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乐的合不拢嘴,院里同事也都以为顾延昭和傅良功好上了,天天拿这个开玩笑。这倒是没什么,只是顾延昭每次看到王老都有些心虚,若是他老人家发现自己跟人家闺女那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估计能气死。
顾延昭有时觉得自己和良功出双入对的太频繁,要不是“假相亲”的幌子打着,那还真是既招闲话也耽误人家姑娘找对象。但后来发现人家男朋友都没什么意见自己也就不管了。他最近还真就良功这一个朋友,而且他需要和其他人一起忙些什么,好把陈正平忘掉。
也是因为确实喜欢这个朋友,顾延昭基本上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忽略掉“假相亲”这条,那就是标准的模范男友。虽然有点乌龙,但他还是很感谢傅良功这个朋友,如果不是她,自己这一个月应该是特别的惨。
重新有了自己生活的感觉,虽然久违,但无比亲切。从和陈正平分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要比他想象的要快,也许真的是太阳底下无新事,人生也不过是在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错误。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再回去看,总有一幕你会觉得似曾相识。等到了这个时候,被伤害的人不再手足无措,他开始学会若无其事。
他开始重新在微博上po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他没有可以隐瞒良功,也没有明显的去宣扬。总之自己心里坦荡荡,大家都知道是朋友,也没有人太不识趣的去较真。
可陈正平看着他的更新,是一晚又一晚的睡不踏实了。
照片上出现的双人份爆米花,偶尔餐桌上不经意拍进去的良功的手,以及偶尔出现的两张连号的话剧票。都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着他的神经。
顾延昭没说谎,他确实放得下,他有了新的爱人,没有了自己他可以过得很好。现在想想,顾延昭一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从来不故弄玄虚。
顾延昭很好,这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却反而每天折磨着自己耐心。
他开始一晚上一晚上的失眠。顾延昭来到他身边之后他的失眠曾一度好转,但顾延昭走后,他像是失了良药的重患一样,之前的心慌、失眠全部回来了。甚至比关子扬死后更甚。他想见他,从前的陈正平并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依赖一个人。戒他,简直就和解毒一般。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思念往往强烈的如锥心挫骨一样缓慢的消磨着自己的意志。脑子里总有一种声音在不断的提醒自己:你离不开他。
他是离不开他,睡不着,坐起来想看看时间。手机一拿起来就看见桌面两个人曾经的合影。照片是两年前的顾延昭死拽着自己拍的,也是他自作主张给他换成桌面壁纸的,前一天还威胁他说永远不许换,第二天也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就偷偷给自己改回了原本的桌面。
就那么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陈正平点了一支烟,可到最后还是撑不住,一个没忍住就哭出了声来。老班长退伍的时候他没哭,关子扬死的时候他也没哭。这倒不是说一个战士的眼泪能衡量出什么轻重。只是现在他累了,他强硬了三十年,曾经有一个人在无意中让他褪下了坚实的外壳,但从此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在他的心上狠狠的留下一道带血的擦痕。
只可惜直到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才终于看到了他的存在。
第二十五章:北京北京
听到西藏会想到藏传佛教,听到昆明会向往四季如春。那么听到北京,多少人第一眼想到的。一定是寻梦。
只可惜铁打的北京流水的梦,多少人来了又去了。北京从不拒绝任何一个寻梦者,但它又同时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你。北京从来不是全国人民的北京,它是北京人的北京,虽然它喝着南水北调的水,却依然给外地人办暂住证。顾延昭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直到考进华大之前,都是个拿暂住证的主儿。
陈正平这初来乍到的,是且得憋屈一阵子了。
先是给那辆路虎办北京市区通行证,然后还要早晚上班高峰限行。后来托张硕给登记成了警用车才免去了在车库里落灰的命运。
陈正平当兵的时候是侦察连连长,在恒阳是重案组大队长。什么时候也没有听人脸色办事的时候,现在追着顾延昭过来,在张硕手底下做支队长。本来“空降”一个支队长就已经各方不满了,又是张硕的裙带关系。有微词,甚至戴着机会就给他穿小鞋的人不少。陈正平也不想老战友难做,原本一个火爆的性子也渐渐全部收敛了起来,抬头就有笑脸,开口也一定是赞同,吃了亏笑笑就过去了。看的张硕唏嘘不已,想当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算什么,陈连忍辱负重为蓝颜这一折子那才叫精彩,人家小顾跑了,他一个冲动就跟来了。三十好几的人了,一个大队长说不做就不做了,跑到人家家门口受罪,什么脾气都给磨没了。他那位能不能找回来还不知道,自己的脾气先是全改了。
张硕看不下去了把陈正平拖出来喝酒,灌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的问,“想见不?”
陈正平显然已经喝大了,没有抬头点了点头。
“陈连,咱侦察连出身啊。让当地公安把住址一搜,你去看两眼也不犯法。”
“找了,登记地址早拆了。”
“哦,我记得你说小顾在检察院吧?这北京能有几个检察院?他总得上班吧?……”话没说完,只看见陈正平猛地一抬头。张硕赶紧闭嘴。
得,敢情人家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一茬。
顾医生今天早上有点尴尬。
他躺在床上,头因为宿醉疼得要死。他能感觉到良功在床边站着,而且脾气还不太好。
他记得他昨天去酒吧喝酒,结果一个没留神喝多了,本来就是Gay吧,吧台的小酒保怕他出事,就问他要不要帮他打个电话来接一下。他记得他把手机递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知道小酒保一个电话把良功给招来了。
没办法,谁让他最近打进打出都是这个号码。
考虑清楚自身的处境之后顾延昭闭着眼睛在想要不要继续装睡,还没决定好就感觉额头上猛地挨了一大勺。
“醒了就起来上班,姑奶奶昨天晚上送你回来都半夜了,今儿早上还得一大早的跑过来看你死了没。”
顾延昭尴尬的睁开眼睛,看见良功举着个煮粥的大勺子,赶紧一摸自己的脸。还真是被良功敲了一脸稀饭。
“你怎么把我弄回来的?”顾延昭还真有点好奇这个。
“就用那个,酒吧老板借的,你记得今天给人家还回去。”良功一努嘴,走回厨房看火去了。顾医生这才发现卧室角落里还有个东西。
一辆超市里常用的那种手推车。
怪不得感觉屁股隔的疼,感情自己给装到这里面推着走了三条街。
顾延昭哭笑不得,他真是给这个女博士的思维跪了。那边良功还在骂,“你有这个坐算不错了,喝的快吐了没一辆出租车敢拉,老娘推着你走了二里地胳膊还疼着呢。半路还叫一个警察看下来看看你死没死,怀疑老娘是神经病。”
顾延昭扶额,有警察问倒是没什么,别被录下来发到网上去,那可就流芳百世了。
他是挺喜欢良功的,只是这姑娘偶尔思维别这么短路就好了。
“下次去喝酒找个人跟着,酒保要是不帮你打电话,你让人奸了都不知道。”
顾延昭刚一口稀饭喝进去,一听这话“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姑娘你能含蓄点么?!
“到北京躲人的吧?”傅良功继续一针见血。
“嗯。”
顾延昭闷闷的答了一句,生怕她再出什么惊世之语。
“实在放不下的话就再去试一试,不想试的话就干脆再找个别人。你这样老是单着,放不下的。”
“找你行么?你踹了Charles咱俩试试?”顾延昭继续跟她开玩笑。
“算了,老娘没有爆人菊花的癖好。咱也喜欢被动。”傅良功脸不红心不跳,眯着眼睛看他。
顾医生这次直接给了呛过去。
第二十六章:人的一生都在和命运妥协
人的一生其实都在和命运妥协,但有的人不,他没法和解。
陈正平坐在问张硕借来的雪佛兰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检察院的大门。这里离高检有一段距离,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不算违章停车的地方。而且也不敢太近,怎么着那都是高检,天天同一辆车在门口停着,该被请进去喝茶了。
从这个地方依稀能看见进出的车子,如果顾延昭是步行那还好办,若是开车进去的话,他就是盯十天估计也看不着半个人影。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往左边一转。就看见顾延昭从地铁口出来,现在天还有点冷,他身上换了一件陈正平从来没见过的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显得异常的年轻,左手拿着一个早餐袋子急匆匆的朝这边走着。一晃神,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堪堪从自己车边走过。近的和他只有五十公分的距离。
陈正平搭在方向盘上手猛地一下握紧了,看见顾延昭的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觉到心里猛地一坠。也没多长时间,顾延昭就走了进去。等到陈正平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才发现已经紧张的一手汗。
他也不能天天早上迟到就为了来看顾延昭一眼,好在摸清了顾延昭的生活规律,算准了他总是下班比较晚,也就每天晚上过来看他一看。
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他半个月。自己的心慌也开始安静下来。
他是和之前很不一样了。他不再一直穿着那件暗色的呢子大衣,有时候还能见他穿皮衣出来,棕色的皮子把他的身形衬得更加的瘦长,加上脚上那双军靴款的小牛皮鞋。让人很容易把他和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混起来。
顾延昭把头发剪短了,原本挡在额前的额发不见了。但这改变不了他本身那股温润内敛的气度,他依然温和的与看门的小警官打招呼,笑颜盈盈的和每一个人说话。
只是,他看起来更轻松了。
不时有一个带着夸张的黑框眼镜盘着头发的姑娘来找他,这个时候顾延昭会按时下班,和姑娘有时候打车,有时候搭地铁就走了。两个人似乎特别聊得来,顾延昭一直笑着回答那个姑娘的问题,偶尔还会捉弄她一下。姑娘似乎是个特别不拘小节的人,来早了就满不在乎的大喇喇的坐在马路牙子上笑眯眯的等,看见顾延昭了就直接飞扑上去了。两个人的接触不见得多亲密,但关系似乎是相当好。
陈正平心里猛地一紧,这大概就是照片里第二张话剧票的主人了。顾延昭有这么大的改变,这个姑娘似乎功不可没。
陈队长猜的是一点都没错。
在他听不到的远处,傅良功正在啰嗦顾延昭没穿一起出门买的那件皮衣。
“太紧了。”顾延昭挺无奈的解释。
“你有一点点身为Gay,算了,这个太难为你了,你有一点点身为三十岁的男人却还没‘脱光’的自觉性行么?成天穿的一副‘已婚勿扰’的样子。活该你单一辈子。”良功一激动就眯起眼睛。
“已婚勿扰”么?顾延昭决定不去指出“自己跟她在一起才更没法‘脱光’这个事实。”
“不然你把Charles让给我好了。”顾延昭也笑眯眯的逗她。
“可以倒是可以……”傅良功浮上一抹坏笑。“人家要娶的是女博士,你赶紧去考个PhD我再介绍你俩认识?”
“哎,我说你也有点身为第四性别被污名化的自觉性好不好啊,傅博士。”
傅良功吐了个舌头得意洋洋的瞟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没可能了。
两个人走过陈正平车子的时候,陈正平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了,虽然自己这边是单向玻璃,但还是有些心虚。
等到顾傅二人走过去之后,陈正平才长舒一口气,稍稍揉了揉皱起的眉梢。也就是他闭眼的一瞬间,他没有看到已经走过去十几米的顾延昭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良功奇怪他突然回头。
“没什么。”顾延昭继续向前走。但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他知道那车里一定是陈正平。
他一直是有这种感应,当那个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一定会感觉到。
这辆白色雪佛兰出现了有半月之久了,总是这个时间点停在这里。有了这种感觉之后顾延昭开始去不动声色的验证,几天观察下来,他已经确信车里就是陈正平。
而证据就是这辆雪佛兰每一次都是稳稳的停在划定车位的正中间,每一次的位置都丝毫不差,就好像它从来没有被挪动过一样。顾延昭身边能做到这个程度,并且有这个习惯的,只有陈正平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以笑的方式哭以哭的方式活着
对于陈正平每天出现在高检门口这件事,顾延昭选择了视而不见。
陈正平降职来到北京这件事还是颇让他吃惊了一下,隐隐有些为那个人心疼。良功把这种心疼解释为惯性,他也就理智上的不去想这件事了。
他看便让他看,如果说这是在一年前,顾延昭可能还会大大的感动一下,但是现在不会了。那个时候想要得到对方回应的那种渴望已经在一个个日出和黄昏的期待和委屈里消磨殆尽。这确实是他想要的,但是时间已经不对了。一旦时间不对了,那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对的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过一场对的人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美好的东西往往不会变为现实。
而且他最近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自己烦心。自己早就到了催婚的年龄,只不过因为双亲都在海外所以等到压力穿过小半个地球传来的时候早就跟挠痒痒一样了。因此这几年顾延昭也是嘻嘻哈哈能拖就拖,可这回来真格的了,顾家二老一听说儿子进了高检又找了女朋友这种事,立刻就定了机票准备回国监婚。
顾延昭看到二老的航班信息就开始认真的考虑失踪。
就连傅良功也瞬间拾起了节操,满脸抱歉的讪笑,“诶嘿嘿,这回玩大了哈,啊哈哈……”毕竟假相亲这主意是良功自己的。
顾延昭也严肃的望着她,认真考虑把她娶进门的现实可能性。
“哎你别这样看我啊,我不嫁的啊,Charles会揍你的喂!”良功也一瞬间看懂了他在想什么,连连摆手。顾延昭于是重新回去看那条短信,你说这要是骗子短信该多好啊……
这边麻烦事还没想清楚怎么解决,那边又开始“起火”。这几天开始转暖了,之前放在恒阳的春装和夏装自己带来不多,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取一趟,结果还没动身呢第二天就发现门口有一个透明的储物箱,里面可不就是自己过去常穿的那些夏装。要不是知道陈正平已经来了北京,这突然一下还真能把他吓死。
打开细看,可以看出来里面每一件衣服都是刚刚洗好,晒干的。还带着刚洗好的柔软触感。部分不能压的还用了专门的盒子来装。仔细去闻还能发现用的洗衣液和柔顺剂都是自己惯用的牌子,不是洗衣店那种劣质货。每一件都叠的整整齐齐,直接成摞拿出来就可以放进衣柜的。
顾延昭看着这么大一箱子衣服,突然就想象了陈正平蹲在阳台上一件一件手洗这些衬衫的样子。顾延昭穿衣服讲究,这一箱子有一半都是只能手洗不能机洗的。他不知道陈正平一件件手洗出这么多衣服要多久。只是一想到那个满阳台挂的都是自己衬衫,而那个人就站在地下一丝不苟叠衣服的样子。眼睛里就莫名其妙的泛酸。
衣服他收下了,也发了个短信说谢谢。那边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过来,说“出差顺路,一点小事而已”。
他还是在骗他,他不想自己有什么心债。
打这起,顾延昭偶尔会收到寄到单位来的包裹。有时候是换季的衣服,有时候是一些忘记带了的杂物。有的时候干脆就是恒阳的时令特产。包裹没署名,次数多了,连快递小哥跟他发短信都是“顾医生,你女朋友又寄东西来了。你方便的话出来收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