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杰心中估摸着要过来的人,最少也得有七八户了。吃食什么的,可是一定要准备妥当才行。那天只怕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得去请个婶子过来帮忙。
七八户人家,最少摆三桌才够,段杰家里只有一张旧桌子,就去宋婶和邻家借了桌子,那天一早过来搬。席面上的菜也不用太费事,多上些肉菜就是了。至于酒水,村头就有卖,十二文一斤,一斤酒里面兑了半斤水的那种。村里的人大多数也不介意都去那边买,就图个便宜。
六条鱼,每桌上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做成烩炸鱼块,一桌上一只炖鸡,一碗红烧肉,一盘烧豆腐,猪肉白菜粉条炖一盆,一盘豆芽,一盘炒鸡蛋,再来四个凉菜,差不多就够了。这些菜看着丰盛实惠,其实也用不了多少钱,鱼是农场的,鸡也是农场的,自从那些母鸡孵出来一群小鸡后,段杰就觉得自己牧场里的鸡有些太多了。鸡蛋,豆芽,白菜,都是自己家的,也就是买猪肉花了个一百多文,酒水一桌用了24文,合起来三桌饭菜也就花了不到两百文钱。当然,这些宋婶不知道,她看段杰准备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请客,心疼的不得了,又是狠戳了某人一顿。
到了十二月初三,团团一大早就被他爹从被窝里给抱了出来,小孩昨天晚上和他爹玩闹的太晚,这会还有些不太想起来。段杰抱着半闭着眼的团团,给他穿上新崭崭的粉色小衣服。桑峰端了碗炖鸡蛋进来,小家伙闻到了香气,鼻子抽了一下,眼睛还闭着,小脸却已经扭向炖鸡蛋那边了。
段杰看团团这副标准的吃货模样,不由得就发起愁来。平常这么贪嘴也就罢了,可是今天抓周,那里面可是有糕点的,这小子不会啥都不要,直接就奔糕点过去吧。抓了那个的,人家说可是没多少出息的。不行,我得给他喂饱点,不能让他眼睛只盯着吃的。段杰想了想,把前两天做的橘子果酱拿了出来,这果酱的做法还是段杰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原料很简单,只有橘子和白糖。橘子皮混着白糖加水先煮上一阵,煮的差不多再加橘子的果肉,一直熬煮,到橘皮和果肉都融了为止,期间要不停的搅拌,已防粘锅。煮完这些果酱,段杰的胳膊也举不起来了,但是这自己熬出来的果酱可真叫一个酸甜可口。段杰只给团团尝了一口,小家伙就惦记上了,一个不注意,连爬带走的就朝放果酱的柜子那边去了。
今天段杰为了让团团抓个好的,就把他这宝贝无比的橘子果酱拿了出来,给团团喂了几口。团团吃了两口,嫌他爹喂的慢,干脆自己抓过小勺子,挖了一大勺,然后把那一大勺果酱都送到了自己的脸上,段杰一脸黑线的把小家伙的脸擦干净,还好吃饭的小兜兜有带上,否则这身新衣服就泡汤了。
等到团团吃饱喝足,桑峰已经把抓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外面传来几个熟悉的婶子的声音,段杰抱着团团就出去了。让今天的小主角团团见见大家。小家伙一身的粉红小衣服,白净净肉乎乎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起来别提多讨喜了。得说段杰照料的很是细心,小家伙脸上滑溜溜的。不少人家的小孩到了冬天脸上都会起白皮,摸着有点糙,团团那小脸却滑的好像煮好的鸡蛋清一样,引的几个大婶摸了好几把,有个还捏了一把,觉得手感好,想再捏那么一下时,段杰不着痕迹的把想要撇嘴的团团抱到了宋婶的手边。
真是的,怎么就有人喜欢乱捏人家的孩子呢,捏了也不小着点劲,当我家宝贝的脸是面团么,段杰心中有些不满。都把团团的脸捏成什么样了,这么一大片红!
他也没察觉,他这抱怨跟那些当娘的女子其实没两样了,段杰乃还是被喻实这个身体给影响了啊。
团团坐在炕上,看着眼前这满满当当的东西,眼睛都有些不够使了。小家伙看看他爹,又看看眼前这些花花绿绿,段杰鼓励的推了一下,“团团,去抓个东西吧。”
小家伙明白了这些东西好像都是自己的,四下看了一圈,朝前爬了过去,在看到印章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看印章,又看看旁边的胭脂,然后一屁股坐在那本三字经上。段杰心中默念个不停,千万别抓胭脂,千万别。团团看了胭脂和印章几眼后就有些失了兴趣,又看了看摆出来的糕点,那些糕点是昨天买回来的,放了一夜,香气散的差不多了,还有些冷硬。吃的饱饱的团团也就瞅了瞅就过去了,最后瞧见了那小算盘,小算盘做的十分精致,上面的珠子一个个滚圆滚圆的,团团一把就把抓住算盘,上下晃着玩了起来,段杰在后面长出了一口气。算盘好,有钱啊。桑峰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喻哥这会功夫已经快把他的手臂给掐的没知觉了。
众人说着吉祥话,段杰也是笑眯眯的,团团则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大人们。
今天来的人并不多,都是相熟的几家,宋婶早就在厨房准备着了。没一会儿功夫就上了菜,八热四个凉,鱼肉满桌。大家正吃的热火朝天,就听到门外有人喊“有人吗?”
第二十七章
段杰把团团交到桑峰手中,口中问着“谁啊。”便出了门。
门口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年轻人最为打眼,青袄,黑靴,身材修长,肤白如玉。怎么看都是一副有钱人家子弟的模样,段杰心中打起了鼓,这人跑到自己家门前做什么,一般问路,休息借宿的,都是在村口那边就借了,自己家这边倒是很少有生人上门的。
“请问喻实,喻小哥在不在。”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开口问道。
段杰怔了一下,“我便是喻实,你们是谁?”喻实的家人可是死的差不多了,否则当时也不会去自尽。段杰在喻实的记忆中努力搜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这几个人有关的记忆。这几人的穿着虽说看起来普通,但是那年轻人却很有几分架势,一看就是长居高位的。
韩正宜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段杰,本来以为这卖药的人是个无知村夫,再加上对方贪财出尔反尔的印象,在韩正宜的想象中,这就是个猥琐小人。没想到真人看起来却是这个样子。一身素服,眼神清亮,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秀秀气气的,好像有钱人家娇养的小公子一样。
“敢问这位公子找小人有何事?”段杰问道。
韩正宜看了一圈,道:“我是广善堂的,可否找个僻静点的地方说话。”他来买药方的事并不好漏出去,这小子卖给他们的西瓜霜现在还在他们广善堂放着,除了试药的和这青云镇上的几人,大部分人都不知情。
段杰一听广善堂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后就看到那年轻人身后的一个随从站了出来,“小哥可认得我。”这是广善堂的一个伙计,段杰对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看来确实是广善堂的人,转身看了下屋子,大家这会正吃的高兴,他丢下客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那就请公子到这间屋子稍候片刻。”说着,就将韩正宜引到了桑峰的屋子。桑峰的屋子里堆的都是柴禾木炭之类的东西,看着乱糟糟的屋子,韩正宜微微皱了下眉,并没多说什么。段杰把他拉到这里也是没办法,这会实在是没其他地方招待了,他屋子里坐的是女客,堂屋里是男客,就剩这一间空屋了。
见段杰有客人来,大家心中都有些好奇,那客人穿着虽说朴素,可那身派头却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有的,喻哥儿他是哪里认识的这些人?不过段杰段杰却不太想让人知道这些事,只招呼大家吃喝,因为一直挂心着广善堂的事,段杰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大家自然也察觉出来了,吃的差不多后,便没再继续留下唠嗑,几家人便纷纷告辞。以宋婶为首的几个大婶们还想留下来问问情况或者帮忙,被段杰几句话岔了去。
等到众人好容易散去,段杰让桑峰抱着团团去邻居家,他则把韩正宜从桑峰那屋引到了堂屋,又端了茶上来。
“不好意思,让客人久等了,不知公子找我有何事?”
“前阵子小哥拿了一味药到我们铺子来。不知小哥还记得否。”韩正宜说着,就把段杰卖的西瓜霜拿了出来。
段杰脸色微微一变,“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么?”
“不,这药是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我来只是想问问不知小哥肯否割爱,将这方子让出来,只让给我一家,六百两银子如何。”韩正宜笑眯眯的说了来意。
原来是买方子来了,段杰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他还以为是药出了什么麻烦事呢,“实在是对不住,这药方我不能卖。”段杰一脸的歉疚。
韩正宜眉头抬也不抬,“这位小哥想要多少钱,七百两如何。”
段杰眼皮一抽,这是要拿钱砸人呐,这算是古代的有钱人富二代么。不过七百两,段杰犹豫了下,耳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七百两,上好的田地十三四两就可买到一亩,青云镇的一间铺子一百两就可以买下。小哥拿了这七百两银子,到青云镇买间铺子,几十亩上好的田地,把田租出去,每年最少也是几十两银子的出息,再买上几个下人,总胜过在这穷乡僻壤过一辈子。”
这人真会画馅饼,而且画的还真是不错,段杰听的也有些动心。不过动心归动心,段杰却还是有些犹豫。
韩正宜却没有继续加价,他知道一件事。你想要一件东西,就不要对卖主一个劲的加价,那对方就更不会松口了。他只会等你自己加到最高价,加不下去了才松口。这次韩正宜带了一千五百两过来,这也是他买药方的最高底线了,但是这底线价钱他是不会就这样报出来的,“敢问喻小哥要怎样才肯出让这药方。”
段杰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这是人家药铺的少东,为这个药方专程过来了,看他的样子是势在必得的。这人年轻气盛,咄咄逼人,他若是拒绝了,不定对方会生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现在他人单势孤,身边一个帮衬的亲人也没,只有个团团,正是他的死穴。可真要把方子卖了?
不行,对方要求他只卖给他们一家,但是万一有人漏了方子出去,又是谁的责任,会不会推到他的身上。或者对方为了保密,买了方子后,他们一家也就可以消失了,毕竟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方子不外泄,当然段杰这样想是阴暗了点,不过也并不是没可能的。
韩正宜就看对面那人一脸的沉思,时不时皱下眉。也只好暂且按奈下心中情绪,喝了一口茶。茶一入口,韩正宜便挑了下眉头,本以为是劣茶,可没想到竟然会有股橘子的清香,将这涩味完全遮住了。看来这人也挺巧手的。
“这样吧,韩公子,药方我是不好卖的,不如我们签个契约,我这药只供给你们广善堂一家,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你可以限定数量,价钱我们也还可以再商量,一年你大概需要多少,五百斤够不够。”段杰试探着问道。想到了刚刚的假设,现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卖方子了,不止是为钱,更是为了安全。
“喻家小哥,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答应卖这方子。”韩正宜神色淡了下来。
段杰面无表情道:“我也只是为了遵守父母之命,如果韩公子继续咄咄相逼,那我大不了直接将这方子散的人尽皆知。”
“你!你敢!”韩正宜一拍桌子。
“我怎么不敢,这方子是我的,我宁可弄到世人皆知,也不会卖了的!韩公子也不用动什么心思,一旦我或者我家人出事。便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方子谁也得不到,要么这方子就会散的满大街都是!”段杰也跟着抬高了声音。
两人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要僵持住了,跟在韩正宜身边的一个年长的随从急忙上前劝道,“喻小哥莫动气,我家公子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公子您也别想岔了。这喻小哥提出的建议还是相当不错的,公子,依我看,咱们就签了这契约,回去估算出一个数字来,让喻家小哥每年给咱们供药,你看如何。”
这人表面上是随从,其实却是韩家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得力心腹。老爷子不放心自己儿子办事,担心他太过毛糙激进,便把这人派了出来,在韩正宜弄出乱子的时候好及时挽回来。
自己父亲身边的人还是要卖几分面子的,韩正宜强按下心中怒火,对段杰拱了下手,“那我们便回去商量商量,明天再来谈。”
段杰神色冷淡的回了一礼,“那便明天再说好了。”
回了客栈,那随从把韩正宜的贴身小厮打发下去,开始和他分析今天的事,“公子,你难道没看出来么,今天那人应该是有所顾忌,才不愿卖那药方。”
“什么顾忌?”韩正宜不解道。
“他卖了药方给咱们,那这世间知道药方的人就只有咱们广善堂和他了。如果咱们想严加保密的话,那他就是一个漏洞。他担心卖了药方,自己这漏洞就要被人给除了。公子你可明白?”
韩正宜瞬间恍悟,确实,他并没有想通这个环节,这样一想,便合理多了,也难怪那人是那副态度了,“那这么说,这人是怎么都不会卖药方了?”
“其实不卖药方便不卖药方,咱们只需跟他签订永久契约,这药让他们家世世代代做下去,除了咱们家,谁家也不许卖,也就跟买了方子不差什么了。还有,在价格上也要限制一下。五百斤,说实在话,根本就使不完,咱们分号总共35家,最开始一家分号拿个几斤,也就足够了。而且我看他那样子,一年做五百斤并不在话下。物多则贱,这药只有他一人会做,一年就做的少点,咱们卖出去的价钱上想必还可以提一提。”那随从见韩正宜的脸色缓和许多,心中才松了口气,接着道,“其实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他家不是有个娃娃么,回头打听一下是男是女还是双,找族中的一个娃儿和这娃娃定下亲。过些年,成了亲,那他们便成了咱们自家人,卖药方什么的也就好说了。”
“嗯,说得有理,你看这药,咱们一年要多少才合适。”韩正宜此时已经在心中琢磨起族内有哪些和团团年龄相仿的小娃娃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正宜带着昨天熬夜起草出来的契约到了河口村,段杰一夜没怎么睡,刚见了点亮光便爬了起来。想了一夜,他倒也放松下来了,反正他有农场,最差的情况大不了就是带着团团躲农场去,总是饿不死的。
不过段杰没想到,韩正宜竟然会带着里正一起来。一见面,韩正宜便先道了歉,说是昨天太过失礼,接着又将他写好的契约拿了出来。段杰接过一看,挺中规中矩的契约,大意是规定每年他必须提供这药,药的收购数量由广善堂制定,每年最高不会超过六百斤,最低不会低于一百斤。不得将此药销售给除了广善堂之外的任何人或者店铺。在喻实死后,有他的后人接替他继续履行此契约。违约的责任也写的一清二楚,没交付足够的药,要赔偿缺少药物的三倍金额,如果擅自将此药卖给其他铺子或者人,要赔偿得利金额的十倍。
第二十八章
段杰细细看了三遍,确认上面没有什么文字陷阱后,一脸郑重的按下了自己的指印,韩正宜,里正也都签了名字,契约总共三份,每一方各执一份。韩正宜压了下收购的金额,由一两四十文压到了一两三十文。今年因为是试销,暂且只要二百斤,总计六十两,广善堂先行支付二十两定金。药分四次交付,每次五十斤,每三个月交付一次,年中结清一半余款,年底结清另一半。
里正倒是很惊讶,本来以为这喻家小哥一个人带着孩子,家中没有壮劳力,也没什么银钱,怪可怜的。谁曾想到他还有这样一个本事,靠着制药一年就能赚六十两,可真是不少了。
段杰又从这二十两里拿了二两多银子出来,这里的商税是三十比一,这契约一签,他卖这药也算是过了明户了。以后赚的钱就要交税了。第一年六十两,要缴纳二两银子的税银,至于多给的则是给里正的中人费。
搞定了这件事,段杰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以后这就是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了。不过现在他需要在农场找个阴凉通风的地方盖个棚子,农场的那个木屋有些小,大大限制了做药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