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不过不要紧,他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他生病了,我出来的时候管家还在说,要把他转到市医院去。我爸还不肯,医生在劝我爸……”
李貅就是趁着李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跑出来的,为此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那个二流子想欺负我,我爸也不帮我,所以我要自己做好准备!”李貅十分霸气地说完,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卡片,塞进陆之栩宝宝手里。
“这张卡里的钱是我自己偷偷存的,我放在你这里。如果我爸开始听他的话,对我不好的话,我就逃出来找你,你再把这张卡给我,我们一起去北京找我太爷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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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林佑栖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个学生的论文出了点问题,所以他要赶回学校去。
陆之栩被他调戏了一下午,咬牙切齿,巴不得他赶快走,林佑栖被他“驱赶”了也不生气,掏出一管药膏样的东西,带着邪恶笑容地塞进他手里。
陆教授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他默默地把那管药膏藏到了裤子口袋里。
整个下午,陆教授都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中。
吃完晚饭之后,他坐在沙发上作冥想状,夏宸安顿好了宝宝,抱着一床毯子从宝宝房间里出来,看见陆之栩这样子,顿时笑了:“老师在干什么呢?”
陆之栩手插在裤袋里拨弄着,竭力地装出一脸若无其事来:“我在想事情。”
夏宸笑了,没有再追问,抱着毯子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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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栩其实是一个纠结的人。
他这人性格奇怪得很,有时候保守得要命,有时候又能突然做出惊人之举,让人摸不着头脑。三个月前,他还不知道夏宸是何许人也。但是,现在他已经在算计着怎么把林佑栖给的药膏用在夏宸身上了。
按理说,既然已经连喜欢都说过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接下来是该循序渐进地发展到下一步了。
而且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还是能够负得起责任的。
就怕夏宸会有心理负担……
陆教授在心底默默地盘算着,手放在裤袋里,在铝制的药膏皮上乱划。
夏宸关了厨房和饭厅的灯,端着杯牛奶走了过来,把它放在陆之栩面前的茶几上。
陆之栩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夏宸指了指牛奶。
“老师喝完牛奶就睡觉去吧,本来想和老师说一件事,但是老师看起来挺困……”
“我一点都不困。”陆教授十分果断地打断了夏宸的话,用他能说出的最深沉的语气对夏宸说道:“我今晚要在客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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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教授如愿以偿地躺在了夏宸的床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一支药膏。
在他的坚持下,他仍然穿着他那条有口袋的西服裤子,而没有换上夏宸提供的睡衣。
夏宸站在床边,把毛衣脱了下来,他背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疼,所以脱衣服的动作不自觉的缓慢起来。他穿在里面的衬衫被毛衣卷起来,露出修长的腰腹。
陆教授安静地看着他脱衣服,然后,在他脱完之后迅速地把目光转了回来。
陆之栩知道,自己并不是纯粹的同性恋,对于夏宸的脸和身材,他始终都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的……
但是,当夏宸换了睡衣,躺到床上的时候,陆教授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缩。
他上次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还发着高烧,迷糊不清,所以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这处境有多尴尬。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陆教授可是清醒得很,而且,他的动机还十分的不纯洁。
“老师……”夏宸枕着自己的手,声音温和地叫着他,他的眼睛很亮,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好像能够灼伤人的皮肤一般。
陆之栩尴尬地“嗯”了一声。
夏宸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之栩的表情,顿时笑了,伸手去关灯:“老师要是觉得尴尬的话,关着灯会好点。”
夏宸连床头灯一起关上,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之中,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陆之栩不是怕黑的人,他是听着他父亲的床头故事长大的,温文尔雅的哲学教授总是等到他睡着才关了灯离开,所以他从不怕黑。
他害怕的,是自己一个人。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已经有衣有食,功成名就,有偌大别墅,天天站在讲台上被学生仰视,却仍然空虚得一如所有。
总是希望有人能听懂自己的声音,能和自己说说话,有时候不需要真的交谈,只是知道他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他什么都懂,就够了。
其实陆之栩还是不清楚什么是喜欢。
他是心性凉薄的人,大屏幕上生离死别,误会、分开,他看得津津有味,但是那始终是别人的戏,与他无关,他想要抓住的,即使弄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也要说喜欢他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他身边。
他把夏宸留了下来。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夏宸。
他并不是迟钝,他只是从未接触这种叫喜欢的情绪,他需要时间,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只要夏宸还在,他总有一天可以学会的。
而现在,他攥着一管十分“邪恶”的药膏,缩在被子里暗自盘算,要不要对夏宸做点什么“邪恶”的事,直到睡着的前一刻他还在盘算着,如果不是昨天彻夜研究“资料”太累了,他还要盘算很久的。
不过,他实在是太困了。
先睡一觉吧……陆教授这样想着:等明天再说,反正夏宸也不会跑。
他并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夏宸同学在六点准时醒来,发现陆教授正像树袋熊一样,把手脚都攀附在自己身上,然后夏宸同学伸出手,从被子里摸出一个硌得自己腿疼的东西,发现是一管被揉捏得变了形的药膏。
想到陆之栩昨晚的欲言又止、鬼鬼祟祟,夏宸同学会意地笑了。
而夏宸也并不知道,在星期天的上午,陆家发生了这么一段手机对话。
“小栩儿,那管药膏用了没有啊?哈哈……”这是笑得十分邪恶的林太后。
“什么药膏?”这是大清早被电话吵醒还犯着迷糊的陆教授。
“就是擦伤口的药膏啊,夏宸不是受伤了吗?他是男孩子,肯定好面子,不会和你说,你也别当面把药膏给他,偷偷放在哪里,等他自己发现……”
四分之一分钟后,陆教授从床上弹起来,发出一声怒吼:“混蛋,你给我的不是干那个用的药膏吗!”
第95章
元旦那天,C城下了雪。
毕竟是个大节日,虽然比不上过年的隆重,但也是喜气洋洋的。
C大放了三天假,天冷起来,人都变得不思进取起来,中午林佑栖和沈宛宜一起过来蹭饭。夏宸用刚买的鸳鸯火锅做了一锅热乎乎的汤,羊肉切薄片,鱿鱼、牛肉、毛肚、鱼丸、肉丸、各种蔬菜,整齐地码在小碟子里,一边是香喷喷的红油锅底,香辣滚烫。一边是清汤锅底,宝宝虽然人小,却一个人占了清汤的那一边,小手指一指,夏宸就知道他要吃什么,给他烫好了夹到他的小碗里。
陆之栩很看不惯夏宸对宝宝呵护备至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捞了两片牛肚上来,烫了舌头,很不高兴。
“老师也试试清汤的吧,”夏宸从清汤里捞了个宝宝爱吃的牛肉丸上来,放到陆之栩碗里。
陆之栩皱着眉头咬了一口,一脸不悦:“我不喜欢吃这个。”
“那就试试羊肉,北京烫羊肉也有用清汤的,老师应该会喜欢吃。”
在夏宸和陆之栩说话的时候,原本正讨论着寒假去向的林佑栖和沈宛宜都停下了话头,齐齐地看着陆之栩。陆教授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夏宸烫羊肉,转过头来看见林佑栖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顿时瞪了眼睛:“林变态,你看什么?”
陆之栩对身边的人都不是称呼名字的,比如对许煦他就是叫老流氓,不高兴的时候,叫林佑栖就是叫变态。
被他称为变态的林教授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没有看你,我在和宛宜说话。”
陆之栩显然是不信,哼了一声,还要再说,夏宸已经把烫好的羊肉放到他碗里:“老师,趁热吃。”
陆之栩不情不愿地歇了话头,林佑栖重又和沈宛宜聊起火锅来,他们两个都是嗜辣的人,只不过沈宛宜喜欢酸辣,林佑栖喜欢川味的麻辣,又都是吃过不少美食的,聊起各地的美味来头头是道。夏宸做的几道热菜里,有一道回锅肉,里面放了香干和豆豉,沈宛宜喜欢里面四川风味的豆豉,攥着筷子在菜里挑,形象全无。
吃完饭,几个人凑了一桌纸牌——沈宛宜说麻将冰手,夏宸搬来客厅角落里用做装饰的铁艺小圆桌,铺上毛绒绒的桌布,沈宛宜和陆之栩坐在沙发上,几个人玩起了斗地主,夏宸怀里抱着陆嘉明宝宝,坐在陆之栩那一方看他玩,陆嘉明宝宝怀里抱着小猫,好奇地看着自己爸爸手里的牌。
陆家的舒适温暖的环境简直让人乐不思蜀,眼看着快天黑了,沈宛宜提着一大包东西,其中有夏宸给的一玻璃瓶的豆豉、一小包酱萝卜干,一小坛子酸菜,以及一小罐腐乳,站在门口依依惜别,就是舍不得走,陆之栩脸色十分难看,几次催促林佑栖:“快把这女人拖走!”
最后,夏宸说了一句:“反正回去也没事做,林老师和沈姐就留下来玩吧,明天再回去也不要紧。”
他话没落音,沈宛宜和林佑栖齐齐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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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做晚饭的时候,沈宛宜想去打下手,夏宸说不用,于是沈大律师只好坐在饭厅里看着夏宸做饭——陆家的饭厅很舒适,灯光温暖明亮,和厨房之间的玻璃门很宽,几乎是相通的。
确实是很养眼的青年,身形挺拔,气质温暖,只是站在那里的一个侧影,就让人生出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沈宛宜看着,感慨万千。
过了一会,陆之栩和林佑栖下完了棋,都跑到了饭厅来,宝宝跟在后面,几个人都跑到了饭厅,沈宛宜和林佑栖说着话,时不时逗一逗宝宝,陆之栩也聊了起来,饭厅里很是热闹,加上夏宸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倒像一个完整而温馨的大家庭。
坐在这个明亮饭厅里的,都是成熟的大人,都有体面的事业,在外人眼里都十分风光。也都或多或少有着那么一段过去,才会在这个元旦夜里,没有和家人呆在一起。
但是,这个热闹的晚上,温暖的饭厅,饭菜温热的香气,蔬菜在锅内翻炒的声音,都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的一切辛酸苦难都已经远去,他们活在温暖明亮的当下。
这种温暖,是家庭才能给予的,再好的饭店,再好的房子,都不能给的。
只有当你坐在那里,和身边的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等着饭菜上桌,你的心是安下来的,不用担心晚上失眠,你不用操心早餐去哪个店里吃,你知道,自己只要坐在这里就好。
这就是家。
外面有大风也好,有大雪也好,风吹得呜呜作响也好,都与你无关,你此刻呆在家里,如此温暖,如此安全。
这才是现世安稳。
何惧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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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吃得丰盛,晚餐就很家常了,热乎乎的鱼头豆腐汤,已经成为夏宸拿手菜的酸菜鱼,带着地方风味的腊肉萝卜干,冬笋炒鸡,清炒莴笋片,还有一道八宝菠菜,嫩滑爽口,里面有冬菇、冬笋、海米、虾仁……卖相很是漂亮,宝宝看见都“哇”了一声。
最后上桌的是鱼头豆腐汤,夏宸先端着冬笋炒鸡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双筷子,到桌边的时候,顺手就夹了一片冬笋,递到陆之栩嘴边。
“我们的‘丰糕’没有咸味的,全是甜的,里面还有很多红豆……”
陆之栩一面和林佑栖说着,一面偏过头去,把那片冬笋吃了,嚼了几下,挑了挑眉毛,说:“不错,挺香的。”
说完这句,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和林佑栖聊着“丰糕”:“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不放红豆还好吃一点,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刚刚在看什么?”
林太后毕竟是林太后,只惊讶了一瞬,就回复了正常,摆了摆手说:“没看什么。”
一旁的沈宛宜,早已经忍笑忍得内伤。
当然,最尴尬的时刻,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几个人玩扑克玩到十点半,各自散了,夏宸去看了看宝宝,回来分派各自房间:沈宛宜睡客房,林佑栖睡夏宸的卧室……
沈宛宜这人,平时一副知识女性的样子,关键时候八卦、促狭、以及捉弄人的手段,一样不少。
分派完房间,夏宸和陆之栩送他们俩上楼睡觉,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转过身来,以一种绝不是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该有的姿势,指着夏宸和陆之栩大喊道:“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人睡一张床!”
喊完之后,她飞奔进自己房间,反锁房门,笑得惊天动地。
即使是夏宸,在这时候,也只能对着房门,默默地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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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被沈宛宜的话弄尴尬了,直到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陆之栩还是一言不发的。
夏宸坐在床上,看着一本原文法典。
因为陆之栩不习惯夏宸房间的床,所以这些天,是夏宸到陆之栩的卧室睡的。
由此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陆之栩的床头多了夏宸看的书,浴室里摆着一对牙刷,一对漱口杯,一对洗脸的毛巾……
陆之栩从浴室出来,穿着睡衣,走到了床边。
他并没有上床,而是坐在了床边。
“我有话和你说。”他这样对夏宸说。
夏宸合拢了书,放回床头柜上,专注地看着他。
陆教授的神色很局促。
他并不是能把某些字眼挂在嘴上的人,他说:“你说过,你很早就开始,呃……”
“喜欢你。”夏宸淡淡地替他续上了那个词语,他看着陆之栩的眼睛道:“我很早就开始喜欢老师了。”
陆之栩踌躇了一下,他似乎在斟酌字眼。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他并不是保守的人,他是学法的,最开明也最严谨,他最好的朋友许煦就是同性恋……
“我并不喜欢男人。”夏宸坦言道。
陆之栩惊讶地看着夏宸。
夏宸也静静地看着他。
他正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睡衣领口敞开,大片胸膛露出来,他却浑然不知,这个人,他有时候世故冷漠,又时候挑剔刻薄,但更多的时候,他简直是天真的。
是的,就是天真。
夏宸很少用这个词来形容别人。
他上一次这样形容人的时候,是形容那个恣意欢谑的陆非夏。
天真,并不是单纯,而是从骨子里的干净、自然,他并不是不知人世险恶,他也不是什么跳出凡俗的高人,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活得干净,身边有三五好友,嬉笑怒骂,不假辞色。他不贪婪,不丑陋,不世俗。
他是夏宸偶尔看到的光,细微而清冷的一束光,光没有形状,所以你很难接近,光没有颜色,所以太多人发现不了他有多好。
夏宸绝不会让这束光从自己的视线里飞走,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过,像在泥沼里独自挣扎的困兽,孤立无援。有一天他爬了出来,却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