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轮回了+番外——李五言

作者:李五言  录入:02-01

当梁子还没进店里之时,昝贤冗就听到了他急匆匆的声音。心里不禁想著,这家夥还真是——“老板,我把大夫找来了。”梁掌柜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直到昝贤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捂住自己的嘴。推著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夫赶快往床边看去。梁掌柜也冷坏了,呼出的水珠一大片一大片的。

大夫苍老的手摸上凤凰的脉搏,看了看他的脸色,说是没什麽大碍,只是太过操劳晕了过去,睡上那麽一会儿就行了。不过还是为他开了几副药,说是醒了後服用能好的快一点。听了这话三个人都安心了,梁掌柜又跟著大夫去取药。

“抱歉,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凤凰——”昝贤冗说著说著就哽咽了,愧疚感十足,原本仅是自己的事却连累了凤凰,叫他怎麽过意的去呢。“昝老板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昝贤冗一愣,就是没想到梧桐会这麽说,也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梧桐握住昝贤冗冰凉凉的手,一股暖意游遍四肢,昝贤冗有些昏昏欲睡。“你懂的。”一句话,又拉回了他的游思。

昝贤冗原本以为凤凰最多睡上一天就醒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睡,就是足足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也依旧没有昝凌珏的任何下落。官府的人说,自从他报案开始就密切注意著城门的一切动静,除了走了个梧桐外任何进出城的人都不曾有。他们也派人到附近的镇子上寻找,却也还是令人失望至极。

昝贤冗是真的快疯了,一方面是找不到关於昝凌珏的丁点儿线索,一边是怎麽都醒不过来凤凰,忙得他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而梧桐又在十天前就离开了,自己身边仅剩下一个梁子。而他不知怎麽的,又开始忙一些店里的事。他分明记得已经不做生意很长时间了,每次看到梁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觉得愈发郁结。

看著凤凰渐渐转醒後,昝贤冗就跑去把煮好的有些发凉的药端了过来。这药,天天煮,天天倒。梁掌柜已经劝了他不下数次,昝贤冗却一直坚持著天天都要煮,搞得梁掌柜已经跑了十多次的药房了。

扶著凤凰坐起身,然後将一碗黑黑的药端在他的面前。凤凰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後端起它一口气就喝了下去。昝贤冗是高兴地又蹦又跳,还一直紧紧地抱住凤凰不放,嘴里嚷嚷著担心死他了,还以为会失去凤凰之类的连昝贤冗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凤凰虽然也笑了,可惜心里的担忧要比高兴重上许多。

昝贤冗手舞足蹈地描绘著那天他是怎麽怎麽回来的,自己又怎麽怎麽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凤凰看著已经憔悴到没有人样的昝贤冗,心口纠结的疼痛,让他喘不出起来。“不要笑了。”凤凰低低的一声,他知道爱人很痛苦,那就不要强颜欢笑。

原本活泼的昝贤冗,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凌乱的长发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神色。凤凰下床穿好衣物,缄默著拉著昝贤冗下了楼。

来到底楼,厚厚的灰尘让凤凰为之一怔,又看看形如枯槁的昝贤冗,竟体会到自己的无用。“陪我回家里看看吧。”自从昝凌珏消失後,昝贤冗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一趟,触景伤情在所难免。

19.

昝贤冗一直认为自己的家虽然不大也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是对於他来说已经很足够很足够了。可以现在他才猛然发现,不是房子的好坏,而是住在里面的人。那里面,有很多他爱的人,就算只是主仆,他也平等对待。更重要的,里面有凌珏,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

凤凰站在昝贤冗身後,看著他不停变换的神色,攥成拳头的手又紧了紧。虽然他不是非常明白昝贤冗所有的心思,但七八成还是有的。是他的无能,才没能挽回一切。若是——若是——昝贤冗艰难地迈开步子,似乎每一个落地,都鼓起了万分勇气才做到的。说不定,现在闭上眼,再睁开就会看到凌珏飞奔著扑入自己的怀里,用著甜甜的声音喊“爹爹”。便是如此,才更害怕,也因为绝望,才会有希望。这种犹犹豫豫的模样,凤凰看的一清二楚。

即使再长的路也终有终点,更何况那只是几步路的脚程。轻轻推开朱门,一大片一大片的堆灰落了下来,弄得昝贤冗和凤凰有些灰头土脸,刚换过的干净衣裳都脏兮兮的,看起来狼狈到不行。两人都没急著进去,凤凰先帮昝贤冗把身上的灰尘都拍落了差不多了,才自己随便抖抖,没多在意自己的仪表。

昝贤冗只是任由凤凰的动作,垂著双眼,双脚颤巍巍地迈了进去。这一进去,并没有什麽所谓的豁然开朗,反而觉得心里空旷地有些冷。看了看周围,总觉得有些奇怪。仔细环顾里一番,才觉得家里是有些冷清了。平日里,即使人再少,也总会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而现在清冷的有些寂寥。

两人刚步到正厅,管家就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几日不见,管家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深陷的眼窝比昝贤冗更甚,毕竟年纪大了。

昝贤冗突然开始仔细打量起管家来,他们认识已经许久了,至少他记不清是何时何地了,以前也没觉得,还是将家事一如既往的交给他,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错了。岁月无情,管家其实早就已经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父亲般的人物了。

“管家,几日不见,你又老了。”昝贤冗走上前双手将管家那双苍老的手握住,眼里闪出的真挚让他为之一振。管家不禁有些老泪纵横地说:“本来就是个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有什麽老不老的。”昝贤冗为他揩了揩泪,轻轻笑了。

“老爷,半月没见,您竟然瘦成了这样,是不是梁掌柜没有给你好好弄些吃的?”说著,竟一副挽起袖子要奔到梁掌柜那里和他拼命的态势。昝贤冗摇摇头,什麽都不肯说。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昝凌珏的失踪的事是所有人心里的一大块石头,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死也要见尸。

管家把鼻涕眼泪擦干净,连忙说:“你们站著也累了吧,看你们灰头土脸的,我去叫人给你们准备衣物。”说著,欣喜地准备离开。昝贤冗突然拉住了他,问道:“怎麽感觉家里冷清了不少?其他的人呢?”管家笑容僵了一瞬间,解释说:“有些人不干了。”

昝贤冗“哦”了一声就放开管家,坐在了主人象征的位置上,凤凰却不落座。“怎麽了,坐啊?”凤凰的神色有些隐忍,有些犹豫,慢慢走近了昝贤冗。昝贤冗倒是一头雾水,很不理解凤凰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凤凰走到昝贤冗的身旁,倏地握住了他的一手,不太像平常的自己开口说:“其实——”昝贤冗没等凤凰说完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并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还残留著凤凰握过的余温的手,心里既是别扭,又是悲怆。

“什麽都不要说了。”看著昝贤冗不同寻常的冷漠,凤凰是有些始料未及,於是只能默默地扯了难看的苦笑。原本只是想安慰安慰昝贤冗,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换的这般尴尬。凤凰坐在了昝贤冗右手边的座椅上,低著头就不知道再想什麽了。昝贤冗心里怎麽会不清楚凤凰要说什麽,相处了那麽久,他又不是傻瓜,怎麽会看不出来?只是……现在凌珏又失踪了,他哪有那个心思?乱了乱了,什麽都乱了。

昝贤冗在心里还没感叹完,下人就送了一些茶水,人有些面生,就随口问了句:“什麽时候进府的?”下人愣了一下,扬起了还有些稚嫩的脸,一看到昝贤冗脸就红了,害羞地说:“三年前。”昝贤冗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等等。”昝贤冗又喊住了他,下人又折返了回来,安安静静地低著头站在昝贤冗身前。“现在家里什麽情况?”昝贤冗有些忧心,恐惧感似乎马上就要淹没了自己,没有浮木抓著的感觉总是不好的。“是。很多下人们都不干了,现在府里只剩几个兄弟姐妹了。”下人的声音柔柔的,有著说不出的舒心。凤凰看著他,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你怎麽不离开?”昝贤冗笑问道,现在虽然说不上什麽家道中落,但家门不幸也足够让人躲之又躲,唯恐避之不及了。“老爷您对我们这麽好,让我们到哪里再去找你这麽好的老爷啊?”下人有些激动,拿著盘子的手微微抖动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是那麽的淳朴,昝贤冗突然觉得眼睛很痛,便闭上了。“好了,你下去休息吧。”下人“诶”了一声就离开了,可心里却更加惆怅。

“凤凰,你说,凌珏现在怎麽样了?”昝贤冗喑哑的声音有些沈闷,平平静静的毫无波澜。“我不知道。”凤凰回答的干脆利落。“或许是上天有意惩罚我吧。说不定我前几辈子做了什麽孽。”昝贤冗望著茶杯里的倒影,扯出笑容。

“不。你一直都是天下最好的人。”凤凰认真的口气让昝贤冗有些忍俊不禁,他笑问道,“你怎麽知道?难道上辈子你认识我?”凤凰点点头。昝贤冗是更加地无语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我现在没这个心思。”凤凰的表情有些纠结,想说,却又放弃了。

“管家怎麽这麽慢。哎,不等了,我自己去看看吧。”昝贤冗站起身,转头看向凤凰,挑了挑细眉。凤凰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刚起身,管家捏著衣服就急匆匆地向他们奔来。昝贤冗自忖从来没见过管家这种神情过,难不成——凌珏有消息了!?昝贤冗的眼里迸射出堪比豔阳的光芒,亟不可待地就迎了上去。“管家,是不是有凌珏的消息了?!”老管家连大气也没喘一口,脸色凝重,“老爷,门口出事了!”昝贤冗眼里的光明,又消失了,灰颓而绝望。

“出了什麽事?”昝贤冗说得很平静,现在还有什麽事比凌珏的还要大?“大门口有一具尸体!”昝贤冗的心“咯!”了一下,什麽都没想就朝著大门冲出。身後的管家不管怎麽说还是比昝贤冗慢上那麽好几布,不停地喊著:“刚刚我看到下人们神情古怪,一去才发现这件事。那个道士莫名其妙地就在门口自杀了,尸体就横在那里。应该已经有人报官了,官差很快就会到的。您不用操太多的心。”呵出的白气一阵一阵,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凤凰也紧随昝贤冗之後。

他们到的时候,官差还没有到,周围奇怪地没有一个人。昔日是门庭若市,现今只剩一片凄凉。

20.

“这……”昝贤冗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虽然是寒冬,但是血并没有很快凝结,反而像温水一样不停地冒著热气。就这麽一点点的从脖子里留了出来,旁边还有一把沾满血的匕首。昝贤冗怯怯地走上前,那人的脸已经成了紫色,嘴唇也成了青色。面目狰狞可怖,连双眼也都不曾闭合。蹲下身,昝贤冗皱著眉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之後,戏剧系的一幕发生了,就是连昝贤冗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拾起摆在一旁的匕首端详著,而官差们正好看到这一幕。“刚听到有人报案,昝老板,没想到竟然是你做出了这麽人面兽心的事!”看起来是个小头头的官差挑著那条黑黝黝的眉毛,一脸厌恶地看著昝贤冗。“不是不是……”昝贤冗连忙丢下手里匕首,并不停地摇著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看起来更让人胆战心惊。街上,不知何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远远地围成一圈,并不停地对昝贤冗指指点点。

昝贤冗现在是欲哭无泪,他踉跄地站起身,对著群众不停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些原本和善的脸,刹那间变得扭曲、变态、狰狞……他们明明什麽都没有看到,有什麽资格说他?!凤凰冷冷的站在一旁,这件事论谁看都不会是偶然发生的,心中的愁雾渐渐增多,表情也慢慢凝重。

“你们还等什麽,快把人带走啊。”头头又点了两个人命他们把尸体弄走。昝贤冗面对这些一步步逼近的人,怎麽可能会有反抗的余地?乖乖地束手就擒吧……逃不掉的。昝贤冗心里默念著,心死寂的很。“等等。”官差看著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男人,怒道:“怎麽?你想劫走他?你若是敢这麽做,就是与官府为敌,与朝廷为敌!”

凤凰伸出双手,说道:“我也去。”身後不停地传来抽气声,这可是进监牢啊,这人是不是脑袋坏了,亏长得相貌堂堂。“哈?”官差也傻了眼,这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自己无罪也要进监牢的。故作沈思了一番,给两人双双上了手铐和脚铐,就这麽大张旗鼓的押两人去了监牢。虽然一路上,昝贤冗真的很想无视掉那些讥讽,那些幸灾乐祸。

坐在干燥的草垛上,昝贤冗深埋著脸,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麽?一切变故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话真真正正的验证在他的身上了。“凌珏,你到底在哪里啊,爹想你……”这种时候,儿子是他唯一的慰藉,可偏偏这个慰藉竟不在他的身边。还有那个死掉的人,怎麽想怎麽觉得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喂,凤凰,你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要一块儿进来?这本不干你的事的。”昝贤冗抬起头,目光深沈而漆黑。凤凰的出现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了,莫名到让他产生了丝丝的喜欢。凤凰盘腿闭著眼,也不知听没听到,他并没有回答昝贤冗的话。“喂,凤凰你到是回答我啊?就算你不说你是什麽人,那告诉我,为什麽要跟我一块儿进来?我跟你无亲无故。”昝贤冗支著头,问得很平静。

“担心你。”凤凰不假思索地说。“担心我?哈哈哈,你担心我什麽?!难道你喜欢我?”昝贤冗突然走到凤凰身旁,半蹲著身子,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并且不断用著力,但他知道这根本就去不了凤凰的性命。他的笑容很僵硬,很扭曲,那对没有生机的眼睛倒映出依旧沈著的凤凰,面色不改:“你到底是谁?”

他蹙著柳眉,一副颇为受伤的样子说:“我当然是昝贤冗啊,我就是你喜欢的小贤贤啊。”凤凰盯著他的双眼,似乎透过双眼可以看见他的灵魂。“你——你那个样子看我做什麽?”他心里已经慌了,凤凰冷笑著挪开了他不断用力的双手。“从小贤贤的身上下来。”

“哎,真是的,这麽快就被你识破了,神仙不愧是神仙啊,好厉害哟,人家真的好怕。”他笑著拨拨头发,人畜无害。“你不是主谋。”凤凰一字一字的顿开,铿锵有力,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也有隐隐有了愤怒的波动。“是啊,我确实不是主谋。不过至於谁是主谋,你们死也猜不到的。哈哈哈哈——”他笑的张狂,却也感觉到凤凰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主人让我过来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哼!”他一讲到自己口中的“主人”就不自觉地抬高了下颔,眉宇间的飞扬深色是盖不住的。“如果你再执著於此,就不要怪主人手下不留情了。”他一边说一天看著凤凰移步到他身边,猜想著凤凰接下来的动作,所以就溜之大吉了。

凤凰单臂揽著还在昏迷中的昝贤冗,看著他脆弱的样子(为神马我想到了烤白鸽= =),心中大为不忍。轻轻地把他放在草垛上,手中变出一条厚厚的棉被和一个暖手炉,为他盖好。这冬天,著实是有些冷了。昝贤冗苍白的脸逐渐开始泛起红晕,梦呓著:“凌珏……凌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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