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筑是古藤惜无事时离开皇宫常来的药坊之一,周围遍种奇花异草,附近的山林河畔也有许多稀有药材,明平时闲着没事便会跑到古藤惜这里来摸些药走,来的多了自然也熟门熟路起来。
明领着众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唤道“古藤老头,我们来了。”
以前曾听传言说这古藤国国主性情如何古怪,能力如何神奇,如今要见到真人,众人不由得都有些紧张。
门里人似乎听到呼唤,慢腾腾地起了身,再慢腾腾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除了明以外所有人都愣住了,愣了一会,不由都把目光往开门人身后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
古藤惜盛名天下,被众人尊为神一般的存在,成名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作为古藤国的国主,大概和颜琰的父皇是一个辈分的,再加上明一口一个“古藤老头”,众人心目中勾画出的都是一个白发皑皑,带着一身仙气的仙风道骨的老头。
眼前这人确实是仙人之姿,一副出尘之态,眉间淡然,似乎世间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动不了他的心,但是这人年纪怎么看最多也就二十上下吧,一张脸俊美如画,身材颀长,一身白衣颜色朴素,却光亮如华彩,质地轻薄,走动便随风翻飞,似欲花蝶而去。
“古藤老头,你又把别人吓到了。”明一脸阴笑道。
古藤惜眉一挑,抬手就一个爆栗扣在明白净光洁的额上,嘭地一声,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红印。
“哎哟!”明忙捧着头,痛得眼角都泛泪。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看明,再看看眼前的俊美男子。
明虽然只舞勺之年,但向来只有他把别人别人玩弄于鼓掌,还从未有人见过他吃别人亏的,仇舞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明肚子里一顿骂骂咧咧,却不敢再说出来,从小到大,跟这怪老头斗从来没有斗赢过,自己每次来他这里,最多也只能抓着他的宝贝徒弟出出气解解恨,遇上他,只能认栽,刚才那下他不是不想躲,而是没躲掉,还好应该也没几个人看出来,不然他堂堂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紫衣魅的主人,丢脸可丢大了。
“在下司徒仇舞,拜见古藤国主。”仇舞上前抱拳欠身行礼道。
古藤惜扫了来人们一眼,露出一丝淡漠不屑的神情,虽然仍旧一副仙人之姿,却不知为何让人有了想要扁他的冲动。
“司 徒 仇 舞……”古藤惜像是要吃人的眼光狠狠地打量着仇舞,然后问道,“司徒靡跟你什么关系?”
仇舞一愣,不知道这古藤惜跟司徒靡是恩是怨,看这人不按理出牌的待人风格,要是一个答不对万一闹脾气不肯治了也说不定,于是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转头看明。
明依旧揉着头,嘴角扯起一抹与纯净外表不符的邪笑,随意道,“他是司徒大人的养子,我们玖夜国的第一美人,怎么样,漂亮吧?看上了?比你暗恋多年的那个宝宝看好多了吧?”
古藤惜狠狠瞪了明一眼,明虽然看不见,也感到了满满的杀气,顿时闭了嘴。只要认识古藤惜的人,谁都知道,古藤惜这人幼年成名,高傲自负,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但他只有一样最在乎的东西,就是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爱人,说起来搞笑,古藤惜恋上那人相许终身的时候,那人不过才是襁褓中的婴儿一个。
谁都觉得这段情实在难以置信,偏偏古藤惜硬是坚持了十多年,到现在依然未娶,也是为了那个“她”。
只是古藤惜的那个“她”如今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这才令这位不可一世的一国之主药神大人尝尽相思之苦。
听了明的话,古藤惜再度细细打量了仇舞一番,如画的凤眼几乎要在仇舞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潘忻看着他的眼神头皮发麻,胃里发酸,只想冲上去把他推开,再找块布把他的小舞儿从头到脚包起来,不要给这个人看,可是无奈现在他们有求于人,人家看一看,他们也只能让他看了。
仇舞淡然平静地回视着古藤惜,在他压迫的眼光下毫不退缩,良久,古藤惜收回的目光,又是不屑地一笑。
“玖夜国第一美人?那风姿比当年天下第一美人南宫珞璿可差了不少,玖夜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说着摇摇头叹口气,瞥了仇舞一眼,又摇摇头。
“切,原来你喜欢珞璿公主。”明看不见的大眼里诡异地闪了闪光,低声道。
“我不喜欢南宫珞璿。”古藤惜想也不想地否定。
明一脸不信的揶揄。
“我喜欢她女儿。”古藤惜无视明的表情继续道。
“我喜欢她女儿。”古藤惜无视明的表情继续道。
明一愣,“珞璿公主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谁说的,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估计是墨雪成那老头私藏起来偷偷养着了,你们不知道而已。”
明半信半疑。
古藤惜说着又看了仇舞一眼,一脸惋惜,又深深地叹一口气摇摇头,“长成这样,肯定不会是我的宝宝。”
仇舞滴汗,潘忻快要炸毛。
潘忻从来最是爱美人,从小到大,仇舞是他见过最美的人,这古藤惜虽然容貌气度也相当不凡,但是他家舞儿也不至于被他说到这么不堪吧?好像见到什么难得一见的丑八怪似的。
见古藤惜说了这么久都没有提到给仇舞医治的事,潘忻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贸然提,正纠结的时候,只见古藤惜一甩衣袖,“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了。”说罢一个转身,竟凌空飞了起来,就那样远去了。
原地除了明以外的无不震惊,想那轻功练到飞升界之后竟然真能凌空飞行而不需任何着力,那飘然远去的白色衣袂,倒真如传说中的神仙一般了。
只是,他还没有答应医治仇舞。
“这药神到底治不治了?”潘忻忍不住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了明,明仗着自己是瞎子,索性便来了个睁眼瞎,微笑着当做没发觉情况有变。
仇舞低头沉思“治,是一定要治的。”
“师父是不想治。”不知何时,那原先从树上跌下的少年走了过来,少年带着一股纯良木类一般的天然纯净之感,走路还微微有点不自然,想是刚才摔得严重了。
“那怎么办?”潘忻一下慌了神,急问道。
“唉……”君寻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师父向来如此的,你们不用着急,先在这安顿下来,再慢慢看吧。”君寻说着,便要领了众人去安顿,他这师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然医术药术高明,几乎没有不能医治的疾病,将自己的身子都炼成了不老不死,不受毒害的仙人之身,但是找上门来的十个病人倒是有九个不治,剩下一个还得看看心情。
以往都是君寻将病人接下了,并因此医术药术都提高精进得更快,但如今……
“那怎么行?!我们没时间等了。”自从听说了京里那些碰过他的大臣都死了以后,潘忻心里就一直不安,玄公子当时的笑容时不时就会浮现在眼前,让他毛骨悚然坐立不安,生怕哪天睁眼醒来,就发现仇舞已经在身边死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药神这来以为能有一线生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连看也不看就不理会了,当下心里全乱了套,想那最初碰他的人到如今的死期最多也不过四个月,当初玄公子那句“将他送给要对付的人享用”,想必是和自己发生了关系便会中招,然后四月之内便会死去。
仇舞将他接回之初碰他的时候已有一个多月了,再等下去只怕没有时间,万一还要是个现炼制的药,那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赶不赶得上。
君寻见潘忻等人这样急,当下便过来看了面色把了脉,又问了问情况,看了一眼在一边微笑不动如山的明,微微皱眉。心下想道,这人的病,果然不是自己所能医治的。
见君寻过来把了脉又皱眉,潘忻心里更是发慌,虽然不知道古藤惜这小徒儿到底学到多少,但这样不言不语地只摇头,让潘忻心里彻底没了准信。
“你们今天先在这住下来,我之后再去跟你们求求师父。若是师父不同意,你们也天天待在这里,师父若是看着烦了,也说不定就会救的。”君寻说道。
听君寻说得这样不确切,潘忻急得要哭出来,又对古藤惜那为人医者丝毫没有医德,放着病患视若无睹的态度气得直冒火。
仇舞在他身后按了按他的肩膀,对着他温柔一笑。
“那就先按小公子的安排吧,有劳了。”
“不用客气,我叫君寻,你们直接称呼我姓名便好。”看着仇舞妖美惑人的笑容,少年不禁脸微微红了红,便低头领了人安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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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忻等人在古藤惜的小筑一住便是六日,头两日明去找古藤惜说给仇舞医治的事时直接被拒绝了,再两日仇舞和潘忻经常以各种理由去见古藤惜,与之攀谈,古藤惜一般也是聊不上两句便给人吃了闭门羹,再后来,根本就神出鬼没寻不见踪影了。
潘忻不知这人为何要如此,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么,这人看起来怎一点良知都没有,眼前的人可是一个濒临垂危的人,还是如此一个大美人,他是如何可以做到这样视而不见的?!
三人轮番磨了多日也不见那人一点动容,潘忻这一日实在心急愤愤不过,向君寻问了古藤惜的去处便一个人独自去了,想是遇到古藤惜这次就算他不答应也不跟他客气了,用强的也得逼着他去将仇舞治了。
潘忻推门而入的时候古藤惜似是刚梳洗完,站在窗边沐浴在晨光下,那白色身影周围似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优雅飘逸似谪仙一般,光一个背影就叫人看愣了。
“还真是一个好色小子。”古藤惜悠悠转过身来对站在门口的潘忻一笑。
古藤惜长相并不女气,眉宇之间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却是内敛而不外放的,因而让人只感到拜服而不会感到抵触,正因为君临一切之上,所以眼中似乎看不进任何事物,虽然明亮,却总带着一股烟云般的飘渺,皮肤白皙,发如乌云,身形颀长,三分儒雅三分霸气四分的逍遥不羁与洒脱,整个人带着如烟云所化一般行云流水的潇洒与逍遥之气质,但是偏又有那样强烈的存在感,任谁见了都无法不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存在。
潘忻猛一回神这才想起自己一早寻来的目的。
“古藤王,求您医治舞儿。”潘忻二话不说就对着古藤惜跪下。
古藤惜微微一愣,然后摇摇头,“又是这事,本王不是已经拒绝多时了,为何你们还一直纠缠?”
“舞儿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不到了,除了您,我们已经别无办法,求您了,古藤王,求您救救舞儿!”说着潘忻便拜倒在古藤惜脚边。
“我凭什么要救他?”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潘忻抬头怔怔地望着古藤惜,眼角都要急出泪来。
“古藤王,您是行医之人,所谓医者父母心,见到伤患哪有不治之理。”
“哦?”古藤惜脸上带了高深莫测的笑意,似是嘲讽又似揶揄,“本王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行医之人’。小公子,本王是古藤国的王,不是医师,再者,本王修炼的是药术,不是医术,所谓医术,不过是顺便习练罢了。而药术所修之药,可并非只有解药良药,各种害人的药和毒药也不在那良药之下。”
潘忻一愣,顿时被堵得没有话说了。
古藤惜看到潘忻一张俊颜摆出一副傻愣愣走投无路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轻笑起来。
潘忻猛然从地上站起来,三两步迈到古藤惜面前,将人往墙上一压,“你非救舞儿不可!你若是不救他,我……”
“你什么?”面对潘忻态度的突然变化,古藤惜只稍微惊讶了一下,潘忻身形比古藤惜略微矮一点,此刻将古藤惜圈禁在墙上倒也看不出有多大威胁,倒是古藤惜悠哉地靠在背后的墙上,一脸不怀好意地笑。
“不要再纠缠本王,不然小心本王强暴你。”古藤惜说得真真假假,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潘忻撑着墙壁的手下意识地要缩回,却稍稍动摇后又硬撑着撑了下去,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强暴就强暴,反正本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被强暴了,还会怕你这威胁吗?!你要是不救舞儿,我绝对不放过你!”
古藤惜听了潘忻的话,微微露出一丝不解,却不知是正触到潘忻心里的死穴,当日被人送去享用,被各种男人压在身下的回忆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让潘忻禁不住全身颤抖着,心腹里一阵翻涌着,不知是想要吐还是想要流泪。
古藤惜见他这番异状,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实情,但以他的聪明狡猾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笑颜一展,一个闪身不知如何出了潘忻的禁锢,已到了门口那边。
“那我去强暴他好了,反正要救的人是他,而且他也比你好看。”话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潘忻听了古藤惜的话,一下从自己的痛苦深渊里被拉了出来,顿时急了,“不行,我不准你碰他!”
潘忻朝古藤惜追去,却差了一点,没抓住他的衣袖。
“哦?凭什么?其实他的姿色也算上品了,你说他会愿意被我抱一次然后获救,还是会坚持不被我压甯愿去死呢?”古藤惜显是逗弄潘忻,明明已有飞升界的轻功,却故意走得让潘忻看得找,却差那么一点总也抓不住。
潘忻现在是急愤过了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异常,追在古藤惜后面满院子跑,“古藤惜,你要是敢碰他,我跟你同归于尽!”
古藤惜看似走得悠闲,潘忻却是在他身后急急跑着,待话音落时,古藤惜突然止了步,潘忻没预料到,毫无准备地一头撞在了古藤惜的背上,却被一股莫名的气壁一挡,像是撞在墙上一般,额头红了一大块。
仇舞一早梳洗完毕,便听到了屋门外的争吵,听到潘忻直呼古藤惜的姓名说着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条,飞快地开了门出来,却只看到眼前的一幕。
“古藤国主。”仇舞依旧有礼地抱拳一行礼,眼神中却带了丝丝的戒备,生怕他伤了潘忻。
古藤惜看在眼里,也装作没看见,大大咧咧地受了这一礼,然后便迈步往里进,“司徒公子免礼,本王是过来给你看病的。”
仇舞和潘忻顿时俱是一惊,潘忻先是高兴,然后又紧张起来,“古藤惜,治归治,但你休想打我舞儿的主意!”
古藤惜似笑非笑地看了潘忻一眼,便二话不说往仇舞房里去了。
仇舞看两人反应,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奈苦笑。这古藤惜性子这么傲,当日便说了自己不入他的眼,恐怕也看穿了他和潘忻的关系,又怎么会有兴趣染指别人的东西呢?怕是故意逗潘忻罢了。
果然古藤惜走入仇舞门内之后,回头对着潘忻一个阴笑,“笨 蛋。”
“啊!你居然敢骂本公子是笨蛋!”潘忻跳脚。
仇舞赶紧将潘忻按在一边,耳语道,“忻儿辛苦了,忻儿不用担心,忻儿不是想要他给我治好病么?”
“可是……”听仇舞这么说,潘忻睁着一双水光闪闪的桃花眼看着他。
仇舞温柔地在潘忻头上摸了摸,“放心,你担心的那种事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
潘忻这才安静下来。
古藤惜一直坐在一旁打量着两人,眼里尽是揶揄,却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古藤惜虽然药术天下无敌,医术天下第一,但是送上门的病患十个常有九个不治,剩下那一个还要看心情,若是一般人,那估计便是没戏了,那例外中的例外,便是除非那人是有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