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先让他别胡思乱想,他觉得鲍博只是不得不闷在房间里,有些烦躁而已,等这段时间熬过了就没事了。
应该说他猜对了一半,对一个生性活泼的人来说,这种“自我禁足”确实难熬。没事干,游戏都通关打腻了,又不喜欢刷微博,能干什么呢?
发呆、做白日梦呗,有时候呆着梦着就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些最美好的时光,最甜蜜的回忆,正如西园寺隆秀所说,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些了。
也许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对痛苦,我们遗忘着,唯有那些美好,在一次次的回忆中,加工、润色、升华,成为心中永不磨灭的印记,那是要捧在手心里,最珍贵的东西。
鲍博的《WaltzForDebby》自由滑的青冬奥会版本成为了这套节目最完美最优秀的一个版本,不但是所有技术无失误,而且在合乐、艺术表现方面做到了最佳。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版权问题,青冬奥会花样滑冰节目是没有电视直播的,只有几个冰迷拍摄的画质相当渣的看台版。
就这样的版本,也能感受到这套节目的魅力所在了。
开始,钢琴的旋律叮叮咚咚,如潺潺溪水般流出,在节目的开始,观众仿佛看到一个少年在林中漫步,他在叹息什么,吟咏什么,或许是友谊、或者是爱情,有时高昂,有时低沉。鲍博的滑行速度也并不是很快,一点都看不出上赛季霸气十足的范儿,反而有点像西园寺隆秀看齐的意思。就连那个4T一不注意都会被误认为是3T——他完成得过于轻松了。
然后小提琴加入了,音乐开始副旋律展开部分,情感的表达更加细腻,观众看到少年矫健的身影越发难以捉摸了,就像他自己也难以捉摸的感情,只见他对月长叹的时候,都是微微颦眉的,是被心爱的人拒绝了吗?看到娇艳鲜花的时候,却又情不自禁地怀念那狠心的恋人,我为何如此难以忘记这段感情呢?就因为那些共度的甜蜜时光啊!
在这套节目中,鲍博对上肢的运用,又上了一个台阶,3Lz进入的时候的伸手拈花造型,3A前大一字步的捧心长叹,鲍步接Hydroblading姿态(一种用刃很深、整个身体压得很低的单足滑行姿态,选手身体尽可能放低接近冰面,几近水平)的抱臂沉思,连续捻转步的双手打开,一臂高一臂低,仿佛在与恋人共舞华尔兹……
都是细节,但从这些细节都能看出,他的表现力较上赛季又进步了。
最出彩的是最后的换足燕式转,配合音乐先慢后快,转为贝尔曼姿态之后慢慢停下,观者无不屏住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就会破坏这美好的一刻。
151.69,虽然青冬奥会在TES方面非常严厉,PCS却给的非常大方,鲍博的5个小分全部上了7,还有几个8分,但对一位青年组选手来说,自由滑能拿到150+的分数,仍旧是前所未有的——青年组比成年组少一套步法,节目中一般不会安排过多衔接,PCS也相对不容易打高。
而西园寺隆秀尽管在短节目中领先了鲍博5分,但在自由滑却被翻盘了。
鲍博本赛季沿袭了上赛季世团赛时候的4T+双3A+双3Lz编排,但他的编排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两站GP难度与鲍博一样,都抽了,全日双3A+双3Lz总算Clean,这次又变成了4T+3A+双3Lz,但3F出了点问题。虽说144.87的分数在青年组也非常可观了,但在这样的大分差下仍旧被反超,非常脸上无光。
97.一步之遥
青年冬季奥运会花样滑冰全部四项比完,中国队非常牛气冲天地得到了其中三项冠军:男单、女单、双人,夺金率100%,也就是说花样滑冰国家队一共就派出了4位选手,都得到了冠军。
就在国内冰迷欢呼雀跃的时候,鲍博却悲催地发现他自己那个背运手气又发作了——抽签抽中的混合团体赛!
跟世团赛类似,混合团体赛也是分组作战,每组一名男单,一名女单,一对双人和一对冰舞,一场自由滑定胜负。但不同的是,并不以国家分组(因为有些国家并没有派满四个项目),就以抽签来决定!其宗旨就是促进不同国家之间的选手交流嘛,奥运会本来就是个大Party,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拿到分组名单的时候,鲍博悲哀地发现,另外的5名队友,他一个也不认识!不但是队友他不认识,就是其他7个组的42位对手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他认识的安贞慧、刘元凯、曲蕊、若林早苗、西园寺隆秀都没有抽中混合团体赛……
这是何等残酷的人生啊,当人家都在参与集体活动,开开心心地组队去听流行演唱会、下厨房尝试动手拌饭、制作泡菜…..的时候,鲍博只能流泪满面地继续呆着冰场上。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日本的两位选手也一直陪着他,西园寺隆秀对他说:“没关系,我还想再看一次你的自由滑呢。”
鲍博心道:你是没关系,我关系很大好不好!他看看自己的5位队友,一阵悲从心来:女单尤利娅是乌克兰的,会说乌克兰语、俄语和一点点英语,双人来自法国,这两位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只靠手势和领悟;冰舞是捷克的,但与尤利娅一样会说俄语和一点英语。
沟通的大麻烦还没解决,一起分组练习、上冰合乐的时候又出了问题,尤利娅的心思完全不在练习上,鲍博给她做示范3Lz的时候,她不是在那格格笑得不停,就是跟那一对捷克冰舞中的女伴交头接耳,对自己指指点点,弄得鲍博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花儿。
不过幸好鲍博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不然他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尤利娅问冰舞女伴:“他(指鲍博)帅不帅,咱们要不要请他一起出去喝一杯。”
冰舞女伴回答:“他的教练对他管得很严的,你看,现在就在旁边看着呢!东方国家的选手又很听教练的话,你还是别去碰壁了。”
尤利娅:“真扫兴,这么可爱的一个男孩,还是我最喜欢的那种,不晓得其他方面是不是跟他的花样滑冰一样出色呢?嘻嘻~”
……
比赛的时候,成绩更是只能听天由命,好在大家都是来玩的,前面的男单选手不要说3A和高级33,连33都不能完成的就有好几个。鲍博一看这架势,顿时轻松了:反正是算积分嘛,何必上那么高难度。
于是他就上了一个3A和一个四周,问题是那个四周是4S!
有段时间没练过4S了,这个4S的质量实在不怎么样,比起他的4T要差多了,大多数裁判给了GOE-2分,个别手松的-1分。
但这是鲍博在国际比赛中被承认的第一个4S,意义重大。就此,他正式成为有两种四周的选手。
就在看到小分表的冰迷们热烈讨论、YY鲍博将来的难度的时候,鲍博终于可以轻松一会,与自己的队友们和日本两选手参加组委会安排的联谊活动。
演唱会已经结束了,还剩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厨房活动可以参加。刘元凯、曲蕊与安贞慧一起剁馅包了饺子,若林早苗煮了味增汤、西园寺隆秀捏了寿司,就是形状奇特了点。
鲍博……负责吃?
曲蕊非常不爽地对鲍博说:“喂,你也动手做点东西啊!我们做这些很辛苦的!”
“我又没吃你做的,你激动个什么?”鲍博也不爽,我吃的是西园寺隆秀捏的寿司,喝的是若林早苗煮的汤。
“你到底会不会做饭啊!”曲蕊小声嘀咕道。
鲍博哼了一声,在大家的目光中毅然走到那边的炊具里,挑选称手的拿上,用西园寺捏寿司剩下的米饭和配料,和中国队三位多下的饺子馅,炒了一锅扬州炒饭。
金黄的米饭夹杂肉丁、鱼丁、萝卜丁、黄瓜丁、青菜丝,还没出锅的时候就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6个人围在锅边,就这样站着,用盘、碗、锅盖,你一碗我一碗,一边吃一边讨论,没过多久就将这锅炒饭消耗殆尽。
然后这锅饭的大名就响遍了日本冰迷圈子,西园寺隆秀、若林早苗都在它刚出锅的时候就拍照留念,并且不吝溢美之词。不久鲍博的百科词条下,特长就多了一条:擅厨艺。
没几个人知道,鲍博就会做这一个菜。
日本队离开奥运村的时候,鲍博对西园寺隆秀说:“不要改编排了,第一个成人组赛季很难熬,但是熬过去了也不过如此。反正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呢?就用赛季初的4T和双3A,你用的次数最多,其实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小,不是吗?
第一站GP,日本站,短节目4T降组摔,自由滑3A空。
第五站GP,俄罗斯站,短节目4T摔,自由滑4T单手扶冰,3F空成2F。
既然已经做好了第一个成人组赛季交学费的准备,就交到底吧!
“相信你自己,你的技术没有问题,我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体能也应该能撑下来了!”分别的时候,鲍博是这样对西园寺隆秀说的。
鲍博还剩下世青赛和冠军赛,西园寺隆秀还剩下四大洲,都是他们本赛季最重要的比赛了。
回到北京之后,终于能休息比较长的时间了,世青赛在3月举行,如果今年世锦赛成绩好,能继续参加世团赛的话,冠军赛就到5月去了。
不过冰迷们,包括队内的选手、教练都在私下议论的是,2月举行的四大洲锦标赛,到底派那三个人去呢?
四大洲锦标赛不管上一年成绩如何,每个国家都有三个参赛名额,当然根据去年的成绩,部分选手需要比预赛。
女单根本没得争:安贞慧、文雯、赵秋筱。可男单就麻烦了,成年组目前有丁羽、雷昀、施立彬、林航、黄子希、易明晶、李峻林一共七个人,青年组的鲍博年龄也够了,重要的是,他比前面那七个人实力更强。
如果是在美国、日本、加拿大这些国家,问题很简单,甚至根本不能称其为问题,就按全国锦标赛的成绩,谁排在前面谁去呗。
但这是在中国。
年底的全锦赛和冬运会的男单前五分别是:鲍博、黄子希、丁羽、雷昀、易明晶。
鲍博的三套节目(短节目、表演自由滑、自由滑)全Clean,丁羽自由滑抽了一把,黄子希终于能上四周,自由滑跳跃难度已经达到了鲍博和丁羽一样的4T+双3A+双3Lz,只用2A换掉了不太擅长的3Lo,可艺术表现力根本无法与鲍博相比,加上滑行技术不像鲍博那么彪悍,加不了太多衔接,造成了PCS偏低。
雷昀自由滑是4T+3A+双3Lz编排,虽然还没恢复到受伤前的程度,但能跳四周了,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易明晶倒是可以用双4T双3A的顶级难度的,但上这种难度就意味着要牺牲大量衔接,改为压步加速——他的压步效率实在太低。结果就是狂高的TES和狂低的PCS,去年JGPF就是最惨痛的教训。
到底派谁去呢?
98.神棍
四大洲参赛名单出来之前,教练组关门整整开了一天的会议。
孙骏遥心中的名单是黄子希、丁羽、雷昀。至于鲍博,他还是青年组的,当然没资格参加成年组比赛。
自然有人不这么想,第一个就是视鲍博为眼珠子的孟飞:“鲍博有成年组的实力,年纪也够,为什么不让他去?”
“只是一场世团赛而已,世团赛打分一向水漫金山,不能算什么的。”
“分数不能算,但名次能算吧!”
“小孟,我知道你向着那孩子,但也要懂规矩吧,还在青年组是不能参加成年组比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条规矩写了?”
“远的不说,雷昀、丁羽、黄子希是18岁进成年组参加成年组的国际比赛的,施立彬还晚一些。总不能为你一个选手,坏了这个规矩,你说是吗?有能力是一回事,能不能把能力发挥出来又是一回事,年轻选手这方面总是不太稳妥的。”
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孙廷光扭头看时,却是尹真,此人比孟飞不好惹多了,从当运动员的时候就如此,他决定当做没听见。
孟飞还要说什么,孙骏遥挥挥手:“你别说了,不可能的。”
“大飞,无用功就不要做了,要不要跟我赌一把这次咱们四大洲还有世锦赛的成绩啊?”尹真面前摊了一叠花花绿绿的东西,大家凑上去,认出这是国外很流行的塔罗牌。可惜在场的人,除了尹真,都不会这洋玩意。
只见尹真又是洗牌,又是分堆,还抽出几张牌,很郑重放来放去。
折腾半天之后,他总算说出自己“占卜”的结果了:女单冠军,男单能有一位进前五名。至于细节部分,因为他现在“精力”耗尽,无法再“占卜”了。
孙骏遥嗤之以鼻:“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助理,也就是他的儿子孙廷光则说:“司机,你这算不算宣扬迷信啊?”
尹真也不以为忤,双手交叠,压在那堆牌上:“你不赌一赌吗?”
“输了怎么样?”
“我的任命文件什么时候下来?”尹真这个“助教”目前拿的是聘书,相当于外聘人员,没有编制的。一旦下了文件,就等于正式有了编制。
国家队在韦方平引咎辞职后,空出了一个编制,但迟迟没有人补上。
孙骏遥想了想,自己退休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了,自己一旦退下来,国家队就又回到了“韦系”的天下了,孟飞是韦方平的弟子,连女单那边的余汉桥也是,孙廷光一个人实在势单力薄了点。
尹真虽然也是韦方平带出来的选手,却与韦方平关系不太好,当年就不顾老头的一再挽留,到国外留学去了,让老头消沉了很久。
四大洲参赛名单公布,中国的冰迷少不得又要痛骂冰协脑残一番,好在鲍博自己却早有心理准备:队里的那些看见看不见的潜规则,他是早就见识过了。孙骏遥的子弟兵黄子希、易明晶都是18岁进成年组,他也别想例外。
所以相对而言,韦方平做的就好多了。当年他虽然不喜欢自己,但当自己夺得全锦赛、JGPF、世青赛冠军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进成年组了,即使那个时候,正是三刀客最鼎盛的时期。
对普通冰迷来说,骂归骂,,还是不得不关注的,因为四大洲鸡肋归鸡肋,却算得上世锦赛的晴雨表。女单还罢,去年文雯的世锦赛第十名已经使得这次可以去两个人了,安贞慧的加入,甚至可以争取奖牌、拿到三个名额。
而男单要争取两名额,必须进世锦赛前十名,却只有一个人可以派。派谁?丁羽?已经给过他那么多次机会了,冬奥会后的那次世锦赛,名将大批缺席,都挣不来两名额,冬奥会的名额也是他弄丢的;派黄子希?本赛季中国杯的成绩比丁羽还差点,优点在于不会崩盘,缺点是表演太木了,PCS上不去;雷昀的伤还时有复发,难度也不行;易明晶,优点与缺点一样突出,而且他的难度已经到顶了,却看不到涨分数的余地。
论难度、论发挥、论表演、论受裁判待见程度,鲍博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中国就是不派他去世锦赛。
一旦这次挣不来2名额,下个赛季就是奥运的前哨赛季了。难道等丁羽他们这批都退役了,才轮得到鲍博吗?
国家队的食堂里,尹真正抓紧时间对即将参加比赛选手进行心理辅导。
选手们自是不知道教练们之间打的那个赌,但对尹真“神棍”的印象却太深了。
刚进队的时候,尹真就神秘兮兮地要摸摸每个人的手,给他们算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也就算了,他是前国家队选手,在队里有旧友,很有可能给他提前透露点消息。问题是他能在闲聊的时候,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每个人心理弱点!
每个人都有不愿承认不愿被触碰的隐秘之处,比如安贞慧的家庭、丁羽的冬奥会落选赛失利,当这些不能诉之于口的秘密被丁羽一语道破后,无人不惊慌失措。
而这对于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的尹真而言,其实是小儿科。但是自此之后,大家看向尹真的眼神,除了尊敬,还带上了一丝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