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春见挥挥手里只拐,全发个死仔,弄个黑人头之后居然能更罗嗦更烦人,都系挨得打少。拄着拐慢慢走出去,一条腿是有一点出不到力,揸车倒没问题。
“阿甘。”
路生送他下楼,一直跟着他走到车前。“我同你去啊。”
“唔使……返回去同全发玩啦。今日周末人多,叔公要准备晚上D嘢,去帮下他。”
“哦。”
“路仔。”
甘春见低声叫他,勾起手搭到他颈上,拖他到身边好似要咬耳讲话,头一偏,用力吻住。
他两个弯着腰低着头,天光白日的在街面上,重重的吻过一回。好快分开。养伤这一段日子都没好好亲昵过,唇舌一贴,微微有点发烫。路生伸手捏一下唇,眨眨眼。
“阿甘……”
“返来再讲了。”
甘春见笑容满面的挥挥手,扔支拐进车里,人跟着坐进去。
这架车路生帮他拿去改过,更安全点。
周先生那边也只剩下一两件善后的事情,湿湿碎,到现在应该都冇咩问题了。
奶茶铺头食饭晚,周先生食饭就早,一个人围着厨房转来转去,切菜煮汤准备碗碟,打算同甘春见打边炉,说是整着好靓一只走地鸡。
甘春见坐在餐桌边上,只想打嗝,煲仔饭食太多。
“大小姐不在?”
“去同学家里住几日。”
“男同学?”
“当然是女同学!”周先生甩下一篮青菜,洗菜的水差点飞溅到甘春见脸上。“个女长大咗,鬼死操心,真系。”
周先生摇着头坐下,汤都滚着,鸡汤果然好香。
“她这个女同学屋企都系正当生意人来的,你估做咩?信达投资,个女话,不如同他们合作做返点正经生意……都不知点同她讲,傻女来咯……”
周先生一边挟鸡块出来给甘春见装碗,一边碎碎念他个女。
“食啦,炖过几个钟,专登俾你试下。”
甘春见看他好期待的样子望着自己,只好埋头啃鸡。努力咽下去,再掀起脸来同他笑,伸手举大拇指来赞。
周先生好满足,又装了两碗出来,没吃几口,又忙着向汤里丢菜丢肉。
“周先生,真系食不下了……”
甘春见拼命伸手拦他,周先生还挟着一块生肉片,笑他没肚量,养伤养到胃都细着,嗮一只好鸡。肉片放回盘子里,周先生自己也坐回去,手指尖沾到一点肉屑,扯过纸巾慢慢擦。
“我们这种人,两手血,真系……要洗干净有几难……”
甘春见刚刚咬到一只鱼蛋,肉汁烫嘴,张口吐了几声气,喝一大口清水。
“好热好热……呼……路生就中意食这种了……”
“师爷你啊,你究竟有几中意路生……”
周先生看着他摇头,仲系好愁,不过有点想笑。
甘春见放下水杯,放下筷子,两只手平平展展摆在桌面上,同周先生微笑。
“好中意啊,我想着同他过一世,到东南亚搵一片沙滩,路生就去打渔,我不就织网……或者开个茶餐厅,路生是人肉招牌,用来吸引招呼那些比基尼靓妹,我就在厨房一边炒面一边喝醋……”
甘春见一边说一边笑,笑容越来越大,笑到不能行。
周先生一直看着他,不笑,也不愁。
“阿甘不接电话……”
路生向着奶茶铺外面看,都过了一般人家的晚饭时间,这头也要开始做饭。阿甘不回来,也不打电话回来。既然都打完了,周先生都坐稳龙头了,还有什么忙哦。
全发坐在一张椅子上犯困,路生摇他起来,问他周先生究竟找阿甘去干什么。
全发懵懵的摇头,都不知他问什么。
“发哥,揸车带我去啊。”
路生还是觉得不对,解了围裙扔在台面上,先就跑出去。全发懵懵的跟着他站起来,追出门。全发的车在对街,路生跨步飞跑,全发脑袋嗡嗡响,总觉得一侧听到点什么。
稍稍歪头,眼角瞥到一辆车猛然冲过来,直直撞向前面路生。
“我想洗手啊。”周先生轻声说。
甘春见听着,点点头。他一直都知道周先生的野心要大过社团一点,大过龙头一点。不过首先还是要坐龙头,然后……然后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我想洗手,你知了,最近这么多事……一直都好多事,血腥,总要有人担的嘛。其实我都想从下面那些细的开始,慢慢向上清理。不过你是甘师爷,一直都咁叻……万一你不肯,或者兄弟们推举你反我……都系小心点好。”
周先生说得好慢,磕磕绊绊的,不过听得出深思熟虑过。
甘春见都冇咩话好讲,继续点头。
周先生忽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提高声讲:“路生已经去了,送你同他一起啊……”
中间滚汤还在咕嘟咕嘟,水汽蒸腾起来,好香。
周先生站直身,抽出把枪对准甘春见。
“顶该……”
甘春见咽了一口,声音哽住,嘴唇抖了好一阵终于找回把声。“顶该动他……”
“我杀着你,不杀他,等他来报仇……”
“嗬,嗬嗬。”
甘春见自己都忍不住笑,顶该会有咁蠢的问题,要杀他,当然要先杀路生。路生,路生,路生……
路生!
全发想都不及想,整个人向前扑过去,撞在路生背脊一把抱住,两个人一同飞身出去摔在马路正中,那一架车几乎就擦着他脚跟驰过,没有停,好快速度驶远。
全发惊到一点睡意都冇,压着路生横在路中心,怔怔看着车尾消失。
路生推开全发起身,大步追上去。
车开得快,他一路跑到街口早不见影,全发揸车跟上来,拍着一边门大喊他上车。路生跳上去,全发踩一脚油门,一边行一边骂。
“究竟谁的人嘞?这么阴险。到现在还来找麻烦,啐,都系周先生太好人,蒋少的人,大佬佰的人,说要跟就都收,收咩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丢……”
“发哥!这边!”
“睇清楚是往这边跑了?”
“不是啊,先去看下阿甘。”
全发歪头瞪着路生,能让丁先生有架都不打,果然是甘师爷。
“怕着你们了……”
反正都弄不清究竟是边个搞突袭,不如先同甘师爷周先生讲清楚,商量下。全发转手打方向,带着路生去到周先生屋企。
周先生住三楼,这里的警备系统虽然严,几个亲近弟兄都有密码上楼。
全发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今日怎么都开不到门。
全发输了三次密码还是错误,路生站在一边等着急得动来动去,全发叫他行远点,有他看着更打不开。再试还是不对。难道周先生改密码没同他讲……全发拨电话给周先生,关机。实在觉得有点不对,拨电话给甘师爷,都没人听。
出咗事,完全不知出咗咩事。
“路生……”
全发转头去叫他,虽然他蠢,也实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商量。
路生头先听话站去一边,绕着楼前走远一点点,仰头看到三楼的窗,窗帘拉开,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有点咩。
“阿甘?”
路生试着叫了一声。
路生跟着低头找了一下,旁边花坛装饰一圈石砖。
一脚上去剁掉了三块,捡起其中一块绕了一圈手臂,直接向三楼窗户砸过去。全发刚刚过来找他,眼看着他一块石砖飞出手,耳听着上面哗啦响,他已经把周先生屋企玻璃砸了。
屋中听着声音更大,哗啦啦,一团黑影携裹着一圈碎玻璃飞溅进来。
周先生弯腰抱头躲到桌子另一边,甘春见两手按着张台没有动,两眼盯着周进奎。两个人心头都知道,只是这一时他已经可以杀他三遍。
周先生慢慢放松了两只手,探头看着地上碎玻璃,再瞄一眼甘春见。
“阿甘!阿甘!”
楼下跟着响起喊声,没有玻璃听得好清楚。
这么熟的叫声,不要说甘春见,周先生一听都知是边个。派去的人完全没搞掂,居然还给他找过来,简直不知所谓。不过都来及,来得及,先杀着甘春见他一个傻仔有咩用。
周先生站起身,握着枪的手就有一点重,思前想后,犹豫着要不要再指回去。
“阿甘!阿甘!阿甘!”
楼下就一直这么叫不停,好蠢。
甘春见就一直听着,终于都说服自己相信,慢慢放松了两只手,用力笑起来。他笑得好开心,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同他一起开心。
周先生声音有点哑,粗粗的,开口问他。
“头先为咩不趁机动手?”
“唔得咖,一条腿跛着。”
甘春见摇头笑,捶下自己条腿跟着向周先生摊手,好似完全睇不到他手里的枪。一下又拿了碗筷去装鱼蛋,一下又笑起上来:“对了,周先生你话,个茶餐厅取咩名嘞?路仔茶餐厅仲系阿甘茶餐厅嘞……”
就好像两个人一直在打边炉,好亲切咁。
“路生!你搵死啊!你个白痴傻仔正蠢材你砸烂周先生玻璃是为咩啊!”
全发揪着路生骂,完全理解不到他的行动目的系咩,在这里鬼叫鬼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好彩周先生甘师爷都不在,不然他都要跟着一起挨骂。
不过周先生同甘师爷究竟去着哪里嘞?搞咩啊?
正要扯路生去划块玻璃回来装,刚刚拖到大门口,看到一扇门推开,一支拐点在地面,一个人跛下跛下的走出来。
“阿甘!”
路生叫一声,拉开全发的手就跑过去。
甘春见踏出门外一步,大门在身后静静关上。对面看着路生,个傻仔头上还有石砖甩下来的沙土,脸上不知几时又擦出一道血痕。伸手给他拍拍土,揉一下头发。
到现在,才发现手有一点抖。
喉咙好似都哽了一下,出不到声,于是伸展一只手臂把他拖到身前来,紧紧抱住。
他一手还要拄拐抱不拢,路生于是帮忙抱到他背后,给两个人牢牢贴实。
“阿甘。”
“路生,你冇事。”
“冇事,头先差点出车祸,发哥救我。”
路生从他怀里出来,有点搞不懂他怎么这么激动,一边的全发早就看傻了,一手遮着自己眼睛哇哇叫:“我对眼……公众场合你们要不要这样……拍爱情片咩……”
“呵。”
甘春见笑着呼一口气。
撑着拐走向全发,全发怕他打,举起两只手臂抵挡。甘春见伸开手,把他连臂带人一起抱一下。探头贴着他讲话:“全发,你都保重。”
想一下,压低声加多一句。“尽早抽身了。”
“甘哥?”
“路生,我们走了。”
甘春见摆摆手,带着路生去坐他的车。全发追上两步,今日咩事都好蹊跷,有鬼哦。甘师爷神神道道成这样,好像在交代后事,好像之后都不见了。
“你们去哪边啊?”
“未知啊,我们定下来联络你。”
甘春见转身同他挥手,路生也跟着挥手,两人一起转过去,路生拖着甘春见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两个人一起跛下跛下慢慢走。
“阿甘。”
“嗯?”
“我们去哪边?回奶茶铺?”
“去丁丁茶餐厅好不好?或者春春茶餐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