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卫霖总算是有些听清楚了,他似乎也不恼,将嘴唇靠在廖暮臣的耳朵旁,纠正他,“是不是这几天比较忙冷落你了?很快你就会喜欢我的,现在……叫我霖公子。”
廖暮臣怎么叫得出口……他现在恶心的要死,但是手和脚都软绵绵的——他从昨天就不喝卫霖送来的药,可恶的是这家伙竟然直接用灌的……而且还加了药量……廖暮臣觉得自己要死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有谁能够……要是有谁来救救他就好了……卫霖已经试着要扒开他的衣服了。
“住手!”
随着破门而入的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闯进来,卫霖停下手里的动作,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不好,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年将军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
而此时在皇宫之中掌灯的奴婢刚刚退下,卫浚仍旧在桌案前批阅奏折,这些天关于卫黎造反的折子说法不一,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鲁莽行事了?卫黎风头正盛,自己压一压虽是好的,但是他毕竟对社稷有功,查了这么些天更是没有真凭实据,如果真是冤枉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卫黎的嫌疑是理所当然的。
“皇上,您的茶。”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端上一杯香茶,放在卫浚的右手边,他刚要拿起来喝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有叫人端茶过来吗?而且这个太监是从哪冒出来的?平常伺候的李公公上哪去了?
“你……”
“皇上小心!”
卫浚刚要问面前的人,就被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打断,等他回过神来,裕桐已经和刚才送茶的太监打在了一起,卫浚这才发觉殿中已经没人了,连忙喊了声,“来人,护驾,护驾!!”
裕桐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不过因为经常随卫黎征战杀敌,在武力上并不会输给对方,在御前侍卫带着人马赶过来的时候,刺客已经差不多被他擒住了,原本大家看此情景也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刺客不只假太监一个人,裕桐刚一回头就看到窗外的屋顶上一个黑影闪动,紧接着银光一闪,一支羽箭对着卫浚的位置直直射了过来。
裕桐就像本能一般,对着卫浚扑了过去,两人相拥着转了好几圈才倒在地上,这期间,旁边的侍卫又跑出去一部分追外面的人,屋里暂时安全了。
卫浚看着倒在自己胸前的男子,因为疼痛的原因眉眼紧蹙着,入冬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却全是汗珠,“裕桐……裕桐……”他抓着裕桐的肩膀叫他,越过他的肩头,可以看到一根箭已经贯穿了他的身子。
“皇……皇、皇上……皇上……”裕桐抬起头,抓住眼前的一片明黄,嘴角挂着一抹侥幸的微笑——他没事,太好了。
“你等一下,朕马上命人去叫太医……”
“不用了……”裕桐抓着衣服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他的手苍白而且抖得厉害,隐约看得到嘴唇有些发紫,“箭上有毒……咳咳……已经、来不及了……”
卫浚听到这句话,心一下子就慌了,连忙道,“不会的,朕不准你死……你不准死!”
“已经够了……”裕桐的脸色愈来愈显得苍白,他握住卫浚的手掌,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冰冷,“皇上,黎王他……咳咳,是清白的……”
“朕知道,朕知道,不要再说了……”卫浚又催了几声“传太医”。
裕桐的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呼吸也变得短促起来,恍惚之间,这场景是否在很久以前也曾经出现过,他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了,喃喃道,“皇上……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卫浚闻言,看了一眼窗外,有细细的,毛茸茸的东西正落下来,还有几片飘了进来,落在空气中似乎又更冷了,他对着怀里的人应了一句,“嗯……”
“我想……看……”裕桐已经说不上来话了,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朕这就带你出去,马上就能看到了……”卫浚说罢已经打横抱将裕桐从地上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屋外,轻轻地、带着一丝冰凉的东西立即滑过他的侧脸,消失不见,“能看到吗?”
“嗯……”怀里的人轻轻哼了一声,双眼已经眯成一条缝隙——那年初遇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便是下了这样一场细细的小雪,而他同样也是躺在这个怀抱里……
40.裕桐与同③
“就是你偷了本公子的玉佩?”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一个衣着褴褛,脸上基本被泥巴覆盖的男孩子面前,他大约八九岁的样子,此时已经坐倒在雪地上。
那便是少年的卫霖和裕桐,初次见面的场景——一个贵公子和一个小偷。
裕桐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刚刚偷回来的东西,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他怕再凑不出点钱给自己的娘看病,那个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身影就会消失了,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法,但是没想到第一次就……
裕桐看着将他围住的几个人,都是典型的彪汉子,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打得过才怪……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像是少爷模样的人求求情,就看到对方已经向他走过来了。
卫霖看着他拿着玉佩的那只手,皱了皱眉,侧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他用哪只手脏了我的东西,就给我砍了它。”
裕桐看着拿刀向他逼近的人,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了……我把玉佩还给你们,我不要了……”
卫霖看着裕桐扔过来的玉佩,笑得十分阴险——是那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笑容。
没有奇迹,“哧……”一声,裕桐看着自己的左手已经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一大片的血迹从他的肩膀处一直延伸到断臂的地方,少年有些眩晕,看着自己的左手和空荡荡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断了……巨大的疼痛感从手臂上传来,裕桐坐在那,泪水就像止不住一样——他才九岁啊。
“霖儿,不许再胡闹了。”一个低沉的嗓音这时犹如天籁般从人群中传来,那个恍若救世主般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裕桐彻底惊呆了——这人竟然不顾他身上的泥垢和血迹,将他从雪地里抱起来,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流血的地方,眼里有一些看不清的东西,是了,自己已经开始失血过多了……
裕桐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有白色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化作一朵绚丽的花……他是不是快死了……
后来,卫浚在问他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裕桐,与同,愿与我同……
裕桐就是这被这样的卫浚感动了,就算卫浚有了自己的妻儿,他也仍然不停地在追逐对方的脚步,以致于卫浚刚登基后,正烦恼如何看住卫黎时,裕桐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只要是他最在意的,最担心的,最看重的,都要帮他守护好……
裕桐垂下抓着龙袍的手……或许,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挂在嘴边的笑,似乎就是为了说明:太好了,死的人是我,不是他……
廖暮臣被年万谡救回来以后至今昏迷不醒,裕桐所说不假,卫黎确实是被冤枉的,那些刺客经查明都是北夏派过来的人,皇上三番四次遇害已经说不过去,现在更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边关安定,所以卫浚再三思虑之下,还是决定再派卫黎远征漠北,后天就出发。
虽然在冤枉了卫黎以后又马上派他去打战很不厚道,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和自己的安危他只能厚着脸皮下了这道圣旨,至于卫霖,他已经彻底炮灰了——到嘴的鸭子飞了不说,还被卫浚软禁起来,免得节外生枝,当然这也有给卫黎一个交代的意思在里面。
卫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廖暮臣迟迟没有醒来让他十分担心——他马上又要北上,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回来,在这之前,他真的很希望能够看到廖暮臣醒过来,哪怕是和他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大夫看过后说他之前服用了太多不当的药物又受到了惊吓,而且还发了高烧,导致现在精神十分脆弱,稍有不慎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必须要好生照料才行。
卫黎恨不得去宰了卫霖——居然把他的暮臣弄成这个样子……(他的暮臣,这句很好……)但是他又答应了卫浚,只要这次去漠北把北夏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就挂印辞官,和他的暮臣去过小日子……为了这个,还是先忍了吧。
到了出征之日,廖暮臣还是犹如睡美男般不肯醒来,卫黎一身戎装,看着床上那个气色渐显的人,宠溺地揉着他的脸颊,最后在额头上留下一吻:阿臣,等我回来。
或许是卫黎的爱意使然,就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廖暮臣竟然醒了过来,来服侍得丫鬟大喜,连忙过来询问,“廖公子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廖暮臣脑袋晕晕地看了对方一眼,像是下意识地叫出想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卫黎……”
“廖公子这是要见九王爷吗?可是他刚才就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廖暮臣听到这句话,忽然来了力气,一把将那丫鬟抓得生疼。
“今天是王爷北征的日子,现在恐怕已经上路了……公子可否松开奴婢,好让奴婢去通知三少爷。”她所说的三少爷正是司徒邺,但是廖暮臣没心思过问这么多,只是怔怔地松开手。
“出征……”廖暮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出神……出征的话是不是表示自己要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卫黎了?……不可以,他现在就要见到他,马上、立刻!
从来没有试过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的心情,如果说他现在是一个重生的人,而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卫黎,就是他……
廖暮臣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奔跑,路上都是积雪,他只是简单地披了一件青色的外衣,头发随意地散乱在身体四周,苍白的脸色因为跑动的缘故有些病态的红色。
在哪?卫黎在哪?廖暮臣嘴边呵出的白气在他脸颊边围绕着,雪后的天气冷冽异常,风吹过脸颊就像刀割一样,但是廖暮臣依旧不知疲惫,大街上已然没有了军队的身影,想来是已经出城了——见不到了吗?
“碰!”的一声,廖暮臣脚下一滑,直接栽到了雪地里,这时仿佛所有的感官才一同打开,一阵冷意从头到脚蔓延开来,脑袋疼得厉害,眼前一片眩晕……
……已经追不上了吗……
廖暮臣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41.无言的结局+各种神展
司徒邺看着再次被自己救回来的廖暮臣,摇了摇头,看来病情又得加重了。
半年后。
廖暮臣独自回到了江南,卫黎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京城无论如何他是呆不下去了,只好回来看能不能找到一份教书先生的工作之类的。
这一趟京城之行令他心力交瘁,身体也一直不好,他在司徒邺的安排下调养了两个月也不见好转,药是断断续续不停地喝,卫黎走之前已经替廖暮臣打理好了一切,凡事都是要用钱的,所以给他留了不少的费用,本来廖暮臣也没打算收,但是这是他的一片心意,廖暮臣也知道,卫黎这是要让他好好等对方回来。
除此之外,卫黎还为自己请了一个小书童来照料自己——他有那么脆弱吗?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自从卫霖那件事以后,廖暮臣的病就一直时好时坏,精神也有些恍惚,有时还经常忘事,身边不带一个人确实不合适。
“公子又在练字啊?”小书童名叫研磨,个性随和开朗,廖暮臣和他相处得也算愉悦,而且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爽朗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舒服。
“嗯。”廖暮臣沉沉地应了一声,低头看自己写的字:望君勿念。
他理智上希望卫黎可以好好打战,平安归来,但是说是这么说,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私心里,他很想念卫黎,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派卫黎去打战呢?要是他们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就好了。
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自身的责任……他们错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春天将要过去,卫黎在漠北一点消息都没有,只知道还在打战,这次恐怕要打好一段时间呢。
研磨看着自家主子精神不振的样子,也替他感到担心,那个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跑的男人,看上去真的好令人心疼,“公子,外面的花都开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研磨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他问题,然后得到对方的回答,来肯定廖暮臣是活着的,而不是那样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嗯,出去看看吧。”研磨头一次听到廖暮臣在“嗯”的后面又加了一句话,心里高兴,扶着廖暮臣起床梳洗,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快到夏天的季节不是很冷,各色缤纷的花朵争奇斗艳,廖暮臣的心情似乎转好了些,回去又写了几行字,研磨看到此景,也心安了点。
他乐呵呵地去给廖暮臣准备晚餐——难得公子心情好了,要给他多补补才行……可是,还没等研磨将补汤送到廖暮臣面前,他就看到那个清癯的身影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不管研磨怎么叫他,都没有了回应……
——满地黄花尽,不待君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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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一:
卫黎惊恐地从梦中醒来:他方才看到廖暮臣身体冰冷地倒在自己的怀中,怎么叫都不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一定要尽快解决这里的问题回去才行!
于是卫黎终于在恶梦后的两个月内赶了回来,知道廖暮臣回了老家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再也不想松开……
“对不起,我不应该离你而去,在你那么需要我的时候……”害得他的暮臣又瘦了……
“回来就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廖暮臣也紧紧地抱住对方。
“嗯,再也不分开……”
于是从此二人和和美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某童话故事的恶俗感是怎么回事??)
情景二:
卫黎惊恐地从梦中醒来:他方才看到廖暮臣身体冰冷地倒在自己的怀中……知道廖暮臣回了老家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详情参考情景一),可是留给他的只是一座孤坟和无尽的思念及悔意。
卫黎躺在廖暮臣睡过的地方,眼角不由得湿了大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我会恨死我自己的,为什么不能把你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