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晚上邓思承回到家里,抱着杜为礼久久不愿松手,新婚不久的小别更显得难捱,小情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手拉手躺在床上谈了一晚上。杜为礼觉得两个人像文艺小青年一样娘炮得不行,被偶然粗暴一次的邓思承按在被褥间往死里整。
开春以后天气开始渐渐转热,但是进度很缓,没有骤然的高温。Z市的气候还是很明显的四季分明,春天的微风吹在脸上和煦温暖,杜为礼和邓思承相识有半年多了,相恋也快4个月了,一个底子里活力四射却开始走起温柔范儿,一个骨子里温软如水嘴巴却慢慢学坏了起来,相处地很安静,也不乏激情。
春天是温柔的季节,是充满生命气息的季节,数不清的花蕾蓬勃着,数不清的水纹伸展着,像肌肤里血管,仿佛要浸润整片土地。这样清新美妙的季节,却依旧遮不住那些隐晦的、仇恨的情绪也在地底下恣意地伸展。
邓思承和宋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和宋建国也只有在单位里见到当做没见到的关系,但是宋建国看向他的目光却是一天比一天骇人,让邓思承从心底深处一份不安。
五一假期的时候,他终于接到了揭晓谜底的电话。
宋妈妈在那边哭着求他:“邓思承我求求你,来看看家瑜,别再提离婚了拜托,来看看她她快要死了。我求求你了……”
邓思承震惊地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一边殷切地看着他的杜为礼,半晌才说:“我要去一趟宋家。”
杜为礼给他拿了衣服钥匙,焦急地问着:“发生什么了?严重么?”
邓思承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年初家瑜又发病了,宋建国拦着她妈一直不肯告诉我。她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家瑜快不行了,让我过去看看她……”
杜为礼大惊失色:“什么?!什么叫不行了?!你快去快去看看她!!!!”
邓思承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拿了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宋家一片愁云,邓思承进门的时候,泪眼朦胧的宋妈妈给他开了门,她的状态也异常糟糕,整个脸都浮肿着,脸色苍白地快要透明。宋建国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邓思承进来,赏了他一记白眼,也没有其他的表示。
邓思承去了宋家瑜的房间,可是房门紧闭,任他怎么敲怎么呼唤都不开。
宋建国气极,几步走过来,把门板捶得震天响,怒吼道:“你不是要见这个死同性恋吗?!啊!!现在人来了你倒是开门!!有本事天天给我念叨你就见!!开门!!宋家瑜!!老子让你开门听见没?!”
宋妈妈苦笑着撞开发疯的宋建国,几巴掌追上去:“你再吼!!!家瑜都快被你逼死了你再吼!!早说要叫邓思承过来了你拦着死都不干?!你的面子到底值几两钱?!你非要把家瑜弄死对吧!!吼吼吼!!你再敢对我女儿吼一句!!!”
邓思承看着门外混乱的状况,只能不懈地敲门,温柔地对里面的人说道:“家瑜,是我。你开门好吗?我来看看你,不离婚了,你先开门,让我见见你。”
房门豁然打开,宋家瑜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三人面前,宋妈妈大哭着凑过去抱住女儿,问道:“饭吃了吗?吃一点也好,别饿着自己,思承来了你就吃一点吧。”
邓思承从宋妈妈手中接过虚弱的宋家瑜,抱着她走进房间里。房间里光线很暗,但是还是看得出凌乱到了极点,几乎没有地方可以下脚,他揽着她到床边坐下,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家瑜呆滞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邓思承安慰地拍她的背,诱导道:“饿不饿?吃点东西好吗?”他闻了一下,房间里散发着异味,应该是有馊了的饭菜什么。可是宋家瑜没有给她任何回答,只知道抱着他哭,邓思承蹲在地上两腿发麻快要跪下的时候,宋家瑜终于承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邓思承把她抱出来,交给宋妈妈带到主卧去睡觉,宋建国走进女儿房间一把掀开窗帘,整个房间里灰尘四扬,邋遢的情景让宋建国差点控制不住又要发火。邓思承等宋妈妈走出来,问道:“请医生了吗?”
“还是之前的刘医生看着,就每天吃吃药,偶尔他过来就谈话治疗。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会出来吃饭看电视,话很少。不好的时候就自己呆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医生嘱咐的药估计宋家瑜是没几颗吃进去了,邓思承皱眉想了一会说:“怎么不住院?这种情况在家里控制不好。”
“宋建国不让!!”宋妈妈又激动了起来,“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家瑜都这个样子了!!以为关在家里不和你见面就会好了!!”
“还是赶紧和刘医生联系一下去医院吧,这么在家里治疗根本没效果。”
“去医院也是医生治,在家里也是医生治,有什么区别!!要治就在家里治!!”宋建国在一边吼着。
宋妈妈抑制不住又啜泣了起来,这个家庭如今病的病吵的吵,闹得分崩离析,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可是宋建国的顽固和无理取闹实在让邓思承也应付不来,他一个市里的干部,Z大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竟然也有这种迂腐且不通情理的想法,还是对着他的女儿。
他只能低声下气说:“只要您不说,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你女儿因为嫁给一个同性恋得了精神病。我们可以找成栏,他有朋友在安康医院工作,私人医院保密性会好一点,可以让家瑜先过去治疗一段时间。”
宋建国瞪着邓思承,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宋妈妈在后面说:“去!!什么医院都去,再不去女儿都要死了!!我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去。”
这次宋建国没再出声,喘着粗气在旁边一言不发。
当夜邓思承就让柳成栏帮忙联系了,很快得到答复说安康那边的精神病分院有空床位,还可以根据宋家瑜的情况配单人治疗的医师。宋建国没法再阻拦,心里也是担心女儿病情的。第二天早晨就将女儿送去了医院。
邓思承在宋家呆了一夜,半夜的时候宋家瑜醒了,扯着邓思承不放,他就枕着床头柜对付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头晕目眩的,和单位请个假,一起送了宋家瑜去医院,安顿好了以后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柳成栏,径直回家休息了。
杜为礼值了一夜晚班还在呼呼大睡,邓思承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带着凉气钻进被窝。杜为礼动了动身子,没醒,下意识靠过来了一点抱住他,邓思承回搂住香香软软的小恋人,浑身的疲惫和紧绷的担心渐渐放松下来,进入了梦乡。
27.计划搬家
杜为礼醒来已经是中午了,邓思承还在身边微微打鼾,他起床去客厅弄了点东西吃,然后回房间插上耳机玩游戏。
邓思承睁开眼的时候有点晕眩,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他微微扭头,看到抱着腿姿势不雅地坐在桌子前厮杀的杜为礼,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从床上下来,从后头猛地搂住专心致志的杜为礼。电脑前的人正在杀怪,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邓思承,惊喜地说道:“你醒了?!”
邓思承吻了吻他的头发,下巴一扬示意他看电脑:“动作快一点,小心把你踹出队伍。”
杜为礼回身操作了一下,站起来说:“我给你弄了蛋炒饭,饿不饿?先吃饭吧。”
邓思承跟着他出了房间,他从锅盖下面拿出碗筷,递给邓思承,邓思承盘腿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他饿坏的样子,杜为礼心疼地给他递汤:“你慢点好嘛,有点风度。紫菜汤泡的,将就喝吧。”
邓思承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你老婆怎么样了?又是抑郁症吗?”
“恩。今天早上刚从去医院,不知道会不会有并发症,精神病这种东西说不好。”
杜为礼想了一会,想问一句话,但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不近人情,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发现自己现在在邓思承面前会有些惺惺作态,刚相识的时候那种没头没脑的好奇劲早就没了,说什么都要想一想,会不会惹他生气,会不会让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邓思承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已经猜到他心里想的,于是主动说:“离婚会离,我既然不打算和她过了就一定会离,可现在不是时候。”
杜为礼见邓思承这么说,心直口快也来不及顾虑就接了一句:“那估计早了。”
他这句话本身也没有什么深意,就是下意识的一句抱怨,但听在担心又焦虑的邓思承耳里就变了味道,他看了杜为礼一眼,声音冰冷地说:“你什么意思?”
杜为礼一听这变了调的声音就不舒服,不高兴地顶了一句:“我能有什么意思,反正我跟你也结不了婚,你离不离不都一样吗。”
说完这句他起身回了房间,留下邓思承在客厅里捧着碗,味同嚼蜡地吃着。杜为礼是随心所欲惯了,也根本不懂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上次腆着脸要跟去S市就是一次教训,要想让他明白离婚这件事里里外外的困难,也不是一件易事。
邓思承突然就有点愁,杜为礼和社会脱节太久,生活地太过自我,他可以包容他最多吵吵架,要是让他一个人面对其他人,估计会被吃得连根毛都不剩。现在他在酒吧工作,顶的是老板弟弟的名头,酒吧里的人也都会顺着他。他想让杜为礼自己出去历练一下,又不舍得也不知道他能干什么。
这样一想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就席卷了他全身。老婆离不掉,还生这病自己必须要照顾;恋人对自己倒是很贴心,但还是像个小孩一般需要教,而他根本无从下手;父母那边还闹着他,一副他要是敢离婚就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单位里被宋建国牢牢压住,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扒干净最后几口饭,穿上衣服拿上钥匙准备出门。他邓思承不是会逃避的人,即使很窝囊,他还是要一件件慢慢把他们都做完。
宋家瑜在医院里情况还行,情绪很稳定,看到邓思承也没有哭闹,只是表情木讷。邓思承找了医生,医生显然对宋家瑜很重视,把邓思承拉到病房外细细讲了一遍。
“病人病情比较严重,而且是第二次复发,这种精神病性抑郁在抑郁临床上是比较难治愈的。以后家里人要多注意养着,夫人这样子,社会功能受损很严重,安慰剂治疗也没有效果,只能大剂量用稳定剂和抗精神病的要,疗程中千万不能受任何刺激,很容易引起心脏病并发和狂躁症。治愈概率不大,脑损伤是必然的,预后精神状况也会很差。这次复发,又拖着不治,基本上是要了一辈子的命,只能慢慢养。”
邓思承听得心里一点一点沉下去,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痊愈的可能性有么?”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很小很小,能不加重或者引起任何并发症就已经是万幸了。”
邓思承回到房间,宋家瑜已经睡下了,宋妈妈给他掖好被子,走出来对邓思承说:“你还想着要逼她离婚吗?”
邓思承苦笑:“我会一直照顾到她病好,尽一个哥哥的责任,婚还是要离的,这点我不会变。”
宋妈妈冷笑一声:“家瑜这事瞒不了多久,你这一离,不光是同性恋的问题。是你把老婆气出神经病然后踹了她和一个男人跑了,这种事情传出去,你别说在市政府做,你在Z市估计都能被人家诟病一辈子。”
邓思承眼神飘向远方,好像在透过什么窥探未来。
“我倒是奇怪了,什么男人让你这么不顾一切,帆船教练?认识也没有久吧,之前看你对家瑜也挺上心的,她的病你也是最清楚的,怎么就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把所有事情都搅黄了?现在的情况你也是看在眼里,家瑜几乎是丧失民事能力了,你要离婚,估计就得和宋建国离,他那里,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说服他吧。我对你已经是失望至极,你也别假惺惺尽什么哥哥的责任了,邓家能教出你这么个儿子给我们家瑜当哥哥也真是丢两家人脸,我也不想见着你。医生说家瑜现在情况还不稳定,等病情好一点了会试试安排催眠治疗,能把你忘了就忘了。邓思承,伯母最后跟你说一句,我们一家人的情分也没几天,但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破毛病趁早改了吧,伯母也是为你为你们家好。”
邓思承没有任何表态,沉默地走了。
回家的时候杜为礼出来开门,俨然是一副气消的样子,邓思承揉揉他的脑袋觉得他也实在是可爱,气来得快消失地更快。
帮他脱了外衣拿出睡衣换上,杜为礼又回里头洗虾去了,邓思承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突然觉得很挤,天气也一点点变热,杜为礼这里没有空调也是个大事,而且这老房子还不好装空调。他看着缩着手在洗手间忙碌的杜为礼,问道:“为礼,搬到我家里去住吧,大夏天的,你这里实在不方便。”
杜为礼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低头说道:“好。”
邓思承有点诧异于杜为礼轻易的同意,下意反问道:“你说什么?”
杜为礼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说好啊。这破地方住着又热又挤,我也受不了,有好地方住自然很好。”
邓思承走进狭小的洗手间,从身后抱住他,“你要是不高兴就说,真的,我宁愿你对我发脾气也不愿意你做违心的决定。”
“你也太能想了吧。”杜为礼好笑地回身抱住他:“我其实有时候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之前不过去是你老婆会回家,正面交锋我也不愿意好吧。再说,我难道看不出你是喜欢干净的人嘛,你能在我这里挤这么久我已经很感动了。我没那么敏感多疑的,能住大房子再高兴不过,我就个俗人,能有好东西吃好房子住就满足了。”
听到他这样说,邓思承放心地转过他的身子,包着他的手帮忙一起洗虾,一边说道:“为礼啊,我不是多想,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像中午那样,不高兴咱就吵一架,没必要互相迁就,我发现你现在和我说话已经学会先思考了,不像以前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那说明我成熟了好嘛,快表扬我!”说完拨开邓思承在水盆里捣乱的手。
“好,表扬你。”邓思承湿淋淋地手捧着杜为礼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啵了一下。
杜为礼努力闪躲着,还是被他弄得满头狼狈,一下子打翻了水盆,一斤多的活虾撒在地上乱颠,杜为礼瞬间炸毛,扬着水盆揍他,一边喊道:“妈的邓思承!!!现在禁渔期这拖网虾也死贵的你找死啊!!”
邓思承逃出洗手间,辩解道:“别动粗啊,成熟!成熟!”
“你让我不高兴的就吵一架的!有本事你给我揍一顿!”
邓思承躲进房间锁上门,在门后笑道:“我现在在宋家被打,回家还被打,你别让我这老公做的太失败啊。”
杜为礼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软下心来,隔着门问道:“宋建国打你?还是你丈母娘?”
邓思承打开门:“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信啊。”
“晚上还过去吗?”
“你今晚去酒吧我就过去,你不去我就陪你。”
“去吧还是。宋家瑜的情况怎么样?”
邓思承沉默了一会,才说:“很不好,精神病性抑郁,很难治愈,估计以后就得一直这样了,就算出院也要天天家里养着。”
杜为礼叹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惋惜地说:“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这一个女孩子,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不是同情心泛滥,也不是因为你什么的……我是真心,觉得很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