥道。换上家丁服饰,天姚恨不得痛扁陆子迟。说什么有办法接近过恪,接近安溪,结果能?跑来伺候人?!!好歹他也是神仙啊!虽然只是个法力全失、还被贬谪的小仙……但,还是神仙啊!就不怕凡人折福折寿折腰吗?!!!
“难道,我们这不是在接近过恪?”
“是,但是……”
“难道,你以前没伺候过人?”
“是……如果你能算做人的话……”
“难道,你想得出更好的计策?”
“这……也没有……”
“那就少说废话,走。”
“……”天姚只得无奈地跟着陆子迟当个闲散小厮了。
之所以说是闲散,是因为他们现在是花匠,只要照顾好府中的花花草草即可。而种花这样的事,完全用不着天姚动手——只要把土地公、花妖、树仙之类的敲出来,让他们好好伺候就行。
二人接受完总管的训话、完成今天的工作后,便开始优哉游哉地逛府赏花,明目张胆地调查地形。
不得不承认,过府虽然并不大,但布局精致,颇有苏州园林小巧别致、曲径通幽的特色。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玉柳参差、芙蓉窈窕。花虽不多,但点缀在层层错落的绿意中,清新宜人,不繁复杂乱,少几分秾丽,多几分舒爽,恰到好处,宛若天成。
转过几座奇山怪石,侧面观之,又是一番新奇景象,令人沉醉痴迷,期待不已。
但在陆子迟看来,便是另一番意味:“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只要敌方不了解此处的地形,我们必然胜券在握。”
“……”这,算不算职业病?天姚无奈地想到。
走到一处深院,天姚停了下来。
这件院落布局与其他几处风格全然不同。并没有可以装饰,只是,浓得化不开的绿。就像,世外桃源前的重重深林。
“应该就是这里。”天姚测算了一下方位,缓缓说道。“之后,该如何行动?”
“做好本职工作,从长计议。”陆子迟言简意赅。
想到陆子迟过去的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天姚忍不住想要气气他,“真没想到,你一个大将军,在军营中运筹帷幄,上战场时英姿飒爽,现在穿起侍从的服饰,竟然有几分小厮的模样气质。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这叫做海纳百川懂不懂。说明我技艺高超,不会被外在局限、束缚。我这是不拘小节、不辞小让。”陆子迟坦然答道。
“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天姚撇撇嘴。
“我也是在照顾你的自尊。怎么说,我这将军地位再高,能有你一个神仙厉害吗?小心你现在的行为被你那些不怀好意的同僚看到,回去嘲笑你。”
“那可不一样,神仙看破万物,哪儿会在乎这点小事。我做什么事,都不过是浮生一梦,不值得在意。”天姚只顾着斗嘴争面子,完全忘了自己刚进来时是多么不情不愿。也忘了,这些话,会带来巨大的负作用。
“既然是浮生一梦,那为何当初让你帮我做点事情,推三阻四的,怎么没有奉献精神?”
“这……我有自己的考虑……”天姚明显气势不足。
陆子迟回头反思天姚说过的话,却并没有紧追不放。
是啊,不过是浮生一梦。六十年后,不,现在应该算是五十七年之后……待他回归天界后,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吧。不,梦里的存在,连过客都算不上。只能看做是……幻影……
“发什么呆?”天姚用手肘撞撞陆子迟。
“哎呦……”天姚飞出七尺之远。陆子迟习武多年,条件反射一般地反手攻击……
“抱歉,习惯了。”陆子迟淡淡地解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其实他已经控制地很好了。如果不是潜意识里知道身边的人没有威胁,如果不是没有感觉到杀气,可就不止这点力道了。
“你不必要把防御性能调地如此之高吧?”天姚揉揉肩膀。疼,真疼!他现在法力全失,可是肉身一具啊……几百年没锻炼过的肉身……
“啊……”天姚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又被陆子迟用力推出一丈之远。
这又是怎么回事?被身后大树的坚硬躯干撞得生疼,天姚只能再度感慨,肉身不顶用啊……以后下凡前,一定要好好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尤其是应对法力全失的状况。
不知从何处闯入一个衣着奇怪的人,和陆子迟打了起来。
天姚悠闲地站在一旁观战。
他了解陆子迟的实力。现在的状况,绝对会压倒性胜利的。完全不必担心。
不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如果是刺客,那也应该晚上来,应该穿夜行衣啊,光天化日擅闯民宅……且不说,这胆量就非一般人所能及。
这样看来,若非对方智商低到常人无法理解,那么便是,试探。
果不其然,对方迅速败下阵来。
陆子迟轻松生擒敌人。
“说,你到底有何目的?”陆子迟问道。
“……”很是郁闷。不是说,过氏一族不擅长与江湖人士交流吗?怎么会……有如此高手?看这样子,不过是个普通侍从吧,连护卫都算不上……
听到这边有响声,总管领着一群人赶来。
“怎么回事?”
第六十二章:汇流(2)
郁郁寡欢地回到天机阁,过恪心乱如麻。猛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不知该如何面对安溪,他便借口照顾马儿,一个人躲到后院去了。
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没想到,秦少游竟然就是关秦,一个差点害自己网恋到不可自拔的家伙。过恪忍不住自嘲。当初还纠结了好久。且不说对方是男的,还是网恋。
两条致命的因素,让过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
虽然挺留恋和他相处时的岁月,但过恪很清醒。
他不会网恋,更不会喜欢男的。
可现在?他喜欢安溪,而秦少游……巧妙地转变了身份,成为自己的好朋友的哥哥。
如果……如果当初,他便用这样的方式出场,人生会怎样发展。
“唉,我真是个人渣!”过恪狠狠地往墙上砸了一拳。已经有了安溪,他怎么可以还念着“旧情”?而且还是虚无缥缈如海中仙山的“旧情”。
他只是一时迷惑,一时……
可思绪,一旦出现,便难以轻易收回。
假如……
假如当初,他坚持骗他,坚持说自己是女的,事情,又会怎样发展?
假如,过恪早点看透性别差异,又会如何……
假如,没有假如。
过恪决定,不能再多想了。
往者不可谏……无论如何,他不能对不起安溪。
而此刻,天机阁的另一处,安溪心中有另一件事牵绊,并未发现过恪有何异样。
之前所说的“许愿”,确有其事。但所许的愿望,并非不能泄露。安溪并非欺骗,只不过是言辞闪烁,便成功地误导了过恪。
若是过恪知道,一定会大为羞愧吧。
带着些许期待、紧张,安溪展开了字条……
略有些颤抖地翻出过恪的命盘,安溪开始研究起来。
没想到,又是情劫……
安溪有些不安。
莫非,他们在一起,只是“劫”?那他该不该放手?
不对。自己命格变异,不可能出现在过恪的命盘中。
那么,这个“情劫”,是谁?
安溪疑惑起来。
不仅害怕这个“情劫”伤害到过恪,他更怕和自己有关。之前他想过,自己命格变异,是不会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命盘上看到预兆。那么,他可以借自己的影响力,帮过恪渡劫。但如果自己的命格开始稳定,开始显示在他人的命盘上,那么,他会不会造成和以前一样的局面?
安溪至今记得,一年前——仅仅是对他而言的一年前——公明的经历。
过恪与公明命格相同,而今有走到这个位置……
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时间重来,他该怎么做。而现在,安溪的经历与“时间逆流”无异——虽说绝对时间是在前进,还前进了几百年之久。但,他的命格,过恪的命格,走了回去。
安溪顿时感到一种久违的紧张、不安,甚至,有一种再度站到敌人面前,带着几分畏惧、几分期待,以及一雪前耻的决然。
他记得,公明在他的遗言中写到,希望有一天,时间逆流。
现在看来,是否正是挽回的最好时机?
他已经分不清,过恪与公明的区别。既然分不清,又何必多想?只要知道,现在需要保护的人是谁,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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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优雅的环境,清净、高雅、浪漫。柔和的音乐与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派悠闲惬意的小资情调。几个屏风巧妙地把空间划分开,闹中取静,却又不显得过于狭隘阴暗。屏风上的画,或飘逸或朦胧,与咖啡馆的整体风格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一般的女孩子,若被约到这样的见面,往往会心情愉悦,至少,也会为对方的品味感到欣慰。然而此刻……
“怎么,这次没约到深山或者江边?来这种人多的地方,见我这个见不得光的人,你不怕被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人抓住把柄?”玄士话中的讽刺意味,满的足以把人刺死。
这地方,是钱多的没地方花的人才来的吧。
“烧钱当烧纸,需不需要我买一堆冥币给你慢慢烧?满足你那足以吞并整个宇宙的虚荣心?”
“你……怎么说话如此无礼?出言不逊。”严坤虽是孤儿,但多年近乎贵族式的教育,让他
这也该感谢冯水师。
世代对术数的研究,让他们这个氏族有机会和上流社会的人接触。久而久之,自然也受之影响,开始注重礼仪、形式,注重这些华而不实,难免爱慕虚荣、肤浅之嫌的事物。
但这些所谓的虚荣,作为人际交往的一部分,分外重要。
“一杯咖啡几百元,我还不如好好回去种茶叶。”玄士的话,颇有些发泄的意味。
“……”
其实玄士倒也不是天生尖刻。
正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恰巧,玄士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有情有气。
她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富家子弟挥金如土,不知民间疾苦。用那些奢侈、浪费铺就高雅。
对于严坤而言,和玄士计较这些,实在是丢了自己的面子。且不说,早就知道她性格如此,在强大的性别差异造成的巨大压力,更让他无言以对。也罢,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自我催眠了一阵后,严坤直接忽略刚才的话题,说道:“有件事情需要请你帮忙。”
“和天机阁有关吧。”玄士毫不疑惑。
“是的。”严坤也毫不忌讳。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看到严坤眼神坚定,玄士继续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去天机阁?”
“那你呢?”
“调查敌情。”玄士说得轻描淡写。“该你回答了。”
估摸着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严坤也语焉不详地说道:“确认些事。”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玄士满脸的不信任。
“玄士,你,能不能入侵一些公安系统?”
玄士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与刑事案件无关。”
玄士依旧沉默。
“其实,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个人。”
“直说。”
“你知道,我有一个同胞兄弟,幼年时失散。之后,我因为先天资质不错,被师傅带到香港特训。”
“你想查你的兄弟?”
“是的。”
“以前为什么不查?”
“师傅说过,我们命格相克。如果在一起,我命中,六亲俱损,只有远离亲人,才能不给他们带来麻烦。”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找他?”
“为什么?你难道没有人情?人而无情非人也。”
“人情……”玄士神色黯然。“你怀疑谁是你的兄弟?”
“应该是,天机阁的人吧?”会是安溪吗?对于术数,他那么有天赋,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对自己,忍让、宽容,即使自己一再伤害他、威胁他,他都没有丝毫愠怒之色,最后还把秘籍给了他。
严坤无法理解。
对于非亲非故的人,为什么能如此大度?
或许,他真的是自己的兄弟吧。
“为什么你会怀疑到天机阁?”玄士不解。
“别忘了,我是术士。算一算时机、地点,这能力还是有的。”严坤的话听起来很是傲气,但他的语气却只能令人刚到平静。这诡异的平静,浇灭了玄士的不满。
“你是想让我帮你调查?”
“是的。”
“于情,我不能为了你的要求,让你违背师傅的嘱托,更不能让你接近你的兄弟,让他被你的霉运影响到。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你……”严坤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拿“师傅”压他。
“于理,做这种违法的事,没必要吧。”
“关键是后面一点吧。”
“不论重点在哪里,我没有理由答应。”
严坤默然。
看来,他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有时,人生就是如此无奈。
他有天赋,有前途,将来定然名利双收。他的吉星,全部汇聚在命宫、事业宫、财帛宫,没有一颗煞星。
然而,有得必有失。
他的六亲宫,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失败得难以言喻。
这就是命运吧。
“或许,我可以帮你试试。”
“条件?”心头一喜,但严坤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谈判的基本准则,他记得很牢。
“条件就是,不要再调查与天机阁有关的事。”玄士看到严坤的表情,不禁有些遗憾,还有对自己“毒舌”能力下降的悲哀。这样跌宕起伏的对话,严坤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严坤默然。调查天机阁、调查安溪,是他的任务。而寻找自己的亲人,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师傅的态度与意图,非常明确。但是,好不容易有了的线索,他实在不忍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