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挺佩服瑭爷的。”
B哥看着萧二，又使劲吸了一口烟，才忍着没把东西掀他脸上去：“你小子别跟我废话，我就不信你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才挖出这么点儿狗屁东西。”
“不会吧，”萧二装模作样的瞪了瞪眼睛，“B哥你仔细查查，这些证据足够让瑭爷在里面待上个三年五载了。”
“放屁！”B哥拿手夹着烟猛地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又扭回来指着沙发上的人说：“萧二，你别跟我装糊涂，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唐小瑭要真是这么干净的人，当初上面也不会派了你千辛万苦的混进去，你现在这样就等于告诉我，我们这几年都白折腾了。”
萧二挑挑眉，没说话。
B哥放缓了语气：“萧二，我知道你现在手里肯定不止这么点儿证据，要不唐小瑭那边也不会动了这么大阵仗去找你。你现在不肯说实话，肯定有你的顾虑，我只想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别忘了当初你对着国旗说过的那些话。”
“我没忘，我从来就没他妈忘记过。”萧二有点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他倒是真想忘了，干脆就一心一意的跟着瑭爷干下去。
“那你……”B哥皱皱眉头，忽然想起点什么，忽然加快了语速：“如果你是担心你现在的身份，那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这案子结了，我立刻向上面打报告，要求恢复你的身份和职务，你现在身上背着的那些案底，我也会替你解释清楚，毕竟这是特殊情况。至于唐小瑭那边你更不用担心，只要你的证据够硬，我保证能把那些家伙一窝端个干净，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萧二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人，心说B哥啊B哥，你的保证能值几个钱，且不说瑭爷那边水有多深，岂是你一句话说端干净就能端干净的？只说给自己正名这事吧，当初为了混进去瑭爷身边，他的档案销毁得多么彻底他是知道的，现在他是卧底这事儿恐怕除了他自己就只剩B哥一个人知道了，想要说得清楚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现在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了。
B哥以为萧二被自己说动了心，赶紧又趁热打铁：
“萧二，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不容易，但是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头都磕了还差这一哆嗦么？当然，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替你争取。”
萧二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抬抬眼皮看了B哥一眼，伸手掐了烟：“B哥，那我有些话也想跟你问个明白。”
“你说。”B哥松一口气，看萧二这意思就知道他没猜错，这家伙手里肯定留着底牌呢。
“咱们这个计划，除了你和我，上面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B哥想了想又解释一句：“我这里有当时上面发下来的文件备案，我会打报告帮你说清楚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恢复身份？”
“这个……怎么也得等到我把这些证据递上去，定了唐小瑭的罪名……唉，这事急不得，我总得有点凭据才能让上面相信啊。”B哥说的有点犹豫，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最好是等到瑭爷被枪毙了再说。”萧二笑着接了一句嘴。
“……”
“那在这之前呢？”萧二忽然站起来，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转圈，“你们初八就上班了吧，你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把我安顿在你的办公室里。那么等你们上班了，你准备怎么跟你的同事和上级交代我的身份和来历？是准备把我当成污点证人保护起来，还是就像昨天在那个派出所说的把我当成嫌疑犯关起来？”
“……”B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后背有点冒汗。
萧二倒是一点也不关心B哥的回答，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最后在墙边的一排资料柜前停下了脚步。
“B哥，几年不见，你这资料可真够多的。” 萧二慢悠悠在那一排靠墙摆着的资料柜前来回溜着，手指头时不时的在柜门上点两下，“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每一份文件都仔细看过？”
萧二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挺自然，可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像一盆冰水，把B哥浇了个透心凉。
B哥脸色苍白的看着萧二，就在他面前的那个铁皮柜子里，从上往下数左边第二层，放着两份上面先后下达的绝密文件。
第一份文件，下发于五年前，是上面对于B哥提出的“是否要在唐小瑭身边安插卧底，以及如何选拔及安插卧底人员”这个提案的回执，当年就是这份文件决定了萧二此后五年的特殊身份。
第二份文件，下发于两年前，是上面对于终止这一卧底计划的而下达的命令，文件里明确指出，要求B哥立即终止执行此次计划，尽快招回卧底人员，同时销毁一切与本次计划相关的资料。
B哥现在还能记起当他收到这份文件时的诧异与不甘，然而无论他怎样向上反映此计划的可行性与已经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上面总是很快的驳回他的报告和提案，并一再督促他尽快终止计划。
他不明白上面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什么，这不是他能干预的范围，但是他实在是不甘心，他不甘心这三年的心血就此白费，他不甘心看着唐小瑭那个混蛋逍遥法外，他不甘心自己步步为营苦心经营到今天的计划就这么突然的夭折了。
于是，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痛苦抉择后，B哥做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他表面上终止了计划，同时销毁了与此相关的一切资料，除了上面提到的第一份文件，也就是那份回执。与此同时，他单方面对本来应该立即召回的卧底人员，也就是萧二，隐瞒了第二份文件。
那时候萧二已经从一个不起眼的混混变成了瑭爷身边的人，他好不容意才盼到了这一天，他相信只要再给萧二一点时间，就一定能抓到让唐小瑭永世不得翻身的把柄，到了那时候，他相信只要证据足够，上面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怎么也得给他个交代。
但是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是对不起萧二的，从那个时候起，这件事的性质就已经发生了改变，除了他，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萧二的真实身份，他们的联系变的更加隐蔽，不但要防着瑭爷的人，还要防着局里的人，他不许萧二给他打电话，他甚至不许萧二以任何形式直接联系他，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网络。
萧二在某网站申请了一个个人空间，经常性的更新一些与某游戏相关的日志，而他所要传达给B哥的信息，就隐含在这些日志里，B哥则通过挂了特殊马甲的游客留言给萧二下达新的指令。
除此之外，萧二已经彻彻底底断绝了与之前身份有关的任何联系，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其实是B哥亲手把萧二从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民警察，变成了一个背着案底这辈子都洗不清的黑社会成员。
萧二当然是不知道第二份文件的，但是大概两年前开始，B哥对他下达的新指令明显减少了，甚至有好几次对于他发回的信息居然毫无反应，渐渐的他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真正让他觉得这事儿有问题的，还是在他从瑭爷那里跑出来之后B哥的一系列反应。
本来他以为他最后一次留给B哥的信息已经够明确了，那是一个非常紧急的求救信号，意味着他这边的情况已经不受控制，请求支援的同时必须终止计划，按理说这时候只要B哥按照原计划出动警力，很快就能把他接回警局确保他的安全，也不至于让他在被追的穷途末路的时候闯进了那个奇怪大叔的家里。
但是B哥的反应却有点出乎萧二的意料，虽然能看出来B哥也下了不少功夫，但是动用的居然都是他自己的私人关系，瑭夫人的出现，夜安的反应，还有在派出所里当着那个小警察的面对于萧二身份的解释，这一切都让萧二觉得，B哥肯定对他隐瞒了什么。
B哥这样做的原因萧二不是没有想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其实这个计划早就被上面终止了，但是B哥却出于某种个人的原因对他隐瞒了这件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萧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一直被这个他曾经仰慕了那么多年的老大给利用了！
所以，刚才这一句话，不过是他在诈B哥，但是B哥的反应却让他如坠深渊……
第二十二章
萧二紧紧盯住B哥越来越苍白的脸，脑袋里就像有一列火车轰轰驶过，纵然他已有经有了心理准备，但B哥的反应还是犹如当头一棒把他给敲晕了。
整整五年了，他就这么不人不鬼的过了五年，到头来竟然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他的生活，甚至是他的人生，已经全部被这五年给毁了个干干净净，他当初那些闪闪发光的各种梦想，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个天大的笑话。
萧二忽的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瑭爷时瑭爷对他说的话。
当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为了脱身只得挟持了未来，瑭爷看他带着未来上了车，一边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壳子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不过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算是个称心的，最后瑭爷劝你一句，聪明的就留下来跟着我，之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
顿了顿，瑭爷看萧二没反应，忽的阴森森的笑了一下，又说：“要是你现在就这么走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当时萧二只当瑭爷在放狠话，现在他才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原来只有他自己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瑭爷这只老狐狸看来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的，甚至很有可能知道这个计划已经被终止的事，怪不得他总是能够如此轻易的获得那些机密的信息，直到他查到了唐鼎那件事，这才触了瑭爷的逆鳞。
早知道是这样，倒还真不如干脆忘了以前那些事儿，直接跟着瑭爷干下去了算了，萧二在心里苦笑。
上一刻，他还同时拥有两个身份，还在为这两个势不两立的身份矛盾、纠结，可是就在一转眼，他忽然就有点搞不清楚了，警察萧二，瑭爷身边的金牌打手萧二，他到底是哪一个？
其实你就是个大傻逼，萧二想。
B哥被萧二看的有点心慌，那眼神带着恨，带着狠，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迷茫，就像一把刀，慢慢在他身上划过，他想避开那些视线，却又无处可躲。
他想抽烟，却发现手里烟已经灭了，只得又强装镇定重新抽出一根，掏出火机却因为手心里的汗差点掉在地上，微微颤抖着打了好几次火，终于把烟给点着了。
萧二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憋闷，终于还是别开了视线，他的愤怒、他的怨恨都化成了一丝叹息。
是的，现在就算他把B哥掐死了剁碎了，时间也不能倒流，他再也变不回以前那个刚从警校毕业干干净净的萧二了，他甚至也不能变回那个跟在瑭爷左右心狠手辣的萧二了，他哪里也回不去了。
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哪里也不去，干脆往前迈一步，萧二暗暗咬牙，他要利用手里的筹码赌一把，从现在开始，他萧二是什么人，要当什么样的人，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萧二拿定主意，于是收回视线慢慢转身走回B哥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再看过来时，眼神已经没有了温度：
“B哥，刚才你说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我倒还真有点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嗯？”B哥有点跟不上思路，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萧二没有当面撕破了脸皮追根究底的问下去。
萧二眯起眼睛看B哥：“这样说吧，我这里还真有点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B哥你是聪明人，有些话还需要我说明么？”
“你什么意思？”B哥深深吸了一口烟，强打精神问了一句。
萧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B哥的问题，他也伸手点了根烟：
“B哥，其实仔细算一算啊，我跟在瑭爷身边的时间比跟在你身边的时间要长的多，从他那里我还真学了不少东西，其中一条就是……”
萧二顿了顿，喷出一口烟：“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B哥隔着烟雾看萧二，觉得陌生又熟悉，这张脸明明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可是眼里的神情却陌生得可怕，这个年轻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以一种他想象不到的方式成长着，而这一切却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萧二的眼神让他明白，自己的骗局已经被识破，虽然他很不甘愿，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整件事情的主导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半晌，B哥才低低的说。
“不敢。”萧二叼着烟撇撇嘴角：“各取所需而已。”
萧二其实也是憋了一口在硬撑，他唯一的筹码就是B哥对瑭爷的这种在他看来有点莫名的恨意。
现在他赌的是，既然B哥当初不惜欺上瞒下滥用职权的安插眼线在瑭爷身边，为的就是找到能够置之于死地证据，看来这恩怨不会小了，那么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只要他手里现在的东西能够达到这个目的，他就有理由相信B哥会同意跟他做这个交易。
B哥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你怎么能够肯定你手里的东西我就一定感兴趣？”
B哥看着萧二：“瑭爷有没有教过你，想跟人谈判至少要先让对方了解你的诱饵是否足够诱人？”
萧二勾勾嘴角，从B哥的反应上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把赢定了，他把烟夹在手上伸开了胳膊往后面沙发背上一靠，盯着天花板就跟讲故事似的慢悠悠的说道：
“瑭爷有个哥哥叫唐鼎，十年前被人杀了，后来紧跟着就闹出了阴司和J的事儿，这案子恐怕B哥你比我了解的多。”
B哥听见唐鼎两个字心里一紧，他明白了为什么萧二能够这么笃定的跟他开口谈条件，这诱饵确实吸引人。
“我当然了解，但是这案子已经被上面压下去了，另外，虽然没有人都能说清这案子里到底牵连了多少人，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唐小瑭跟这案子有直接的关系。”B哥皱皱眉头说，只觉得心跳有点加速，难道萧二真的查出点儿什么？
“没有证据只能说瑭爷的善后工作做得好。”萧二把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B哥脸上，微微一笑：“或者说，B哥你的诚意还不够。”
B哥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萧二没有骗他，他也知道只要萧二开口，不管开出什么条件，他都只能别无选择的接受，这是他欠了萧二的，也是他欠了那个人的。
这条路，从迈出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又是一根烟尽，B哥伸手将烟屁股捻熄，迎上萧二目光：
“你想要什么？”
“一个新的身份。”萧二收回手臂，坐直了身体，脸上终于有了点严肃的表情：“不要任何背景，当然也不能有案底。”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B哥的意料：“……我以为你会愿意回来帮我。”
萧二又恢复了带着点调侃的表情：“谢B哥抬举，可惜小的不敢高攀。”
“给我点时间考虑，这不是一句话的事。”B哥叹口气，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他需要静一静，萧二的笑容让他莫名烦躁。
“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身后传来萧二带了笑意的声音。
拐回头再说瑭爷这边，司昂和朋克扶着受伤的丸子回到茶楼，没敢耽搁，立刻请了瑭爷的私人医生给丸子看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