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去十分钟,许山岚耐性再好也受不了了,更何况他本来耐性就不怎么地。他“呼”地一把掀开被子,像没注意到门口的大师兄,闭眼翻身继续睡。
丛展轶走到床前,突然伸手用力扯掉许山岚的被子。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肥大的睡裤,青涩的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般的色泽。
许山岚微微吃了一惊,他愤怒地挺身坐起,叫道:“你干什么……?!”这时,他看到了丛展轶的脸色,最后那个字立刻被堵住,再也说不出来。
丛展轶面色阴鸷,眼睛通红,泛着血丝,一看就是喝多了,但目光出奇地亮,仿佛里面隐藏着一种炽烈的难以抑制的情感,就要喷薄而出摧毁一切!
许山岚那点恼怒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出于本能发觉今晚的大师兄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上小小的喉结抖了一下,他问:“大……大师兄,你……”
丛展轶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像一只饥饿的发狂的烦躁的猛虎,一下子扑到许山岚的身上,狠狠吻住他的唇。
许山岚被吓傻了,他一开始根本没弄明白丛展轶要干什么,只是出于习武人的本能反应挥臂反击。只可惜对方是丛展轶,他的一招一式丛展轶无不了如指掌。大师兄伸手一扣,顺势把许山岚的双手手腕锁在头顶上,劈头盖脸地吻下去,灼热的呼吸直喷在许山岚的脸上,烫得人微微发抖。
许山岚被吻得昏头昏脑五迷三道,好一会才弄明白丛展轶在干什么,他吓得魂飞魄散,用力仰起头避开丛展轶的唇舌,这样反而露出纤细的脖颈。丛展轶向下吻去,嘴唇像着了火着了魔,在许山岚的肩头、锁骨、胸前不停地啃咬吸吮。
许山岚叫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你喝多了!哥你喝多了!”他又恐惧又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是嚷嚷:“哥你喝多了,你快放开我!”
丛展轶充耳不闻,不管不顾,按住许山岚的双手犹如铁铸,力大无穷而又坚定强硬,甚至带了几分粗暴。“嘶啦”一声脆响,许山岚的睡裤被丛展轶扯开,少年柔韧而单薄的身体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大师兄的眼前。
54.出走
骤然的凉意让许山岚瑟缩起来,身子微微战栗,他想要挣扎扭动,腰部却被丛展轶死死按住,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丛展轶瞳孔猛地收缩,他屏住呼吸,缓缓低下头,轻柔地、渴望地、甚至虔诚地在许山岚腿间烙下一吻。
许山岚“啊”地惊呼出声,立刻蜷起双腿,竭尽全力避开丛展轶滚烫的目光。脚腕处的银铃零碎地响着,在黑夜里格外刺耳。许山岚举起双臂挡在眼前,发出受伤小兽一般的呜咽,声音抖得仿佛随时都要碎掉,他说:“不要,求你了……我求你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丛展轶喘息着,恶狠狠地盯着床上无助脆弱的小家伙,像一只好不容易逮到猎物的凶猛贪婪的狼。许山岚全身发抖,他拼命把身子缩成一团,已经快要崩溃了。丛展轶真想就这么把许山岚压在身下,用尽全力贯穿他、蹂躏他、折磨他、逼迫他,让他永远成为他的,再也逃不走,再也挣不脱!
丛展轶闭上眼睛,许山岚惊恐的哭泣声在耳中格外清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平生最艰难的一个决定——丛展轶没有继续下去,转身一步步离开。
许山岚完全傻了,这种情形太出乎他的意料,令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他弄不明白一向温柔体贴宽厚沉稳的大师兄,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哭泣,缩在小小的角落里,赤身果体,无依无靠。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许山岚才缓过这口气,他张皇地四下张望一圈,看不到丛展轶的影子,慌忙抹了一把脸,一跃而起,飞快地拿出一身衣服套在身上。一把扯开床头柜,用力过猛,抽屉砰地撞到地上,哗啦一声东西全都洒了出来。许山岚双手不停地发抖,胡乱拿出一个钱包,紧接着又到衣柜边装上几件衣服。
他把要带的东西全塞进包里,跌跌撞撞冲出门去。这里他不想再多待一分钟,再待下去他会疯的!
离开!离开!许山岚的脑袋被这个念头沾满了,根本想不到其他。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钻进去,关上车门,哆嗦着说:“车站,我要去车站!”
丛展轶就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他望着出租车融入到苍茫的夜色里,目光冷酷而凌厉。
许山岚下了出租车,奔进南站,闯入售票大厅,一路神智混沌急迫交加,直到售票员在另一边冷冰冰地问:“去哪儿?”许山岚一下子呆住了。
去哪?能去哪?许山岚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无处可去的,自己的家就在这里,他能去哪?他能跑去哪?许山岚傻愣愣地盯着半透明的玻璃幕,和下面小小的半月形的窗口,茫然地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内心深处涌上一种无力感和浓重的悲哀。
售票员得不到回答,不耐烦地又问一遍:“去哪呀,说话呀!”
许山岚颤抖着唇,说出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深圳……”
“卧铺还是硬座?!”
“硬……硬座……”
“几张啊。”
“一张……”
“三百三十八!”
许山岚打开钱包,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钞票,百十元角,一样不少。许山岚性子散漫,对金钱等身外物不大上心,这些都是丛展轶给他准备的,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不着。
许山岚抽出三张大团结,从窗口别别扭扭地递进去,不大一会,里面扔出来乱糟糟的几张票子和叮叮当当的硬币,还有一张硬卡火车票。许山岚把硬纸片紧紧握在手里,像握住不可预知的未来,绕过不锈钢护栏,慢吞吞走开。
后半夜候车室里人少了许多,很多等累了的旅客躺靠在椅子上。几处卖杂志报纸的都已经收摊了,就剩下一两家小卖店还亮着灯光,销售茶叶蛋、麻花还有香肠、方便面。
许山岚坐到角落里,和那群人远远地隔开,他好像这时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丛展轶突然闯入他的房间,然后……
许山岚无力地垂下头,把脸埋在手心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他想,为什么啊!毫无预兆,猝不及防,晴空霹雳一般把许山岚十多年对大师兄的信任和依赖轰个干干净净。许山岚整个世界都颠覆了,摧毁了,坍塌了。痛苦、怨恨、恐惧、迷惘……诸般情感纷至沓来,几乎要把他完全压垮。他忍不住失声痛哭,像个受了伤害却无处申诉的迷路的孩子……
许山岚是被人碰醒的,好像有谁跑过去,撞到了他的腿。许山岚连忙挺直腰,睁开眼睛看过去。一个女人说道:“哎呀不让你乱跑不让你乱跑,非不。瞧,撞到人了吧?”伸手拉过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望着许山岚,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调皮地吐舌头做鬼脸。
“真是的,太淘了你!”女人半真半假地拍了孩子两下,冲着许山岚歉意地笑笑。
许山岚微笑一下,示意没关系。孩子抓住妈妈的袖子:“我要吃梨!我要吃梨!”
“好啦好啦,别叫啦,叫得我脑袋直疼。”女人皱着眉叹气,从兜子里掏出一只大白梨来,“喏,快吃,把你嘴堵上。”
小男孩嘎巴嘎巴吃得欢实,眼睛却望着许山岚,很有点显摆的意思。
许山岚不由好笑,隐约似乎这种场面从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躺在靠椅上睡觉很不舒服,不由伸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男孩吃完了梨,又拿出两个脏兮兮的玻璃球来在地上弹。唬得他妈妈连忙去捡:“哎呀作死啊你,在这里弹,一会又要找不到了。告诉你我可不再给你买了啊,买完就丢买完就丢!”一把抢过来,收到自己衣袋里。
小男孩扁扁嘴,一副要哭又不哭的模样。
一个玻璃球滚到许山岚脚边,他捡起来递给那女人。女人挺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啊。”许山岚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和丛展轶一起回家找妈妈,也是在火车上遇见个吃梨的小男孩,也是一起玩玻璃球。
许山岚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许多年前的往事一下子全都到眼前。那是他第一次溜出去找妈妈,也是唯一的一次,如今回忆起来,似乎就是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有父母,只有大师兄。
喇叭里传来广播:“沈阳开往深圳的T188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许山岚低头瞧一眼那枚小小的车票,于是,这就要走了么?真的要去找妈妈么?以后还回来么?还……还见大师兄么?
许山岚内心一片迷茫,他机械地顺着人流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像被河水带走的任意飘零的落叶。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他们的缘分仅限于此,同乘一辆火车,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下车后再奔向四面八方。
月台上人头攒动,长长的凉棚遮住夏日灿烂的阳光,使得这里竟微带些凉意。人们随身携带着鼓鼓囊囊的包裹,着急而又期待地往左边远眺——那是火车将会开来的方向。
许山岚默默地望着轨道边白色的横线,对火车什么时候进站漠不关心。他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去深圳能见到妈妈么?见到妈妈说什么呢?以后就和她一起生活了么?……
火车鸣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轰轰隆隆气势汹汹地开过来。人们拥抱、告别、哭泣、领着孩子、背着行李,他们有他们的渴望,他们有他们的目的地。
许山岚站在月台上,一动不动。迎向未知的新的生活,回头面对那个犹如陌生人一样的大师兄,两种情况不知哪一种才令他更加感到害怕和痛苦。
他又低头重新审视一遍那枚火车票,硬纸板在手心按出深红色的细细的印痕。14号车厢,他想,14号车厢。
就在许山岚转身,想要找一找那个车厢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觉得,有人在紧紧地盯着他。许山岚蓦然回头,望见了站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丛展轶。
丛展轶一直跟着许山岚,看见他跑下出租买票走进候车大厅,看见他在萎靡和困顿之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看见他被小孩子惊醒,看见他随着人群穿过检票口,看着他在火车前徘徊。
丛展轶留给许山岚适应的时间,但他觉得自己忍受不了多久,他对许山岚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强烈得自己都吃惊。丛展轶凝视着那个少年,心中泛起凶狠甚至恶毒的意图。如果许山岚登上火车,如果非要离开自己,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许山岚抓回来,从此锁在家里,永远、永远别想离开一步!
即使他死了,也得死在我怀里,也得由我去陪着!
丛展轶目光灼灼,手指微颤,骨子里暴虐的叫嚣几乎要冲破喉咙,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清晰的声音,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意念,全都指向那一个人,只有那一个人!
就在这时,许山岚回了头。
周围的一切,喧嚣、嘈杂、纷乱,忽然消失不见。整个站台上,只剩下他们俩,目光在空中胶着。许山岚在看到丛展轶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完了。他离不开他,从很小很小,就已经离不开了。除了他,还有谁呢?
许山岚涌上一股无缘无故的铺天盖地的怨恨和愤怒,像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又像是对挑明一切的丛展轶。他甩手扔下火车票,直直地向丛展轶扑过去,一口咬在大师兄的肩头,咬得那样狠,像是要把满心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以至于尝到满嘴鲜血的铁锈的味道,仍然不肯松开。
丛展轶纹丝不动,他忍受着肩头上的剧痛,甚至带有几分酣畅的快意。
他知道,许山岚不会再走了。
55.表露
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画面定格,放远或者拉近,观众们感动得无声流泪,于是剧终或者几年以后。
要是生活也能这样就好了,许山岚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想,可惜偏偏不是。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即便昨天如何冲突如何矛盾如何悲痛欲绝,今天照样来临。许山岚现在发现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师兄。
说实话,和被一个男人喜欢的事情相比,他更难以接受的是——那人居然会是大师兄,对他像父像兄一般的大师兄。许山岚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跟丛展轶情人一般卿卿我我的场面,念头一冒出来都觉得肉麻。
于是,明天,哦不对,今天——一早该怎么跟丛展轶说话呢?最起码的是,该怎么称呼他才好呢?还叫哥?太亲密了吧,本来挺纯洁挺亲切的一个称谓,怎么回想起来这么古怪呢?叫“大师兄”?又,又太生疏了吧。好像故意保持距离故意冷淡似的,其实许山岚真没想跟丛展轶拉开什么距离,毕竟还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前段日子那是生气了,生几天还要好的。可现在……
唉——
许山岚睁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屋顶,天色已经见亮了,东方现出了鱼肚白。不用看表许山岚也察觉出快到晨练的时间了,也就是,就要再跟大师兄见面,跟他说话了。许山岚皱皱鼻子,趴趴头发,一骨碌从床上站起来,先出去再说!
许山岚心里还是很尴尬的,他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慢慢吞吞挪下楼梯,一步一步走到外面。丛展轶早就等在那里,白色背心,浅灰色运动裤,正按规矩活动足踝手腕。
许山岚低头瞧着自己的足尖,他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丛展轶,总觉得脸上热得慌。他呐呐地说:“大……哥……”
“怎么才出来?”丛展轶严肃地打断他,抬手腕看表,“今天迟到五分钟,负重多加5公斤,跑步去。”
许山岚一听就来气了,闹了半天就他自己没着没落地折腾一晚上没睡着,还不好意思见面。人家根本就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而且明显罚的比以前还狠!许山岚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姿势标准得都能去升国旗了,忿忿地大声说:“是,大师兄!”看都不看丛展轶一眼,转身跑出门去。
接下来的训练一切照常,跑步、高抬腿、踢腿、套路,一样不落。丛展轶拎着木棍在一旁监督:“腿,腿绷直了!”“出拳要有力!”差一点木棍二话不说就打下来。
一早上许山岚都憋着气,训练格外卖力,淡粉色的唇紧紧抿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眉间倒有几分倨傲的冷意,汗水顺着面颊滴答滴答往下淌。在散打垫子上带着护具跟丛展轶对抗的时候,一点没留情,拳头呼呼带风。但他毕竟比丛展轶临战经验少,使力不够均衡,到后来没了力气,反倒被大师兄狠狠砸几下。
丛展轶一个飞腿把许山岚踹到垫子上,后者仰躺下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呼哧呼哧大口喘粗气。丛展轶慢慢除下拳套,说:“到这里吧。”把手伸向许山岚。
许山岚根本不理会那只手,勉强爬起来,扔掉拳套,向大师兄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走出训练室。丛展轶望着他倔强耿介的背影,嘴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丝微笑。
早上许山岚破例多吃了一碗粥和一个鸡蛋,笑话,昨天一整天他都没好好吃饭。如今许山岚算是知道了,出什么事都别难为自己,没准你在这边胡思乱想难受不已,人家活得好好的呢。他也不搭理丛展轶,自顾自吃个饱,杯子里的牛奶也一口气喝干,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大师兄,今天我值日,要走得早一点。”
“嗯。”丛展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用餐巾擦擦唇角,说,“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