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循声抬头,就见对面屋顶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苍乔么。夏云卿此时已经揽了苍乔腰身直接从屋顶跃了下来,屋顶上徒留谷小一脸哀怨。谷小趴着房檐往夏府院落里喊:“王妈!帮我拿梯子!”一边喊一边心里还闷闷想,下回绝对不跟着少爷们上房了!
屋顶上突然落下两人来,也吓了那群书生一跳。且不说苍乔一身华美,夏云卿面无表情的脸浑身散发着一种内敛气息,仿佛藏在剑鞘里的宝剑。那说话人呆呆盯了夏云卿一会儿突然回神,咳嗽了一声耳朵有些红。
“我们走吧。”他打开扇子绕过苍乔想离开,却不想苍乔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子。
“喂这位兄弟。”苍乔笑眯眯凑上去,“把人贬低完了就想走啊?”
夏云卿皱眉,拉住苍乔另一只手,“哥,别惹事。”
沈阳也摆手,“能互相探讨也是一件好事,夏少爷别动气。”
苍乔切一声,这才放开那人。那人却是面上动气,趾高气昂转头对着沈阳道:“你记好了!我叫方行!科考场上再分胜负!”
沈阳裂开嘴笑:“记住了,方兄弟。”
“谁是你兄弟?!”方行哼了一声,转身带着其他书生走远了。
苍乔回头看沈阳和夏云卿,“文人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三句谈不拢干脆打一架……”
话音未落,夏云卿已经不赞同的看了过来。苍乔撇嘴心里老大不乐意,“怎么的?看人家长得嫩气想护着啊?”
夏云卿一愣,茫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沈阳却点头,“那方行长得是挺可爱的,就是脾气差了点。”说着又看苍乔,“和你有些像啊。”
“像屁!”苍乔瞪他,“老子天下第一!”
沈阳一下笑出声来,摇摇头蹲身捡地上的字画用一个包袱包裹起来准备走人。他麻利的几下收拾好,清点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副美人图,抬头一看却见夏云卿正拿着那张图皱眉看着。
“夏二少爷。”他背起包袱伸手看向夏云卿。
夏云卿却是抬眼看他,“这画是你画的?”
“啊?”沈阳不解,“这里的字画都是在下亲手所做。”
夏云卿将画翻了过来对着他的脸,伸手指其中一个地方,“这个东西你见过?”
沈阳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美人图上的美人正笑的灿烂,不过夏云卿指的却是画上人腰上的饰物。那是一只方形的戒环,中间镂空只两侧雕刻的有很小的图腾,下面坠着长长的流苏。
沈阳摸了摸下巴,“嗯……应该是见过的。”
夏云卿突然提着苍乔到了他面前,伸手指,“画里的这个,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沈阳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就见苍乔的腰带上也佩着同样的戒环。四方形,镂空……沈阳左边看看画,右边看看苍乔,看来看去终于点头,“是一样的!”
夏云卿严肃道:“这东西你在哪儿见过的?”这饰物从小就佩戴在苍乔身上,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见着?
沈阳想了想,“去年?前年?哎呀我去的地方有些多,字画大多是游历时所做,具体在哪里可不记得了。”
夏云卿阴沉沉看他,“请务必想起来。”
沈阳赶紧点头,“我一定好好想想!”
“这幅画可以让我拿走么?”夏云卿问。
沈阳为难,“这可不行啊,都是我辛苦所做……”话音未落,一只银锭子举到眼前。苍乔斜眼看他,“你不是卖画么?我买成不成?”
沈阳嘿嘿一笑,“成!”
待到沈阳走后,夏云卿将画收好转头看苍乔表情皱的像包子。他无奈道:“还不高兴?”
苍乔哼一声,“你一定是看人家小兄弟长得好看!”
夏云卿哭笑不得,拉着苍乔的手往另一头走,“饿了没?我们去吃巷口的炸豆腐吧?”
巷口的炸豆腐苍乔很喜欢,虽然嘴上还不乐意,却跟着夏云卿往前去了。只是刚拐过巷口,就见那炸豆腐的店被一群书生围的水泄不通。仔细一看,那不是刚才那个方行一伙么?
“抢我豆腐!”其实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却不知为何苍乔见着他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爽。
那书生转头也看见了苍乔,他跟身旁人说了几句什么,几人便笑着朝巷子另一头走去了。苍乔回头看夏云卿,“他刚才笑话我了!”
夏云卿掏钱买豆腐,一边点头,“是他不好。”
苍乔皱眉,“你从来不让人说我坏话的。”
夏云卿拿着豆腐塞进苍乔手里,“他没说你坏话。我耳力好,都听着呢。”
“那他说什么?”
“他说……”夏云卿咳嗽一下,道:“我们看起来很配。”
“啊?”苍乔猛的愣住了,见夏云卿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喜色,脸腾的一红,“那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不过算他有眼光。哼。
被炸豆腐成功转移了视线,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只是没走几步,夏云卿突然顿住了脚步。
“血腥味。”夏云卿转头就朝刚刚书生离开的地方跃了过去,苍乔赶紧跟在后头,转过巷子却见那方行正跑了回来。少年没头没脑撞进夏云卿怀里,双手像扒拉着救命稻草死也不放。
“杀、杀……”他语无伦次道:“杀人了!”
夏云卿一皱眉,将他交给苍乔冲出巷口。就见不远处,几个书生倒在血泊里,炸豆腐落了一地。他跃上屋顶朝四周看,却没见着可疑的人,余光瞄到苍乔从巷口里出来,提着衣摆跑到那些书生面前,伸手探鼻息。
雪白的衣摆和白靴沾了点点血迹看上去有些刺目。方行跟在后头眼眶里蓄着泪,“死……死……死了吗?”
苍乔站起身叹气,“死了。”
方行一下愣住了,随即肩膀颤抖起来,苍乔见他那样子有些不忍心,刚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几句,方行却突然叫道:“杀人凶手!”他的手指笔直的指着苍乔,苍乔愣了愣,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是吧!又来!
夏云卿此时从屋顶跳了下来,沉着脸看方行,“你胡说什么?”
远远地那头,已经有衙门的人跑了过来,就听方行道:“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夏苍乔京城最嚣张跋扈的人!”说着他看苍乔,一脸仇恨道:“早知道你将王法视若无物,我就不该招惹你,都怪我太自负了才让他们……”说着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地上砸。
苍乔面无表情看他,心里道:说的真好啊,我都要相信是真的了。
正想着时只觉自己双脚离地,转眼是夏云卿放大的面容。男人将他抱了起来,走到那些血泊之外,仿若根本没听见方行的指控,只是道:“鞋子弄脏了。”
第四十二章
这宜兰除开皇子重臣,也就只有夏苍乔上衙门时不用被人压着甚至是一路被抱进去的。
苍乔揽着夏云卿的脖颈左右看,他还是第一次进衙门呢,两边分列的衙役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他转头在夏云卿耳边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下来?”
夏云卿看了看他,到了大堂中间才终于将他放下了地。后面跟着衙役进来的是方行,一张脸哭成个大花猫,堂上府衙大人早就等着了,距离科考将近突然出现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若是处理不好那是掉乌纱的罪,此时看着苍乔心里也是抽抽的犯疼。怎么就这么巧又跟这惹祸精牵扯到一起了呢?
“咳咳。”旁边主薄看官老爷傻兮兮瞪着眼睛,只好提醒,“大人,升堂了。”
“啊哦对对。”那官老爷赶紧一拍惊堂木,“升堂!”
四周威吓声四起,苍乔吓了一跳,夏云卿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方行跪倒在地道:“青天老爷!我要告夏家长子夏苍乔杀人之罪!”
那官老爷被方行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什么人啊,还嫌事情不够麻烦啊!
他看向夏苍乔,“呃……夏少爷,这究竟怎么回事?”
夏苍乔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买豆腐。”
“嗯。”官老爷仔细凝听,认真点头。
可等了半天没等到后半句,官老爷小心翼翼问:“然后呢?”
“没了。”苍乔眨眨眼。
那主薄手里的笔一停,抬眼看他,“夏少爷的意思是,你只是去买豆腐,其他事都不知道?”
苍乔竖起大拇指,“聪明!”
那主薄回头看一脸汗的官老爷,暗暗摇头,“先按普通的审讯来吧,这事抓着不放可麻烦。”
那官老爷赶紧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说说!”他指的自然是方行,方行赶紧道:“草民方行,柳阳人士!三天前进京参加科考,在客栈结识了志趣相投之人,今日出门遇到夏家大少爷,草民……草民向来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对他的态度不太恭敬,却不想还没走出多远就出了事!”方行情绪有些激动,十分肯定道:“一定是他派的人!青天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做主!”
那官老爷就听他一口一个青天老爷,额角抽抽的疼。他摆手道:“你可看到行凶之人?”
“三个黑衣人!”方行道:“蒙着脸,宜兰京城光天化日居然当街行凶,吾皇若是知道了也绝对不会饶过这些人!”
方行突然搬出仁皇,那官老爷也是惊一跳。但细细想来,这不无道理。苍乔向来在百姓里的声誉不好,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彼此清楚的,但若是事情犯的过了……不秉公处理被仁皇知道了自己一定难以再为官。可……若是误判了呢?
那主薄也问方行:“只凭你揣测如何能定案?有证据吗?”
方行气愤道:“为何单问我一个?夏苍乔明明也在这里!难不成传闻中皇室保庇夏苍乔屡犯恶性的说法是真的?如此作为,我等还参加什么科考?为什么官?!”
“这这这……”那官老爷一时也懵了,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如今赶考的文生可都在京城里!这闹起来如何是好?
他茫然的看向夏苍乔,闷了半响才轻轻一叩惊堂木,“夏……苍乔!你有何证据证明那些人非你所杀?”
苍乔慢条斯理道:“没证据,有人证。”
那官老爷赶紧道:“谁?”
“我弟弟。”他一指旁边夏云卿,“我和他一直在一起,没派过什么人去杀人。”
夏云卿的人品显然要好上太多,主簿刚点头,那方行道:“谁能证明夏云卿与他不是一伙?他们俩兄弟感情可好得很!”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窃窃私语,最近的夏云卿和苍乔常常在一起,还有许多人看见过两人有十分亲昵的行为,莫不是夏云卿真的成了同伙?
夏云卿面色不变,只是道:“我以英将军的正义之狮起誓,大哥没做过这件事。”
围观众人都是哗然,谁都知道正义之狮是英将军的精英部队,他们保家卫国几次身陷沙场却又带着希望还朝,他们是百姓的英雄,是宜兰的雄狮。此话一出,果然许多人偏向了夏云卿这边。
方行咬牙,“夏二少爷如何知道夏苍乔没有背着你做过些什么事?也许你只是被骗了!”
他看向堂上大人道:“我听说夏苍乔几个月前重伤失忆,也许这只是他的骗术!表面重新做人,背地里却干着不为人知的事!”
他说着又回头看外面的众人,“你们也应该知道最近守城护卫在赶流浪汉出城吧?仁皇仁慈为何却要做这等事?”
众人又都茫然起来,有人高声问:“你一个外人又知道了?”
方行道:“有些事,当局者迷!宜兰京城的人都被蒙在了鼓里,你们若是出城去,就知道许多事早就不是秘密!至少我听到的消息是说,驱赶流浪汉是夏苍乔提议的!”
许多人好奇道:“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方行看向夏苍乔,一字一句,“之前有流浪汉被杀死的案件,曾有许多人怀疑当时在场的夏苍乔,后来还听说夏苍乔施舍流浪汉银两却被拒收丢了面子。他是要把宜兰的流浪汉都赶出去以报私仇!”
市井里的传闻,总是变着样子夸张着说法。苍乔虽然知道,却不知道这些消息一旦传出去之后会变成另一种利器再反射回来。人家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空穴来风之事,加上一些原本就有的事一混合,真相变得岌岌可危。
他看着方行那张稚嫩的脸,但他丝毫看不到相符合的稚嫩气质,只看到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他总算明白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爽,原来第六感不是女人的专属物,男人也是有的。
这人是故意的。他突然如此肯定。从买字画开始,从两人碰面开始,自己就落进了陷阱。
夏云卿见苍乔一直没说话不禁转头看他。见苍乔直直盯着方行,眼底闪过一瞬的寒光让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的大哥是另一个人,不知为何这种想法突然在心里疯狂的蔓延。从发现他对苍乔非同一般的心情开始,他就一直希望自己的大哥是另一个人,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只有这样他疯狂的恋慕才有可能实现,可如今他确定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而是真实所感。
夏苍乔,不是曾经的那个夏苍乔。仔细看看的话,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和曾经的大哥相似。甚至连模样似乎都变化起来。
夏云卿别开眼,被自己的想法震慑到了。大堂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重重围观的人群外面突然传来谷小的声音。
“让让!你们让让!”谷小奋力往里挤,人群回头看他,正认出他是夏苍乔的小跟班时,街道那头传来通报的声音,“九皇子到!”
人群刷拉让开了路,一个个激动又好奇的看着。九皇子司空沈?为何他会来?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苍乔抬眼,目光看到外面的金轿停下,司空沈从轿上撩袍下地,旁边南镠握剑随侍,两人的出现让整条街仿佛都落进了一种肃穆的气氛中。
司空沈走到府衙门口,里面的人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谷小傻愣愣看着司空沈,男人经过他身边时目不斜视,谷小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九皇子万福!”那官老爷高声道。
司空沈沉声道:“都起来吧。”随后目光看向苍乔,“我刚巧路过就听到这里出了事,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
苍乔干巴巴笑了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众人都是一愣,呵!头一遭听到苍乔这么有内涵的说出一句话。此时谷小也跑到了苍乔身边,拽着苍乔袖口看方行,气愤道:“我们少爷究竟哪里惹到了你,为何要污蔑他!”
方行看他,冷冷一笑,“我污蔑?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你们被骗了才对。”
谷小气的发抖,却被苍乔轻轻拉住了。他诧异回头,在他的印象里,如今的夏苍乔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典型。少爷居然就这样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