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帮我一个忙
佛门外的山林，自有一份清静，还能闻到从佛墙里飘出的佛香味，罗维却无心去感悟这份幽静致远，只顾着打马往他记忆中的那座石亭奔去。 龙一在后面跟了罗维一会儿后，就开口问罗维道：“王爷，你这是到底要去哪里？” “就快到了，”罗维说了一句。 石亭的一角透过茂密的绿叶枝头露了出来。 龙十五人看着这一角飞檐，都暗暗做好了要一举拿下龙一的准备。 “王爷！”洛听潮已经在亭中等得发急，听到马蹄声一路从林外，由远及近传了来，早就站在了亭外等候罗维。 罗维马到亭前，人也飞身下了马，对替他笼住了马头的洛听潮道：“洛庄主，我们好久没见了。” 龙一看到了洛听潮就是一惊。 洛听潮正想回罗维的话，抬头之际就看到了龙一，也是一惊。 “你们认识？”罗维看看这两人，问了一句，目光从龙十的身上扫过。 龙十五人坐在马上就对龙一出手了，罗维既然想要这个人死，那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全力出击，招招要龙一的命了。 “说话啊，”罗维也不看那边打在一起的六人，只问洛听潮道：“你们认识？” 洛吸潮看看罗维还算带着笑的脸，咽喉哽滑了一下，说道：“王爷，小人见过他，他来过麒麟山庄。” “你与他说过话、”罗维问道。 “他来打听卫岚，”洛听潮道：“还将陛下抬了出来，说他是奉陛下的秘命调查卫岚的，不过小人只告诉他，卫岚是个孤儿，其他的小人什么也没说。” 罗维扭头看向那边打斗的六人，洛听潮这个一庄之主，会知道卫岚的家乡是哪里吗？罗维想着，卫岚跟在自己的身边，这个洛听潮不会不去打听卫岚的事，这个人一定知道卫岚是宣州人。“你真的没有说？”罗维再问洛听潮一次。 “王爷，”洛听潮苦着脸道：“就算那时王爷的死讯传遍天下，小人还是要受制于幽燕罗氏，小人知道这个人来我山庄的目的，说出卫岚为何方人士，很可能就会害了王爷，小人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罗维听了洛听潮辩解的话后，没再说什么，而是对龙十五人道：“你们在做什么？要跟他这样打到天黑？还是要洛庄主上去帮帮你们？” “王爷？”洛听潮是真以为罗维要他上去帮忙。 罗维手一抬，让洛听潮不要说话。 “那个人的武功很高，”洛听潮指着龙一对罗维道。 不高怎么当龙骑卫之首？罗维眉头皱皱，“他们打不过他？”他问洛听潮道。 “败迹已露，”洛听潮说：“王爷再等一下，胜负很快就能出来了。” 罗维便只能站在这里看，心中对洛听潮有怀疑，但他这时要用这个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背后再查吧，如果是洛听潮说出了卫岚的家乡，罗维斜眼看看洛听潮，那么这个人他也不会留的。“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想你去做，”罗维忍下了心中对洛听潮的杀意，对洛听潮道：“知道岭南常氏吗？” 洛听潮说：“当今皇后出自岭南常氏，小人当然知道这个大族。” “帮我一个忙，”罗维说道。 “王爷请说，”洛听潮忙道。 “去把这家杀个干净吧，”罗维低声说道。 洛听潮呆立当场，岭南常氏是当朝的国戚，杀了？ “你怕了？”罗维看到龙十手中的剑剌进了龙一的左肩，嘴里还是问洛听潮道。 “王爷，”洛听潮说：“岭南常氏岂是我这种江湖人能动的？” “有什么不能动的？”罗维道：“他们家会武的人，都在外为将，那个老宅里，最多就是护院，你没办法？” 洛听潮道：“就因为常氏有权势的人都在外，小人这一动手，他们日后还能放过小人吗？” “你杀人非得让人知道，你是麒麟山庄的庄主吗？”罗维说道：“不会蒙面？” 洛听潮苦着一张脸，这个活他怎么敢去做？ “我现在就住在宫里，”罗维道：“皇后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你不用顾虑什么母仪天下，都是假的。” “那常大将军呢？” “我最想杀的就是他，你更不用担心他。” “王爷一定要这家人的性命？” 罗维看了洛听潮一眼，说：“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件东西，你放心好了，没人会怀疑岭南常氏是你动手杀的。” 罗维的话音落了后，龙一被龙十推倒在了罗维的脚下。 “王爷，”龙一倒在地上，抬头看罗维，他的脸上倒是没有血，只是脸色变得煞白。 罗维弯下腰，看了看龙一的身上，伸手就从龙一的腰间摘下了一个腰牌来，也没看上一眼，就往洛听潮的手上一扔，说：“你拿着这个走吧，知道事情要怎么做了？” 洛听潮看看这腰牌，他这才知道这个来过他麒麟山庄打擦消息的人，竟是龙骑卫。 “洛庄主，”罗维回过头来看洛听潮，“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人明白，”洛听潮忙道，栽赃嫁祸的事情，他当然会做。 “做完这事之后，你可以不用再受制于我，”罗维道：“我给你解药。” 洛听潮不太相信罗维的话，但他却不敢不听，忙谢罗维道：“小人多谢王爷，小人愿为王爷做事，所以王爷不必为小人的事费心。” “为我做事的人，我从来不会亏待，”罗维道：“你就放心吧，事成之后，我的诚意你自会看到。” “是，”洛听潮冲罗维一躬身，道：“小人告退。” 洛听潮上了自己的马，飞快地走远了。 石亭前只剩下罗维七人，罗维没有说话，与龙十五人一起听着，龙一因为伤口疼痛而发出的轻喘声。 “龙骑卫就这么忍不得疼吗？”罗维开口问道。 龙一身上的伤口有十几处，最重的一处在他的肺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说话啊！”龙十二踢了龙一一脚。 一挨了这一踢后，咳了几口血出来，对罗维道：“王爷这是要杀我？” 第400章：世人皆有心魔 罗维与龙一对视着，两个人的目光竟都是冰冷。 “是你找到宣州的吧？”终于罗维开口问龙一道。 龙一一听宣州二字，瞳仁顿时一缩，他知道罗维为什么要他的命了。 “你可真是办事得力，”看龙一顿时萎顿的样子，罗维就知道魏太医没有说假话了，就是这个龙一找到了卫岚的故土，所以才有了他与卫岚的今天。 “我只是下人，”龙一说道：“只是听命从事。” “叛了先皇的人，还跟我说什么听命从事？”罗维冷笑道：“当初是谁瞎了眼，让你这种人当上龙骑卫的？” 龙一苦笑一声，说：“这个王爷应该知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罗维说道。 龙一想笑，却最终只是又咳了几口血出来。 “你现在倒是不怕死了？” “王爷不会放过我，死到临头，我还不至于放声大哭，只是，王爷，”龙一对罗维道：“您要怎么跟陛下交待？” “他不会知道你死了，”罗维说道。 龙一看看站在自己周围的龙十五人，说道：“王爷就这么相信他们？” 龙十五人都变了脸色，这个人死到临头了，还要在罗维的面前挑拨离间，当下龙十就要对龙一下死手。 “十，”罗维出声让龙十停手道：“这个人毕竟曾经与你称兄道弟，你不用下这个手。” “王爷？”龙十看向罗维，他们不下手，难道罗维要亲自动手，杀了龙一？ “阿弥陀佛，”这时，几个的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念佛声。 龙十五人大惊，他们五人站在这里，这林中又寂静，他们竟然没有发觉到有人接近这里。 “谁？！”龙十三暴喝了一声，挥刀转身就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砍去。 龙十三一砍下去了，罗维才回过身来。 “施主挥刀太莽撞了，”拂衣大师往后退了数步，将将躲过了龙十三的这一刀。 “大师？”罗维喊了一声出来。 龙十三一刀落空后，刀式不收，还要往拂衣大师的身前攻过去，听到罗维这一声喊后，忙就收刀，差一点就伤了他自己。 “王爷，”拂衣大师冲罗维打了一个辑手。 “他是拂衣国师。”罗维面沉似水地对龙十五人道：“你们不可放肆。” 龙十三一听自己刚刚砍的人是国师拂衣，差点将手上的刀扔了。 龙十愣了片刻，忙着头冲拂衣大师行礼道：“大师。” 拂衣大师笑着点头，还是那般云淡风清，仿佛他没看到，在他眼前血人般的龙一。 “大师怎么会过来？”罗维问道。 拂衣大师听了罗维问，就说：“王爷，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维一伸手，说：“大师，请。” 龙十五八留下来守着龙一，不过都还盯着拂衣大师看。 拂衣大师与罗维往林中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一棵榆树下才停了下来。 “我没想到大师佛门中人，也习武啊，”罗维停下来后，就对拂衣大师道：“看大师这么轻手轻脚的，怕是龙十他们五个加起来，也不是大师的对手。” “王爷说笑了，”拂衣大师道：“倒是王爷要在这里杀人吗？” “这里不能杀人？”罗维道：“还是说大师要进宫去告我？” 拂衣大师道：“如果贫僧说会进宫去，王爷真要连贫僧也要杀？” 罗维一笑，冷道：“大师是要跟我赌一回命吗？我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会信大师你就是活拂了。” “贫憎只是凡人，哪里是什么活佛？”拂衣大师摇摇手，对罗维道：“王爷，你身上的戾气太重，这样对你自己也不好。” “大师跟我说过，要我带着卫岚走，”罗维说道：“我已经跟岚走到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却还是这样，大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拂表大师道：“贫憎说那话时，王爷还是罗家子，不是龙氏皇子啊。” “就因为这个？”罗维几乎又要发怒。 “王爷，现在贫僧也相信有些事是无注定的，”拂表大师遭：“王爷还是……” “我认命？”罗维抢话道：“我的命就这么差吗？还是我上辈子，”说到了上辈于，罗维的眼中露出了悲哀，说：“是我上辈于造了太多的孽，所以我过辈子就只能还债，我没自己的日子可求吗？” “人死债了，”拂衣大师说道：“怎么可能王爷还有前世的债要还？” “佛门不是说人要修来世吗？不是说人世都有业债吗？”罗维道：“我这一世就只是还债的，是不是这样？” 拂衣大师摇头。 “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看拂衣大师这样，罗维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吗？我逃不掉，我认啊，至少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吧？！” 面对罗维的怒火，拂衣大师只是说：“理由，王爷要贫憎给你什么理由？” 罗维愤愤地摇一下头，转身就要走，“既然大师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 “王爷，”拂表大师叫住罗维道：“您如今究竟想做什么呢？” “大师放心，”罗维道：“我不会碍到你佛门清静的。” “王爷，世人皆有心魔，你不可万事随心啊！” “那大师也有心魔？” “王爷就不想卫岚了吗？”拂表大师没有理会罗维的反问，而是又问罗维道。 罗维转身面对了拂表大师，“你可解忘川？” “贫僧解不了忘川，”拂表大师道：“也许柳氏的传人知道，只是柳氏已经灭族，就是那个燕君公主，也只是一个外姓人。王爷，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你是说我当年做得过分？”罗维好笑道：“难道柳氏不该死？！” “柳氏该不该死，贫僧不知道，只是现在忘川无人可解倒是真的。” 罗维半响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因果？他害了柳氏一族，是他种下恶果，却由卫岚来受了？ 拂衣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龙玄呢？”罗维开口问道：“我做坏事，遭报应，那他呢？他坏事做得少了？为什么他这样的人，能江山在手？！” 401.心锁 “陛下自有他的命格，”拂衣大师说起龙玄，脸上竟是有些悲悯，“王爷，你要这江山都成为你报复陛下的筹码吗？” “这天下与我有什么相干？”罗维大声道：“我还要管天下人的死活吗？” “可卫岚也是天下人之一啊，”拂衣大师道：“王爷心中怨恨的时候，可有想过卫岚？” “什么？”罗维呆了片刻，他已经对岚放手，还要他怎样？ “岚这一生既然离了王爷，一定是儿女双全，”拂衣大师对罗维道：“这一点贫僧一定不会看错。” “他过得好不就得了，”罗维说：“你还让我想什么？想他回到我身边？” “王爷已经放手，还回想着岚再回来吗？王爷，”拂衣大师问罗维道：“如果这个世上真有药可解忘川，你会给岚吃吗？” 这个问题将罗维问住了，他还能再让卫岚回来吗？ 拂衣大师道：“王爷回答不了这个问？” “世上就没有这种药，”罗维道：“我没必要想。” 拂衣大师一笑，道：“王爷，你毁了这天下，……” “我怎么可能毁了这天下？”罗维觉得拂衣大师的话可笑，打断拂衣大师的话道：“我又没疯。” “想要报复陛下，你就只能毁了他的天下，”拂衣大师道：“王爷自己不想要这个天下，那么贫僧就只能猜，王爷心中想的，就只 能是毁了这个天下，就算王爷现在不这么想，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大师把我罗维想的太厉害了，”罗维对拂衣大师的话嗤之以鼻，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爷，你以后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就想想卫岚吧，”拂衣大师看罗维这样，只能对罗维说道。 “你怎么老要跟我说卫岚？”罗维道。 “他是你的心锁。” “什么？” “卫岚或许可以锁住王爷心中的魔，”拂衣大师对罗维道。 罗维没有了再与拂衣大师说话的欲望，他的心中有魔，那龙玄又算什么？“大师没事还是回寺中清修去吧，”罗维转身往来处走， 边走边对拂衣大师道：“这些红尘俗事，大师还是少过问的好。” 拂衣大师这一次没有再叫住罗维，他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接下来的事，他就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了。 罗维快步走回到龙一的身前。 龙一的身下流了一滩血，已经是奄奄一息。 罗维看了龙一一会儿，突然从龙十三的手中抽过刀，在龙一的咽喉上砍了一刀。 龙十五人俱是一惊。 龙一喉管中的血溅了一些到罗维的脸上，罗维看着龙一断气，将手中的刀扔还给了龙十三。 “王爷，他的尸体要怎么处理？”龙十看着龙一不动了，忙上前来问罗维道。 “化了，”罗维道：“魏太医给你们药了？” 龙十点头。 “他跟我不是兄弟，所以我杀他，最合适，”罗维看着龙一的尸体，对龙十道：“你们以后就还当他活着，这个人对我有大用处。 ” “是，”龙十忙应声道。 龙十二递了一块干净的巾帕给罗维，说：“王爷，您脸上有血。” 罗维拿巾帕把脸擦了擦，问龙十二道：“还有了吗？” “没，没了，”龙十二看了罗维的脸后，说道。 罗维把巾帕扔到了龙一的脸上，说：“替他收尸吧。” 化尸的药粉洒在了龙一的尸体上，尸体冒起了白烟，发出“滋滋”的声音，只是眨眼的工夫，龙一的尸体连尸体上的衣物，就化成 了一滩黄水。 拂衣大师远远看着这一切，心中默念一声佛号。 “大师还在那里啊，”龙十三回头看看拂衣大师这里，对罗维道：“王爷，要跟他去禅寺吗？” 罗维回身，远远地冲拂衣大师道：“大师，你若可怜他，就给他在寺中立一个牌位好了。” 拂衣大师冲罗维点了一下头。 罗维再回头时，龙十已经将地上的那滩黄水用土盖了起来，还用脚踩实了。 “王爷，你看这样行吗？”龙十干完了活，就问罗维道。 “我们走吧，”罗维往他们拴马的石亭走去。 六个人上马，带着龙一的马，策马离了这里。五个龙骑卫还回头看看站在那里的拂衣大师，罗维却是不回头，这个人还是跟他说这 么虚无飘渺的话，这些话他以后都不想再听了。 拂衣大师看着罗维他们跑远了，才走到龙一的埋尸处，将一根嫩枝插进了这块泥土中，“来年这里会有一棵树，”拂衣大师似乎是 在与亡灵说着话，“你还走吧，这就是你的命，一步错就是步步错，你怪他心狠，也无用啊。” “王爷，我们是回乐坊，还是回宫？”出了这片山林，龙十就问罗维道。 “回宫，”罗维道。 “那些人不会乱说吗？”龙十一问道。 “不想活了，他们就说好了，”罗维道。 “那陛下要问起龙一呢？”龙十问。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要怎么说了，”罗维说道：“记住我的话，龙一还没死。” 龙十五人不知道死了的龙一对罗维还有什么用处，但还是一起答应罗维道：“王爷，我们知道了。” 六人一路上再无话，眼看着再过一两个路口就是皇宫城的范围了，魏太医站在一个小巷口，看到罗维六人过来了，忙就跑到了 路中央，冲罗维六人招了招手，随即就又跑到了巷中去。 罗维马头转了一下，没跟龙十五人打一声招呼，就也进了巷子。 “王爷，这里，”魏太医站在巷尾等着罗维。 罗维到了魏太医的面前，才下了马，说：“那些人呢？怎么样了？” “还在乐着呢，”魏太医说：“我先过来了，你放心，他们这会儿一个也起不了身。公子，龙一解决了？” 罗维点一下头，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一会儿了，这里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公子放心，这里没有旁人。” 罗维回头就对龙十说：“龙一的刀呢？” 龙十不知道罗维要干什么，把罗维吩咐他从龙一手上拿来的刀，交到了罗维的手里。 魏太医看一眼这刀，就说道：“这刀可是够凶的。” 龙一的刀，与一般的刀不同，刀刃呈锯齿状，砍在人身上，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罗维看了看这刀，就又将刀递到了龙十的手上，说：“你砍我一刀好了。” 402.用计自伤 “王爷，你说什么？”龙十瞪大了眼睛看着罗维问。 砍罗维一刀？龙十五人就算这辈子，手上也欠着不少人命，可这事，他们说什么也不敢做的。罗维要是身子好，那还好说，这个人 碰碰就坏，他们不要说砍了，就是大力打罗维一下，都不敢。 “哎呀，”魏太医在一旁着看这六人争执，说道：“这事能有多难？你们怎么弄得好像，王爷要杀你们一样？” 龙十一听魏太医这句幸灾乐祸的话，马上就说道：“要不你来？” 魏太医后悔自己开口说话了。 “你来吧，”罗维把手里的刀递到了魏太医的跟前，说：“你是太医，知道伤那里不会要了我的命。” “王爷，”魏太医说：“你非得这样做吗？” “要不我怎么向陛下交待？”罗维道：“龙一毕竟是他的亲信啊。还有，你是帮凶，我交待不了，你也逃不掉啊。” 魏太医一咬牙，这个人摆明了就是拉他上贼船，还是上了就下不来的那种。 “刀是砍在我身上，你怕什么？”罗维把刀往魏太医的手里一塞。 魏太医开始在罗维身上评估起来，他得往哪里砍呢？ 龙十四这时道：“要不往屁股上划一刀得了。” “屁股？”罗维说：“为什么要选屁股？” “是臀部，”魏太医说：“我们说话都文雅一些不行吗？” 龙十四翻了一个白眼，“一个在花街乐坊养相好的人，还要文雅？” 魏太医叫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那里有相好的？” “别废话了，”罗维看这两人要为这种事吵起来，就不耐烦道：“为什么要是屁股呢？” 龙十四说：“屁股肉多，伤了后好养。” 几个人听了龙十四的话后，就一起看向罗维的后面，这人就是屁股，几个人看看，都暗自摇摇头，好像也没什么肉的样子。 “你们，”罗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们不要太过分啊！” 魏太医这时冲龙十四摇头道：“屁股伤了，你要公子整天趴着？怎么想的啊？” 龙十四脸一红，说：“那你说，王爷身上能伤哪里？” 龙十说：“要不还是砍我一刀吧，就说龙一想伤王爷的时候，失手伤了我。” “伤了你，龙一还不至于逃亡，”罗维道：“都不要瞎想了，魏大人，你快点啊。” 魏太医在罗维的身上看了又看，最后说：“那就肋下吧，这里看着伤口吓人，有骨头挡着，伤不到内脏。公子，我可真动手了？” “快点吧，”罗维回头看看巷口，“再迟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魏太医拿着刀，在罗维的左肋右肋都比划了一下，事到临头，只能是豁出去了，魏太医挥刀，就在罗维的左肋上划了一刀。 罗维挨了刀后，没感觉到疼，只是看着自己的衣襟瞬间就被血染红了。 魏太医把手里的刀一扔，从衣袖中掏出一粒丸药就塞进了罗维的嘴中，说：“固你心脉的，含着就行。” 龙十站在罗维身后扶着罗维，一手还帮忙按着罗维的伤口。 “你还真下死劲啊！”龙十四看罗维的衣衫具被血染的样子，冲魏太医大喊道：“这么多血，你划了多大的口子？” “小口子能唬住人吗？”魏太医用布将罗维的伤处扎起，问罗维道：“公子，头晕吗？” “还好，”罗维缓过一口气来，看看地上的血，对龙十道：“十，你委屈一下，装龙一冲出城去，十二留下，十一，十三，十四你 们追出去，就说我被人伤了。” “那王爷你呢？”龙十问罗维道。 “十二背我回宫，”罗维说：“没事的，你们都放心，今天不要回城，明天再回宫来。” 龙十点一下头，罗维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照做就是。 “快去吧，”罗维催龙十四人道：“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人看清楚你们的脸。” 龙十将龙一那把沾了罗维鲜血的刀拿在了手里，先冲了出去。龙十一三人等了一下，才呼喊着追了出去。 “我们回去，”罗维听着街上一阵大乱了，才对龙十二和魏太医说道。 魏太医问罗维道：“公子不疼吗？” “疼啊，”罗维被龙十二背在了身上，说道：“肉被割一下，我怎么可能不疼？” 魏太医示意龙十二快点走，不能真让罗维的血在这里流干了。他之所以要问罗维一声，是因为魏太医看着罗维一脸平静，就好像那 道口子是在别人身上一样。 龙十二对魏太医说：“我先背王爷回去。” “去啊，”魏太医说。 龙十二背着罗维上了马，冲出了这条小巷。 魏太医看了看剩下的马，罗维做事是滴水不露的，连龙一骑着马，他都没忘带回来。等了片刻后，魏太医才随意上了一匹马，一边 在嘴里念着，“这回可出大事了，”一边策马往巷外跑。 大街上，在龙十四人的一番冲杀下，已经乱了套。 魏太医看着一队官兵往这街上跑了来，就跑到了这队官兵的面前，对为首的武官道：“这里是你作主？” 武官不认识魏太医，可魏太医的穿着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就道：“是，大人是？” “你先别管我是谁了，”魏太医急道：“有人行剌，往东门跑了，你快带着人去追，我要回宫去启禀陛下！”魏太医说完这话 ，两腿一夹马腹，就往皇宫跑去了。 武官看魏太医是个能进宫面圣的官，官阶远高于自己，也不敢喊住魏太医问个明白，忙带着自己的部下往东门追去了。 龙玄此时还在长明殿与诸臣议政，正在议东商之事时，赵福跑了来，往龙玄的面前一跪，就哭道：“陛下，不好了！” 龙玄说：“什么不好了？” 赵福哭道：“陛下，王爷，王爷他遇剌了！” 只赵福的一句话，龙玄就少了半条命，几乎是从御座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谢语众臣也都是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罗维怎么会遇剌了？ 龙玄听着赵福絮絮叨叨的哭述，听得心下越发着急，“摆驾，”他匆匆绕过御书案，对福到道：“朕要去衣锦园！” 一殿的朝臣就被龙玄丢下了，这些人一个也不敢走，罗维的身体一向不好，没得到确切消息前，他们都只能站在这里等着。 “让太医们都过去，”龙玄这次没再坐步撵了，直接上了马，又命了福到一句后，自己骑着马就先走了。 403.疗伤 罗维睡在床榻上，这个时候，他是有些头晕了，但神智还算清醒。 龙玄冲进卧房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扔在床榻下的那件血衣，血腥味不算浓，但光这血衣，就让龙玄眩晕了一下，“罗维？”龙玄叫 着罗维的名字就到了床前。 “我没事，”罗维睁眼看了龙玄一眼，说道。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龙玄控制不住自己，跟罗维喊道：“你不是去护国禅寺吗？怎么，怎么会受了伤？” “龙一，”罗维蹙着眉头道：“是龙一。” “什么？”龙玄坐到床榻上问道：“你说是谁伤了你？” 罗维冲龙玄冷笑，“是他找到了宣州，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龙玄几乎不用罗维再说下去，就能知道今天这宫外发生了什么，罗维要杀龙一，却反被龙一所伤。“你，”龙玄气恼地伸手就要抓 罗维的双肩，这个人竟然骗他，说什么去见拂衣大师全是假话，这个人就是想去报仇的！ 罗维被龙玄碰到后，就抽了一口冷气。 “你，”龙玄听到罗维抽气，就又不敢碰罗维了，“疼得厉害？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了？” “不用了，”罗维抽着气道：“魏太医替我包扎过了。” “他人呢？”龙玄看看屋中，只有龙十二站在那里，跟罗维出宫的人，他竟然一个人也没看到。 “十二先带我回来的，”罗维说话的声音越发低了，“十他们追龙一去了。” “你不想让龙一活着，跟我说一声就好啊！”龙玄冲罗维道：“你何必要自己动手？我难道还会违了你的心意？！” “我不信你，”罗维说了一句。 龙玄若不是舍不得，真想直接掐死罗维算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处，”忍下这口气，龙玄挪开了罗维按在肋下的手，包扎在伤处的 白布已经是红色的了，龙玄看得又急又气，“魏太医给你上药了没有？” “上了吧，”罗维说。 “上药了吗？！”龙玄看罗维迷迷糊糊的样子，扭头就问龙十二道。 龙十二也没在意那时候魏太医有没有给罗维上药，说：“好像是上过了。” 好像？如果不是知道罗维一定会护着这个奴才，龙玄今天一定把龙十二也处死了，“太医们呢？”他对福到道：“你出去迎他们， 让他们快点来！” “我想喝口水，”罗维这时口渴的厉害，对下面站着的赵福说道。 赵福忙就要去给罗维拿水。 “不行，”龙玄忙对罗维道：“你现在不能喝水。” “喝口水也不行？”罗维看龙玄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你流着血，再喝水，血会流得更快，”龙玄好声好气地跟罗维解释道：“你再忍一下，太医们就快到了。” “可我渴啊，”罗维说道，这会儿他是真的渴，就想喝一口水。 龙玄也不管罗维疼不疼，用力使劲按住了罗维的伤处。 “啊！”罗维轻呼了一声。 “我替你按着，”龙玄将罗维半抱在了怀里，对罗维道：“口渴，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水上来，罗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是 龙一找到宣州的？” “打听出来的，”罗维道：“这个混蛋！” 罗维喊口渴，龙玄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事，罗维怕是失血过多了，这会儿他也不是真想知道，是谁告诉罗维，是龙一查到宣州的，他 只是想与罗维说话，至少现在他不能让罗维睡过去。“打听出来的？这个人是谁？” “你觉得我会说吗？” “你可以直接问我的。” “不必了，我有办法自己来，就不会求你。”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信我的话？” 罗维呛咳了两声，肋下一阵疼痛，不想再与龙玄说话，闭上眼就想睡了。 “罗维，”龙玄拍拍罗维的脸，说：“你先不要睡，你跟我说说话。” “我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龙一伤了你后，人呢？”龙玄问道。 “跑了，”罗维说。 “跑了？那么多人在你身边，能让龙一跑了？” 罗维厌烦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话要问？” “龙一伤了你，我不会轻饶了他！”龙玄让罗维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你想怎么杀他？” 罗维也没多想，就说：“千刀万剐。” “好，就听你的，千刀万剐。” 罗维“哼”了一声，其实伺候龙玄的那些人，为了自己活命，不如就先下手除去这个龙玄。 “对了，我刚接到密报，”龙玄看罗维的双眼又要闭，便对罗维道：“启哲王的母妃半月前死在了宫里。” 罗维果然脑子里清明了一点，“南诏的事成了？” 龙玄点头道：“成了。” “那你想好了吗？”罗维问道：“是司马清沙还是杨元素？” 龙玄道：“我没办法跟司马清沙讲和的，我宁愿赌这一场。” “赌？”罗维发了急，“这是能赌的事？！” “你知道我喜欢赌的，”龙玄在罗维的发间吻了一下，“而且我的赌运一向很好，我从来没赌输过。” “龙玄啊！” “你不用担心我，这一次我还是要亲征，”龙玄对罗维道：“我把司马清沙的人头给你带回来，罗维，我要把贺方城的那座皇宫给 你。” 罗维想骂龙玄一句疯了，只是这个时候，一屋子的人，他不能骂。“你不要再跟我说国事了，”罗维越发无力地对龙玄道：“你实 在想说，就说些别的吧。” 龙玄抱着罗维，张开嘴，却又愣在了那里，不说国事，就只有再问罗维今天发生的事了，除此之外，他还能与罗维说什么？龙玄想 不出来话题了，他与罗维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话可说了？ 太医们这时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算是又一次解了龙玄的围。 “快过来看他的伤，”龙玄挥手让太医们不要跟他行礼了，说道：“锦王现在口渴的厉害。” 太医们忙又围在了罗维的床榻前。 包扎着罗维伤口处的白布被解了下来，顿时一股血腥味就传了出来，让围在床榻前的众人呼吸一滞。 龙玄盯着罗维左肋下的伤口看，一看这伤口是参差不齐，如同被锯子锯出的一样，相信这是龙一下的手了。 404.你给朕跪到那里去 太医们给罗维重新包扎好了伤口后，魏太医才一头大汗地冲进了这间卧房。 “你怎么才回来？”龙玄看到魏太医进来，两眼就要冒火。 魏太医看一眼床榻那边的同僚们，对龙玄道：“陛下，龙一，龙一往东门跑了！” “你去追龙一了？”龙玄道。 魏太医说：“下官在回宫来的路上，碰到了一队官兵，下官让他们也去追了。对了，陛下，龙十他们四个也追过去了。“ “全都该死！”龙玄骂了一句。 魏太医微微缩了一个脖子，说：“下官该死！”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龙玄对魏太医道：“你去看看罗维啊！” “是，”魏太医应着声，就跑到了床榻边。 太医们看到魏太医进屋时，就都松了一口气，有这个人在，罗维就算是出事，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脑袋了，第一个死的只能是他 们的太医正了。 “我来看看，”魏太医在他的同僚们面前，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道：“王爷的血止住了？” 太医们都让到了一边，其中一个回魏太医的话道：“王爷的伤口，我们重新包扎过了。” “上了什么药？”魏太医一边看罗维的伤处，一边就问道。 罗维冲魏太医眨了一下眼睛。 “王爷放心吧，”魏太医一语双关地对罗维道：“有下官在，王爷的伤能治好。” 龙玄没有再看罗维那里，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受不了，他看向了龙十二，说：“十二，你跟朕出来说话。” 床上的罗维听龙玄要问龙十二话，忙就想起身。 魏太医忙把罗维一按，说：“王爷安心躺着吧，没事的。” 罗维往龙十二那里望去。 “我只是问问话，”龙玄看到了罗维的动作，就说道：“十二有你护着，我不会动他，你放心了？” “十二，”罗维说话声音带喘，对龙十二道：“你要好生回陛下的话。” “属下明白，”龙十二忙道。 这个十二是龙十五人中，花花肠子最多的一个，这也是罗维让十二背他先行回宫的原因，罗维的眼神这时有些涣散，自我感觉熬不 住，想要睡了。 “王爷想睡就睡一觉吧，”魏太医忙对罗维道：“血已经止住了，下官命人给王爷熬些药来。” 龙玄走出了卧房，他现在越来越看不得罗维病着的样子。 龙十二跟了出来，到了院中的油桐树下，就在龙玄身后一跪，向龙玄请罪道：“奴才护卫王爷不力，奴才该死！” 龙玄转身就一脚踹在了龙十二的身上，“你是该死！” 龙十二身子被踹得一晃，喉咙一甜，却不敢将这口血吐出来，硬咽下去后，又重新在地上跪好。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朕一五一十地说！”龙玄对龙十二冷道。 龙十二便把罗维在回宫路上教他的话，说给了龙玄听。 龙玄认真听着龙十二的话，罗维为了审龙一，命魏太医将随行的其他人都支到了花街去，随意找了一处小巷就审龙一，龙一不承认 是他找到的宣州，两个人一言不和，差点吵了起来，最后罗维还是要杀龙一，就在他们五人要动手的时候，就站在罗维近前的龙一 抢先一步发了难，如果不是龙十及时将手中兵器扔出，砸在了龙一的手上，罗维的伤势一定比现在的更为凶险。 龙十二也没完全重复罗维的话，他加了自己的见解，这也是罗维的吩咐。万一日后龙玄再分别问龙十四人，他们就算话有差异处， 但各人看法不同，有些地方不一样，龙玄也不至于起疑。 “胡闹！”龙玄听龙十二说完了话，恨恨地骂了一句。 龙十二跪在地上，只管低着头。 “福到！”龙玄回身喊远远站着的福到。 “陛下，”福到忙跑了过来。 “你去上都府传朕的旨，原龙骑卫首领大逆不道，”龙玄说道：“现负案在逃，命各地官衙捉拿。此人捉拿到案后，当场斩杀，人 头务必送回上都。” “奴才遵旨，”福到忙就领了旨出院去了。 “龙一往东门跑了？”龙玄在福到出去传旨后，又问龙十二道。 龙十二马上回话道：“奴才一直陪在王爷身边，没有追出去，不知道龙一的去向。” “魏太医也追出去的？” “他，”龙十二说：“魏大人追到了巷口，就回来看王爷了。” “你退下吧，”龙玄没话要问了。 龙十二却道：“陛下，奴才认罚。” 龙玄冷声道：“朕当然要罚你们，只是现在王爷还伤着，等他伤好了再说吧。” 龙十二抬头看一眼龙玄忍着怒气的样子，又将头低下，这下龙十二放心了，有罗维在，他们是不会有事了。想着龙玄刚刚专为龙一 下的旨，虽然知道龙一是死了，不过龙十二还是有些暗自开心，这就是龙一背叛先帝，背叛兄弟后的下场，这个新主人，显然并没 把他龙一当一回事。 “你还不退下？”龙玄说道：“真想朕马上就罚你？” “奴才也想出宫去捉拿龙一，”龙十二道：“奴才求陛下恩准。” “你也去？”龙玄道：“那锦王这里怎么办？你是要朕再派龙骑卫过来？” 龙十二这才不再说话了，给龙玄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后，退了下去。 “陛下，”衣锦园的一个侍卫长这时又从院外跑了来，向龙玄禀道：“谢明远大人此刻在南岸，他想上岛来见王爷一面。” 龙玄叹一口气，谢语知道了罗维遇剌，罗知秋，罗启，罗则怕是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了。“让他进来，”龙玄点头道。让谢语看到 罗维伤无大碍，这样才能让幽燕罗氏那一家人安心。龙玄转身往卧房走去，大战在即，罗氏是他要依重的，这个时候他不能再让幽 燕罗氏对他生了异心。 魏太医手里拿着一块湿巾帕边擦着手，边就出了卧房，差一点就与龙玄迎头相撞。 “你怎么出来了？”龙玄看到魏太医就来气，道：“罗维没事了？” 魏太医说：“臣是出来向陛下回禀王爷伤势的。” “他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王爷左肋下的伤口还不算深，没有伤到肋骨，只是失血多了一点。” “就是说伤还不算太重？” “王爷身子骨一向不结实，”魏太医说：“臣还要再看几天。” 龙玄随手在院中指了一个地方，对魏太医道：“你给朕跪到那里去。” 405.谢语探病 “啊？”魏太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跪。 “罗维伤了后，你也跟着跑的？”龙玄说道。 魏太医先是一愣，然后就开始找龙十二了。 “你还有本事抓到龙一？”龙玄问魏太医道：“是朕小看你了？” 魏太医在心里把龙十二骂了个半死，“下官，下官那时候看王爷被伤着了，急糊涂了，”但嘴上他只能对龙玄说：“下官该死！” “去跪着吧，”龙玄转身就进房了，这个人要好好整治一番，若不是罗维的身子还得指望这个人，这个姓魏的，他是真不想留了。 卧房里的床榻上，罗维没有再平躺着，而是半躺半坐着，身后靠枕着一床被子。 “怎么不躺下？”龙玄问道。 一旁的太医忙道：“王爷伤口在肋下，今日最好不要躺下，否则伤口容易裂开。” “药方开了？”龙玄又问。 太医道：“已经去抓药了。” “都去外屋候着吧，今天你们就在衣锦园守着锦王好了，”龙玄说着就歪坐在了罗维的身边。 太医们不敢多言，忙都退了下去。 这时谢语被人领到了卧房门外。 “让他进来，”龙玄对来通禀的小太监道。 谢语进到房中，先给龙玄行了礼，得了龙玄的允许后，走到了罗维的床榻前。 在谢语给龙玄行礼时，罗维就被吵醒了，看到走到自己床榻旁的人是谢语，罗维忙就一笑，开口道：“明远你怎么来了？” 谢语道：“听说你遇剌了，我来看看你。” 对于谢语在罗维面前直称为“我”，龙玄眉头皱了一下，但想想谢语与罗维的关系，龙玄没有开口。 “哪有这么严重，”罗维笑道：“只是一个奴才犯上，我受了一点小伤罢了。” 谢语看着罗维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问道：“伤在哪里了？” “左肋，”罗维道：“皮外伤，不是大伤，你就不要大惊小怪了。” 谢语目光在罗维的左肋处停了一下，罗维的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谢语也看不到罗维这是具体伤在哪里了，他也不直问罗维这是出了 什么事了，只是说道：“不要紧吗？” “不要紧，”罗维还点了一下头，说：“我这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你还特意跑来问，不知道的人，看你这样，还以为我受了多大的 伤呢！” 谢语就叹气道：“你现在这个身子，哪里能再受伤流血呢？” “没事，”罗维道：“我这不还能与你说话吗？” “没事就好，”看罗维还能与自己对话，谢语是有些放心了，至少罗维没又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远这下放心了？”龙玄在一旁问道。 谢语忙对龙玄躬身道：“臣看王爷这样也就放心了。” “你退下吧，”龙玄道，看谢语能与罗维这样亲密说话，龙玄心里不是滋味。 谢语问龙玄道：“陛下，朝臣们还在长明殿等着陛下，不知陛下何时回长明殿去？” “你回去吧，”罗维对龙玄道：“我这里没事了，国事要紧，我可不想得误国的名声。” “我晚上再来看你，”龙玄想想国事，只得对罗维道：“如果又不舒服了，太医们就在外屋，你要随时说，不要忍着。” “好，”罗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龙玄与谢语一前一后往卧房外走，谢语走了几步后，回头再看罗维，就见罗维冲他吐了一下舌头，倒有了几分俏皮的味道了。谢语 冲罗维摇头笑笑，得到了罗维的一个挥手作别。 “怎么了？”龙玄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问。 谢语已经是一脸的正经严肃了，对龙玄道：“无事。” 龙玄再看一眼半坐半躺在床榻上的罗维，罗维已经闭上了双眼。 “陛下，”谢语看龙玄停下来不走了，就道：“您请吧，大人们都在长明殿等您议事。” 龙玄快步走了出去。 听到卧房内室的门响了两声后，罗维才又睁开双眼。 “王爷？”看罗维睁眼了，守在一旁的赵福忙上前来问：“你不舒服了？” “给我拿杯水来，”罗维道：“我想喝点水。” “奴才先去问问太医，”赵福忙道：“看看王爷这时能喝多少水。” “你去吧，”罗维不为难赵福，点一下头道。 赵福忙就出去找太医了。 罗维碰了一下肋下的伤处，很疼，只是，罗维嘴角上扬，只是伤得值得。 龙玄回到长明殿后，诸臣都问起了罗维的伤势。 龙玄让谢语给这些大臣们回话，他的话，怕是这些朝臣中有人不信。 就在谢语说了罗维的伤无大碍后，还是有朝臣问龙玄道：“陛下方才下旨捉拿龙一，是这个龙一伤了锦王爷吗？” “是，”龙玄承认道：‘朕不会轻饶了这个人，已经下令要处死他了。“ “陛下不审这人？”马上又有人出列问道。 龙玄看看这两个大臣，都是罗知秋昔日的旧部。 “是王爷亲口说，就是这个龙一伤的他，”谢语忙说道：“当时跟在王爷身边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这个龙一与王爷有仇？” 谢语看向了龙玄，这个问题他就回答不了了。 “龙一被抓到后，朕会给锦王一个交待的，”龙玄冷冷地说道：“你们现在就不要多问了，我们还是说东商的事吧。” 这一议，就是议了到天黑。 等朝臣们从长明殿退出去后，龙玄对被他单留下来的谢语道：“罗维受伤的事，罗相他们一定会知道，你分别写信，安慰他们一下 吧。战事很快就要开了，朕不想世宜与宇轩分心。这样吧，等这场仗打完后，朕让这兄弟二人回京来看罗维。“ “臣遵旨，”谢语领旨道。罗维这一次真的不像是被龙玄所害，谢语自然也会实话实说，与北燕的战事转眼就要开打了，谢语也不 想在这个时候，朝中，军中再横生枝节。 谢语出殿去后，福到问龙玄是否要用晚膳。 龙玄点点头。 一个小桌被福到端了上来，上面摆了一些简单的饭食。龙玄只要不是宴请朝臣，或是与罗维一起用饭，他的饭食一向简单。 龙玄没有胃口，但还是将这一顿饭匆匆吃了下去。 福到一直就站在龙玄的身旁，他也是到了龙玄的身边伺候后，才知道这个皇帝用膳，是不用人布菜的。 “去衣锦园，”龙玄吃完了饭，用湿巾擦了擦嘴后，就起身说道：“给朕备马。” 406.一夜相陪 龙玄再到衣锦园时，卧房外原本应该跪着的魏太医已经不见了人影。 “是王爷让他去休息的，”赵福小心翼翼地向龙玄禀道。 “算了，”龙玄说了一声，就进卧房去了。 赵福觉得魏太医这个人的命还不是一般的好，只是罗维的一句话，竟然就让陛下放过他了。赵福想想龙玄登基以来，还没人像魏太 医这么好命过。 龙玄看到罗维时，罗维半躺半坐着，在床上睡着了。龙玄坐在了床上，将罗维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嗯，”睡梦中的罗维，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哼了两声。 龙玄赶紧就停了动作，怕把罗维弄醒。等了一会儿，看罗维睡着没醒，才一点一点，慢慢把罗维搂进了怀里，把罗维盖在身上的被 子重又拉拉好。 龙玄的怀抱比单靠着一个被子要舒服多了，罗维在龙玄的怀里，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式，就这么睡了。 龙玄看着罗维睡着的样子，这个人如今也只有睡着了，才不会对他冷言冷语，面容也会变得恬静。龙玄忍不住在罗维的嘴唇上啄了 一下，看罗维没反应后，一连又啄了几下，在心中问罗维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 罗维的睡梦中，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在田间挥汗如雨，劳作着的人是卫岚。罗维的脸上不由得因为这个梦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许 他这次的熟睡，不是因为他疲惫已极，而是因为这次的梦里，他看到了卫岚。 龙玄清楚地看到了罗维的这个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能看到罗维这种全无芥蒂的笑容，好像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了。 罗维不知道这一夜他是被龙玄搂着过了一夜，等他到了这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龙玄早已经走了。 赵福和魏太医一直就守在床边，看罗维醒了，赵福忙去给罗维端药，魏太医就先给罗维诊脉。 “现在什么时辰了？”这沉沉的一觉醒来后，罗维的精神好像比他没受伤之前，还要好了一点。 “午时了，”魏太医说：“没想到王爷受了刀伤，反而能睡着觉了。” 罗维此刻还是半躺半坐在床榻上，他看看自己的这张床，说：“昨天我就是这样睡过去的？” “是啊，”魏太医说。龙玄走时特意叮嘱过这一院的人，不准告诉罗维，昨天是他在房中陪了一夜。龙玄的话放在那里，魏太医哪 里敢再说实话？ 罗维试着动了动身体，伤口还是有些疼。 “公子就消停一些吧，”魏太医忙就拦罗维道：“伤口正在长着，你这一动，再裂开怎么办？” “十他们回来了？”罗维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早晨回来的，”魏太医说：“这会儿被叫到长明殿问话去了。” “去长明殿了？” “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魏太医说。他是预感龙十五人这一次得挨龙玄的罚了，有心让罗维去救龙十他们，可是罗维现在这个 样子，魏太医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拐弯抹脚地对罗维说。 “我要去长明殿，”罗维听到龙十五人被龙玄叫到长明殿了，马上就躺不住了，命魏太医道：“命下面人给我备轿。” 魏太医说：“陛下要是知道这话是我告诉公子的，我也逃不了啊。” 罗维瞪了魏太医一眼，“你是要救我命的人，他会拿你怎么样？别废话了，快点去让人备轿啊！” “那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叫人，”魏太医得了罗维这句话后，忙就快步走了出去。 “王爷，您这是要出去？”赵福端了药来，就看见魏太医喊着来人往外走。 罗维从赵福手中接过药，几口灌下去后，对赵福道：“给我拿件外袍来，我要去长明殿。” 赵福一听罗维要去长明殿，就知道罗维是要去救龙十五个人，一边开箱子给罗维拿外衣，一边问罗维道：“王爷这样能出去吗？” “魏太医都说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罗维忍着疼，勉强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赵福伺候罗维穿好了衣，魏太医那里也叫来了步撵。 “还是坐撵好，”魏太医还跟罗维解释他为何不命人抬轿来，“轿子晃得太厉害，步撵平稳些，我也能看到你，万一伤口裂了，我 马上就能给你治伤。” “走吧，”罗维没心情听魏太医的唠叨，只是催赵福道。 赵福就催一旁的侍卫和抬步撵的小太监。 一行人就这么急匆匆地出了衣锦园，上了岸后，往长明殿赶了过去。 眼看着长明殿快到了，罗维就听见左手边的花廊里有人在“六皇叔，六皇叔”的喊他，扭头一看，刚在脸上还挂出来的笑容，僵了 一下，他看到龙翔带着龙霄在往自己这里走。 “停下，”罗维命抬步撵的小太监道。 “六皇叔，”龙霄这时已经跑到了罗维的跟前，说：“六皇叔，霄儿听说你受伤了。” 罗维招手让龙霄到了他的近前，笑道：“霄儿也知道这事了？” 龙翔从后面走上前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罗维看向龙翔，一笑，说：“好久不见。” 龙翔说：“罗维，我以为我们永远不用再见面的。” “五皇叔？”没想到龙翔会这么对罗维说话的龙霄，吃惊地看向了龙翔。 “我也曾经这么以为啊，”罗维也看不出生气来，对龙翔笑道：“是我命不该绝啊。” 龙翔看着罗维此刻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剌眼，“霄儿过来，”他顺喊龙霄道：“我们走了。” “我们不能跟六皇叔一起吗？”龙霄为难道，五皇叔和六皇叔他都喜欢，只是这两个叔叔看起来，关系并不好啊。 “霄儿跟你五皇叔去吧，”罗维拍一下龙霄的小脑袋，说道：“你五皇叔很忙的。” “我自然不如你现在这么悠闲，”龙翔说道：“罗维，你想在宫里住到什么时候？” 罗维笑道：“是啊，你如今终于是大将军了，我忘了跟你说一声恭喜了。” 龙霄忙道：“六皇叔，五皇叔的武艺很厉害的，跟我舅舅一样厉害。” “这怎么能比呢？”罗维道：“常国舅可是沙场征战多年的人，你五皇叔，”罗维目带嘲讽地看了龙翔一眼，“他可还没上过沙场 呢。” 407.没有上过沙场的将军 罗维一句沙场的说词，让龙翔涨红了脸，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罗维。 “没上过沙场？”龙霄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小孩子心眼不多，忙就问罗维道：“那六皇叔呢？” “我什么？” “六皇叔上过沙场吗？” 罗维装作想了想的样子，说：“应该算是上过吧？” 罗维当然上过沙场，邺伽城，乌霜城，天水原，这个不曾习武的人，这辈子亲历过的沙场征战还不止一回。龙翔突然就觉得无地自 容了，“你以为这样是我愿意的？！”他冲罗维道。 “赵福，”罗维命身旁站着的赵福道：“你陪大殿下先去一边玩耍。” 赵福忙就要上来带龙霄到一边去。 “六皇叔，”龙霄才不肯走。 “霄儿乖，”罗维再碰一下小皇子的脸蛋，“六皇叔有话要对你五皇叔说，霄儿先去一边等一会儿，嗯？” “好吧，”龙霄心里不情愿，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只是罗维的话，龙霄不好拒绝，噘着小嘴，跟着赵福到一边玩耍去了。 龙霄走了后，龙翔就对罗维道：“我不是不想上沙场，是没人准我去！” 罗维说：“你的命好，别人哪有你这么好的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先皇舍不得你，现在的陛下一样舍不得你啊，”罗维说道：“你现在这样也不错，你也是一个大将军了，虽然还没沙场征战过， 但也算圆了你的一个梦，不是吗？” “我说过了！”龙翔看着罗维脸上的冷笑，就火冒三丈，他一直就知道，这个人看不起他，“不是我不去，是没人准我去！你以为 我想在这上都待着？” “裕亲王爷可是陛下的嫡亲弟弟，”罗维道：“你也不用去上什么沙场啊，实在想要战功，让陛下给你一个就是了。” 龙翔握紧了拳头，“在你眼里，我是个贪图别人战功的人？” “不是，就不要让人以为你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罗维冷道：“不知道的人好骗，这宫里的老人还没死绝，看你笑话的人多的是 ，你还用我说给你听吗？” “你，”龙翔气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什么？”罗维眼神轻蔑地上下看看龙翔，“就凭我看过成堆的死人，就凭我好歹为大周出过一点微薄之力。裕王爷，你是天生 好命，这一辈子都做享其成，你就不要装这副为国操劳的样子，给谁看？” 龙翔几乎被罗维气得头顶冒烟，心里却又隐隐感觉罗维没有骂错他。 “你就好好教大殿下好了，”罗维手拍了一下步撵的扶手，让抬步撵的太监将步撵重又抬起，嘴里对龙翔道：“这样你也算大功一 件了。“ 看见罗维把自己说了个一无是处后就要走，龙翔伸手就抓住了步撵的一边扶手，对罗维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罗维说：“你还想我怎么说？” 龙翔怒视着罗维，手死死抓着扶手不松。 “南诏的战事马上就要开了，”罗维这才说道：“你若真是不甘心，就去请战啊，这对你来说，可就是唯一能正名的机会了。” 龙翔松了手，“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与我商量过，”罗维说：“怎么，他没跟你商量？他还真是护着你这个亲弟弟啊。我们走，”拿话剌完了龙翔后，罗维有些 心满意足地命抬步撵的太监道。 龙翔看着罗维一行人从自己的面前走过，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往左边拐了，那是去长明殿的路，这个人，龙翔在心里狐疑着，真是 能够与他皇兄一起议政的人？ “五皇叔？”龙霄跑到了龙翔的面前，小皇子看到龙翔铁青的脸，有些害怕地问：“你跟六皇叔吵架了吗？” “你喜欢跟你六皇叔在一起？”龙翔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龙霄已经与罗维这么要好了。 “六皇叔人很好啊，”龙霄说道。 龙翔心中有一口气憋在那里出不来，他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来自罗维的轻视让他难以忍受。“我送霄儿去皇祖母那里吧，”龙翔 拉起了龙霄的小手，说道：“五皇叔想起来还有事没有做，今天就不陪霄儿了。” “哦，”龙霄乖巧地点点头，他可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五皇叔一定是在生气，看来是被六皇叔气到了。龙霄突然就觉得他的六 皇叔应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父皇听他的话，五皇叔也要被他欺负，六皇叔真是太厉害了。 “走吧，”龙翔如果知道龙霄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当场吐血。 罗维的步撵到了长明殿的前院里，他就看到了殿前的阶下，龙十五人并排跪在地上。 “王爷，”看到罗维过来，忙就有长明殿的大太监跑到了罗维的面前。 “陛下在殿中议政？”罗维坐在步撵上问道。 “是，”这大太监道：“陛上正与大人们议政。” “去帮我通禀一声，”罗维道：“就说我有事要求见陛下。” 大太监嘴里答应着罗维，转身就小跑着往大殿里去了。这若是别人来了，他还敢怠慢一下，罗维来了，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怠慢，福运到今天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扶我起来，”罗维想自己从步撵上起身，试了一下，没站起来，便对身旁赵福道。 赵福就看魏太医，王爷这样，能起身吗？ 魏太医冲赵福点了点头，跟赵福两个人，一边一个站了，将罗维从步撵上扶了下来。 罗维由魏太医和赵福扶着，走到了阶下龙十五人的身旁。 “王爷，”龙十五人在罗维开口与那大太监说话时，就知道罗维到了，这心里也就不像方才那会儿害怕了，五个人看罗维走到了他 们的身旁，忙就喊了罗维一声。 “没事，”罗维轻声安慰这五人道：“有我在，不用担心。” “王爷，”龙十要说话。 “这里不好说话，”罗维冲龙十摇一下头道：“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老实跪着吧，”魏太医这时也小声对龙十五人道：“公子都来了，还能让你们吃苦头，练武的身板，还怕跪吗？” “你也少说两句，”罗维瞪了魏太医一眼，这个人哪里都不错，就这张嘴让人头疼。 给读者的话: 安祭君的新文，《恶男保菊记》，穿越男儿国的天雷狗血爆笑文，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408章：请战 龙玄没有让八宣罗维进殿去，听到罗维在殿外求见，他是心中又起了怒火，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伤，跑到他这里做什么？那五个龙骑卫，还当真成了他的眼珠子？他一下都碰不得了？ “陛下？”进来替罗维通传的大太监，也不敢抬头，等了龙玄一会儿，没等到龙玄的示下，只好又出声喊了龙玄一声。 龙玄重重地叹口气，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对与他议着政的众臣道：“你们等朕一下，”说着，龙玄就走下玉阶，往大殷外走。 看龙玄竟然亲自出去见罗维，殿中的群臣面上无表情，心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谢语的脸上闪过愁容，却只是垂首站着，这个时候他不能多想。 罗维看到龙玄出殿来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龙玄会亲自出来。 “你现在能下床了？”看到罗维站着等自己后，龙玄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人还没到罗维的面前，就对罗维说道：“有什么事，你非得自己来？” 罗维想给龙玄行礼。 “你够了，”龙玄紧走了几步到了罗维的跟前，手搭在了罗维的肩头，让罗维没办法弯腰给他行礼，“你伤口已经长好了？”他冲罗维道：“不疼了？” 魏太医和赵福这时都松手退了下去，龙玄看他们的眼神，让这两人胆寒。 “这里我不能来吗？”罗维对龙玄道：“不能来，我这就走。” “你，”龙玄忍气道：“你为了何事来？” “我来带龙十他们走的，”罗维说道：“不打扰你议政。” “你以为我会把他们怎么样？”龙玄问道：“你怎么就是不信我的话？” “他们是伺候我的人了，”与龙玄说话带著怒气不同，罗维的话语中带着冷淡，“就算是要罚跪，也不用在长明殿这里跪着，去衣锦园跪着就好。” “龙一跑了！”龙玄对罗维道。 “祸害遗千年，”罗维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怒气，“他能跑到哪里去？” “我已经命各地府衙捉拿了，”龙玄道：“你就不要再为他生气了，身上有伤，就好好养着吧，我一定抓住他！” “人海茫茫的，”罗维似是想说，人海茫茫，要抓一个人哪有这么简单，但在吸了一口气后，罗维道：“算了，龙十他们呢？能跟着我回衣锦园吗？” “平身吧。”龙玄对龙十五人道。 龙十五人忙就谢恩，从在地上站了起来，他们从早晨一直跪到了现在，腿脚部跪麻木了。 “那我回去了，”罗维看龙玄对龙十五人开恩了，他的目的达到，就没必要再站在这里与龙玄说话了。 “你若不是身上还有伤，我真想让你进殿去听听政，”龙玄扶着罗维往步撵那里圭，低声对罗维道：“我晚上再去看你。” 罗维想跟龙玄说，你不用去，但他在这时看到了龙翔，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来有事？”龙玄看到龙翔来，下意识地就将罗维往身后一挡，问龙翔道。 龙翔本想送龙雷去延年殿后，再来见龙玄，可是他送龙雷走出去没多远，就再也忍不住了，命随行的太监送龙雷回去，他自己跑来见龙玄，这一次无论如何，他的皇兄也得给他一个说法。 “陛下。”龙翔跪下给龙吉行礼。 “平身吧，”龙玄受了龙翔的礼后，就道：“你找肤为了何事？” 龙玄说平身了，龙翔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你怎么了？”龙玄奇怪道：“今天这么知礼了？” 罗维知道龙翔这是想求龙玄什么，对龙玄小声道：“陛下，臣弟就先回去了，您与裕王爷慢谈吧。” 龙玄回身就想扶罗维坐到步撵上去，龙翔与罗维，这两个最好不要碰到一起。 “陛下，”龙翔却在这时开口道：“臣弟是来请旨的。” 龙玄说：“你请什么旨？” “臣弟请战南诏，”龙翔大声说道。 龙玄没想到龙翔竟然又动了去沙场的心思，“此事肤自有安排，你不要胡闹，”他对龙翔道：“看过母妃后，你就出官回府去吧。” 龙翔猛地抬头，就看到龙玄身后，罗威脸上的讥笑。 “还跪着做什么？”龙玄说道：“你快平身退下吧。” “皇兄！”龙翔冲龙玄大喊了一声：“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你胡说八道什么？”龙玄这下沉了脸，对龙翔道：“你这是来跟朕闹事的？！” “刚刚在来长明殿的路上，”罗维这时说道：“我看到裕王爷与大殿下在一起，我们说了几句话。” 龙玄回头，看着罗维问：“你们说了什么话？” “只是说到了常国舅罢了，”罗维说道：“都是大将军，只是裕王爷比起常国舅来，还是差了一点资历。” “罗维！”龙翔冲罗维道：“我不是不敢上沙场的人！” “我听到了，”罗维道：“你要去打南诏？” “没错，”龙翔道：“我会让你知道我非无能之辈。”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罗维笑了一声，“就因为我说了一句你还没打过仗，你就要上沙场去？裕王爷，打仗可不是儿戏，你不要拿打仗来赌你这口气啊！” “我去南诏是为国征战，我赌得什么气？”龙翔怒道：“罗维，你说话不要阴阳怪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好，”罗维道：“那我就有话直说，裕王，你以为打仗是什么？你这样的一个亲王去了南诏，陛下是要以你帅，还是另选他人为帅？若是他人为帅，这个三军主帅要怎么安排你？让你打先锋吗？你要是有了损伤，人家赔得起吗？让你在身边，你这么一个亲王站在那里，起了分歧，是听你这个王爷的，还是听元帅的？让你去押粮运草，别说你不愿意，就是这位大帅，怕是也不能放心让第一次上沙场的你干这个活！” “你！” “你不要嫌我说话难听，你在上都这里为将，只要保证上都这里一方太平就行，去了南诏，南诏的兵将不会管你是我大周的裕亲王，是要与你以命相搏的，你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那里吗？” “罗维！”龙玄听罗维说到这里，低声喝了罗维一句道：“你不要说了。”第409章：人心不比江山 罗维没有再往下说，龙翔已经被他说的恼羞成怒，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罗维最后对龙翔说了一声：“你好好想想吧。”之后，就带著龙十五人，扬长而去。 龙玄送完罗维回来，就看见龙翔直挺挺地跪在长明殿大殿的阶下。 “你这是，”龙玄说：“你这是要跟你自己过不去吗？” 龙翔对着龙玄重重地一磕头，“皇兄！”他大声对龙玄道：“你也听到罗维是怎么看我的了，我若不上一趟沙场，不打一场胜仗回来与他看，我还有什么面目在上都待着？！” “罗维说话一向如此，”龙玄道：“你不理他不就行了？” “我是想不理他，”龙翔道：“可他说的话是真的啊！” “你，”龙玄都有些无奈了，对龙翔道：“罗维说话刻薄，你还说他的话是真的？你是不是想他骂你？龙翔，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这个将军当的，”龙翔此刻只感到了深深的羞耻，“我是没上过一次沙场，一个连仗都没打过的人，我还有什么脸说我自己是个将军？” “你是大周的裕王亲！”龙玄道：“你是哪门子的将军？” “可我这辈子只担为将！”龙翔跟龙玄嚷，“这个王爷我不当也罢！” “你混帐！”龙玄差一点就忍不住要一脚踹上去了。 “哥！”龙翔哀求龙玄道：“你就成全我一次，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还是说，你真的跟罗维想的一样，我只是一个无能之辈，当不得大用吗？” “朕就不明白，”龙玄说：“你那么在意罗维的话做什么？你也骂过他许多话，朕怎么没看他在意呢？” “我不能不如罗维！”龙翔喊道：“我不能让他罗维看扁！” “你要跪就跪着吧！”龙玄失去了耐心，他想不明白，龙翔一无到晚要跟罗维较什么劲，大战在即，他也懒得再问了。 “陛下！”龙翔看着龙玄往台阶上走，又大喊了龙玄一声。 “跪不住了你就回去，”龙玄也不回头，背对着龙翔道：“南诏之战朕用不上你！” 殿中的众臣已经听到了殿外这对帝王兄弟的对话，只是在龙玄进殿后，无人多问一句。 “刚刚说到哪里了？”龙玄在御座上坐下后，问了谢语一句。 殿中继续议事。 殿外龙翔就直挺挺地跪着。 罗维回到了衣锦园后，就跟魏太医说伤口有些发疼了。 魏太医忙替罗维看伤，看到伤处后，两个人才都松了一口气，伤口只是微微有些裂开，重新包扎一下就行。 “让龙十他们进来，”伤口重新包扎之后，罗维才对赵福说。 龙十五人进屋之后，就问罗维伤势怎么样了。 “小伤，”罗维让这五人都坐下，不在意地说道：“养两天就好了。” 魏太医听了罗维这话后，就翻眼望屋顶，这人的伤要真是养两天能养好，他就真是天医星下凡了。 龙十开口又向罗维道谢。 罗维摆摆手，“这个谢从何来？”他说道：“昨天出城后，你们有让巡防的官兵们找到吗？” 龙十道：“我们在天快亮的时候遇上了他们，带着他们还搜了一片林子，找到一件，就是我丢在林子里的血衣。” “看来十也很聪明啊，”罗维满意地一笑，说：“这几天你们就待在衣锦园不要出去了。” “陛下，”龙十一小声道：“陛下还会再找我们？” “难保他再想起你们来，”罗维道：“你们不要出去，就会没事，也不用太担心。” 龙十这时问罗维道：“王爷，那个拂衣大师真的会替我们隐瞒一的死吗？” “过了一天他都没有入宫来，应该没事了，”罗维道：“这个大师身在红尘外，我们这些俗人的事，他是不会过问的。” “他真是活佛？”龙十二问道。 罗维道；“我们这辈子反正也成不了佛，就不用去管佛门事了。” “也对，”龙十道：“我下辈子要是还能投胎做人，我也不想当和尚。”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不多时，魏太医又给罗维送了药来，往外赶龙十五人道：“你们让公子省些力气，都出去待着吧。” “是我让他们留下来说话的，”罗维几口喝完了药后，对魏太医道。 “公子啊，”魏太医对罗维不客气道：“我知道你是嫌命长的，不过你也为我们这些人想想，你要是再出事，我们还不被陛下杀了泄恨？” “你会不会说话？”龙十冲魏太医道：“什么叫嫌命长？” “好了，好了，”罗维劝和道：“我去躺一会儿，十你们昨天也没休息，都去休息吧，我这里白天也能睡觉。” 魏太医忙就说道：“快请吧，诸位英雄。” 龙十五人给罗维行了礼，又都瞪了魏太医一眼后，退了出去。 “我能说你跟他们关系很好吗？”罗维问魏太医道。 “一般吧，”魏太医道：“我跟武人一般没话说的。” “你这张嘴啊。”罗维摇头。 魏太医扶着罗维站了起来，“公子还是去躺着吧，我现在反正也不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说，我就不问。” “你问了，我也不会说啊。”罗维说道。 魏太医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将罗维扶到了床榻上。 “你出吧，”罗维半躺半坐在了床上后，就对魏太医道：“赵福这会儿不在，麻烦你去告诉他一声，今天陛下会来用晚膳，让他准备一些荤菜。” “我知道了。”魏太医替罗维盖好了被子，又把了一次脉后，才退了出去。 罗维闭了一会儿眼晴，可是睡不着，睁开眼晴就着帐顶。 过了约半个时辰后，赵福走了进来，看床榻上的罗维睁着眼，就小声对罗维道：“王爷，裕王爷这会儿还跪在长明殿那里。” “让他跪好了，”罗维冷道：“这一次看看他们兄弟，谁先撑不住吧。” 赵福说：“奴才打听到，裕王爷跟陛下吵来着，说是一定要去南诏。” 罗维看向了赵福，“长明殿的太监官人都杀了一批，你还能打听到消息？” 赵福忙道：“王爷，那么多人，总能找到几个见钱眼开，嘴上没把门的。” 罗维听了这话后，只是一笑，人心不比江山，龙玄想靠杀来征人心，看来是无用功了。 第410章：说情 龙玄从长明殿议完政出来，看向阶下，龙翔竟然还是在那里跪着。 大臣们都高龙翔远远地走过，这种事他们也管不了。 龙玄站在阶上问龙翔道：“你打算一直跪在这里了？” 龙翔说；“臣弟请战。” 龙玄一甩袍袖，大步走下台阶，看都没再看龙翔一眼。 龙翔也不再喊龙玄，跪在那里，腰却还是挺得笔直。 龙玄上了步撵，只说了一声：“去衣锦园。” 步撵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有享年殿的一个小走监跪在路旁，对龙玄道：“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去享年殿一趟。” 队伍停了一下，没听到龙玄开口说话，就马上继续往前行。 小太监一直跪到龙玄的圣驾走远，才从地上爬起来，回享年殿报信去。 龙玄一路无话，到了衣锦园后，就看见魏太医正站在园门前。 “陛下，”魏走医看到龙玄来，忙就迎了上来。 “他的伤怎么样了？”龙玄边下步撵边问。 “王爷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已经醒了，”魏走医跟在龙玄身后道：“精神看起来还好，王爷的伤要慢慢养，一时要大好，陛下恕臣无能。” “他还在书房？”龙玄问。 “还在卧室躺着，”魏走医回龙玄的话道：“今天王爷去了长明殿一趟，有些累着了。” 龙玄腿步一顿，说了一声：“他自找的！” 龙玄这句狠话，实在是没什么气势，但魏走医还是忙把头一低，罗维毕竟是他挪摄着去长明殿的，这要让龙玄知道了，能扒他一层皮。 罗维这会儿坐在床榻上翻看着一本杂书，看得还算津津有味。 “还不能躺下？”龙玄进屋来，看罗维还是半躺半坐着，就问道：“伤口还是疼？” 罗维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龙玄走到了他的床过，说：“还好，只是还有些不舒服。” 龙玄坐下来，看看罗维的气色，还真像魏太医说的那样，罗维的气色看起来还好，“吃过东西了没有？”龙玄问道。 “还没，”罗维说：“你呢？用过晚膳了？” 龙玄摇头。 “我没办法陪你去厅里吃，”罗维说道：“你今无要在我这里用膳吗？” “就在这里吃好了，”龙玄说：“我不讲究这些的。” 罗维扭头命赵福道：“陛下就在这里用膳了。” 赵福忙就退了出去，准备饭菜去了。 “龙翔，我是说裕王呢？”罗维在赵福退出去后，就问龙玄道：“出官回府去了？” “还在长明殿跪着呢，”龙玄对罗维道：“你就不能放过他一回吗？你明明知道他这个人，什么话都会当真的。”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我没说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激他呢？” “是他先说的我啊，”罗维说道：“你让我放过他，他又有哪次放过我的？” 罗维与龙翔碰到一起，龙玄想想都心烦，“他只是孩子心性，你就让他一下又能怎样？”他对罗维道。 “嫡亲的兄弟就是不同啊，”罗维的目光顿时一冷，“我还想有个人来让让我呢。” “行了，”龙玄看再说下去，又得吵，忙就说道：“让他跪吧，跪不住他就走了，我们吃饭。” 赵福和福到一起，带着人端了一个小桌来。 龙玄看到桌上还放着两碟肉莱，面上就是一喜。 “我让他们加的，”罗维说道：“你说晚上过来的，吃吧。” “你们退下，”龙玄对要站在一旁伺候的赵福和福到们道，他与罗维两个人单独用一顿饭就好，不想旁人站在这里。 罗维伸手就想端面前的粥碗。 “我来吧，”龙玄抢先一步端起了这碗。 “我又不是废人，”罗维说道：“不用你这样，你快点吃吧，我其实也不饿。” “多少吃一点，”龙玄却执意要喂。 罗维无奈就着龙玄的手吃了一口。 龙玄一连喂了罗维几口，动作熟练，竟像是常做此事之八。 “你，”罗维不禁问道：“你平曰里还需伺候人吗？” 龙玄道：“那时父皇病重，他的药都是我喂的，我……” 龙玄说到了兴武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又是一道横在他二人之间的鸿沟，罗维觉得永远也不可能填平，龙玄却是不如道要花去他多少的时间和心意，才能填平。 “我吃不下了，”沉默了片到后，罗维才对龙玄道：“你快去吃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饱了？”龙玄看看自己手中还剩下大半碗的粥，说：“再吃一些吧。” 罗维拿了一张香糯饼在手里，张嘴就咬了一口，说：“你当我天天只喝粥的？那我还不饿死？你快吃吧，你不会是想我喂你吧？” 难得罗维能与自己玩笑一句，龙玄的这顿饭吃得舒心了。 罗维慢吞吞地，竟是把一张不小的香糯饼给吃了下去，最后还由着龙玄喂了他几口清汤。 “你以后顿顿这样吃，我就放心了。”龙玄喜道。 “来人，”罗维却是没什么反应的冲屋外喊了一声。 赵福和福到两人进来，一个人收了饭桌，一个人给这二位奉上了香茗，之后两个大太监又一起退了下去。 “我想你还是让裕王去南诏吧，”罗维看着龙玄喝了一杯茶下肚后，才说道：“随他一次心愿不好吗？” 龙玄一愣怔，说：“让他去？你就不怕他拖罗则的后腿？” “司马清沙已经受过我们一次骗了，”罗维说道：“你要想让他相信我们真要帮启哲王登位，不费点心思怎么行？” 龙玄说：“这话怎么说？” “你亲征是最能让司马清沙相信的事了，不过这不可能，那就让裕王这个体嫡亲的弟弟过去，也好让司马清沙相信，我们对南诏的皇位是势在必得。” 龙玄说道：“翔就没打过仗，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他去？” “就让他待在军中即可，”罗维道：“我二哥应该能护他周全。再说南诏只是诱司马清沙出兵的幌子，大战根本不在南诏打，你还担心什么？” “翔能服罗则？” “你给二哥一个信物，让裕王不得不听命就是，”罗维道：“我二哥性子刚烈，裕王到了他的军中，我想我二哥不会随着他的心意来的。” “你倒是了解你二哥。”龙玄说了一句。 罗维一听龙玄这话，马上就变脸道：“你觉得我二哥不行，大可派听话的常凌去。” 第411章：不乱朝政 这一晚龙玄在罗维这里留到夜半三更，龙翔就一直在长明殿的阶下跪到了夜半三更，当龙玄允他赴南诏的诏书来了后，龙翔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双腿站起身来。 龙玄离开后，这一夜罗维也没能睡着觉，一个人在床榻上半躺半坐着，看着窗外的夜色变成晨光。 到了中午的时候，罗维得到了龙玄当朝宣布发兵南诏的消息。 “又要打仗了，”魏太医在罗维面前碎碎念著，念来念去就是这一句话。 罗维也不赶魏太医走，这个时候有个人在他面前哕嗦，比让他一个人待在房中好，至少他可以不去想太多的事。 赵福送来了中膳，小桌上最靠近罗维的位置上，放着一碟香糯饼。 “怎么又上这个了？”罗维问道。 就在赵福想告诉罗维，这是龙玄昨晚走时嘱咐他们的时，谢语到了衣锦园，赵福的这句话没来及说。 罗维在谢语进屋后，就吩咐赵福再去添副碗筷来，他要留谢语用中饭。 “又要打仗了，”谢语与罗维隔着小桌坐下后，也对罗维来了这么一句。 “这都是怎么了？”罗维好笑道：“你怎么也说这话？这仗不是很早就说要打了吗？” 谢语摇摇头，“我是个文官，管不了打仗的事，只是想想要花出去的银两，觉得数目太大，让我有些心疼。” “钱不够吗？” “现在算是够了，可是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再生变故？”谢语说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罗维给谢语夹菜道：“你现在烦恼这些，也没用啊。” “那你呢？”谢语问适。” “我？”罗维说：“我怎么了？” “陛下与我说了他要亲征，那你呢？”谢语道：“留在这里，还是跟在军中。” 罗维抿嘴一笑，“如果我身上没伤，一定是要跟在他的军中了，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我留在上都？不过，”罗维指指自己的左肋，“我这里伤了，在他出征之前，都不可能好的。” 谢语盯着罗维的左肋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个伤的事，我也不问你了，但是云起，不管你爱听与否，上都这里想要你性命的人还不少，陛下如今其实是在护着你。云超，陛下远赴过关之后，你怎么自保？” “这个我想到了，”罗维看看小桌上的饭莱，最后还是拿了一块香糯饼在手上，“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没那么容易再被人害了。” “那裕王呢？”谢语说：“你怎么想起让他去南诏的？” 罗维看看谢语，谢语的神情里看不出有对他的责备，罗维这才道：“我没想害他，只是觉得他在上都会碍我的事。” 谢语手指沾了水，在小桌上写下常凌两字，对罗维小声道：“你要对付他？” “你看出来了？”罗维一笑，说道。 “我只是猜你的心思，”谢语道：“裕王与常家的关系不错，对皇后娘娘也一直敬重，你若要动常氏，裕王自然就会碍你的事了。” “你说陛下是不是也会这么想？”罗维问谢语道。 “你与裕王的关系一直不好，”谢语道：“陛下若是这么想，就不会让裕王去南诏。” “他想到了，也会认为我拿常凌没有办法，”罗维冷笑一声，“无所谓了，你不用管我的事，好好当你的丞相就好。” “我什么时候成丞相了？”谢语好笑道：“你封的？” “现在的左右二相就是个摆件，”罗维说道：“你只是没丞相之名罢了。” “云起，”谢语望著罗维道：“既然你明白我的处境，那我有话就跟你直说了。” “说吧。” “你要对付常凌可以，我也恨他还了世宜大哥一次，”谢语说道：“不过，你不能为了报仇乱了朝政。” “放心吧，”罗维冲谢语笑道：“我爹还活着呢，我还不想把他气死。” 谢语低头吃饭，得了罗维的这句保证，他才能吃得下饭，并且还有心情跟罗维说了一句：“你这里的菜是不是太淡了一点？” 罗维尝了一口谢语说淡的莱，说：“不淡啊。” 谢语把小桌上的菜指了一圈，对罗维道：“没一样是不淡的，云超，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不吃盐的。” “要吃就吃，不吃拉倒，”罗维却觉得是谢语挑剔。 “这个饼好吃？”谢语指着罗维手中的香糯饼问道。 “还行啊，”罗维说。 最后这顿饭，谢语也没吃菜，把一碟子香糯饼都培吃了。 “我现在进办法送你，”吃完了饭后，罗维也不留谢语，说了一句：“让赵福送你出去吧。” “我得空再过来，”谢语说道，他也没跟罗维说，是龙玄特命他来的。 罗维冲谢语挥了挥手，他只道谢语是为了跟他说那些不可乱了朝政的话，才跟龙玄请了旨，来衣锦园见他的。 等谢语高开衣锦园，回到长明殿，就听到龙玄传诏常凌进京面圣。谢语心中刚刚在得了罗维的保证后，轻松了一些，这下于又压上了一块石头。龙玄为何要在出征之际召常凌入京？谢语总觉得这里面，有龙玄要防着罗维的意思。 罗维这里很快也知道了龙玄召常凌入京的事，只是对向他报信的赵福“嗯”了一声，他留在上都，龙玄怎么可能不找个人来看着他？看来这个看守就是常凌了。罗维的嘴角挂着冷笑，常凌来了最好，他还怕龙玄这一回不用常凌呢。 这天晚上，龙玄照例来与罗维一起用膳。 “我给你二哥送了一把尚方宝剑，军中不听他将今的人，不管是王侯，还是小卒，他一律可先斩后奏，”龙玄一边喂罗维喝粥，一边道：“我也跟翔说过了，他也答应我，去了罗则的军中，只当自己是一员普通将领，不会不听罗则的话。” 罗维道：“他最好说到做到。” “他若做不到，”龙玄说：“我跟他说过了，从此以后，他就不要再做什么将军梦了。” “这个威胁还不错，”罗维咧嘴笑了一下，“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知道他的七寸在哪里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去云关？”罗维问龙玄道：“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第412章：提防之心 “你身上带着伤怎么去？”龙玄带着爱怜地看着罗维，“罗维，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身子已经养好了。” “好啊，”罗维道：“我尽力。” 龙玄这一次又是待到了夜半三更，一直等到罗维梳洗之后躺下了，他才离开。 卧房里只剩下罗维一人后，罗维的脸上才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龙玄这一晚上，将朝中事都跟他说了一遍，就是没有说召常凌入京的事。龙玄，罗维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襟，这个人永远也不能真正的信他，就像他也不可能信他一样。说什么喜欢，什么并肩天下，全是假话罢了。罗维从床榻上手按伤口坐起身来，下床走到了窗口坐下。 月窗外的夏日夜色中，月凉如水，不时传来的蝉鸣声，让这夏夜多了一份声响，少了一份清静。罗维面无表情地在月窗前坐了一夜，心口一直在发疼，但这疼痛告诉他，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心软的机会了。 三日之后的深夜，常凌在星夜奔驰之后，到了上都城下。 守城将军事先已经得了龙玄的旨意，在常凌叫关之后，开城门让常凌入上都城。 常凌入了城后，直接去了宫门前，由福到引路，刻意不引人注意的进到宫中，到长明殿面见龙玄。 “路上辛苦了，”龙玄在常凌对他大礼参拜后，说道：“平身吧。” 常凌起身后，就问龙玄道：“不知道陛下为了何事急召臣人宫？” “坐下说话吧，”龙玄先赐常凌坐。 常凌忙又谢恩，坐在了一张圆凳上，也不敢坐实，只搭了一点边坐着。 “朕很快就要去云关了，”龙玄说道：“这一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所以朕的归期不定。” 常凌忙道：“陛下是要臣随驾吗？” 龙玄说：“你也去？那朕这京畿之地怎么办？” “臣愚钝。” “这次是罗启为帅，你确定你还有胆子在他手下为将吗？”龙玄又问了一声。 常凌彻底没声了，本就不敢坐的人，这下子又跪到了地上。 龙玄看了地上的常凌半天，才重又开口道：“这一回，京畿这里的防务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常凌道。 “还有，”龙玄道：“这一次锦王会留在上都的宫中。” 常凌抬头看向了龙玄，罗维留京，与他何干？ “他的本事想必你也知道，”龙玄说道：“朕不在京中，他的两个兄长都是重兵在手，你要替朕好好看着他。” 常凌一惊，这么说，罗维可能会反？ “他若有妄动，”龙玄道：“你不需请旨，自行处理好了。” “臣遵旨，”常凌低头领旨，自己这是又接了一道烫手的圣旨，他若是再对罗维不利，罗家两兄弟真能要了他的命，可是他的命现在就在龙玄的手里，他若是放任了罗维，还是死路一条。 “你要明白，罗维若是得势，是不会放过你的，”龙玄对常凌道：“龙一的事情你知道了？” 常凌说：“臣听说了，臣没想到龙一竟是大逆不道之人。” “是罗维要杀他，”龙玄道：“为了卫岚。” 常凌不明白罗维为什么要为了卫岚杀龙一，不过他懂龙玄的意思，罗维能为了卫岚杀龙一，也会为了罗启杀了他。“臣一定会看好锦王爷，”常凌对龙玄道：“请陛下放心。” “好，”龙玄将一纸诏书扔在了常凌的面前，“如果锦王有异动，你就拿着这个拿人好了。” 常凌将这纸诏书小心地收起，问龙玄道：“不知陛下是否允许锦王爷见外臣？” “他要见谁都随他，”龙玄道：“你不能阻他。” 常凌说：“陛下，如果要防锦王爷妄动，那不让他与外臣见面，会不会更好？” “不让他见外臣，只会逼他铤而走险，”龙玄道：“罗维的性子其实很烈，头脑发热后，会不管不顾，你记住，没事不要无端去激怒他。” “是，”常凌答应道。罗维可以随便见外臣，那他怎么知道罗维有没有异动？这要他怎么防罗维？难不成要等罗维在上都搅起风浪了，他再动手？到那时候还来得吗？常凌心中对龙玄有怨言，却不敢说出口。 “还有，”龙玄又是过了半晌后，才对常凌道：“你只要拿下罗维即可，不可伤到他。” “臣遵旨。”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要防着他自伤，”龙玄又道。 “臣遵旨。” “将魏太医正与罗维关在一起，罗维的衣食汤药都不得短缺，不提审，不对外传，一切都等朕回来后再说，”龙玄冷声说道：“朕的这些话，你记住了吗？” “臣谨记，”常凌在地上磕头领旨。 “你，”龙玄抬手让常凌平身，道：“你明日再进宫来看看皇后和大殿下吧。” “臣告退，”常凌一步步退出了长明殿。 “国舅爷，”福到一直就等在殿外，看到常凌出来，就小声对常凌道：“奴才送您出宫去。” “好，”常凌点一下头，他的头就算出了长明殿，站在殿外吹了一下风，还是犯着晕。 “国舅爷，请，”福到在前面替常凌打着灯。 常凌一路走着，就在想，他抓了罗维，不能碰，不能审，一切都要等到龙玄回来再说，这就是说，罗维很可能在龙玄回来后，又是无事，到那时，他常凌该怎么办？平章帝龙玄厉害，罗维又能比龙玄差多少？明明是夏夜，常凌却感觉遍体生寒。 龙玄一个人坐在长明殿中，他把话都吩咐下去了，心里却发着慌。一直到福到送了常凌出宫再回来，龙玄还是坐在御书案后面发呆。 “陛下，您安寝吗？”福到小声问龙玄道。 “摆驾，”龙玄却突然道：“朕要去衣锦园。” “奴才遵旨，”福到不敢多问，忙就出去给龙玄备驾去了。 守在御心湖岸边的侍卫们看到龙玄的圣驾，都是愣了片刻后，才跪倒在地给龙玄请安。 “上岛去，”龙玄坐在步撵上道，他隔着湖水，眺望湖中央的翠岛，夜幕下，那绿岛上隐约有灯光闪烁。 第413章：荷塘月色 龙玄的步辇到了衣锦园门前，看到的又是魏太医。 “王爷睡了？”龙玄坐在步辇上就问道。 魏太医苦着一张脸，说：“王爷出去了。” 龙玄马上就是一慌，“他出宫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听着龙玄要杀人一样的语气，魏太医忙就摇手，说：“王爷就在翠岛上，他没出宫啊。” 龙玄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下来，“这么晚了，他不睡觉去散步？” “他今天，”魏太医想想还是没告诉龙玄，罗维现在天天失眠，而是对龙玄道：“王爷今天睡不着觉，去池塘那里看荷花了。” 龙玄下了步辇，“那是红莲，什么荷花？” 魏太医擦一把汗，红莲不是荷花的一种吗？ “他一个人在那里？”龙玄步子都迈出去了，又收回来问魏太医道。 “龙十他们五个在那里守着。”魏太医忙道。 “那你怎么在这里？” 魏太医往旁边站了站，让龙玄看他身后站着的小太监，说：“臣正要给王爷送药过去。” 龙玄看看这个端着药的小太监，说：“把药给朕吧。” “您要给王爷送过去？”魏太医看龙玄接过了药碗，明知故问道。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必跟着朕了。”龙玄不再理会魏太医，而是回头对他的随侍们说了一句。 众人一起口称遵旨。 龙玄端着药碗，一个人往池塘那里寻罗维去了。 罗维歪坐在桥栏上，看着塘中的红莲出神。 龙玄到时，没看到龙十五人的影子，知道这五人一定在暗处守着，他只看到罗维坐在桥上，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削瘦。 听到了龙玄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罗维扭头，看到了龙玄。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龙玄将药碗递给了罗维，问道：“我听魏太医说了，你今晚睡不着觉？” 罗维几口就喝了这碗药。 “这个给你吃吧。”龙玄看着罗维喝完了药，递了一块糖到罗维的面前。 “这个也是魏太医给你的？”罗维问道。 “我在长明殿随手拿的，”龙玄趁着罗维张嘴说话的工夫，就把这糖塞进了罗维的嘴里，说：“夜里睡得迟了，我会吃一块提提神。” 糖很甜，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罗维却无耐心慢慢含着这糖等这糖化，他将这糖块咬了几下后，就咽了下去。 “喜欢吗？”龙玄站在一旁问罗维道。 “还行。”罗维说。 “明天我让人再给你送些来。”龙玄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罗维的身上。 罗维看看身上这件明黄的龙袍，说道：“我穿这个不好吧？” “我让穿的，谁敢说？” 罗维没再说什么，真就披着龙玄的龙袍，坐在桥栏上。 “你还没说，今天怎么睡不着觉了？”龙玄依着罗维的肩头站下来，问罗维道：“有心事？” “我大哥二哥又要上沙场了，”罗维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那我呢？” “什么？” “你担心我吗？” 有一片云从两人头顶的圆月前飘过，一片阴影中，龙玄没能看到罗维眼中的寒意。 “你自己也要小心，”罗维轻声对龙玄道：“就算你不必真与北燕人去拼杀，还是要多加小心。” “好，”龙玄抚着罗维的脸，“你放心，我会得胜归朝的。” 罗维强忍着没有躲开龙玄的手，说道：“那是什么时候？” “你要问我什么？” “你得胜归朝，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也不知道，”龙玄道：“罗维，你就在上都等我回来吧。” “嗯。”罗维应了一声。 “等我归朝那天，你去城外接我？” “好。” 罗维的爽快让龙玄有了些怀疑，“真的？” “你灭了北燕，我会高兴，”罗维说道：“我一定会去接你，我也想看看成为我大周阶下囚的司马清沙，在那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龙玄为难了，对罗维道：“我不一定能活捉司马清沙啊。” “没办法活捉？”罗维的神情有些失望了。 龙玄马上改口道：“我答应你，我尽量活捉他，我还要把贺方城的那座北燕司马氏皇宫送给你。” 罗维轻声笑了起来，“你还真要送我一座皇宫？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北燕了，这座皇宫你就是送给我了，我也不能去住，我就是想卖，都找不到买主啊。” “那，”龙玄想了一下后道：“那就不留着了，我一把火烧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罗维扭头看向了塘里的红莲，“你还是先把这仗打好吧？龙玄，我不想我大哥再受伤，你能答应我吗？” “世宜哪能那么容易受伤？”龙玄将罗维搂在了怀里，说道：“这次去的还有宁飞，你就放心吧，你大哥的本事大着呢。” “是不是还有岚？”罗维问道。 龙玄脸上的笑容一敛，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罗维，还是道：“是，他也会去，想要加官进爵，这对卫岚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我也不想他受伤，”罗维说道：“岚如果出了事，我想我后面的日子没办法过，你不要……” “你担心我借这仗暗害了卫岚？”龙玄没让罗维把话说完，自己替罗维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我也想信你，只是我没办法让自己不担心。” “我知道了，”龙玄搂紧了罗维，“我说的话你不信，我就做给你看好了，等卫岚立下战功，加官进爵的时候，你就会信我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罗维似是叹了一口气，又问龙玄道。 “五日之后。” “已经定下来了？” “我得快点赶到云关去，”龙玄道：“真到了冬天，我们就没办法打北燕了。” “现在还是夏天，还来得及。” 龙玄搂着罗维，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想跟罗维说说常凌的事，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明天要下雨了。”罗维却在这时说道。 “你怎么知道？”龙玄忙问道。 罗维一指他们面前的池塘，“蜻蜓飞得低了。” 龙玄看向了池塘，是有许多蜻蜓在塘中飞着，不时就能看到蜻蜓点水。 “这些红莲很漂亮。”罗维又道。 龙玄看着这一塘的红莲，比起或粉或白的莲花，这红莲少了一份皎洁，多了一份艳丽。“等你有兴致了，替我画一幅红莲吧。”他对罗维道。 “好。”罗维仍是没有拒绝龙玄。 龙玄搂着罗维看着月下的荷塘，想要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第414章：常氏噩耗 五日之后，龙玄便装离开上都，前往了云关。 龙玄走后半月，要为母报仇的南诏启哲王，以清君侧为借口起兵。此时，南诏嘉宁帝将启哲王流放边关苦寒之地的弊端凸显了出来，启哲王开了临水关，罗则率十万大周铁骑，兵不血刃就进到了南诏境内。 启哲王一起兵，早就对北燕凝雪后把持朝政不满的南诏诸王，纷纷起兵响应，好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战火就燃遍了南诏全境。 南诏国内战事一起，司马清沙很快就派了兵往南诏助战。 就在北燕的军队踏上南诏国土之后，大周平章帝龙玄率五十万云关铁骑出乌霜城，东商元素帝率大军六十万，攻打北燕春渡关。 北燕战事一起，诸国随即各站阵营，一场天下大乱的混战正式开打。因这场大仗是因启哲王而起，所以日后，各国史书，都不约而同，称这场大战为启哲之战。 罗维坐在衣锦园的书房里，谢语坐在他的对面，他每天得到的战报，都按龙玄的吩咐，给罗维送一份来。 “现在看来还不错，”谢语在罗维翻看战报的时候，就对罗维道：“北燕军好像败得很快。” 罗维说：“都是报胜，没有报败的？” 谢语眨一下眼睛，“你还希望我们败一场？” “没有啊，”罗维把手里的战报一扔，“都是好消息我就不看了。” “这个你会想看的。”谢语从一堆战报中，抽了一份出来，放到了罗维的眼前。 “这是什么？” “这是世宜大哥写的，我想你会关心这个人的。”谢语说道。 罗维心下一动，忙拿起这份战报翻看。这战报是罗启亲手写的，写得不长，但全是关于卫岚的战功。 “岚很厉害，”谢语对罗维道：“那时候宇轩哥说岚是将才，我还有些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他打起仗来，比子舟要凶，世宜大哥现在更喜欢用他。” 罗维看着手上的战报，卫岚现在总领了先锋营，大有当年莫还桑的战风，铁骑过境之处，风卷残云，人畜都能难逃一死。“他这样的打法，”罗维看到最后，却皱了眉头，对谢语道：“是不是太损阴德了？” “啊？”谢语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罗维的话。 “他这样什么人都杀，”罗维愁道：“是不是不好啊？” 谢语看着罗维发呆。 “我是不是得找拂衣大师替他做做功德？”罗维挠了挠头，跟谢语商量道：“这样是不是会好一点？” 谢语不知怎地，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了，罗维对卫岚，谢语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冲罗维一笑，道：“你还真是能操心，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卫岚不杀敌，还等着敌来杀他？” “不是，”罗维说：“我是说他这样的打法太过了。” “为将者不计杀孽，”谢语将罗维手里的战报抽出来，放到了桌上，说道：“你就不要为岚担心了。” 罗维若有所思，事实上他第二日就命龙十去了一趟护国禅寺，为卫岚供了一块功德牌，还怕这样诚意不够，另又捐了一大批香油钱。 就在罗维与谢语在书房中说话的时候，赵福跑了进来，对谢语道：“谢大人，尚书省那里来人了，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谢语看一眼罗维，问赵福道：“出什么事了？” 赵福说：“好像是岭南常氏出事了。” 谢语忙就站了起来，问罗维道：“岭南常氏能出什么事？” 罗维说：“你回去不就知道了？” 谢语也知道罗维跟岭南常氏不对付，忙就跟罗维道一声别，匆匆地去了。 罗维在谢语走了后，就对赵福道：“今天还做些香糯饼吧，我突然想吃了。” 赵福忙就答应着去了，难得罗维有想吃的东西，他得赶紧给罗维弄来。自从龙玄远征北燕之后，衣锦园这里就单设了一个小厨房，如今这衣锦园就如同这皇宫里的独立王国一般。 罗维重又翻看起罗启专为卫岚写的战报，这时他的心情好了一点，再看这战报，虽然还是为卫岚担心，却不像方才那样着急上火了。 谢语去了不久之后，岭南常氏一夜之间被人灭门，祖宅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常氏老太爷尸骨无存这个消息就在宫里传开了。 常氏皇后得到消息后，就昏死了过去，凤仪殿顿时一场大乱。 延年殿这里，罗知意正想带龙霄去凤仪殿看常氏皇后的时候，罗维派了一个小太监来传话。 “王爷有何事？”罗知意忙就问这小太监道，虽然出事的不是幽燕罗氏，可罗知意这心里还是发慌。 小太监说：“王爷请太后娘娘去衣锦园一趟。” 罗知意是个无主见的，听罗维让她带着龙霄去衣锦园，忙就带着还懵懂着的龙霄到了衣锦园。 罗维看到罗知意和龙霄到了，就命龙十一带着龙霄去玩耍。 罗知意几次要开口，都被罗维拦了，罗维在哄了龙霄开心，看着龙十一带着龙霄走了，才对罗知意道：“姑姑这么心急做什么？” 罗知意说：“常氏被灭门啊！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不知道啊，”罗维说：“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吧。” “维儿，”罗知意看罗维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急道：“凤仪殿那里都闹起来了，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用管凤仪殿了？” “尚喜人呢？”罗维问了一声。 尚喜忙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垂首站立在罗维的面前。 “你去传太后娘娘的懿旨，”罗维说道：“此国家战事之时，后宫诸人不可生乱。母后皇太后已经听闻常氏噩耗，遣太医去凤仪殿观病。皇后现在有孕在身，龙子要紧，后宫诸人不可前去凤仪殿打扰皇后安胎。” 尚喜说：“这要是柳氏太后要去？” “不允，”罗维冷道：“命宫中侍卫去守凤仪殿，你亲自去看着，如果柳氏太后要闹，让她来衣锦园，就说太后娘娘在衣锦园这里。” “十。”罗维又喊龙十。 龙十从窗外翻进了屋中，把罗知意都吓了一跳。 罗维对龙十道：“你带十三，十四跟尚公公一起过去，若是有人不遵太后懿旨，一律杀无赦。” 第415章：拓印 罗氏母后皇太后的懿旨一下，宫中众人的表现就是一副众生相，有怒的也有喜的，也有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还有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 柳氏太后都到了凤仪殿的殿门前，被尚喜拦了下来。这一回柳氏太后没有再当众大发雷霆，尚喜身后站着的那三个人，还有那些侍卫，她能看出是罗维的人。柳氏太后没有多话，扭头就回了享年殿，马上就命人出宫去找常凌。这一次是常氏出了事，罗维在宫里竟然连常氏皇后都要关起来，那就让常氏的亲兄来对付罗维好了。柳氏太后几乎等不及看到，怒气冲冲的常凌冲到衣锦园，一剑把那个该死的罗维杀了，最好连带罗知意，常凌都不要放过。至于龙玄归朝之后，会拿常凌怎么办，柳氏太后也想了一下，无外乎就是杀常凌，废常氏的后位，这对她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全族被灭的噩耗让常凌这一天从不敢相信，到暴跳如雷，再到浑浑噩噩，等到接到柳氏太后从宫里给他传来的消息后，常凌冲出了卧房，他是真想杀了罗维，这个人好像永远都要与他过不去，不杀不行了！只是常凌冲到了院中后，又站了下来，常凌并不是莽夫，进宫杀了罗维？常凌问了自己一句，这个人能杀吗？ 就在常凌站在院中，在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兴武朝的上都府尹，现平章朝的刑部尚书蒋允司从院外走了进来。看到常凌似乎魂不附体一般面对着自己站着，蒋尚书忙喊常凌道：“国舅爷？国舅爷？”一边喊了好几声。 常凌在蒋尚书最后推了他一下后，才回过神来，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刑部尚书。 看常凌回神了，蒋尚书才面带同情之色的对常凌道：“国舅爷，如今岭南常氏就靠你一人支撑了，你不能伤心太过，伤了身啊。” 常凌默然地请蒋尚书进屋说话，蒋尚书的话他懂。常氏还有在外带兵之人，只是那些子弟，手中的兵还不足以让他们成为一方大员，这些常氏子弟，日后都要靠他的庇护了。 蒋尚书进屋坐下后，就递给常氏一张纸，上面有一个腰牌的拓印，说道：“谢明远的意思是先不让国舅爷看到这个，只是我想还是让国舅爷看到的好，这样国舅爷也不至于再胡思乱想了。” 常凌细看纸上的拓印，这是代表什么的腰牌，常凌并不认识，可是上面有飞龙，并且是五爪金龙，这就是皇家帝王之物。常凌看着中间那个“一”字，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国舅爷，”蒋尚书也不用常凌发问，就告诉常凌道：“这是在常氏老宅一个死者手里找到的，是老太爷的贴身护卫，尸体被烧掉了一半，但这个腰牌还完好。” “这，这能说明什么？”常凌问道。 “凶手留下的，”蒋尚书道：“其他的还不好说。” “你能肯定？” “腰牌上有血迹，吊绳是硬被人拽断的，”蒋尚书说：“能看出这腰牌是在打斗中，被这护卫从人身上硬拽下来的，也许当时一片混乱中，带腰牌的这个人没有发现，否则他绝不会留下这个腰牌。” “这个腰牌现在在哪里？”常凌问道，光一个拓印，无法让他相信什么，他要看到原物。 “在谢明远那里，”蒋尚书道：“国舅爷，如今凶手不是无迹可察，你还是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一定督促岭南当地官衙捉拿凶手。” “多谢你了，”常凌硬撑着精神对蒋尚书道：“我能等。” 蒋尚书得了常凌这话，就起身告辞。 “这上面有龙，”常凌却又叫住蒋尚书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还要详查，”蒋尚书道：“国舅爷，我是觉得此事不是为钱财，和结怨仇杀这么简单，你要有点耐心，不可轻举妄动啊。” 常凌点了一下头。 蒋尚书也没要常凌送，自己大踏步走了出去。 常凌坐在屋中打着冷战，那个腰牌是皇家帝王之物，这说明什么？是平章帝龙玄要灭他常家？不可能啊！常凌的心里起了千层浪，陛下没有灭他常氏的理由，可是这腰牌又是怎么回事？是有人要栽赃陷害？陷害皇帝？ 蒋尚书出了常凌暂住的府邸后，就上轿回刑部府衙。 蒋尚书的官轿走出这条街后，一个男子走到了蒋尚书的轿旁，低低喊了轿中的蒋大人一声：“大人？” “事情我已经办到了，”蒋尚书在轿中对这人道：“你回去复命吧。” 这男子停了脚步，转身就走入了街上的人群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蒋尚书坐在轿中，哀声叹了一口气。罗维让人来找他做事，虽然他不明白罗维要他送那拓印给常凌的用意，也不知道罗维怎么会知道常氏老宅里有这么一块腰牌，可是蒋尚书还是照做了。做为罗知秋的老部下，罗维的忙，蒋尚书还是能帮就帮了。 谢语在尚书省等到了找上门来的常凌。 “我听说在常氏老宅发现一个腰牌，”常凌也不跟谢语废话，见到谢语后就说道：“谢大人，我要看看这一腰牌。” “什么腰牌？”谢语还想装傻，说：“我不知道国舅爷这是在说什么。” “谢大人，”常凌在谢语面前还保持着克制，他对谢语道：“我有我自己的门路，我知道有这么一块腰牌，你也不要问我这消息从哪里来的，我只想看看这块牌子。” 谢语不为常凌担心，但是他为罗维担心，听到常氏全族被灭的消息后，谢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罗维，这不可能是别人干的，一定是罗维做的。谢语没想到罗维做事会这么狠，这个人担心卫岚杀人太多，损了阴德，却一点也不担心他自己的阴德。“国舅爷，”谢语对常凌说道：“国有国法，你不要为难我，常氏一族的案子，已由刑部接手，蒋大人会给你一个交待。” 常凌一拳砸在了谢语办公的桌案上，怒道：“我常氏全族人的命都没了！你让我就这么坐等着？谢大人，我只要你行一个方便，我只看那个腰牌一眼，其他的事我不会为难你。” 谢语说：“你看了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416章：我是身不由己之人 看一眼腰牌自然无法让常凌说出凶手是谁，不过至少让常凌相信了真有这么一块腰牌。 谢语担心地看着常凌道：“国舅爷，现在什么事都还不能确定，你不可想太多，还是耐心一点，给刑部一点时间，让他们把事情查清楚。” “这上面的龙，”常凌又问谢语道：“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这也许只是一块牌子，”谢语说道：“没有任何意义。” 常凌说了一声：“是这样啊。” “国舅爷？”谢语看常凌转身就走，忙就起身追常凌，道：“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常凌站下来问谢语道。 谢语说：“看到龙，不一定就代表皇家，这只是一块牌子，只要是会木工雕刻的人，就能做得出来，你乱想是没用的。” 常凌站着又发了一会儿愣，才对谢语道：“谢大人果然见识非凡，常凌受教了。” 这一回常凌大步离去，谢语没能再拦住，他在屋中原地转了一个圈，这个罗维！明明答应他不乱朝政，现在这样的大战之年，罗维这样做，叫不乱朝政？ 常凌出了尚书省，就到了皇宫门前，直接对守门的将军说，他要见锦王。 宫里的事，守宫门的将军也听到了一些，听常凌要见罗维，忙就往常凌身后看。 “你放心，”常凌道：“就我一个人，你派人去替我通禀一声。” 罗维与常凌，守宫门的将军一个也得罪不起，忙就命手下的一个校尉去衣锦园向罗维通禀。 常凌在宫外等了很长时间。 守宫门的将军最后看不过眼了，对常凌道：“从这里到衣锦园的路远，国舅爷再等一会儿吧。” 常凌没有作声，他这会儿觉得罗维不会见他，他来这里是自找没趣。 就在常凌准备走了的时候，那个校尉一路跑了出来，对常凌道：“国舅爷，锦王爷请您过去。” 常凌没想到罗维真会见他，愣着神就要往宫里走。 守宫门的将军忙叫住了常凌，手一指常凌腰间的配剑道：“国舅爷，这是宫里的规矩。” 常凌将配剑从腰间解下来，交到了这将军的手里。 “国舅爷，”这将军又多问了常凌一句，说：“您知道去衣锦园的路吗？” 常凌这才想起来，他不认得去衣锦园的路。 “你送国舅爷过去。”将军命方才那个校尉道。 校尉忙就走在了常凌的前面，给常凌带路。 常凌走在去衣锦园的路上，就问这校尉道：“方才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校尉忙道：“小人去时，王爷正在换药，小人不便打扰。” 罗维遇刺，肋下有伤，这常凌也知道，以换药为借口，常凌就算知道罗维是故意的，也没什么话说了。 翠岛的风景着实是不错的，只是常凌此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只想快一点见到罗维。 罗维坐在花厅里，看到常凌进屋后，也没起身相迎，只是冷冷地问道：“常国舅要见我，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国舅这时应该去见皇后娘娘啊。” 常凌还是给罗维行了一礼，这个人他不想招惹，只是他有话，不得不问罗维。 “坐吧。”罗维受了常凌的礼后，一指右手边的座椅道。 赵福奉了茶上来。 “说吧，什么事？”罗维就问常凌道。 常凌看看屋中站着的下人们，对罗维道：“王爷，我可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都下去。”罗维说了一声。 赵福带着人退了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罗维道：“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王爷，”常凌道：“我只是身不由己之人。” “我知道，”罗维道：“有些事你自己作不了主，就为了这事，你跑来找我？” “常氏的事，王爷应该知道了吧？”常凌问道。 “听说了，没想到岭南常氏，当朝国戚竟然还能遇上这种事，”罗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冷冷地说道：“这事刑部会去查的，国舅爷还是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常凌起身，将蒋尚书给他的那纸拓印放到了罗维的面前，说：“王爷可看过这个？” 罗维扫了一眼这拓印，说：“这是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王爷是否看过这个东西？”常凌问道。 “好像是宫里的东西，”罗维说道：“这腰牌不是我的东西，你来问我是问错人了。” “那我想去见皇后娘娘，”常凌道：“王爷能否行个方便？” “皇后娘娘如今在安胎，”罗维说：“你现在去见她，兄妹抱头痛哭一场？” “王爷能行这个方便吗？” “母后皇太后娘娘有懿旨，现在连宫里的人都不可以去打扰皇后娘娘，国舅爷还是等些日子再去见她吧。” “那我该找谁去问？”常凌说：“王爷是让我去问母后皇太后娘娘？” 罗维这才将这张纸拿在了手里，说：“这龙是五爪啊，这只有皇帝能用，是帝王之物。” 常凌就道：“那这具体是做何用的腰牌？” 罗维说：“这个你等陛下归朝之后问他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爷在先帝爷身边伴过驾，”常凌道：“这东西王爷应该能认出来，还望王爷赐教。” “我为何要赐教于你？”罗维冷笑了一声，将这纸拓印往常凌身上一扔，道：“如果国舅爷无其他的事了，就请回吧。” “这上面有一个一字。”常凌站着不动，说道。 罗维说：“我看到了，怎么了？” “王爷不是被原龙骑卫统领龙一所伤吗？” “你怎么又说到这事了？”罗维愣了一下，从常凌手里又拿过了这纸拓印，仔细看了起来。 常凌也不催罗维，就站在罗维近前等着。 “十二，你进来。”罗维就喊了一声。 龙十二片刻之后，就站在了罗维和常凌的面前。 “你看一下，”罗维将拓印递给了十二，说：“这是不是你们龙骑卫的腰牌？” 龙十二看了一眼纸上的拓印，就对罗维道：“王爷，这是龙一的腰牌。” 罗维说：“你仔细看看，不要看错了。” 龙十二又看了一眼，说：“是龙一的没错，龙一抓到了？” 罗维就问常凌道：“是不是你抓到龙一了？” 第417章：种下异心 常凌不答罗维的问，只是盯着龙十二道：“你怎么能肯定这是龙一的？” 龙十二说：“这个腰牌小人认识啊。” “证据呢？” 龙十二看向了罗维。 罗维便道：“常国舅，你是来我这里审人的？” 常凌说：“他说这是龙一的，要怎么让我相信？” “你放肆！”罗维有些发怒地道：“常凌，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十二这时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腰牌，这还是他们五人重回宫里后，龙玄重赏他们的，“国舅爷，”龙十二双手捧着这腰牌，对常凌道：“这是小人的腰牌，请国舅爷过目。” 常凌拿过龙十二的腰牌，只一眼就让他差一点昏死在罗维的面前。 “你，”罗维这时声音中有了些关心的味道，问常凌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常凌将腰牌还给了龙十二，对罗维道：“打扰王爷了。” “你这是要走？”罗维冲龙十二挥了一下手，让龙十二退下，然后就对常凌道：“我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常凌脚步停了一下，接着又往前走，却听到身后的罗维说道：“这个不会是杀你常氏一门的人，留下的吧？” 常凌走不动了。 罗维突然就笑了起来。 常凌猛地回头，正好看到罗维眼中的快意，这快意让他心惊肉跳，又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往罗维面前走了几步，他真的想杀了这个人！ “我说龙一那天怎么像疯了一样，”罗维却不在乎常凌的靠近，对常凌道：“竟然当众就刺我一刀，原来这还不是他自己的胆子。” “你这话何意？”常凌问道。 “龙一一直就不想再当龙骑卫，”罗维道：“这是个一心想为自己活的人。” “我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就自己想去吧，”罗维冷道：“常凌，你真的不适合跟着平章皇帝，你的脑子不够用啊。” “云起，”常凌叫了罗维的字，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说过了，我身不由己。” “我是恨你，”罗维道：“不过还没到要你全族死的份上，当朝国戚，说出去多威风啊。” “常家无心与罗家争的。”常凌说道。 “这与罗家没关系，常凌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执意要归隐吗？” 常凌看着罗维。 罗维道：“权太大，会招忌的。”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罗维打断常凌的话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在陛下的眼里我们都是棋子，算计人是他的爱好。” 常凌开口还要与罗维说话。 “赵福，”罗维却把赵福喊了进来，道：“送国舅爷去看看皇后娘娘。” “奴才遵命。”赵福忙道。 “我突然有点同情你，”罗维又向常凌解释道：“让你见见你们常氏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你的心情是不是能好一点？” “国舅爷，”赵福喊呆站在那里的常凌道：“请。” 常凌走出了这间花厅后，就听见花厅里传出了罗维的笑声，这笑声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常凌走了后，龙十二就又到了罗维的跟前，说：“王爷，常氏？” “是我命人杀的。”罗维的笑声完全是笑给常凌听的，常凌走了后，他的脸上就又是一片冷然了。 龙十二把头一低。 “觉得我做错了？”罗维问道。 龙十二道：“不是，我只是不知道王爷想做什么。” 罗维抬头看看龙十二，说：“别说是你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啊？”龙十二张大了嘴。杀了常氏一族，难不成只是这个人的突发奇想？ “你跟去凤仪殿看看，”罗维这时命龙十二道：“看看他们兄妹见面能说些什么。” “是。”龙十二领命去了。 罗维起身走到了院中，一院的花草，炙热的阳光，只是都化不掉罗维眼中的冰冷。 常凌进到凤仪殿中，看到的只是常氏皇后的眼泪。 “大殿下呢？”从方才进殿到这会儿兄妹二人说了不少话了，常凌都没见到龙霄，便问常氏皇后道。 常氏皇后的眼泪刚刚止住，被常凌这一问龙霄，又哭了起来。 常凌又是一惊，忙道：“大殿下也出事了？” “陛下不让我见他了。”常氏皇后满心的委屈，满腹的苦水，在嫡亲兄长的面前，终于有了可以倾述的机会。 “不让你见他？”常凌道：“这是为了什么？” 常氏皇后向常凌哭述起来，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在对兄长说，皇帝对她一点也不好。 常凌一直就沉默着听常氏皇后哭述，他的心变得冰冷。龙玄的心思，常凌从来不敢去猜，因为他害怕。不过这一次，一族人的命都没了，让常凌没办法不去猜龙玄的心思了，罗维的话如同魔音一样，在他脑中盘旋着。他常家这些年来，是在朝中一家独大，龙玄将京畿一带的兵权除了上都之外的，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常凌是想着这是自己作为龙玄的亲信，得到的龙玄的信任，现在他手上的这些兵，反而是害了他常家的东西？ 常氏皇后没有注意到兄长惨淡的面色，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伤心事。 常凌看着常氏皇后脸上的泪水，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是贤惠稳重的，没想到今天能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在这宫里，他的这个妹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这个皇家，常凌想着龙玄，想着罗维，龙氏皇族怎么尽出这种怪物？“你知道龙一吗？”常凌突然发问道。 常氏皇后说：“听说过，伤了锦王的那个龙骑卫。” “你见过？” “我连长明殿都进不去，”常氏皇后掉泪道：“哪里能见到这些人？哥，这宫里，我像一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 龙一想要自由，常凌突然又想到罗维的话，那么刺杀罗维只是一个幌子，是龙玄的一箭双雕，一是让罗维受伤，无办法有大的动作，二是让龙一得以掩人耳目，杀了他常氏一族，换回他的自由身？龙玄要杀常氏，不想再用他了？对龙玄的惧怕，这时化成了这种魔怔一般的怀疑。常凌越想这种可能，越觉得真实，却丝毫没有去想，龙玄若不用他，杀了他即可，为何要杀常氏一族？ 第418章：私扣战报 常凌进宫之后，没有一点声响地又出宫而去，让柳氏太后大失所望。这个时候，龙玄远征在外，是除去罗维最好的时机，这个常凌竟是个没胆的！ “太后娘娘，”就在柳氏太后在享年殿里气急败坏之时，一个小太监在外面禀道：“兵部来了一个大人要见您。” 兵部这个字眼，让柳氏太后一怔，反应过来后，忙道：“让他进来。” 一个戴着宽沿帽的男子跟在小太监的身后，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是你？”等柳氏太后看清楚这人的脸后，就沉下脸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来人名高洙，是龙翔府中一个得宠妾室的亲弟，被龙翔亲自安排进兵部任了一个小官吏。柳氏太后却是看不上这一对姐弟，龙翔为了这个出身小户的高氏，如果不是龙玄压着，差一点就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至于这个弟弟，柳氏太后鄙夷地看一眼这高洙，就是一个附在龙翔身上的虫子！ “太后娘娘。”高洙讨好地冲柳氏太后笑着。 “哀家问你，你是怎么进宫来的？”柳氏太后问道。 “家姐今日被查出有喜三月了，”高洙一脸喜气地道：“下官是专门向太后娘娘报喜来的。” 高氏有喜，柳氏太后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冷道：“又不是嫡子，哀家要对你的家姐说一声恭喜吗？” 高洙也不气，还是冲柳氏太后笑道：“下官不敢，下官来还有一事要向太后娘娘禀报。” “还有何事？” “太后娘娘不是吩咐过下官要注意来自南诏的战报吗？”高洙说道。 柳氏太后忙冲殿中的宫人太监们一挥手。 一殿的下人忙都退了出去。 “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柳氏太后在殿中无旁人了之后，才对高洙道。 高洙自打了一记耳光，说：“下官从来是个蠢人，太后娘娘不要跟下官一般见识。” “好了，”柳氏太后不耐烦道：“你究竟还有何事？” 高洙从袍袖中拿了一本封好口的战报出来，递给柳氏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下官今日接战报的时候，扣下来的。” 柳氏太后忙就坐直了身体，她是命人去给这个高洙带过话，让他替她留心南诏的战报，但柳氏太后从来也没看得起过高氏姐弟，所以也不指望这高洙能为她所用，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个人给她偷了一本战报回来。 “太后娘娘，”高洙神秘兮兮地对柳氏太后道：“是急件，南诏那里一定是有败仗了。” 柳氏太后接过了这本战报，看看封口上的封印是好的，问高洙道：“你怎么知道是打败仗了？” “兵部的规矩，”高洙指着战报封口处的封印，说道：“这里有五个火焰。” 柳氏太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战报，经高洙指点了，她才发现，这封印上是五朵环形的火焰。 “这是最急的战报，一般小胜小败都只一个火焰，大胜也只四个，”高洙说道：“用五个的，通常都是大败之后，回朝求援的。” 柳氏太后直接就把这战报扔到高洙的脸上了，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样的战报你敢私扣？你全家老小的命，你都不想要了？！” 高洙忙跪下道：“下官这是为了太后娘娘啊。” “你说什么？”柳氏太后恨不得再踹一脚这个混蛋。 高洙知道私扣战报是诛九族的罪，不过他们一家人现在全指望着在裕王府里为妾的姐姐，只有这个姐姐成了气候，他们高氏一族才能从此高人一等。高洙知道，姐姐是得裕王宠的，只是享年殿的这个太后看不得他这个姐姐。想要讨好这个太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洙是左思右想之后，才决定冒这一次险，只要讨得了柳氏太后的欢心，他们家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太后娘娘，”高洙小声对柳氏太后说道：“您听下官与您说啊！小人知道裕王爷一直在南诏的临水关驻兵，他没与罗宇轩的大军进到南诏去，所以就算罗宇轩打了大败仗，与王爷也无半点关系啊。” 柳氏太后重又从高洙的手中拿过这本战报，如果这只是罗则求救兵的战报，与龙翔没有半点关系，那么，一个恶念在柳氏太后的脑子里生出了，罗维真正能依仗的不就是罗启和罗则这两个便宜兄长？罗则因兵败战死，或者事后被问罪，都一样能大伤罗维的元气，这个战报私扣的好啊！ “太后娘娘？”高洙带着讨好意味地喊了柳氏太后一声。 “你就真的不怕死？”柳氏太后问道。 “下官的这条命交给太后娘娘。”高洙忙道。 柳氏太后伸手就要拆战报的封口。 “太后娘娘不可，”高洙忙拦道：“这封口一拆，日后会被人查出来的。” “毁掉不就行了？” “战报进城之时，会在城门官处登记一次的，”高洙道：“就是下官将这战报私扣了，过段日子还是要把这战报还回去的。” 柳氏太后这才又看了高洙一眼，这个人还真没看出来，有这样的心眼。 “太后娘娘您看？”高洙指着战报问柳氏太后。 “留个七日，”柳氏太后说道：“让这个罗宇轩也吃点苦头。” 高洙忙就道：“太后娘娘圣明。” 柳氏太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递给高洙道：“这个是哀家赏你姐姐的贺礼，让她好好养胎。” “下官谢太后娘娘的赏，”高洙喜出望外，双手接过了柳氏太后的赏赐，这一回看来他是赌对了。 高洙千恩万谢地出去后，柳氏太后将这战报放进了她坐塌下的暗格里。明日她会向兵部打听龙翔的消息，只要确定龙翔在高洙说的那个什么临水关，这个求救兵的战报，就让它在这里待上七天好了。 高洙出宫，由享年殿的小太监带着，两个人一路上都躲着人走，没成想快到宫门口了，被一队侍卫拦了下来。 “他是兵部的高大人，”小太监忙表明高洙的身份，说道：“裕王府的高氏侧夫人有孕了，高大人进宫来向太后娘娘报喜的。” “高氏侧夫人是本官的家姐。”高洙又补了一句。 这队侍卫这才让开了路，为首的说：“高大人，走好。” 高洙忙跟着小太监往前走了。 不多时，衣锦园里，罗维听赵福说高洙进宫见柳氏太后，就问：“这个是什么人？” 赵福把高氏姐弟的事跟罗维说了一遍。 “原来裕王临走还留了一个种下来啊。”罗维说了一句，没有将高洙进宫的事往心里去。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份今日刚从南诏来的战报，与北燕那里一样，他的二哥也是一路凯歌，罗维不由得想，这样下去，他们不会将南诏和北燕都拿下吧？ 第419章：龙玄兵败 常氏的灭门不管常凌与常氏皇后如何的悲伤，不久就成了大周朝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常凌真正体会到了一回，什么叫亲者尤伤悲，他人具已歌。 罗维有十足的耐心等着看常凌的下一步要做什么，鱼饵已经放下去，常凌也已经咬住了他特为他撒下的鱼饵，罗维要的不是常氏一族的死，他要常凌最后为了活命，背叛他的主子龙玄，最后落得一个跟当年的栖源柳氏一样，身败名裂之后全族毁灭的下场。当然，罗维也怀着期盼的心情，等着看龙玄妻离子散，常氏瑞芸后，在上一世里，虽然没有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但她也是龙玄的贤后，后宫没有了这个前世里有贤后之称的女人，罗维等着看，平章朝的后宫，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 只是让罗维没有想到的是，常凌出宫之后，竟是销声匿迹了一样，没有了动静。常凌的这一表现，让罗维气恼了，常凌这样，他岂不是白安排了那么久？ “云起。”谢语一身湿漉漉地走进了罗维的书房，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就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正坐着自己跟自己下棋，看了谢语一眼后，说：“外面下雨了？” 谢语在自己的手上哈了几口热气，看看罗维的书房，这书房里已经摆上了炭炉。 “过来坐啊。”罗维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后，看谢语还是没有过来，就喊了谢语一声。 “今年的冬天可比往年要冷啊，”谢语走到了棋桌对面坐下，看看面前的棋盘，执起黑子，就落了一子，对罗维道：“你倒是有闲心啊。” 罗维随后就落了白子，说道：“还没下雪，外面能有多冷？” 对于一个整日守着炭炉过日子的人，谢语觉得自己光靠说的，没办法让罗维亲身体会到今年大周冬天的寒冷，“下了雪后，天会更冷的，”他对罗维道：“你自己注意点，不要着凉了。” 罗维专心看着棋盘，问谢语道：“你怎么又是空着手来？还没有北燕的战报回来吗？” “没有，”谢语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罗维这才抬头看向了谢语道：“这都第几天了？” 谢语落下手中的黑子，道：“十天。” “十天？” “嗯。” 罗维眉头微皱一下，随后落白子堵住了谢语的黑子，道：“这个时候北燕应该下雪了，也许大雪封路，战报一时送不回来了。” “大臣们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谢语道：“只是我有些担心。” “冬天在北燕打不起来仗，”罗维说：“只能是各自安营扎寨，等这个冬天过去再说。” “你能肯定北燕现在是大雪封路了？” “我在北燕也待过几年，北燕就算到了春天，还是下雪，更何况是冬天？”罗维对谢语道：“你是不是太能想了？好事都能被你想成坏事。” 谢语指着棋盘对罗维道：“不是我想得多，云起，你再这样心不在焉，这盘棋我就赢了。” “王爷，”龙十这时跑了进来，大声对罗维道：“外面下雪了。” “又是下雪，”罗维嘟囔了一声，“该死的雪！” “你说什么？”谢语问。 “没什么，”罗维说：“这盘棋你觉得我一定会输？” 谢语看着棋盘道：“我没看出你还有什么办法赢我。” 龙十走到棋桌前，观起棋来。 “十，”罗维一边托腮想着棋路，一边就对龙十道：“这该死的雪要是积了起来，你记得让下面的人给我扫干净啊。” 龙十说：“王爷，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雪呢？”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该死的雪了。”罗维说道。 谢语和龙十对望了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罗维已经说了三声雪该死了，看来这人是真的讨厌下雪天。 “该死的雪！”龙玄此时也在营帐前看着漫天的飞雪，忍不住骂了一声。 “陛下，”福到在一旁哭丧着脸道：“您还是回帐吧，您身上有伤，太医说您不能吹风的！” “滚！”龙玄将伸手要扶他的福到，一推就推得老远，“你也要管朕？！” “奴才不敢，”福到就势就跪在地上求饶，“陛下恕罪。” 罗启走过来时，看见龙玄站在帐前，忙就紧走了几步，走到了龙玄的面前道：“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龙玄看到罗启，没再发火，只是抬头又望头顶的天空。 罗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了龙玄道：“陛下，还是回帐中吧。” “世宜，”龙玄说：“你说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罗启将龙玄往暖帐中扶，一边道：“臣观这天象，这雪不像会停的样子。” 龙玄被罗启扶躺回到了暖帐中的床榻上，躺下的时候，因为胸前和腰上的伤势，动作顿了几顿，才得以躺下。 罗启在龙玄躺下后，才说道：“臣觉得这雪还是暂时不要停的好，这样北燕和东商才攻不过来，我军才能多几日喘息。” 龙玄的呼吸声沉重。 罗启道：“陛下是不舒服了？要宣太医来吗？” 龙玄摇一下头，沉默半晌之后，才对罗启道：“云起让我小心杨元素这个人，没想到被他一语成谶了。” 罗启低着头，这个时候，他无话可说。 半月之前，东商杨元素本与龙玄商定，分左右两路军，夹击退守北燕晋州府的司马清沙，没想到周军全力攻城之时，东商军突然转头攻打周军，北燕军由城中冲出，两家合力，将周军合围在晋州府城下。龙玄当时一番拼杀下，身受数十处刀剑伤，要不是宁飞带着后军拼死冲开东商军的包围圈，那一天，龙玄就有在晋州府城下全军覆没的危险。周军随后仓促后退，一直退到了这处叫浣溪滩的地方，才得以喘息。 燕商联军本想一鼓作气，将龙玄一举击杀在这个因河水枯竭而成了陆地的浣溪滩上，只是此时北燕入冬，一夜大雪下过之后，大雪封路，双方这才在浣溪滩陷入僵持。雪已经一连下了半月，却还没有要停的样子，龙玄甚至已经在怀疑，他会被北燕的雪埋在了这里。 第420章：诏命罗维摄政 罗启在龙玄的床榻前站了一会儿，才说道：“陛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让人回朝去搬兵。” “你要让谁去？”龙玄问道。 “卫岚是最好的人选，”罗启说道：“要冲出外面的那道圈子，卫岚有这个本事。” 龙玄眼中的目光一冷，随即就说道：“卫岚身上有伤，你让他怎么冲出去？” 卫岚身上的伤，养了这半月后，已经好了，只是龙玄这么一说，罗启的目光也是一冷。 “让宁飞回去。”龙玄早已想过要派人回朝去，他甚至想过罗维听到自己还是被杨元素算计了之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罗启半天没有作声。 龙玄只得道：“你认为宁飞不行？” “宁飞当然也可以。”罗启说道，看向龙玄的目光里，还是一片冷然。 “你也知道，”龙玄放软了声音对罗启道：“冲出重围，九死一生，卫岚若是出事，罗维会伤心的。” 罗启“哦”了一声。正因为冲出燕商联军的联营，要九死一生，武艺比宁飞的武艺更为霸道的卫岚，无疑更为合适。只是罗启和龙玄心里都明白，为什么卫岚不可以离营。朝中若是知道他们这里出事，罗维很容易就可以把持了大周的朝政，这样一来，卫岚就是龙玄握在手中的把柄，罗维可以不管龙玄，但不会不管卫岚，所以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派兵来解围。 “你去叫子舟来吧。”龙玄说道。 罗启站着不动，对龙玄道：“陛下，其实有臣在这里，小维，臣是说锦王爷一样会速派兵来救援的。” 龙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罗启道：“世宜，朕知道你不会让自己成为罗维的累赘的，所以，你，你去叫子舟来吧。” 罗启转身出帐。 龙玄躺在床榻上，捏紧了双拳。 如果卫岚回京，罗维称帝，那么罗启就是自尽，也不会让自己成为龙玄要胁罗维的筹码，罗启和龙玄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些话他们两个都没有说破，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宁飞这时正与卫岚待在帅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每次与卫岚单独相处的时候，宁飞都有生出一股强烈的愿望，他想将面前的卫岚狠揍一顿，也许这样，这个人就能想起罗维来，宁飞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是接受不了卫岚将罗维忘得如此干净，连一个痕迹都没有留下。 “子舟，”罗启进帐后，就对宁飞道：“陛下让你过去，你快去吧。” 宁飞站起身就想走。 “岚跟我也一起过去，”罗启又喊卫岚道：“陛下决定派人回朝搬兵了。” 卫岚起身道：“陛下要派谁回去？” “子舟回去搬兵，”罗启道：“岚，这一回你和我要给子舟开出一条血路了。” 卫岚点一下头，道：“早该回朝去搬兵了。” 宁飞率先走出了帅帐，帐外纷飞的雪，让宁飞打了一个寒战。 三个人一起走进龙玄的暖帐时，龙玄已经坐起了身来，见这三人进到帐来，就赐三人坐下与他说话。 要怎么让宁飞冲出去，君臣四人都知道，这个没什么好安排的，只能是凭着一股骁勇之气，一刀一枪地拼杀出去。他们能事先想想的，就是找出哪里才是燕商联军的薄弱之处，便于他们迅速冲杀出去。 这次的商议，从下午一直进行到子夜时分。最后君臣四人都是一脸的无奈，宁飞回朝搬兵，他们怎么想，怎么商量，都只能是用人命给宁飞开出一条路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子舟，”龙玄静默了半天后，对宁飞道：“你回去之后，与罗维说，朕这里可以撑到来年春天，他还有一季的时间可以准备，所以让他不要着急。” 宁飞看了看罗启，才问龙玄道：“派兵之事，锦王爷能够在朝中作主吗？” 龙玄从枕下拿出一纸他事先写好的诏书递给了宁飞，说道：“这诏书你务必带回朝去，朕在北燕之时，朝中就由罗维摄政，有不遵此诏者，就杀。” 罗启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龙玄道：“陛下，您要让锦王摄政？！” 龙玄苦笑，除了罗维，他不放心将大周交给任何人，“罗维的本事朕清楚，”龙玄对罗启道：“我们兵败的消息传回朝后，除了罗维，朕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朕稳住朝政。” 罗启闭嘴不言。 宁飞开口问道：“陛下，若是要再派兵前来，朝中谁可为这二路帅？” 卫岚这时道：“朝中在南诏还有战事，还有兵可派吗？” 军中战将上万，龙玄这一次倾了大周全国兵力来到北燕，罗维又可派谁前来？龙玄自己都一时想不出一个人选来。 “可让罗则领兵前来，”罗启说道：“毕竟陛下归朝要紧。” 龙玄点一下头，对宁飞道：“你归朝之后，先要帮着罗维稳住朝局，然后听从他的安排。” 宁飞跪下接过龙玄手中的圣旨，道：“臣遵旨。” 龙玄抬手让宁飞平身，道：“你今晚就走，自己保重吧。” “末将也恳请陛下保重，”宁飞说道：“末将一定在来年开春之际回来。” “好，”龙玄看着宁飞捧在手中的诏书，觉得有这诏书，朝中还有皇室里，一定还是有人不服罗维，便对卫岚道：“岚，你去把朕的配剑拿来。” 卫岚听命，走到一边，从帐壁上取下龙玄的配剑。 “这剑子舟带回去，”龙玄示意卫岚将剑交给宁飞，一边对宁飞道：“让罗维拿着。” “臣遵旨。”宁飞忙应声道。 “你们出去准备吧，”龙玄看宁飞接过了他的配剑，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冲帐中三人一挥手，道：“朕晚一些，也会去送子舟走的。” 罗启三人又给龙玄行了礼后，退出了这座暖帐。 “子舟，”卫岚出了暖帐后，就问宁飞道：“你这次要带多少人回去？” “我一个人吧，”宁飞说：“我不想让人跟着我去送死。” 罗启和卫岚都半天无话，虽然宁飞回朝之后要做的事，龙玄都安排好了，但他们真的没有把握，宁飞这一次，就真的能活着冲出重围归周去。 第421章：不伤罗启 入夜之后，风雪更加的狂暴。 雪深三尺，马不能行，周兵要送宁飞突围，就只能步行冲杀。 “自己当心，”龙玄送了一杯烈酒到宁飞的手上，说道：“朕等你的好消息。” 宁飞一口饮尽这杯烈酒后，对龙玄说了一句：“陛下您保重，末将走了。” 龙玄拍一下宁飞的肩头，心中的忧虑全都隐在了他的笑容中，龙玄还从没像今天这样笑得开怀，他对宁飞道：“朕等你领兵归来！” 宁飞冲龙玄拱手一礼后，转身就走出了辕门。 罗启此时因为要步战，所以也没有顶盔冠甲，对留守营盘的众将道：“你们要保护好陛下，违者军法从事。” “是。”众将一起领命。 “陛下。”罗启冲龙玄一拱手，等着龙玄下令。 “出发吧。”龙玄大声说了一声，只是在风雪中，这声音显得有些气弱。 出发去闯营的人马很快就在风雪中消失不见了，连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都在眨眼间就被大雪掩盖。 “陛下，回去吧。”福到龙玄身后道。 “朕就在这里等着。”龙玄说道。 龙玄不回营帐，众将就没人敢离开，于是一营的兵将，就与龙玄一起站在风雪中等着。北燕联营的喊杀声传来的时候，周营中的众人，头上、肩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几乎都成了雪人。 杨元素与司马清沙一直就在等着龙玄派人冲营突围，只是没想到这龙玄让他们等了这么久。 “是罗启，”司马清沙出了自己的暖帐后，就有中军官跑到他的面前禀道：“是罗启亲自带人来了！” 罗启？司马清沙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后，就对这中军官道：“下朕的旨意，不准伤了罗启的性命！” 中军官一呆，罗启是周军的元帅，不伤他的性命？ “还不快去？！”司马清沙脸一沉道：“你要朕再说一遍吗？” 中军官忙对司马清沙躬身一礼后，跑去前营传令去了。 罗启是罗维的大哥，司马清沙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罗启的“死讯”被罗维知道后，这个人做出了怎样的疯狂之举，罗启是一军之帅，该死，但是不能死在他的手里。这样或许罗维，想到罗维，司马清沙在雪地里一踉跄，几乎跌倒在雪中。知道罗维没死的那一刻，司马清沙是狂喜，没有半分的气恼，在这份狂喜之后，他甚至没有处罚那时骗了他的楚太医。只要罗维活着就好，只要这个人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看到他，灭了大周，不光是因为他要为北燕争天下，还因为他想再看到罗维。司马清沙在雪地里费力地走着，如果他放了罗启一马，罗维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恨他了？这一刻，司马清沙心里除了罗维，什么也没有想到。 宁飞和卫岚没有跟着罗启一起冲进燕商联军的前营，而是将自己埋在了大雪中，一直等到双方混战成一团了，两人才混入了营中。卫岚先于宁飞下手，割断了两个东商兵的咽喉，与宁飞一人拖一具尸体，寻了一处背着光的营帐背后，两个人急匆匆地开始将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往自己身上穿。 “什么人！”一队东商军从两人的身后赶来，看到这两人后，就喝问起来。 卫岚衣服未及穿好，人已经冲了出去，他的动作，没有因为地上埋没人小腿的雪而有所迟缓，人没到这队东商兵的面前，手中的剑已经寒光一闪，剑气便扫到了开口喝问的那个小头目。小头目只觉得喉头一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何事，人已经栽倒在了雪地上。 宁飞在卫岚之后杀到，他身上还带着行李，不似卫岚这般轻便，但也轻易就将三个东商兵刺死。 “没事吧？”卫岚解决了最后一个东商兵后，也不回头，问了身后的宁飞一声。 “没事。”宁飞抹一把脸上的雪，说道。 “那我们走。”卫岚话音没落，人就已经往前轻巧地掠去。 宁飞紧跟在卫岚身后。 司马清沙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营那里走，边走还边问左右杨元素现在在哪里。 卫岚看见了一群人往自己这里走来，忙就站下身来，闪到了一边。 宁飞只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司马清沙，强忍住要冲上去结果了这个北燕皇帝的冲动，与卫岚站在了一起。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一个校尉这时带着一队兵士走了过来，看到卫岚和宁飞后就喝问道。 卫岚拉着宁飞一躬身，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你们是哪个营的？”这校尉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卫岚看着这校尉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小声对宁飞说：“瞒不过去，你就快点跑，这里我顶着。” “疯了？”宁飞也小声道：“司马清沙在这里，你一个人怎么打？” “总之你要跑出去啊！”卫岚眼角的余光看到校尉到了他的近前，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你们怎么不说话？”校尉的大嗓门，让司马清沙这一行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了卫岚和宁飞这里。 “我们正要到前营去。”卫岚说道。 “你们是哪个营的？” “医营的。”卫岚说。 校尉狐疑地看着卫岚和宁飞两人，医营的人，他还真是一个都不认识，心中虽有怀疑，但卫岚说话时，刻意带上的北燕口音，还是让这校尉说道：“那快点去吧，以后没事，不要随便站在这里。” “我们走。”隔着风雪，司马清沙也看不清卫岚和宁飞的脸，急于到前营去督战的司马清沙对大臣将军们说了一声。 一行人又急匆匆往前走了。 校尉带着人先是站在了一旁，等司马清沙一行人走过去后，才跟在后面往前营走。 卫岚和宁飞跟在这队人的后面走着，走出去约十米远的样子，卫岚就轻轻推了宁飞一下。 宁飞握了一下卫岚的手，悄悄转身往后跑去。这不是他与卫岚生死与共的时候，他还有皇命在身，不得不让卫岚一人去应付接下来的厮杀了。 这校尉带着的这一队人马，急着往前营增援，竟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回头看一眼那两个“医营”的人。 第422章：再次为敌？ 前营这里，喊杀声震天，血将雪地染红。 罗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自己也浑身都是血染了一样。 弓箭手早就张弓搭箭，对准了被燕商军围在中间的周军兵将，只是司马清沙有命，不得伤罗启性命，他们才一直没有放箭。 “活捉罗启。”司马清沙到了前营后，就又下了令，这时杨元素还在往前营这里赶的路上。 卫岚看见包围圈里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尸体，放眼望去，都是身着白衣的周军兵将，卫岚一咬牙，一步步往罗启那里蹭。他身着东商的军服，燕商联军的注意力都在中间的罗启等人身上，倒是让卫岚真就一步步蹭到了最里面。 罗启手中的长枪有些沉重了，这是身体力乏最直接的表现。 “罗世宜已经没力气了！”燕商联军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已经往后退了几步的联军，马上又潮水一般涌向了罗启。 “大帅！”一个亲兵扑到了罗启的身前。 罗启只觉得眼前一红，这个从从军之日起，就跟随在他身边的亲随，被几杆长枪同时戳入肚腹，随着这几杆长枪往外撤，这亲随的内脏全部被带出了体外。 罗启大喊了一声，手中长枪往前一扫，将使长枪的这几名东商兵全部杀死在地，他想看一眼这名亲随的情况，可还没等他看上一眼，另几杆带倒钩的长枪就又杀到了他的面前，罗启只能闪身躲过，眼睁睁看着这名亲随的尸体，被东商兵踩在了脚下。 看着眼前的又一厮杀，卫岚只是站在人群里耐心地等着，他要等一个能让他一击即中，可以让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一举冲出营去的机会。 杨元素到了前营这里，看到弓箭手都站着不放一箭，顿时就恼了，大声问道：“为何不放箭？！” “是”被杨元素喝问的东商军士遥遥一指站在那里的司马清沙。 “岂有此理。”杨元素跺了一下脚，大步往司马清沙那里走。他知道这次是罗启亲带人来闯营，司马清沙不肯让人放箭射杀罗启，杨元素大体也能猜到这是为了什么，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那个罗维。杨元素想，这一次他不能给司马清沙面子，他要好好问司马清沙一句，现在是儿女情长，让你做情种的时候吗？！ 卫岚在人群里看到了杨元素的身影，这个人较之司马清沙站着的位置，更好让他动作。深吸了一口气后，卫岚突然就从人群中高高跃起，手中的一杆长枪直接就往杨元素那里掷了过去。 有东商的将军手急眼快，马上用战刀将这杆长枪凌空就斩成了两段。 卫岚也不停手，如同一只春燕，在燕商联军的头顶上上下翻飞着，一连又是四五杆长枪往杨元素那里大力掷了过去。 “陛下！”东商兵将急忙护驾，他们已经看出卫岚就是冲着他们的元素帝冲过去的。 “大哥！”卫岚边往杨元素那里冲杀，边就跟罗启喊道：“子舟无事，我们冲出去！” 罗启听卫岚说子舟无事后，就知道宁飞已经混入燕商联营中，松了一口气，忙就跟身边还在拼死战敌的部下们道：“我们冲出去！” “拦住他们！”司马清沙急令道。 双方又是一场混战。 卫岚只管往杨元素那里冲杀，杨元素不像司马清沙站在犄角处，杨元素站着的地方，地形开阔，便于他冲杀。杀人对于卫岚来说，本就是长项，此时他一心杀人，剑风过处，更是死伤无数。 就在罗启带着部下奋力往营外冲杀时，就听见联军前营的辕门外，又传来了喊杀声，龙玄派来的援军这时到了。 “岚！”罗启收枪之时，顾不上看这一回他的亮银枪下又多了几条亡魂，往卫岚那里大喊了一声。 “卫岚？”司马清沙听到罗启这一声喊，脑子里就“嗡”的一声，他望向杨元素那里，那个杀人如同恶魔附体的人，就是罗维一直念着的岚？“那个人，”司马清沙指向了卫岚那里，怒声下令：“给朕活捉卫岚！朕赏他万户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围着罗启的人突然就少了，兵将们一起往卫岚那里冲去。 “司马清沙！”杨元素的怒吼声，隔着厮杀的人群传了来。 “给朕活捉卫岚！”司马清沙对于杨元素的怒吼充耳不闻，只是大声命他北燕的兵将们道。 “放箭！”杨元素那里也下了令，“给朕放箭！” 卫岚又一次从人群中高高跃起，手里还抓着一具东商士兵的死尸。 东商的弓箭手们放了箭。 卫岚手中的尸体成了他的挡箭牌，非凡的轻功在这时成了卫岚保命的利器，带着一具全身满是羽箭的尸体，他还能如蜻蜓点水一般，从燕商联军的头顶上掠过。 “给朕追！”这一回杨元素和司马清沙下的命令倒是一致了。 罗启带着残部这时已经冲出了燕商联军的前营。 双方在雪原上又开始了一场厮杀。 “后营起火了！”就在双方都杀红了眼，在没膝的雪地里厮杀时，燕商联军的营中传出了呼喊声。 并肩站在一起杀敌的罗启和卫岚，看到联军后营那里冲天的火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这是他们与宁飞约好的信号，后营火光起，表示宁飞已经混出联营去了。 “走！”卫岚拉了罗启一下，趁着燕商军这会儿分神之际，他们还是快点回营去的好。 “不要再追了。”杨元素看着后营那里的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没让部下们再去追罗启等人。 “你！”司马清沙却不想放跑了卫岚。 “穷寇莫追，”杨元素没好气地对司马清沙道：“灭火要紧，我们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司马清沙不死心地望着越跑越远的周军。 “一定有周将混出去了，”杨元素对司马清沙耳语般地道：“你以为那火是自己着起来的？” 司马清沙的脸上还是一片愤然。 杨元素只得又道：“你还是想不明白？龙玄被我们困在这里，大周朝内能主事的人，一定是那个锦王。陛下，你又要与罗维对上了！朕这样说，你是不是能集中精神了？” 司马清沙愣在了狂暴的风雪中，他这是又要与罗维为敌了？ 第423章：龙翔之死 北燕的战报迟迟不到，不安的气氛终于笼罩在了大周的朝堂之上。 放在柳氏太后座榻暗格中的战报一直就放在了那里，不是柳氏太后不想将这战报还回去，而是罗知意在罗维的授意下，将宫门的门禁又加严了，高洙如今没有机会进宫，也就没有可能将那封加盖了五团火焰的战报拿走。 罗维对于北燕的战报迟迟不来，好像并不在意，他只是时常抱怨上都今年的冬天，与北燕的冬天一样，竟然天天在下雪，让他连屋门都出不去。 罗维等着常凌的动作，想着是不是自己还得做些什么才好，他的目光终于盯到了龙霄身上，如果他动了龙霄，常凌还能再这样忍着吗？ 龙霄不知道他的这个六皇叔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小孩儿单纯的觉得六皇叔人好，他喜欢被罗维时时刻刻哄着的感觉，不时就会到衣锦园来找罗维，在翠岛上玩雪，乐此不疲。罗维每每看到龙霄在他面前露出的笑脸，听着这个小孩儿一口一个六皇叔的叫着自己，罗维的心又软了，他觉得自己下不了手，龙霄似乎是无辜的。 就在罗维在心软和杀意中摇摆不定时，龙翔的噩耗先于宁飞一天传到了上都。 罗维看着谢语递给他的丧信，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将这丧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丧信不是他二哥罗则所书，是龙翔带去南诏的贴身侍卫长所书。 “这怎么可能呢？”谢语一遍遍的在罗维面前念叨着。 龙翔早一月之前就由南诏临水关返回大周，只因他在临水关外放马之时，骑马上一座木桥时，木桥突然断裂，龙翔连人带马一起跌入深湖之中，他被自己的马压在水下，一条右腿在惊马于水中挣扎时，被这惊马活生生扯离身体。众人将龙翔救上岸时，龙翔已经昏迷濒死。军中的军医为其紧急施救后，在临水关的罗则属将来不及向罗泽报告，听从了军医的建议，将龙翔送返大周。这属将又听军医说，想救裕王的性命，唯有宫中的化腐生肌膏，属将又用了五团火焰的战报向上都求援， 龙翔苦苦支撑了一月，只是上都的太医和化腐生肌膏一直就没有到，最后裕王龙翔病逝于大周的吴州城。 “救援战报，”罗维急问谢语道：“这信呢？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谢语道：“没人看到这信啊！” “五火焰的战报，兵部会看不到？！”罗维坐不住了，“这让我怎么相信？！” 谢语说：“我带着人在兵部都找过了，那段日子的战报，就没有五团火焰的。” 罗维站着发呆，他从来没想过要龙翔死啊，这人明明是个比他要长命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少了一条腿，这人就活不下去了？ 谢语却没时间等罗维发呆了，急道：“你倒是说话啊，这事要怎么向朝中说？” 罗维跌坐回去，说：“龙翔他，他真的死了？” “报丧的信你都看到了，你还不相信吗？”谢语道。 罗维说：“就算来自临水关的战报你们没有看到，那后面的求救信呢？不可能龙翔的人，就只发这一封战报回来吧？” 谢语用手揉着眼睛，“兵部已经在找了，一会儿会送来。” “你，”罗维道：“人都死了，你给我送来有什么用啊？” “现在除了北燕和南诏的战报，”谢语道：“无关的信，兵部都会押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罗维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出了临水关那里有资格发战报回来，龙翔的随侍，各地的府衙，都没资格发战时的战报，只能是发公函，现在朝中谁还有心思看这些公函？连户部，如今都是先看各地粮草税银的公文，其他的一律押后。 “你想想要怎么与柳氏太后说吧。”谢语对罗维道。 罗维嘴上道：“这我有什么好怕的？”但心里却是一阵烦躁。 赵福领着兵部尚书王文翁王尚书走了进来。 罗维看到这位与罗知秋同辈的老臣，忙就冲王尚书一拱手道：“王伯父。” “王爷，”王尚书的脸色难看之极，但还是给罗维行了一礼后道：“裕王的事，兵部已经又内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封战报，不过城门官那里，已经找到了记录，”王尚书说着，就把一叠信放到了罗维和谢语面前的茶案上，说：“这是我们找到的，关于裕王爷病情，要太医和求药的信。” 罗维翻看了一下这些信，不少信的信封上就写着十万火急的字样，如果不是皇族事不可外传的大周朝这条铁律，这些人能在信封上就写上裕王病危四字。 “不对啊，”谢语这时说道：“兵部顾不上看这些信，皇内司应该也接到信啊，怎么可能他们那里也一点不知情呢？” 罗维一想现在掌管宫内司的人是理亲王龙行，就没接谢语这话了。皇内司虽然号称管皇族宗室，但一直以来就只是一个把皇家事往皇帝那里通报一声的小角色，所以龙玄才会放心让龙行掌管了这个皇内司。龙行是看着龙翔死，只会笑不会哭的人，隐瞒了龙翔的事情不报，罗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王尚书看着谢语还要向罗维发问的样子，就开口对谢语道：“明远，皇家的事，你管不了。” 谢语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急晕了头，才会问罗维这种事，他这时也想起皇内司是由龙行主管了，这个人当年在龙玉死后就闹过一场，龙翔那时还当众甩过他这个三哥的耳光，理亲王不趁着现在报仇才怪啊！ “去查，”罗维坐着想了一会儿后，对谢语和王尚书道：“城门那里有登记，我们就能知道那封战报是何时入的上都城，去查兵部是哪几人收的战报，全给我抓起来审！不管怎么样，我要给柳氏太后娘娘一个交待。” “那裕王爷的死讯发出去吗？”谢语问道。 “暂时压着吧，”罗维道：“我会去与皇室中人谈谈，看看怎么将裕王的尸体运回上都来。” 谢语和王尚书看罗维已经拿定了主意，便都不再说什么，退出去办差了。 龙翔竟然死了，独自坐在书房里的罗维心口一阵揪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424章：赵鹤年到 “六皇叔，”就在罗维心口发闷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龙霄的声音，抬头一看，小皇子站在他的面前，就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罗维勉强一笑，问道，刚刚这个小孩儿走进来，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霄儿来看看六皇叔，”龙霄看着罗维道：“六皇叔，你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没有，”罗维摸摸小孩儿胖嘟嘟的小脸，手不知怎地就到了龙霄的咽喉上。 “六皇叔？” “嗯，”罗维答应了龙霄一声，双眼却专注地看着龙霄的小脖子，这小东西身上有不少肉，但这小脖子还真是细啊，好像只要他一用力，这脖子就能给他扯断了一样。 龙霄不可能知道罗维的心思，踮起脚，小手就贴到了罗维的额头上。 龙霄刚从外面进来，罗维的这间书房里摆着四个炭炉，小皇子进来后就冒了汗，罗维就感觉一只湿漉漉的小手碰到了自己，他忙往后一让，说：“你要做什么？” “六皇叔是不是病了，”龙霄有些担心的道：“六皇叔的眼睛发红啊。” 罗维松开了龙霄的脖子，弯起手指在龙霄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别瞎操心了，你来我这里，皇祖母知道吗？” 龙霄忙就点头。 “十三，”罗维冲门外喊了一声。 龙十三应声出现在屋中。 “你带大殿下出去走一走吧，”罗维道：“小心一点，不要让他一直玩雪。” 龙霄这时也知道他的这个六皇叔是畏寒的，也不拉罗维出去玩，跑到了龙十三的面前，一点也不见外的拉住了龙十三的手，说：“十三，我们走吧。” 龙十三看罗维坐在那里直冲他挥手，忙就带着龙霄走了出去。看着龙霄的小脸，龙十三有些苦闷，都说皇族的孩子早慧，这个大殿下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六皇叔其实不想见到他呢？是这个大殿下太呆，还是罗维太能装？ 罗维在打发了龙霄之后，就又喊赵福。 “王爷。”赵福忙就走了进来。 “你去找理王，”罗维道：“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赵福忙就去了。 龙行来得很快，在赵福去理王府找他时，龙行就知道龙翔怕是死了，不然罗维也不会想起来找他。 罗维见到龙行后，倒是起身相迎，喊了龙行一声：“王爷。” 龙行大喇喇的往罗维身旁的椅子上一坐，说道：“云起，你应该喊我一声三哥啊。” 罗维摇头笑笑，亲自给龙行斟了一杯茶。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龙行突然问罗维道。 罗维想想，说：“好像很久了。” 是有很久了，龙行打量着面前的罗维，说道：“你回来后，我也没办法进宫来见你。” 罗维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说道：“龙翔死在了吴州。” 龙行正要送茶水入口，听了罗维这句话后，动作一顿，说了一句：“是吗？” “这是他的丧信，”罗维将那封他看了不下十遍的丧信推到了龙行的面前。 龙行喝了一口茶，说：“现在我们正在两边开战，这个时候给龙翔办大丧，合适吗？” “你倒是真就一点也不伤心。”罗维道。 “我没把他当过兄弟，自然不会伤心。”龙行说道：“云起，难不成你伤心？” “他这人并没有过害人的心思。”罗维说道。 龙行笑了两声，说：“有他那个嫡亲的哥哥在，害人也用不着他出手啊。” 罗维就叹气。 “说吧，你找我来什么事。”龙行一口饮尽了茶杯里的茶水，竟将这小巧的茶杯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把信全部烧掉，”罗维沉声说道：“那些送信到你手上的人，你自己看着办，信得过的你就留，信不过的，你就不要留。” 龙行有些讶异的看向了罗维，他没想罗维会跟他说这些话。 “龙玄对龙翔一向爱护，他若是知道你在里面也动了手脚，我怕他不会放过你。” “你这是在帮我？” “我命人去请姑姑了，”罗维说道：“一会儿你们母子在我这里见一面吧，她一直都很想你。” 龙行这才停下了手中把玩茶杯的动作，“母后会来你这里？” “嗯，”罗维道：“一会儿见面不要说龙翔的事，就说说家常好了。” 龙行忙就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他今天出来的急，也没留心穿着，要见自己的母后了，总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去偏厅等吧，”罗维看到龙行这一举动，脸上才有了点笑意：“你这样穿也很好，应该让姑姑看看你平常过日子的样子。” 龙行站了起来，对罗维道：“你这个情我认了，云起，你放心，那些人我都处理了，龙玄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的很。” 龙行去偏厅等罗知意了，罗维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立不安，他这时还只是想着，龙翔的死讯要什么时候公开的好，还有不能让他的二哥罗则因为龙翔的死受到牵连。 罗知意母子见面，自是一番交心。龙行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接母亲出宫去颐养天年，罗知意能见龙行一面，却是满足了。 罗维在书房里等谢语和王尚书的消息时，已经在罗知秋之前就归隐故里的原凤武大将军，赵鹤年在接到罗维的亲笔信后，到了上都，在宫门外求见。 听说赵鹤年到了，罗维嫌赵福腿脚慢，喊了龙十道：“十，你快去接一下赵大将军。” 龙十听命，跑到宫门口接赵大将军。 赵鹤年走在往衣锦园的路上，就问龙十道：“我走这条路，不会遇上宫里的宫人吗？” 龙十忙道：“陛下有过旨意，宫中诸人不可进御心湖一步，所以您就放心吧，这里除了我们，不会有宫人出现的。” “那要有宫人误入呢？” “那就杀。”龙十说道。 赵鹤年吁一口气，这样还好些，只要不见宫人，罗维的名声就不至于败坏。 龙十不太明白赵鹤年问他这些做什么，但也不好详问，只是一路有问必答的将赵鹤年带到了衣锦园。 第425章：母亲凶手 赵鹤年到了衣锦园，看到站在书房门口迎他的罗维时，开口就说了一句：“小维，你还是老样子。” 罗维摸摸自己的脸，笑着将赵鹤年让进了屋中。 没觉得罗维有多大变化的赵鹤年，下意识里就又将罗维当作罗相家的那个三小子看待了，对罗维道：“来，让我看看你。” “赵伯父，”罗维拉着赵鹤年坐下了，就说道：“小侄找赵伯父来，是有事想请赵伯父帮忙的。” 赵鹤年忙就问罗维：“是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了？” 罗维愁眉苦脸的道：“这一次除了赵伯父，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罗维压低了声音道：“岭南常氏全族被杀之事，赵伯父知道了吗？” 赵鹤年说：“知道啊，这是现在全大周，还有谁能不知道？” “人是陛下杀的。”罗维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句。 赵鹤年一个没坐稳，差一点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罗维按住了赵鹤年放在茶案上的手，道：“人是陛下杀的，凶手刑部已经认定是原龙骑卫的统领龙一。” 龙一？赵鹤年听到这个名字，就道：“这个不是刺杀你的那个混蛋吗？” “这事赵伯父也知道了？” “富在深山有远亲，”赵鹤年道：“上都的事我都能知道。” “龙一刺杀我只是一个幌子，”罗维这才说道：“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不然凭着龙骑卫的本事，那时龙一就站在我的面前，怎么可能只是刺伤了我，还没弄成大伤？” “这是为了什么啊？”赵鹤年不像罗知秋，他对龙玄一向没有好感，罗维说龙玄的坏话，这位老头儿是罗维说什么，他信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罗维显然也知道赵鹤年的这个心态，对赵鹤年道：“我听说常凌的军中，有很多将军曾是赵伯父的旧部？” “是啊，”赵鹤年道：“小维，你要做什么？” “如果常凌真的反了，”罗维说道：“赵伯父有办法重掌他手上的那些兵吗？” “常家的小子真要反？！” “我现在还不确定，但我要有所准备，”罗维道：“赵伯父这次来上都，就打探一下常凌军中的消息吧，我不想等到常凌逼宫之时，坐以待毙。” “小维，”赵鹤年却在这时有些犹豫地道：“你，不是你要……”赵鹤年一句不是你要反，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常凌老实，我们就相安无事，”罗维只是一笑道：“有赵伯父在这里镇着，我也能安心了。” “这孩子，”赵鹤年这才笑道：“你当我是什么？门神？” 罗维心中苦笑，赵鹤年来得太及时了，柳氏太后知道龙翔的死讯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个女人与常氏兄妹一向走得近，难保常凌不被这个女人利用。现在已经不是常凌动不动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得防着常凌向他下手的时候了，毕竟是他激龙翔去南诏的，这个仇柳氏那个女人不会不记着。 罗维与赵鹤年这里说着话，谢语和王尚书又到了衣锦园，这两人看到赵鹤年在座后，脸上好像都是看到救星一样的表情。 “你们这是怎么了？”赵鹤年与这两位也都是熟识，马上就问道：“常家小子还真要反了？” 谢语马上就看向罗维，眼带责备，都这个时候了，这个人还想着与常氏的仇呢。 “赵伯父，”罗维让谢语和王尚书都坐下，他自己对赵鹤年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与你说。” 赵鹤年说：“还有什么事？” 罗维说：“裕王龙翔在南诏临水关出了意外，死在了吴州城。” 赵鹤年差点又跳了起来，这种事这小子应该一见面就告诉他啊！“你，你二哥跟这事有关系吗？”赵鹤年不关心龙翔，他只关心罗则，罗则可千万别再卷进这件事里啊！ “我二哥不在临水关。”罗维道：“这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呢？”听到罗则与龙翔的死无关，赵鹤年放下心来后，才问起了龙翔道：“他也是被人刺杀了？” “意外，”谢语这时开口道：“裕王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你们查到什么了？”罗维问谢语和王尚书两人道。 “是高洙。”谢语说道。 这个名字罗维听着耳熟，说：“这个名字我好现在哪里听到过。” “他是裕王府一个侧夫人的弟弟。”王尚书说道。 “是这个人藏了战报？”罗维问道，一边在心里想着，他是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的？ “当日是他收的战报，”谢语道：“我们对他用了刑。” “他招了？”罗维问。 “没有，”谢语说：“他只是回我们三个字，不知道。” “他收战报是什么时候的事？”罗维又问道。 王尚书报了日子。 罗维想着想着，眼神就是一冷，那日好像赵福跟他说过，高洙进宫来见过柳氏那个女人。 “你想到了什么？”谢语看罗维神情不对，连忙就问道。 “那日高洙进宫来见过柳氏太后，”罗维说道：“你们说这只是巧合吗？” 谢语和王尚书同时呆住，不敢顺着罗维的话往下想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赵鹤年听得一头雾水。 罗维突然就大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真是太可笑了！甚至可笑之极！ 谢语苍白着脸道：“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那战报从南诏而来，封口用上了五团火焰。”罗维边笑边道：“信封上也一定没有写裕王病危的字眼，他们一定以为这是我二哥兵败求援的急报！这帮该死的，他们是想害我二哥！”罗维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不见，一甩手将茶案上的茶具果盘都扫到了地上。 “不是，”赵鹤年拉住了罗维还要砸东西的手，道：“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语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赵鹤年这多年征战，已经拿人命不当一回事的人，也呆住了。 “这，这要怎么办？”王尚书问罗维道。 第426章：宫变前夜 “我想柳氏太后一定会发疯的，”罗维大笑一阵之后，脸上一片灰败，他重生一世，没想到龙翔竟是这样的下场。 “一个深宫之人，”赵鹤年此时说了一句大不敬的话，“疯了就疯了吧。” “赵伯父，”罗维道：“我看你要提前动手了。” 赵鹤年还没来得及说话，谢语就大声问罗维道：“你要做什么？” “柳氏太后与常凌一向关系密切，”罗维冷道：“你说我能不防着他们联手吗？” “云起，”谢语道：“现在朝中已经人心惶惶了，你这样一动常凌，你这不是添乱吗？” “有赵伯父在这里，”罗维道：“出不了大乱，我只要抓住常凌，军中赵伯父自会安排。” “云起！”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乱了朝政，”罗维冲谢语一摆手：“我不会失言的。” 赵鹤年说：“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赵伯父先去见见你的老部下们好了，”罗维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拿定了主意，说道：“常凌不能留了。” “那柳氏太后呢？”谢语无奈之下，问罗维道。 “我会带兵去找她。”罗维说道。 “带兵？”谢语叫了起来：“你手上什么时候有兵的？” “哦，也不能说是兵，”罗维说道：“是刑部的衙役，兵部丢了战报，我自然要去搜一下。” “你疯了？”谢语道：“那是享年殿，外面的人怎么进去？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封信柳氏太后还留着？” “高洙是傻子吗？不知道战报进京，城门官处也要登记在册的？”罗维说道：“他那日进宫之后，宫禁就加严了，高洙就算想进宫来，也没有机会。” 王尚书道：“你是说，他们只是想将战报私扣几天？” “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罗维冷笑了一声道：“为了害我二哥，你们连贻误战机都不管了，是真不怕我大周亡国啊！” 谢语怎么想这事都不能做，夺了常凌的兵权，上都一定要生乱，不止是上都，整个京畿可能都要因此生乱，这个时候，他们朝内再动刀枪，说不定就真国将不国了。 “就这样吧！”赵鹤年大力一拍茶案道：“小维说的也对，万一那个姓柳的女人和常家小子勾结呢？我这就去找人去！” 罗维道：“会不会有什么难处？” 赵鹤年宽大的手掌一摇，“我要找，也是找那些跟我有过命交情的，这是小维你就放心吧，你赵伯父人老了，可脑子还中用。” “云起，”谢语已经是在求罗维的道：“你就再想想吧，你现在这样做，最后笑的说不定就是司马清沙啊！” “明远，”罗维对谢语道：“你别忘了，大殿下可是常氏生的。” “这不可能，”谢语道：“陛下是柳氏太后亲子，她会叛了陛下？” “什么亲子不亲子？”罗维好笑道：“陛下一向只喊她母妃的。” 谢语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罗维绕进圈套里的人，他沉吟了一下后，问了罗维一个问题，“云起，就算你说的都对，我只问你，你若是夺了常凌的兵权，你就不是反了？” 罗维沉着脸看着谢语，第一次发现，谢语也是个能拖他后腿的人。 “我知道你恨常家，”谢语苦口婆心的对罗维道：“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你先看看柳氏太后接下来的动作再作打算。” “到那时就晚了。” “四方宫门一关，柳氏太后怎么跟外面联系？” “关宫门？你以为关宫门，里面人就传不出消息来了？” 赵鹤年听着罗维跟谢语吵，看向了王尚书，发现这个王老头儿跟他一样，也是一脸的无奈。 “王爷！”就在罗维跟谢语吵到几乎要翻脸的时候，赵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王爷不好了。” “怎么了？”罗维没好气的问，他今天一天都不好。 “裕王爷死了！”赵福声音变调的对罗维道。 谢语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来，龙翔的死讯到现在为止，在上都也就是他们几人知道，这宫中人怎么会知道？ “赵伯父你赶紧出宫去，”罗维马上就对赵鹤年道：“侄儿在宫中就全指望你了。” 赵鹤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龙十就跑了进来道：“王爷，柳氏太后到太后娘娘的延年殿去了！” “你快去，”罗维马上就厉声道：“去把大殿下给我接过来！” “你，”谢语道：“你接大殿下来做什么？” “她要报仇也应该先来找我，先去延年殿只能是为了大殿下！”罗维说道。 龙十闪身就出去了。 赵鹤年此时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起身道：“我出宫去找人，小维，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 “一个晚上我还撑得过去。”罗维也起身道。 “那，”赵鹤年道：“那那个常凌你要怎么处置？” “抓起来，不要伤他的性命，”罗维道：“只抓他一人就好了。” “好，”赵鹤年答应罗维道：“这个常家小子的斤两我清楚。” 看着赵鹤年大步走出去，谢语开口想喊，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这个赵大将军，显然更听罗维的话。 “王伯父，”罗维这时又对王尚书道：“你还是快回兵部坐镇吧。” “你要兵部听你的话吗？”谢语问罗维道。 “你怎么，”罗维似是真急了，瞪着眼睛对谢语道：“你就不会想想，如果陛下知道裕王是被自己的娘亲害死的，你觉得柳氏太后的下场会是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柳氏太后私扣战报，又会是个什么罪名？如果我是她，我也会拼死一搏的。” 王尚书这时冲罗维一拱手，道：“王爷，下官这就回兵部去。”这个时候，王尚书清楚，他还是回到兵部的好，宫里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大乱，他不必去管过程怎么样，他只需跟着最后得胜的那个即可。 谢语又坐在了罗维的书房里，现在这样，他就是想走，怕是罗维也不放心让他走了。 罗维随即就写了一封信，命龙十一出宫去交给刑部的蒋尚书。 龙十是抱着龙霄回来的，小皇子睡在龙十怀中，一直就没有醒过。 “你今天就守着他好了。”罗维也没看龙霄一眼，就对龙十说道：“不要让人接近他。” 龙十说：“柳氏太后已经在延年殿了。” “不管她，”罗维冷声道：“找不到人，她还敢杀了太后不成？” 第427章：宁飞归朝 皇宫的这一夜，雪一直没有停过，柳氏太后就坐在罗知意的延年殿中不肯离开，而罗维就将龙霄留在了衣锦园，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夜。 天光放亮之后，赵福又跑来向罗维报告，端木太皇太后被柳氏太后请到了延年殿。 罗维就对谢语道：“这个老太皮念佛念了这么久，你看见没有？还是要出来作怪。” “你要去延年殿？”谢语问道。 罗维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你觉得你这个玩笑可笑吗？”谢语问罗维道。 “是不可笑，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罗维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 “你等等，”谢语忙就起身站在了罗维的面前，道：“你就这样去？如果你被扣在了延年殿怎么办？” “只是两个老太婆罢了，”罗维道：“外面的兵都还没有进来，她们那什么扣我？” “让龙十跟你去，”谢语说：“我在这里看着大殿下。” “你是读书人，”罗维手指点点谢语的胸口，“这个时候你自己不出事就好了。” 谢语看跟罗维做口舌之争，他跟罗维也争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将罗维的衣袖一拉，说：“不行，你现在就待在衣锦园安全一点。” 罗维正要说话，就听见关着的书房门从外面被人撞开了，他和谢语都吓了一跳。 谢语比罗维先看清来人，“子舟？！”当他辨认出来人是宁飞后，顿时失态的叫了起来。 罗维看着宁飞没说出话来，宁飞在他面前最为狼狈的时候，就是他被关在罗相府的时候，不过现在看来，那时的宁飞还算是好的。 “你怎么成这样了？！”谢语指着宁飞大声问道。 宁飞身上的衣衫不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身上下满是灰尘，身上还沾了不少雪花，却跟原先的污垢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一点白色来，头发也披散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下巴上胡子拉碴，不细看，都看不出这就是那个银盔银甲，白马长枪，丰神俊朗的宁飞。 罗维看着宁飞的样子，突然一句问话就脱口而出：“你们兵败了？” 谢语的双腿就是一软，宁飞的样子就是一个败军之将的样子。 赵福是个惯于伺候人的，不用屋里的大人物们吩咐，他就给宁飞递上了一杯清茶。 宁飞一口气喝光了这杯茶，看着屋中站着的罗维和谢语，张开口想说话，却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子舟？”罗维和谢语同时上前扶。 这是被宁飞甩在了身后的兵部王尚书才跑进罗维的书房里，看到这一场景，忙就冲外面喊了一声：“太医！” 魏太医在别屋捣腾着他的药材，听到有人喊太医，还以为是罗维又发病了，忙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边答应着，一边跑进了罗维的书房。看到地上倒着的人后，魏太医就是一愣。 “你还愣着做什么啊？”罗维这时正抱着宁飞的头，看魏太医站着不动，就冲魏太医喊道。 魏太医忙上前来看宁飞，等他看清楚这人是宁飞后，魏太医也一脸的肃穆了，宁飞是跟着龙玄出征北燕去的，现在宁飞这副模样回来了，那北燕那里，他们大周是败了？ “他怎么样？”罗维急问魏太医道。 “脱力了，”魏太医匆匆给宁飞把了脉后，告诉罗维道：“无大碍，让他缓口气就好了。” 众人一阵忙乱，将宁飞放在了书房的躺椅上，魏太医忙着给宁飞扎针，罗维就吩咐赵福去熬些参汤来。 谢语就在一旁小声问王尚书道：“发生何事了？” 王尚书小声道“败了。” 谢语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在盘旋了，下面他们要怎么办？ 宁飞就像魏太医所说的那样，是累着了，一路上都绷着劲，不敢放松下来，看到罗维后，他紧绷的身体有了稍稍的放松，就一下子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子舟？”罗维看着赵福将一碗参汤给宁飞灌了下去，看宁飞睁开了双眼，忙就喊宁飞道：“你现在怎么样啊？” “云，云起！”宁飞一把就抓住了罗维的手。 “岚呢？”罗维顾不上问别人，大声问宁飞道：“岚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出事啊？！” 宁飞苦笑一声。 “岚出事了？！”罗维看宁飞这样，以为卫岚是出事了，马上就眼前一阵发黑。 “岚没事，”宁飞看罗维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个干净，连忙说道：“你不用担心他。” “子舟，”谢语这时在后面急问宁飞道：“你们这是发生了何事？” 宁飞看向了魏太医和赵福。 “你们都先下去。”罗维下令道。 魏太医摇一下头，这一看就知道前边败了，还有什么好瞒的？心里是这么想着的，魏太医这个时候不会给罗维添乱，跟着屋中的下人门，一起退了出去。 “败得有多严重？”谢语在屋里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后，就问宁飞道。 宁飞低头看看自己，他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一个败军之将，也难怪这些人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北燕是败了。 “你倒是说话啊！”谢语看宁飞迟迟不开口，更是着急了。 罗维在知道卫岚没事之后，就显得镇定了，问宁飞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宁飞点头，说：“我是回来搬救兵的，杨元素与司马清沙联手了，现在我们周军被燕商军困在了浣溪滩。” “你说具体一点，”谢语道：“浣溪滩是什么地方？” “大军现在还有多少人？”王尚书问道。 “还有，陛下现在怎么样了？”谢语紧跟着就又问了一句。 宁飞看向了罗维。 “我大哥呢？”罗维这时问道：“他有没有事？” “世宜大哥也还好。”宁飞现在只能尽着一个人的问题回答，他对罗维道。 “那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罗维听罗启也没事后，好像他就没什么要关心的事了，淡淡地说了一声，顺手从身旁的水盆里，拿了湿巾出来，替宁飞擦着脸。 宁飞心想，自己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第428章：常凌起兵 在宁飞跟谢语和王尚书说前方的战事时，罗维走到书案前，一阵乱翻，将一张北燕的地形图给找了出来。 “你就不想听吗？”在宁飞歇下来，喘口气的时候，谢语问罗维道。 罗维抱着这地形图走到了三个人的身边，说：“我早就提醒过陛下，杨元素不可信，陛下不听，非要与虎谋皮啊。” 宁飞看罗维这样，忍不住道：“现在不光是陛下被困在浣溪滩，世宜大哥和岚都困在那里啊。” 罗维将手上的地图往地上一铺，说：“你是说浣溪滩？那是什么地方？” 宁飞从怀里拿出了龙玄的诏书，对罗维道：“这是陛下给你的诏书。” 罗维也不接，说：“是什么诏书？” 谢语就是一激灵，不会是龙玄被困北燕浣溪滩，想着罗维在朝中，所以特地让宁飞带圣旨回来，要刺死罗维吧？“你，你还是先告诉我们浣溪滩在哪里吧。”谢语对宁飞道。 宁飞看看这两个人，先还弄不懂这两人为何对这诏书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了一下后，宁飞突然就明白了这两人在担心些什么，忙就说道：“陛下命云起你摄政，这是诏书。” 罗维这才真正的愣住了，龙玄让他摄政？这人的脑子还正常吗？ “云起，”宁飞拿着诏书问罗维：“你不接旨吗？” 罗维从宁飞的手里抽走了诏书。 宁飞和谢语没觉得有什么，王尚书张张嘴，又将嘴闭上了。帝王的诏书，是要跪接叩谢的啊，这三人这样算什么？只当这诏书是一纸公文吗？王尚书背过脸去叹口气，算了，他还是少管一些事吧，罗维摄了政，赵鹤年去收拾常凌了，宁飞也一定是站在罗维这一边的，这个朝廷不用想也知道，就在罗维的掌控之下了。 罗维只将龙玄的诏书扫了几眼，就将诏书交给了谢语，说：“你看看吧。” 谢语看的比罗维仔细，“摄政锦亲王，”谢语对罗维道：“这也能说是加封你的诏书啊。” 王尚书就想，我是不是该恭喜锦王一声，但老头儿一看罗维就快要阴沉到下雨的脸，这声恭喜也被老头儿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摄政，”罗维道：“现在朝廷里还有兵可派吗？” 谢语就看王尚书，这个问题，兵部尚书应该知道啊。 王尚书冲谢语一摊双手，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四人，所以我也不瞒什么，朝中现在无兵可派，就是现征，也组不出一支二路大军来。” 罗维说：“就是现在可征到十万之众，新兵怎么去打仗？” “那从各地抽调呢？”谢语道。 “抽调兵力需要时间，”罗维说道：“陛下他们可以等我们多久？” 宁飞忙道：“他们可以撑到来年春天，云起你有一季的时间。” “那里还有参汤，”罗维一指宁飞身旁的茶几道：“你再喝一碗吧。” 谢语急着问罗维道：“你有什么打算？” “你们两个都坐下吧，”罗维对谢语和王尚书道：“着急能急出办法来吗？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主意都是人想的，我大周还真能因为一个杨元素亡国了？” 谢语坐在了宁飞的身边，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他是要静静心。 书房里一下子没人说话了。 直到冲进书房来的赵福，打破了这份静默，“王爷！”赵福进来后，就大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头疼，这个赵福，以前跟着兴武帝时，是一个不动声色之人，怎么到他这里后，这个人隔三差五就要大喊大叫呢？ “是又出事了？”谢语看赵福全身哆嗦的样子，忙就问道。 “王爷，不好了！”赵福慌慌张张的对罗维道：“常凌他反了！” 这下罗维有了一点精神了，说：“常凌反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他带兵正在打南门啊！”赵福几乎要哭了。 “你是说常凌带兵攻打皇宫？！”王尚书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问道。 “是啊！”赵福嘴里回答着王尚书的话，眼睛却只盯着罗维看，说：“王爷，要不奴才护着您从北门出宫去吧！” 罗维确定赵福是急昏了头，从北门逃出，还由他护着，那他们不如直接跳进御心湖，早死早投胎好了。“你别怕，宫门不是那么好打的，”罗维对赵福道：“你知道常凌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不知道啊，”赵福道：“几千还是上万的，奴才只是听说，宫门外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啊！” 罗维眼珠转转，道：“不会有多少人的，他要是手上的兵足够多，不会只打南门的。” 宁飞这时站了起来，在洗了把脸，头发重新梳理过，又喝了两碗参汤之后，他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我去南门看看吧，”他对罗维道：“常凌的武艺虽也高，但我还不至于敌不过他。” “你不累吗？”罗维问道。 “已经缓过来了，”宁飞看到罗维的书桌案头上还摆着两碟点心，他也不客气，走过来，拿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 “你去也好，”罗维给宁飞倒了杯水，一边道：“赵鹤年，赵大将军已经出宫去见他的旧部了，他知道常凌带兵攻打皇宫后，不会不来救的。子舟，你只要守住宫门就好，不要出去迎敌。” 罗维说话的工夫，宁飞已经吃了一碟的点心下肚，点了一下头，对罗维道：“我知道了。” “我跟你一起去。”谢语这时起身道。 罗维说：“你去能做什么？” “我带陛下诏书过去，”谢语道：“既然如今朝中有你摄政，那我就要让天下人知道这事。常凌攻打皇宫，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不能让跟着他的人，都以为你是个佞臣，他们跟着常凌是为国除害的！” “这样有用？”罗维问。 “只要你答应，只要他们不再跟随常凌，你就赦他们无罪。”谢语说道：“这样就行。” “好，”罗维说：“我答应。” “子舟，我们走吧。”谢语招呼又在吃另一碟点心的宁飞。 宁飞将腰间的宝剑解下来，放在了罗维的书桌案上，对罗维道：“这是陛下给你的尚方宝剑，有了它，你想杀谁就杀谁。” 第429章：攻打皇城 王尚书看这宁飞和谢语走出屋去，又看着罗维翻过来倒过去的看手上那把尚方宝剑，他决定忽略宁飞刚刚，想杀谁就杀谁的话，不能指望一个刚从沙场上下来的将军，说出不带杀气的话来。 “想杀谁就杀谁？”罗维却跟王尚书说：“我其实想杀的人很多啊。” 王尚书决定把罗维的这句话当笑话听，不然他会在这书房里坐不住的。 龙十一这时从延年殿那里打探了消息回来，往罗维的面前一站，就道：“王爷，皇后娘娘也去了延年殿。” “太后娘娘还好吗？”罗维问道。 “属下没能进去。”龙十一说：“延年殿里没有声音传出来。” “我们手上的侍卫有多少人？”罗维这时问道。 龙十一说：“也没多少，三百多人。” “都在衣锦园这里？”罗维还不知道，自己这里能有三百多的侍卫呢。 “不是。”龙十一忙摇头道：“这里有五十几人。” 这是除了看着龙霄的龙十外，龙十二三个人也走了进来。龙十四是一脸的兴奋，进屋来就对罗维道：“王爷，我们要杀去哪里？” “五十几个人，能打下延年殿吗？”罗维问这四人道：“是不是人数太少了一点？” “后宫的贵妇又不能用侍卫跟着，”龙十一道：“最多就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太监，五十几个侍卫，我看够了，你们说呢？”他问龙十二三人。 龙十二三人一起点头，龙十四还跟罗维说：“我们四个一起去，五十个人都不用带。” 龙十一对罗维道：“王爷，只是我们毕竟是男子，就这样带着侍卫们杀过去，好吗？” “此时非常之时。”罗维才不管什么后宫清誉，这是龙玄的后宫，又不是他的，“那你们带四十个侍卫过去吧，将延年殿里的那些，就你们说的身强力壮的太监们，能杀就杀了吧。” 王尚书这时道，“那太皇太后，两宫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呢？王爷您要怎么对她们？” “将母后皇太后迎到衣锦园，至于那三个，让她们先待在延年殿好了，我现在没空理她们。”罗维说起那三个后宫贵妇来，一脸的厌弃。 “那我们就去了？”龙十一又问了罗维一句。 “去吧。” 龙十四道：“真的能杀人？” “几个太监罢了，杀了就杀了吧。”；罗维说道：“就是那些宫人，有反抗的，也杀。” “王爷！”王尚书急道：“如果有人要对母后皇太后娘娘不利呢？”按罗维这样，见人就杀，那那三位要对罗知意下死手，这要怎么办？ “你们进去后，先别顾着杀人，先救我姑姑。”罗维这才又对龙十一四人说了一声：“这对你们来说难吗？” “不难。”龙十一道，这时他觉得后宫不进男子还有一个好处，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那就是他们要在后宫杀人，还真没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快去吧。”罗维手一挥。 龙十一四人退出去，招集人手，往延年殿去了。 书房里这时又剩下王尚书与罗维两个人了，王尚书就问罗维：“王爷，那下官要做什么？” “王伯父在我面前就不用客气了，”罗维又走到了他铺在地上的北燕地形图旁，对王尚书说：“陛下要援军，王伯父，你看我们要怎么做？” 王尚书走到罗维的身旁站下，说：“我还没有想到。” “这里就是浣溪滩，”罗维用脚点了点地图上浣溪滩的位置，说：“后面是浣溪河，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我们要派二路军过去，也只能是冲开燕商的联营，这仗就算是宁飞挂二路帅印，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让他带去，手中无兵，宁飞再勇，也没有办法。” 王尚书与罗维一起陷入了沉思，朝中的上将，不是在北燕就是在南诏，他们要怎么派这二路军？宁飞回朝搬兵，倒是可为帅，可是兵从哪里来？ 罗维在书房里踱起了步子，龙玄他可以不想，可是卫岚和他大哥都在浣溪滩，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办法来。龙玄，罗维想着想着，还是想到了龙玄，让罗维几乎是咬牙切齿，他说过杨元素不可信，这个人就是要赌这一场，现在好了，赌输了，他们大周要怎么办？ 衣锦园的书房这里很安静，一点也听不到今天皇宫里的杀戮叫喊声。 皇宫南门这里，常凌看到宁飞后，就是一惊，宁飞回朝，难道大军在北燕已经胜了，龙玄即将回朝吗？ 谢语站在宁飞的身旁，指着常凌道：“国舅爷，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奉诏就带兵到皇城下，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常凌稳了稳心神，他今日听到了龙翔的死讯，又得到了柳氏太后的信，说是罗维要对常氏皇后母子下手，就在常凌还在犯着狐疑的时候，常氏皇后的求救信也到了，也是说罗维要杀她与龙霄。常氏皇后母子，是常凌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连这二人他都保不住，那他岭南常氏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不如全部死了的好。谁知道罗维要杀常氏母子，不是龙玄的授意？抱着拼最后一把的想法，常凌带着自己的嫡系们，杀到了皇城门下。 谢语看常凌在城下低头不语，但也不退兵，便在城楼上大声宣读了龙玄的诏书，随后又大声对城下的兵将们道：“王爷已经决定，只要放下刀枪者，他一律既往不咎。” 城下的兵将有不少面露了犹豫之色。 “不要听谢明远胡说！”常凌这时大声对自己的部下们道：“他与罗维一向交好，别忘了，谢明远就是罗知秋的弟子！那诏书一定是他假冒的！” “常凌！”宁飞冲常凌怒声道：“这是我亲自带回来的陛下诏书，你连陛下的旨意都不遵？” “你也是罗维一党，”常凌这时已经管不了太多了，对宁飞冷道：“我凭什么信你？” “你是想要被诛九族？！”宁飞问常凌道。 “常氏现在哪还有九族？”常凌大笑了一声，对他的部下们一挥手：“给我攻城！” 第430章：血染延年殿 “放箭！”宁飞在城楼上大声下令。 谢语眼见着飞剑如雨一般向城下射过去，攻往城楼下的人，顿时就倒下一片。谢语在书中看到过沙场征战的血腥，只是没有亲见过，如今看着活人踩着死人的尸体往前冲，原本洁净的皇城砖地上，霎时间血流成河，人命瞬间消逝，谢语一阵发呕，几乎就在城楼上吐了出来。 “明远，你后退。”宁飞听到了谢语的干呕声，往后推了谢语一把，道：“你没看过这场面，就不要看了！” 谢语往后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站在了垛口处，这个时候，他也不能退后一步。 宁飞拔剑在手，看谢语还是站在了城楼垛口处，便指了两个军士，让这两个军士保护谢语，他自己忙着守城督战，顾不上谢语了。 皇宫南门这里的战事打响，罗知意的延年殿这里，却没有听到南门那里的喊杀声。 罗知意端坐在正位上，就算是如今的端木太皇太后进来，她也没有起身。一向性子懦弱的罗知意，在这时却显出了幽燕罗氏的风骨，她只是冷声问端木太后道：“陛下有旨，母后您不可出东佛宫，您怎么无诏就出来了？” “大胆！”端木太后喝了罗知意一声。 “儿臣不知道大胆在何处，”罗知意说道：“母后不遵皇命，好像更是大胆！” “你这是在教训哀家？” “柳氏，”罗知意也不再理端木太后，转向了柳氏太后道：“是你去请母后的吗？你有陛下的圣旨吗？” 第一次被罗知意喊为了柳氏，柳氏太后只觉得这称谓刺耳无比，“姐姐。”她对罗知意假笑一声，道：“您今天可是好大的威风啊！” “你们站着做什么？”端木太后对左右道：“就让那个不知孝道的东西坐着？” “哀家今天也想看看，你们谁敢动哀家一下！”罗知意对殿中的众人说道：“都想想，陛下回来后，能不能饶过你们！” “哀家是陛下亲母！”柳氏太后此时道：“罗知意，你真当自己是他的母后了？” “哀家是先皇的皇后，自然就是陛下的母后。”罗知意毫不客气的道：“柳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尚喜带着延年殿的太监们一直就围在罗知意的周围，护着自己的主子。 柳氏太后看看自己左右的人，她自己扶住了端木太后，道：“母后也不要生气，我们就看看她的威风能耍到什么时候吧。” 罗知意听了柳氏太后的话，也不生气，她相信罗维不会不管她这个姑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黑夜到白天，罗知意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就在她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喊杀声。 柳氏太后面露了喜色，看来常凌闯宫成功了。“你们去给哀家把那个贱人拿下！”柳氏太后这时命令左右道。这一声贱人她很早就想对罗知意喊了，如今常凌闯营成功，她就不必再顾及这个罗氏女的身份了，这一声贱人，还真是了了柳氏太后多年的夙愿。 宫殿里太监们打在了一起。 尚喜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要怎么保着罗知意冲出去，只要到了衣锦园他们就安全了。 罗知意冷冷的看着柳氏太后，这个女人还真是可怜，以前是争宠，只是先皇，她们的丈夫没有爱过她们任何一人，现在这个女人又在争什么？龙翔死了，龙玄只喊她一声母妃，这个女人，罗知意摸着手里的一支珠钗，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兴武帝送她的东西，用这东西结束这一生，看来也不错。罗知意低下头，嘴角含笑，其实她这一生，也是可怜，因为她没有机会去爱上一个人。 龙十一手里拎着沾血的刀第一个冲进了殿来。 又胆小的宫人看到龙十一身上的血迹，马上就惊叫起来，一个叫出声后，跟着就是惊叫声一片。 “太后娘娘，”龙十一喊了罗知意一声，一边手起刀落，将拦他路的人都砍杀于地，一边对罗知意道：“奴才龙十一，奉王爷之命，前来接您去衣锦园。” “好，”罗知意应了龙十一一声，握着珠钗的手就是一松。 殿中的太监门哪里能是龙十一的对手，龙十一片刻就到了罗知意的身边，对罗知意说道：“太后娘娘，跟奴才出殿去吧。” 跟尚喜打在一起的太监挨了龙十一一刀后，尸首分家倒在了地上，尚喜跟在龙十一身后就到了罗知意的面前，说：“娘娘，奴才背您过去。” “我们走。”龙十一催促道。 尚喜弯腰背起了罗知意，看看这一殿的尸体，对罗知意道：“娘娘，这地方脏了，您就闭上眼吧，别让这些东西脏了您的眼。” 罗知意依言闭上了双眼，血腥味直往她的鼻腔里钻，罗知意泛着恶心，对尚喜道：“我们快点出去。” 龙十一也看到了端木太皇太后，柳氏太后，常氏皇后三个差一点就抱在了一起的女人，他这个时候一刀下去，能把这三个女人都砍翻在地，不过罗维有话在先，他还不能伤了这三个贵妇。龙十一手拎着长刀，走在尚喜的前面，斜着眼从这三个贵妇人的身边走过。自从罗维将他从夏川的皇陵里救出，对于龙十一来说，他的主子就只有罗维一人了，为了罗维，就算要他跟平章帝龙玄拼命，他都敢，更何况这三个后宫的妇人？ 延年殿的太监宫人们自发地在罗知意和尚喜周围围成了一个圈，护着罗知意走出了殿去。 龙十一带着罗知意出殿之后，龙十四就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常氏皇后看着这一队个个身染血迹的人，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都杀了！”龙十四比起龙十一，更是一个心狠的，指了指殿中的太监宫人们命侍卫道。 侍卫们在冲进延年殿的前院，下手杀人开始，就已经不在乎了，此时听了龙十四的命令，她们便毫不犹豫的挥刀就杀。 “太后娘娘他们不能伤啊！”龙十四这时又加了一句，生怕这帮杀红了眼的人，连那三个贵妇人也要杀。 延年殿，建成之时就没有沾过血，这一天却是被血染遍，如同一个嗜血的怪物，此时终于可以痛饮了一回。 第431章：常凌自尽 谢语站在皇宫南门的城楼上，看着城下的叛军攻城，先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犯呕，看了一会儿后，他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好像看到那么多人死在眼前，他除了麻木还是麻木。谢语这才相信了罗维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打仗就是这么一回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宁飞正在城楼左端督战之时，就听见右端的军士在高喊：“云梯！他们架云梯了！” 宁飞忙从左端赶到了右端，等他到时，收南宫门的将军，已经带着他的几个部下，合力将城下叛军架在了城楼垛口上的云梯，摔倒在了城下。云梯上站着的，准备攻上城楼的叛军，跌到城下后，有的当场身亡，有受伤的，就大声哀嚎起来。 常凌看到这一次的云梯还是没有架成功，更是着急了，他原本想着宫里最多就是守宫门的禁军，还有罗维那里的五个龙骑卫加上几百名的侍卫，他带着嫡系兵马前来攻打皇宫，是轻而易举的事。常凌是真没想到，宁飞会回朝，并且就身在宫中。看到宁飞出现在城楼上时，常凌就知道，这座皇宫不是那么好打了。“快点再架！”常凌大声命令他的部下们，“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们不冲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常家小子！”赵鹤年人还没到皇宫的南门下，就听到了常凌的喊声，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高声命令他带来的兵马道：“给我冲过去！” 常凌听到赵鹤年的喊声，没能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等他回头看，看到端坐在一匹黝黑战马上的人是赵鹤年后，常凌就知道自己完了。 “常家小子！”赵鹤年策马跑到了这些叛军的近前，他虽然老了，但还是老远就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常凌，他手中的战刀一指常凌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好的，看来是我瞎了眼！常家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就不要怪我心狠！” 宁飞在城楼上看到赵鹤年带着人马杀到了，忙大声命道：“停止放箭！” 谢语眼见着赵大将军与常凌战在了一起，就走到宁飞的身边，小声问道：“你不带着人杀出去？” 宁飞摇摇头：“守城要紧。” 谢语诧异地看了宁飞一眼，说：“你还怕常凌有机会冲进来？” “这里是皇宫，我们大意不得。”宁飞这会儿有了喘息之机，用手擦擦汗水混着雪水的脸，冲谢语一笑，道：“你不用担心，这皇宫不会有事了，你不如回去告诉云起一声，让他不要担心。” 谢语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城下单打独斗的两个人身上，一边对宁飞道：“你还怕他罗云起担心，他是不会担心的。” 宁飞听谢语连名带姓喊罗维的名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生他的气了？” “不敢，”谢语想到从昨天到今天，自己跟罗维斗过的嘴，没好气道：“他现在可是摄政亲王了，我以后万事都得听他的了。” 宁飞从一旁的军士手中拿过了弓箭，说：“明远，你就不要多想了，云起从来就是无心天下的。更何况世宜大哥和岚都在浣溪滩，云起只会用心去救他们，他不会想别的。” 谢语被宁飞说的脸一红，宁飞竟然就这样直言不讳的点破了他的心思，罗维真的无心天下吗？以前是，可是现在，谢语扭头看看身后的皇宫，现在谁敢保证，失去了卫岚的罗维，没有这种心思？ 宁飞看赵鹤年与常凌在城下已经打了数十回合，两人还是不分胜负，便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与赵大将军战在一起的常凌。 “将军小心！”有常凌的亲随看到了城楼上宁飞的举动，忙就出声提醒，没想到他这忠心之举，却是让常凌分了神。 常凌动作迟缓了一下，微微扭头想往城楼上望。 宁飞此时逮住了这个机会，手一松，一支雕翎箭离弦而去。 谢语只觉得一道劲风从他的脸颊旁擦过，让他的右脸颊一阵疼痛。 常凌却是后心处猛的一疼，赵鹤年的大刀这时也砍中了他的左肩胛骨，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几乎将常凌的半边身子砍去。 “开城门，冲出去！”宁飞看常凌被拿下了，才命令手下军士们道。 跟着常凌杀到皇宫南门的叛军，在主帅重伤，两相夹击之下，如同一支乌合之众一般，死的死，伤的伤，有想逃的，又哪里能逃得掉，纷纷被当场生擒。 “你去衣锦园向锦王爷通禀一声，”城楼上的谢语随手就抓了一个校尉的差，说道：“告诉王爷，南门这里已经无事，常凌已经被抓，问他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被谢语临时抓了差的校尉忙就往衣锦园报信去了。 谢语看着这校尉跑下了城楼，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就听见城下的常凌发出了带着悲怅之意的笑声，谢语忙就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常凌的尸体倒在了已经是通红一片的雪地上。 常凌大笑一声之后，就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挥刀自尽了。 赵鹤年这时还在马上，想拦没有来得及。 宁飞是上前一步，到了常凌的身前，伸手就能拦下常凌的自杀之举，只是他出手之前，犹豫了一下。常凌这样死也算保住了最后一点尊严，如果落在罗维的手上，还不知道罗维要怎么折辱这人，宁飞只是瞬间的心有不忍，就放任了常凌自尽。 衣锦园里，罗维已经安慰好了罗知意，正与王尚书接着讨论如何发兵救援的事，听了谢语派来的校尉报知，南门那里已经无事，便对王尚书道：“王伯父去招集众文武前往金銮殿一趟吧。” 王尚书说：“你要让文武大臣们都知道陛下在北燕兵败了？” “迟早都要知道的事，没有瞒着的必要。”罗维说道：“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也好。” 王尚书点了下头，匆匆离了衣锦园，招集文武大员们去了。 罗维在王尚书走了后，才对来报信的校尉道：“你去与谢大人说，让他赶紧安排人去安民，就说常氏造反，已经被朝廷拿住，让大家不要惊慌。” 第432章：面见群臣 罗维这里刚与校尉说完话，又一个校尉被谢语派了来，带给罗维一个最新的消息，常凌在皇宫的南门下自尽身亡了。 “那就说常凌已被朝廷诛杀。”常凌的死讯让罗维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冷声对先来的那个校尉说道。 两个校尉一起跑了出去。 罗维这才自言自语了一声，“常凌竟然死了。” 给罗维送汤药过来的魏太医说了一句：“他都死了，你还不开心？嫌这人这么个死法，太便宜他了？” “我没这么想啊。”罗维从魏太医手中接过药碗，几口将药喝了下去后。 “常凌死了，那皇后娘娘怎么办？”魏太医问罗维道：“叛臣的亲妹，还要留着吗？” 罗维看了魏太医一眼，说：“那按你的意思，我要把皇后也杀了？” “我去延年殿看了一眼，”魏太医低声对罗维道：“全是死人啊，那三个人就在死人堆里站着呢，你准备怎么办啊？” “站着？” “这会儿也许坐下了，反正十一和十四在那里守着。” “那三个女人还好吗？”罗维问道。 “皇后是昏了，”魏太医说：“两位太后倒还好，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好像就在等着你去呢。” “那就让她们多等一会儿吧。”罗维笑了一笑，说道：“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就让她们多看几眼死人好了。” “那皇后呢？”魏太医还是盯着罗维问常氏皇后。 罗维问道：“这个女人于你有恩？” “没有啊。”魏太医道：“王爷干嘛这么问？” “她于你无恩，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魏太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我只是觉得皇后这人不坏，我没别的意思啊！” “赵福。”罗维冲魏太医挥了一下手，喊门外的赵福。 “不是，我是真的觉得皇后人不错。”魏太医赖着不走。 “她的事，陛下回来后，由陛下定夺。”罗维说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管得着吗？” “王爷，”赵福这时跑了进来，往罗维面前一站。 “帮我更衣吧，”罗维起身说道：“一会儿跟我去金銮殿。” 赵福忙就问罗维道：“王爷要穿官服吗？” “不必了，换身干净的就好。”罗维说着话又看了魏太医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也想跟我去金銮殿？” “我一个太医，去金銮殿能做什么？”魏太医道：“我就在这儿待着吧。” “皇后我不会动她的，你就不要再想了。”罗维看魏太医还是站着不走，便对魏太医道：“皇后真的与你无恩？” 魏太医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赵福，赵福将头一扭，魏太医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对罗维道：“我不烦皇后，我只是烦王爷。” 这下罗维奇怪了，说：“你烦我什么？” “您对大殿下很好。”魏太医说道：“如果大殿下知道他的母后和舅舅是被王爷害了，大殿下还能像现在这样对王爷吗？” “你还真是，”罗维挑了挑眉毛，“我不喜欢小孩，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罗维说着就要回卧房更衣。 魏太医还是跟在罗维的屁股后面，说：“你不喜欢小孩子？我看你对优少爷他们就很好啊！” “那是我的侄子，”罗维道：“自家的孩子我能不疼吗？” 魏太医话没经大脑，就对罗维说道：“王爷，龙家的孩子也是你的侄子吧？” 罗维一停步，回头望向魏太医的目光冷了，“你今天是不是话太多了？”他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看罗维的目光变得冷然了，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立时就闭了嘴。 “我们走。”罗维对赵福说了一句，自己先往外走了。 赵福冲魏太医面带同情的摇了摇头，跟着罗维走了。 魏太医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自言自语道：“我这也是好心啊，事情不都得往后想想吗？这要真伤了皇后，以后你再舍不得大殿下了，要怎么办？” 罗维这时已经走了出去，没办法回答魏太医的话。 魏太医在书房里一屁股坐下了，挠了挠头，他是真的在为罗维操心，人生在世，不能样样都拧着过，这罗维现在有哪一件事是顺的？魏太医总感觉，罗维好像对活着没什么打算，这个感觉让魏太医害怕，却又没法跟旁人说去。 金銮殿中，文武大臣们很快都到齐了。 常凌带兵闯宫的事，如今上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大臣们在接到去金銮大殿上朝的通知后，没人敢迟缓片刻，都是尽快赶到。 赵鹤年带着兵就守在金銮殿外，而常凌的尸体就放在大殿的台阶下，让从他尸体旁走过的大臣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谢语是最先站在金銮殿中的人，众臣进殿后，自然都是问谢语，这是究竟发生何事了。 谢语对这些发问，一律是摇头不答。他来金銮殿之前，并没有与罗维通过气，他不知道罗维要对众臣说什么，为了不出错，谢语干脆是闭嘴不答，一切都等罗维到了后再说吧。 罗维是与宁飞一起从大殿的内门走进大殿来的。 原本还满是众臣议论声的金銮大殿，在看到这两人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罗维看看群臣，对身侧的宁飞说了一句：“子舟，你念一下陛下的诏书吧。” 宁飞冲罗维躬身一礼后，站在玉阶上，展开龙玄的诏书，高声念了起来。 龙玄的这道诏书，不但是说了要罗维摄政，封罗维为摄政锦亲王，还与群臣交待了他在北燕兵败的事情。 宁飞念完了这诏书很久之后，大殿中都无一人开口说话。 “信皇叔，”最后还是罗维最先开口喊了朝臣班列里的信王龙怡，道：“你来看看这是不是陛下的亲笔吧。” 信王如今贵为皇叔，手中的权力没有兴武朝时大了，但身份却是比兴武朝时高了不少，听了罗维的话后，信王爷一点也不客气的出了朝班。 宁飞在罗维的示意下，走下玉阶，将龙玄的诏书呈给信王看。 “是陛下的亲笔。”信王对龙玄的字迹并不熟悉，但诏书上盖着的玉玺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真的。 “你们还有谁想亲眼看一看？”罗维在信王说话之后，就又问殿上的群臣道。 第433章：金銮殿议政 “叩见摄政王爷，”理亲王龙行在罗维发问之后，第一个跪倒在地，对罗维大喊道。 龙行这一跪，有大臣跟着就跪下了。 “王爷，”信王愣了片刻之后，也给罗维跪下了。 信王这一跪，一殿的方形都跟着跪倒在地。 赵福给罗维在御书案前放了一张黑漆高背的坐椅。 罗维坐在了这张高椅上，对玉阶下的皇亲众臣们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此时赵鹤年就在外面，罗维的身边还站着宁飞，龙行和信王龙怡都认了罗维为摄政王，众臣就是心中再有猜疑，再不服气，也得冲罗维低头了。常凌的尸体就在殿下放着，这个人怕就是罗维让他们看的例子，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玩笑。 “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罗维说道：“裕王翔，数日之前在吴州病逝，他的尸体不日就将回京。” 罗维的这句话，又让金銮殿炸了窝。 “王爷，”当下就有大臣出列问罗维道：“裕王爷因何故而亡？” “裕王的死是一次意外，”龙行开口道：“各位不要担心，裕王之死与南诏的战事无关。” “裕王的死，皇室会查，”罗维跟着龙行说道：“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那常凌为何要反？”又有大臣问道。 “这个要去问他啊，”罗维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何要反？他是带兵闯宫，所以这事也许是他与宫中之人勾结，这事我也会查，你们要给我一点时间，查出来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常凌与宫中之勾结，这个宫中之人，摆明了就是在说常氏皇后啊！众臣心中都明镜一般。 “王爷，”马上就有大臣问罗维道：“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你一个外臣要见皇后娘娘？”罗维冷道：“还是说，你在怀疑我要害皇后？” “下官不敢，”这大臣忙道。 “常凌起兵作乱闯宫是事实，”罗维说道：“你们有不信的，一会儿可以自己去皇宫南门看看，那里的尸体都还没运走。” “那裕王究竟是因何而死？”一向与龙翔亲近的信王这时开口问罗维道：“你和理王说是一个意外，是什么意外？” “这个一会儿回宫后，我再与皇叔说吧，”罗维道：“这是皇家的事，还是不要放在这朝堂上说了。” “那王爷要发兵北燕吗？”一个武臣出列问罗维道。 “我也想啊，”罗维看看武将班列里的这几个人，都是老将了，这些人还能再上沙场征战吗？ “王爷这是何意？”这武臣问道。 “王尚书，”罗维喊兵部王尚书道：“你来告诉大家，朝中现在还有多少兵马可派吧。” 王尚书一脸的愁容，让注意到他这神色的人，都是心中一凉。王尚书也没多说话，只对众臣说了一句：“朝中现在无兵可派。” 因为王尚书的这句话，大殿中又无人说话了。 “都说说吧，”罗维等了一会儿，看无人说话，就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可解陛下的浣溪之围？” “宁将军回朝是搬兵的？”有人问宁飞道。 宁飞说：“我是奉旨回朝搬兵的。” “那陛下可还有什么旨意？” “陛下说一切听凭锦王爷做主。” 宁飞是罗维一手提拔上来的，宁飞的话，众臣不是全相信，但龙玄的诏书在那里，所以无人敢出面驳宁飞的话。 “你们一个个只是发问，就没有一个有主意吗？”罗维冷笑了起来：“还是说，你们不服？” “下官等不敢，”众臣听罗维的语音不对，忙都冲罗维躬身说道。 看着阶下的皇室宗亲，文武大臣，都与自己躬身口称不敢，罗维突然有点明白，龙玄为何对这个皇位这么执着了，原来这就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吗？ 谢语这时说道：“是不是让在南诏的罗宇轩回兵去北燕？” 谢语此言一出，马上就有大臣表示赞同，既然朝廷现在无兵可派，那就不如让身在南诏的罗则领兵去北燕救驾。 宁飞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 罗维注意到了宁飞的这一举动，却也没急着问宁飞，在这场在午后进行的朝会上，罗维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殿中众臣们的讨论。听着这些人的讨论变成了争论，随后还有了谩骂，看着谢语不得不成了殿上诸臣的说和人，罗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说的，因为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给他一个答案。 眼看着两个意见不合者，争了个面红耳赤后，就要挥拳相向了，罗维终于站起了身来。 看到罗维起身了，殿中顿时又没了声音。 罗维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了众臣，在那两个要当众打架的大臣身上停得久一些，直把这两人看得低下头去。冷哼了一声后，罗维是拂袖而去，龙玄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辛苦，出了事情，这些大臣没有一个能用的！ “退朝！”赵福匆匆喊了一嗓子，紧走了几步，跟在了罗维的身后。 “去请信王到衣锦园，”罗维小声命赵福道。 赵福忙又转身去找信王龙怡。 谢语还要留在殿中看着众臣们退出殿去。 宁飞跟在罗维的身后。 走出了金銮殿，罗维上了步撵后，就问宁飞道：“是不是我二哥最好不要从南诏回来？” 宁飞跟在罗维的步撵旁，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南诏那里也是战事不断，如果此时让宇轩哥回来，启哲王若是兵败，南诏的嘉宁如果保住了他的帝位，南诏的大军，会不会也到北燕去？如果那样，那就是我们大周对上三国的大军，那时候形势岂不是更槽？” 罗维听了宁飞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宁飞的话有理，如果他们一家对上三国的大军，他们周军就将一点胜算也没有，这要怎么办？罗维如今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听说北燕的春天还是会下雪？”宁飞问罗维道。 “是啊，”罗维说：“那里只有冬夏，我没觉得北燕有春秋两季。” “那就是说你有两了的时间了，”宁飞说道：“这样你是不是不那么慌了？” “那粮草呢？”罗维问道：“你出来的时候，军里的粮草够撑上两季吗？” 第434章：皇叔搜宫 罗维问到了粮草，宁飞不说话了，急于想宽慰罗维，他都忘了粮草这事。 “让我再想想吧，”罗维说道：“你一会儿去睡一觉。” “我不困，”宁飞忙道。 “你都昏倒了，”罗维低声道：“去睡觉吧，衣锦园里算不上是宫里，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宁飞说。 罗维打了一个呵欠，他其实一直都想睡觉，只是人一躺到床上，他就又睡不着。 “你很累？”宁飞问道。 “还好，”罗维搓了搓脸，说道：“等你一觉睡醒了，陪我去看看太皇太后她们。” “行，”宁飞点头答应道。 “你比明远那家伙好，”罗维说道。 “这话怎么说？” “读书人的臭脾气，进后宫跟要他的命一样。” 宁飞听了罗维这话后，只能是一笑，“你们两个见面就是斗嘴，到了现在还是这样，都不累吗？” “谢大人是忙人，不像我们还在相府的时候，能时常见面了，”罗维说了一句。 宁飞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罗维道：“还是在相府的时候好，那时候岚还……” “不要说岚了，”罗维打断了宁飞的话，“就让他好好过他的日子吧，跟着我没什么好的，除了倒霉就是倒霉。” 宁飞拍了拍罗维手，“好，我们不说他了，”他对罗维道：“你放心，这一次岚要能平安回来，他的战功一定会排在首位，岚以后一定荣华富贵。” “嗯，”罗维淡淡一笑。 一行人到了衣锦园后，罗维就让赵福伺候宁飞去沐浴，让宁飞好好睡一觉。 罗知意带着龙霄来看罗维，小皇子一觉睡醒，就由龙十陪着在院中玩雪玩到现在，对于衣锦园外的发生事，一点也不知道。 罗维耐着性子哄着龙霄玩了一会儿后，对龙霄说：“霄儿，你就在六皇叔这住几天吧，好不好？” 龙霄看向拉着他手的罗知意，问道：“那皇祖母呢？” “你皇祖母也在这里住些日子，”罗维笑道：“霄儿，你皇祖母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那我要住在六皇叔这里，”听到罗知意也会住在这里，龙霄马上就答应罗维道。 罗知意看龙霄点头了，就对小皇子道：“你六皇叔还有事要做，霄儿陪皇祖母吧。” “皇祖母也要看雪吗？”龙霄问罗知意道。 罗知意牵着龙霄的手往外走，边走边哄着龙霄。 “十，”罗维看着龙霄走出去，对一边站着的龙十道：“你去把宫里的另二位皇子也给我接到这里来，就说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是，”龙十忙就闪身出去了。 “都出去吧，”罗维让书房里的下人都出去，现在他得好好想下面该怎么办了。 谢语在金銮大殿里送走了众臣，与信王龙怡一起来到衣锦园。 罗维正看着铺在地上的北燕地形图，见这两人进屋，忙给信王行了一礼。 “龙翔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信王最关心的还是龙翔的死。 “明远你说吧，”罗维便对谢语道：“这件事，我们不必瞒信皇叔。” “瞒我？”信王忙道：“翔的死果真是有内情的？” “是啊，”罗维在给信王行了礼后，就继续看着脚下的地形图，说道：“这事还要皇叔你作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信王冲谢语高声道。 罗维说不隐瞒，那谢语就没什么顾及了，把龙翔的事情跟信王说了一遍。 信王听了谢语的话后，呆了半天，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那信一定还有享年殿，”罗维突然又冒了一句出来，说：“享年殿我还没来及搜，皇叔不如带着人去搜一搜吧。” “云起啊！”信王声音发抖地对罗维道：“你知道你在跟我说什么吗？” “知道，”罗维也不抬头，说道：“但事实就是这样，皇叔到享年殿搜一搜不就全知道了？皇叔也带过兵，战报也认得，又是长辈，您去再合适不过了。” 信王带着一队驻在衣锦园的侍卫往享年殿去了。 “赵大将军呢？”信王走了后，罗维才问谢语道。 “他带着兵去军营了，说是一会儿过来见你，”谢语说：“那些被生擒的人怎么办？是押到刑部，还是……” “押到菜市口，杀，”罗维不等谢语把话说完，就说道：“让老百姓都看看，敢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不审了？” “当场抓住的人，还审什么啊？” “我去安排，”谢语不再多方了，他已看出罗维已经快要发脾气了。 书房又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了，罗维干脆坐在了这张北燕地形图上，他的头都想疼了，还是什么也没想出来。 信王龙怡并不知道延年殿那里已经杀了一场，他带着人到了延年殿，将还留在享年殿中的太监宫人都聚到了殿前的院中，命人进去搜。 偌大的享年殿，想要搜出一封战报，不是一件易事。信王这一搜就从这天下午，搜到了日落西山。 对于上都的人来说，这一天也是过得惊险，先是听说常国舅反了，然后就听说皇宫南门那里打起了仗来了，再然后就是一百多名叛军被押到了菜市口的刑场砍了头，人头就挂在刑场的长杆上示众。人们还说从这一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上回过神来，朝廷就又发了告示，一发就是两封，一封是锦王维成了摄政锦亲王，总理了朝政，一封就是常氏叛国，朝廷悬赏捉拿岭南常氏族人余党。 人们对这两封告示是议论纷纷，随即就有心细的人发现上都街头的兵多了起来。受到惊吓的上都人，纷纷回到家中关门闭户，上都城的大街小巷一片萧条。 罗维一直在书房里待到晚饭时分，赵福进屋来，正问罗维今晚想吃些什么的时候，守在延年殿的龙十一跑了来，一脸的慌张。 “怎么了？”罗维问道。 “太皇太后娘娘可能不行了，”龙十一对罗维道：“王爷这下该怎么办？” “不行了？”罗维说：“昏过去了？” 龙十一直摇头，说：“看着像是喘不过气来，脸都发青了。” “送她回东佛宫，”罗维对端木太皇太后的命一点也不在乎，不急不忙地说了一声：“一会儿我去看她。” 第435章：端木氏之死 入夜之后，宫灯的光亮在雪地上反射，让人走在这黑夜里，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有些光怪陆离。 罗维坐在步撵上，看着面前的东佛宫，这是处清净的院落，就这份安静而言，罗维就很喜欢这里。只是想到这里面住着的人，罗维对这处宫阙就没了欣赏的兴致。 步撵进了东佛宫的宫门之后，罗维就对跟他一起过来的魏太医道：“你先进去看看她，我在外面等你。” “是，”魏太医忙跟着东佛宫的一个宫人走了。 “我们去廊下等着吧，”罗维抬头看看下着雪的天空，对随待们说道。 罗维的步撵直接就被抬到了廊下，一行人都跟着他站在了廊下避风雪。 魏太医进了端木太皇太后的寝室没有一会儿，就匆匆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罗维问道。 魏太医站在了罗维坐着的步撵旁边，对罗维耳语道：“太皇太后的命还能救回来。” 罗维手指敲了几下步撵的扶手，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就真的药石无用了？” 魏太医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冲罗维躬身道：“是，下官无能，请王爷责罚。” 罗维下了步撵，对魏太医道，“人命天定，我怪你何来？” 魏太医退到了一边站下，罗维这就是在杀人，只是他不想评价罗维此举的对错。端木与罗氏家族的恩怨，也不是罗维这一代才结下的，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化解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端木家族存世之人，只有这个端木太皇太后了。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罗维对手下们说了一声后，径直走进了端木太皇太后的寝室。 “是谁？太医吗？”躺在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听到了脚步声，忙就开口问道。 罗维走到了太皇太后的床榻前，床头的灯烛虽然只点了一根，但也足够让他看清楚这个端木氏如今的样子。一头的白发，满面的皱纹，枯黄的皮肤上，年老之人才会有的斑痕一块连着一块。罗维听说过，这个端木氏年轻时，也是貌美如花之人，看来岁月果真如刀，现在这个老妇人的身上，早已看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了。 “你，你是谁？”罗维站在灯烛的阴影里，让端木太皇太后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太皇太后，我是罗维，”罗维武器低声道。 床榻上的太皇太后若不是实在无力起身，一定会从床榻上起身，“你，你来干什么？！”她厉声问罗维道。 “现在这个朝廷由我摄政，”罗维说道：“太皇太后就要死了，我得来看你一眼啊。” “哀家要太医！”太皇太后的眼中有了惊恐之色，她现在只能张大嘴巴才能呼吸到空气，老妇人很清楚，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太医，“刚才的太医呢？你让他进来啊！” “你觉得我会让太医再进来吗？”罗维问道：“我会救你？” “你这个小贱人！”太皇太后骂道。 罗维一笑，“老太婆，这会儿你不如试着求我，也许我心软了，就会让太医来看你。” “哀家死也不会求你！”端木太皇太后喘息着，对罗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你就等死好了，”罗维看看这间寝室，看到了一尊观音像，“你这里还供着观音啊，”他对太皇太后道：“这观音能保佑你吗？老太婆，你这一生害了那么多的人，你觉得你死后会去哪儿？” “小畜生！”端木太皇太后骂道：“你就没有死的一天？你手上就没沾过血？！” “我死了下地狱，”罗维道：“我没想过我还能去哪里，也许您可以在地府等我，我们一起下油锅被油炸好了，地狱十八层，好像也只有最后一层，是我们该待着的地方。” “胡说八道！”端木太皇太后高声叫了起来，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喘息。 罗维冷眼看着这个老妇人，在床榻上如同溺水之人一般，张大了嘴巴挣扎喘息。 “太医，我要太医！”死亡逼近的感觉还是让端木太皇太后产生了恐惧，她冲罗维伸出了手。 罗维看着这只枯瘦的手，没有动。 “玄儿不会放过你！”端木太皇太后好容易喘过这口气后，对罗维狠道。 “龙玄？”罗维笑出了声来，“他若是真的孝顺你，怎么成皇之后，还把你关在这里？老太婆，你也是在宫里过了一辈子的人，这点事情你都想不明白？” “罗维，”端木太皇太后的双眼突然就充满了愤怒，声带恶毒的对罗维道：“小贱人，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一个落到小倌馆都教过的人，你干净吗？玄儿为何向着你？你这个身子还真是厉害啊！跟你那个到处勾男人的娘一个样，贱人！” 再次听到自己不想再想起的旧事，罗维的脸色一沉，“原来是你？” “没错，是哀家，”太皇太后道：“哀家那时没有想到，你会把小倌的手段使到玄儿的身上，哀家应该想到的，小娼妇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勾人？哀家那时就应该杀了你！” “龙玄知道这事骊？”罗维突然问道，不知为何，他这时突然就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端木太皇太后顾不上自己呼吸不畅，大笑着道：“也许他该满意枯六这个人将你教得很好！” “原来如此，”罗维附身，将脸凑到了太皇太后的近前，笑道：“我是不是贱人一点也不重要！你就先去地府吧，我想夏川皇陵你就不要妄想了，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安身的！” “哀家是太皇太后！” “你是啊，可是现在能为你作主的人是我！” “罗维！” “你以为两位先皇还愿意再见到你？你就没照过镜子吗？头顶三尺有神明的，你做的事，神鬼都能看到的，老太婆，你先想想死后，你要怎么跟那些死鬼们交待吧！” “太医！”端木太皇太后在床榻上大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啊！罗维要杀哀家！来人啊！” 罗维将太皇太后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转身吹熄了床头的灯烛，“等死吧，其实我让你这样死了，已经是对你开恩了！” “来人，来人啊！太医，我要太医！……” 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但端木太皇太后的喊声还是传了出来，罗维招手让魏太医到他的近前来，说：“你守在这城，人死了后来报我。” “下官遵命。”魏太医忙领命到。 “罗维，你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端木太皇太后的叫声从屋中清晰地传出，“玄儿志在天下，他不会永远被你这个贱人迷住！你不得好死的！” “王爷？”魏太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罗维。 “让她骂，”罗维的嘴角而后带上了一点笑意，只是看在众人的眼里，他的笑容比廊外的冰雪还要冷。 第436章：定计 端木太皇太后不想如罗维所愿，她也惧怕死后的世界，她这一生从踏进这座皇宫的宫门开始，就注定了与普通妇人的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无缘，她害了很多人，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想来，却发现这一生好像也没有人真正爱过她，丈夫，儿子，孙儿，好像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端木太皇太后，临死时念着自己的封号，太皇太后，多尊贵的称号，只是她死后，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吗？ 魏太医在门外等了一夜，在天光放亮之后，他听到寝室里传出了太后太皇的惊叫声。魏太医忙就推门走进了寝室，室中没有灯烛，只有窗外的晨光照着亮，魏太医借着这点亮光，快步走到了太皇太后的床榻前。 端木太皇太后的双手向上伸得笔直，胡乱挥舞着，好像在驱赶着什么。 “太皇太后娘娘？”魏太医试着叫了一声。 “让她们走！”端木太皇太后口喊了一声，她的眼前人影绰绰，那些身影她都似曾相识，只是她看不清她们的面目。 “娘娘？”魏太医回头看看太皇太后手指着的地方，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走开，不要来，我不想再看到，看到……” “太皇太后娘娘？”魏太医手搭上太皇太后的手腕，脉搏全无了动静。 端木太皇太后的气息断了后，她的双手还是向上举着，像是要拥抱着什么一般。 看着眼前这个一生也算是叱咤风云的贵妇人，一脸惊恐无助的死去，魏太医心里叹息一声，这个贵妇人从来也没有慈善的名声，这一生从一个妃嫔做到了太皇太后，也不算妄过，只是现在这人就一个人死在这个冰冷的寝室里，远比不上寻常人家，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们。魏太医将太皇太后向上举着的双臂按下，如果等这具尸身僵硬了后再按，这双臂膀除非强行折断，否则是没办法再放下了。 罗维在衣锦园的书房里独坐了一夜，正用着早膳时，魏太医派了小太监来向他禀报，端木太皇太后薨了。 “先去备一口棺木，”罗维头都没抬地道：“死讯先不外传。” 小太监忙就领命退了下去。 等罗维用完了早膳，在享年殿搜了一夜信的信王龙怡一脸青白地走了来。 “皇叔找到战报了？”罗维请信王坐下后，就问道。 信王将一封战报放到了罗维的眼前。 罗维看这战报已经被拆封，就道：“皇叔看过了？” 信王道：“我找到它的时候，还是完好没有开封的，我，我看了一眼。” 罗维将信封里的战报抽出来，展开看了起来。 “怎么会出这种事？！”信王梦呓一般地道：“这要如何是好？” “这种事我们都作不了主，还是等陛下回朝之后，让他定夺吧，”罗维匆匆看完这封战报后，说道：“只是柳氏太后，不能再让她与宫外有关联了，皇叔以为呢？” “这个毒妇！”信王恨不得现在就把柳氏太后办了，“翔死在她的手上！这，这要怎么向天下人说？” “这事还是不让天下人知道的好，”罗维将战报交还给了信王，“这种丑事，还是皇室自己知道就好。” “你这？”信王拿着这封战报，问罗维：“你把它交给我？” “您是长辈，这战报还是您收着吧，”罗维道：“我不想管这种事，也不知道要怎么管。” 信王将这封战报捏在手上，几乎要将这战报撕碎。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让皇叔知道，”罗维这时说道。 信王说：“还有何事？” “太皇太后娘娘今天卯时薨了。” 信王从坐位上跳了起来，“太皇太后她……” “她被柳氏太后请到了延年殿，可能是受了凉，”罗维不带一点情绪地对信王道：“老人家人老了，怎么能在大雪天里在外面一待就是一天？接到她病重的消息后，我就带着魏太医正去看她，只是我到东佛宫时，她已经是药石无用了。” 信王站着望着罗维愣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那，那现在呢？” “我已经命人去给她备棺了，”罗维说：“现在这个时候，我看她的丧讯还是押后再说吧。” “押后？” “太皇太后大丧，除了陛下，我们谁能主持这个丧礼？”罗维问信王道。 “怎么，怎么所有的事都凑到一起来了？！”信王在先前的那阵惊愕后，这会儿只是一脸的苦恼，他不是端木太后所生，对这个贵妇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信王现在想的就是，前方的战事败了，皇帝被困在北燕，他们这里，一个亲王被自己的生母害丢了性命，一个宫里身份最高的妇人也跟着死了，这要怎么将这些事都尽善尽美地处理好？ “太皇太后的事先秘不发丧，”罗维说道：“柳氏太后将她禁在享年殿中，皇后娘娘出自岭南常氏，常凌起兵作乱，有没有她的事还不能肯定，就将她禁在凤仪殿，一切都等陛下回来后再说吧。” “你有办法解陛下的围了？”信王听罗维什么事都要等龙玄回来后再说，忙就问道：“你要从哪里征兵？” 罗维将信王带到了铺在地上的地形图前，信王定睛一看，这地上又多了南诏和东商的两张地形图。 “皇叔多次出使过南诏，”罗维对信王道：“我昨天已经将从南诏来的战报都翻了一遍，我二哥他们应该到了这个叫鹿门的地方。” 信王忙道：“到了鹿门，那就已经在南诏的京畿之地了。” “没错，”罗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二哥不退后，就攻打南诏。” “不回兵？”信王立时急了，“你不管陛下他们了？” 罗维摇摇头，“我们打南诏打得越狠，司马清沙就不得不分兵进南诏助战，这样我们救陛下他们才更有胜算。北燕与东商联手，那我们就不如干脆打着启哲王的名号，将南诏拿到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我二哥跟着启哲王攻入南诏的京师白东城之后，将启哲王控制在手里，先让他当个傀儡，等我们周军借着他这个傀儡皇帝的名头，拿下了南诏的江山后，再把这个启哲王一脚踢开好了。” 第437章：独断 信王倒吸一口凉气，说：“如果这个启哲王不肯呢？” “他在我二哥的手里，右要反抗，除了自杀，他还能做什么？” “如果他自杀呢？” “那他就是被南诏随便那个王刺杀了，我们为启哲王报仇也可以啊，”罗维说道：“再说我们不是还有皇叔你吗？” “我？”信王说：“我怎么了？” “你与这个启折王见过面吗？” “见过，”信王说：“我几次出使南诏，都是这个启哲王接待的我。” “这就行了，”罗维说道：“我想让皇叔前往南诏见启哲王，我不管皇叔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在我二哥攻下南诏江山之前，你要让这个启哲王乖乖听话，活到我让他死的那一天。” “这样就可以解陛下的浣溪滩一滩之围了？”信王问道。 “这只是第一步，”罗维指着他将南诏和东商地形图拼在一起的地方，对信王说：“如果我二哥可以在开春之前攻到这个叫孤狼谷的地方，皇叔，你看就是这里。” 信王看着地形图道：“是，我看到了，从这个山谷过这条孤狼河，就可到东商了。” “我们周军如果进入东商，皇叔，你说析元素还能安心待在北燕与陛下交战吗？” 信王的双眼一亮，罗维的法子虽然阴毒，但却是个好办法啊，让杨元素后院着火，这个元素帝还能心无旁贷地在北燕打仗吗？ “皇叔，你愿意去南诏一趟吗？”罗维问信王道。 “为国出力，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过云起，”信王想了一下后，对罗维道：“留给你二哥的时间有限，他若是在开春之前，无法攻到孤狼谷呢？你想过这个可能没有？” “我不想我二哥管别的事，”罗维道：“我只想他一味往前冲杀，后军的事，粮草的事，还有启哲王的事，我想皇叔你能者多劳吧。我二哥只要让他一心拼杀，开春之前，他一定能进入东商境内。” 信王想着罗维的话，嘴上问道：“这事你还与谁商量过？” “昨天朝堂上的争吵，皇叔也看到了，我想这事还是我独断吧，”罗维说道：“我没有时间听那些人吵架。” 罗维一句独断，让信王的眉头微微一皱，“云起，朝堂就是那样的，总有意见不合者。” “可现在不是让他们吵架的时候，”罗维这时看到谢语站在了半开的门外，冲谢语招了招手，一边跟信王道：“打仗的事，他们这些书生还是少参合的好。” 谢语哼了一声，他刚进屋罗维就来这么一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别多心，”罗维看向谢语道：“这话不是说你。” 谢语站在了罗维的左手边，道：“你找我来何事？是让你赵在将军将兵派上上都街头的？你就不怕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还是惶惶一点好，”罗维说了一句，然后就一指地上的北燕地形图道：“我想让你去北燕一趟。” “你让我随军去北燕？”谢语忙就问道。 罗维说：“兵部才开始征兵，我手上哪有兵让你带去北燕？我是说你带上几个侍卫，秘密去北燕一趟。” 信王道：“你要让明远混入浣溪滩见陛下？” 罗维摇一下手，“我想让明远去见司马清沙一趟。” 这下谢语呆住了，罗维好像不应该这么恨他，恨到要他去司马清沙那里求死啊。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罗维拍一下谢语的肩头，说道：“我想让你替我送一封信去给司马清沙。” “送信？”谢语道：“你从北燕诈死回到大周，你觉得司马清沙还能再听你的话？” “司马清沙不是没脑子的人，”罗维道：“我只是想跟他说一说，究竟是我们大周会亡他的国，还是东商更容易让他亡国。” 谢语与罗维并肩站着，他看着地上的北燕地形图，说道，“杨元素是个野心勃勃的小人，东商与北燕只隔了一道春渡关，对北燕来说，自然是东商更危险。” “你能这么想，司马清沙也会想到的，”罗维回身，从书桌案上拿起他连夜写好的信，走回来递给了谢语道：“这是我昨晚写好的信，你看看，这信行不行。” 谢语忙就看信，刚看了几行，谢语就脸皮抽了两下，罗维这信的口气，好像他与司马清沙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你，”谢语对罗维道，“你跟司马清沙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 “我跟他其实是仇人，”罗维不在意道：“不过这个时候，我有求于他，只能这么写了。” 信王在一旁听这二人的对话好奇了，走到谢语的身边，与谢语一起看这封信，一看之下，信王的脸上也犯了抽，“你这写的是什么啊？”信王对罗维道：“绮窗人在东风里，无语对春闲，也应似旧，盈盈秋火，淡淡青山。你在写情信？” 信王的直接，罗维没什么反应，却让谢语的手抖了一下。 “只是一封信罢了，”罗维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也不用那么较真啊。我只想司马清沙能有性子看完我这封信，我这真是为了他好。还有啊，我对他客气点，明远的命才更有保障啊。” 谢语这时看到了这封信的后面，表情认真了起来，“周亡后，燕必亡，”他对罗维道：“这话没错。” “平章帝若殒，”信王去看着信中的另一段话沉了脸，“我必为帝，与尔为仇，不灭燕死不瞑目，云起，你写这段话好吗？” “子舟跟我说过，”罗维道：“我大哥护他冲出燕商联营的时候，司马清沙不准放箭，不准手下伤我大哥性命。” “这能说明什么？”谢语道：“他想活捉世宜大哥？” “只有陛下才值得活捉，”罗维说道。 信王着急道：“那他想做什么？” “他不想与我为敌，”罗维声音放轻了道。 “什么？！”谢语和信王同时叫出了声来。 罗维这时想到了他在北燕的日子，呼吸滞了五，自觉难堪地背过身去，对屋中的另两人道：“你们不要再问了，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第438章：同类之人 谢语将罗维给司马清沙的信刚收好，理王龙行也被赵福领了来。 罗维看到龙行进屋后，就招呼三人道：“我们过去坐下说话吧。” “我听说母后在你这里？”龙行落坐后，就问罗维道。 “在，”罗维说：“我们说完话后，你就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信王此时已经知道，罗维昨日命人血洗了延年殿，但这会儿不是问罗维这事的时候，后宫的事比不得国事重要。 “你找我来何事？” “我想让你去东商一趟，”罗维对龙行道。 龙行一惊，说：“去东商？” “庆元公主怀了杨元素的骨肉，”罗维道：“所以我们两国如今开战为敌，她还是东商的平后。” 龙行有些不屑地道：“这个平后也不是说给外人听的，我想她现在应该被看起来了，东商在乎的，只是她腹中的胎儿罢了。” “我会命人助你与庆元见上一面的。” “这不可能，”龙行马上就道：“大内深宫，我怎么进去？” “庆元公主如今被关在东商皇宫的静心阁里，”罗维说道：“我能安排你进去。”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在那里有探子，”罗维道。龙玄远征北燕之后，那些秘报都送到了罗维这里，只是罗维先前一直就没有看过，为了解大军在浣溪滩之围，他才不得已将这些密报都匆匆翻看了一遍。“你等一下，”罗维又起身到书桌案前，从一叠公文中，找出那封有关庆元的密报，走回来将这递到了龙行的手上，道：“你先看一下好了。” 龙行带着狐疑，仔细看起这封密报来。 信王是等不下去了，问罗维道：“你让理王去见庆元，是要做什么？” 罗维垂眸道：“杀了她就好。” 屋中的三人一起错愕地看向罗维。 “你说什么？”龙行问道：“你再说一遍？” “杨元素的皇后未育，多年来却一直荣宠不衰，”罗维沉声道：“东商的老太后早就看不惯这个女人了。” “所以呢？这跟庆元有什么关系？”信王问道。 谢语只听了罗维这一句话，就已经明白了罗维的用意，说道：“庆元死，嫁祸东商皇后，后宫的女人有了这个借口，多年的恩怨也就到了了结的时候。” “那个女人母族势力不强，手上无一兵一卒，”罗维道：“杨元素远在北燕，再也没办法护着她了。” “杨元素与这皇后伉侣情深，你要让杨元素痛失爱妻？”谢语说道。 “当然不止这样，”罗维看向龙行道：“我会给王爷备下大把的金银，被杨元素夺了帝位的那个小皇帝可还活首，皇宫妇人只会让杨元素，如果他的皇位不稳，就是身伤了。” “这个小皇帝有这个胆子？”龙行问道。 “你不要直接去找小皇帝，”罗维教龙行道：“趁着东商后宫出事，你去找，”罗维抚了一下额，还是起身走到书桌案前，拿了一个名册，交人了龙行，“这些人都是原先小皇帝的亲信，杨元素登基之后，他们也都失了权力，你去找这些人，只要奉上金银，说出我们大周愿助那个小皇帝重登帝位的意愿，还有，你要让他们清楚，如果我们大周败了，他们的元素帝在东商的帝位就不可动摇，他们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江山可以慢慢打，但他们的荣华富贵，可就从此远在天边了。” “他们已经失势，”信王问道：“还有什么办法重新出头？” “赵大将军已经归隐多时，他来到上都，不一样能拿下常凌？”罗维说道，“所以自古以来，都说斩草要除根。” “你要我亲手杀庆元？”龙行将名册收进自己的袍袖中，问罗维道。 “这个事你不用亲手做，”罗维马上说道：“你只要是说动庆元，在一个后宫诸人，最好是外臣都能知道的场合下，她自己杀了自己就好。” “云起！”信王一拍茶案，“这是不可能的事，庆元好好的，她为何要死？” “让她知道，她和她腹中的胎儿，日后东商人都不会留就可以了，”罗维声音冰冷地道：“她是大周的公主，交战，她以为她生下嫡皇子后，东商人会让一个流着大周龙氏血的皇子继承帝位？她只是杨元素要胁我大周的筹码罢了，理王过去，就是让她不要再做梦了。” “不是，”信王道：“她什么时候成筹码了？” “我说是就是，找人弄出几封书信就是了，”罗维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她，只是一个公主和陛下，你们自己看看孰轻孰重吧。” 龙行只是想了片刻，便对罗维道：“好，我去东商。” “那就一切拜托了，”罗维冲龙行笑了一下。 “只是可惜了我们龙氏的一个公主，”龙行说道。 “为了这江山死了很多人，庆元公主不过是其中之一。从陛下将她送到东商时起，她就不得好命了，我只是让她，让她死得其所罢了，”罗维说道。 谢语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我们何时出发？” “时间有限，你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吧，”罗维说着一拍手。 赵福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四杯酒。 “明日我就不给你们送行了，”罗维先行拿起一杯酒，道：“这杯酒就当是我敬三位的送行酒，你们此去，都是任务重大，多加小心吧，我也希望这场战事了后，你们能平安归来。” 谢语三人都端起了青玉的酒杯。 “我先干为净，”罗维说着就要饮酒。 “云起，”谢语出声拦罗维道：“你不能饮酒的，我们走后，这朝廷就全仗你一人了。” 罗维冲面前的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个人都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酒到了嘴里，才发现这只是一杯淡淡的水酒。 “我会等到你们归来，”罗维放下手中这杯一口没有动过的水酒，说道：“我的身子还中用，我相信这一次我们大周会没事的。宁飞会在上都等一段时日，我已命兵部往云关调兵，各地府衙也开始征兵了，还有天水原的罪奴，我也做下承诺，只要他们从军立下战功，他们的罪一律赫免。” 信王看着罗维，这张精致的脸，现在只让他觉得冷酷无情，信王如今相信罗维与龙玄其实是同一种人，一样的杀戮无情。 第439章：朝堂立威 罗维四人在书房城商谈了一夜，第二天天之后，罗维去金銮殿上朝，而谢语三人则分头出发，前往南诏、北燕还有东商。 罗维坐在御书案前的黑漆高背椅上，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朝政，不少并不了解罗维的人，先还抱着要看罗维笑话的心态，等着这个突然就成为摄政锦亲王的少年人出丑。罗维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态，但这个时候，他没有耐心向这些大臣表示他的善意来收买人心。 这个朝堂让随罗维一起上朝来的赵福觉得有些陌生了，看到罗维一连几句问话问下去，众臣没有一个开口回话的，赵福便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罗维，这些大臣还是不服啊。 罗维又等了一会儿，看还是没人开口，便冲殿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队殿前武士应声走了进来。 罗维一指下面站着的邱澈，说道：“把他给我拖出去！” 在平章朝还是当着右相之职的邱澈，直到被两个殿前武士反扭了双臂，才反应过来，冲罗维高声道：“王爷，下官何罪？！” 罗维说：“我方才问了那么多，全是你应该答的，既然你一个也答不上来，那我还留你这个在朝堂上做什么？” 邱澈没想到罗维真敢对他下手，当场就要叫。 “堵上嘴，给我拉到殿下打！”罗维没给邱澈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殿的文武，眼睁睁看着右相邱澈被两个高壮的殿前武士拖了出去。 “王爷！”一个大臣出班就要给邱澈抱不平。 罗维看一眼爱人，是邱澈一党，便对还留在大殿上的殿前武士道：“拉出去！” 一连六个要为邱澈说话的大臣被反扭着双臂拖了出去。 罗维冷冷地看着殿上的众臣，道：“还有谁要求情？” 殿外传来了刑棍打在人身上的声响，受刑的人嘴巴都被堵住，殿中的人只能听到沉闷的敲击声。 罗维等了一会儿，也不叫停行刑，而是开口对殿上的群臣道：“现在国事如此，我们要多处用兵，我没心情听与朝政无关的话。我也不逼你们，能为国出力办事的，你们就留下，没这个心，没这个本事的，你们现在就走，我绝不怪罪。” 殿中的众臣都垂首站立，无人离去。 罗维又是等了一会儿，才道：“我给过诸位机会了，都不走，那日后若是心怀鬼胎，办事不利的，被我抓到，你们就别怪我心狠。刑不上大夫，这句话在我这里无用！” 宁飞第一个站出了朝班。 跟在宁飞后面站出来的，是罗知秋的门生故吏。 再后面，六部尚书站了出来。 “臣等谨遵王爷之命，”最后众臣一起对罗维叩拜道。 “起来吧，”罗维抬一下手，“我们继续议事。” 这时一个殿前武士进殿来报，“王爷，邱澈死了。” 众臣中不少人都是心生惊惶，堂堂一国右相，就这么被杖毙在金銮殿前？ “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罗维却只是冷声说了一句，命一旁的传旨太监道：“去传令赵大将军，邱澈为官一心只为私，殿前失仪，令他派兵，将邱府封了。” “奴才遵命，”这传旨太监忙就下殿去了。 “殿中与邱澈有旧交者，”罗维对众臣说道：“日后就忘了这个人吧，不要逼我搞连坐之案，到时候死的人太多，你们不要说我不仁。” 众臣有邱党的人，双腿都打了哆嗦。罗维的动作很快，杀了常凌，上都的兵现在都在他的手里，不出今日，京畿一带的驻兵也会归了赵鹤年，他们这些手上无兵之人，与这人已经是无力抗衡了。原本他们还以为，罗维是罗知秋教出来的，行事应该跟罗知秋相似，事事都要讲一个理字，也好一个贤名，没想到罗维却是一个不要名声，下手无情之人。现在再出声与罗维唱反调，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王伯父，”罗维看众臣不再作声之后，才喊了兵部的王尚书。 王尚书应声出列，如今他对罗维，再也不拿子侄之礼相待了，罗维如今就是君，而他是臣。 这一天的朝会比龙玄在时，散都还要迟。 罗维虽然独断，但也知道偌大的国家，他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他需要人帮他的忙，所以真正议起了政来，罗维还是收起了先前那副冷脸，显得礼贤下士了。 而这一天的上都城，七个大宅被查抄，往日里衣着光鲜，养尊处优的富贵人们，被兵丁们用粗麻绳栓成了一个个长排，从上都熙熙攘攘的街头上，游街示众一般，一路走过，一起下了刑部大牢。 上都一时之间，又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赵鹤年盯着部下们处置了这七户官宦之家之后，匆匆进宫来向罗维复命，没想到罗维一直到这天的下午才散了朝会，让赵鹤年在衣锦园足足等了他有一个时辰。 罗维是带着六部尚书和宁飞一起回来的，进院后，人还没下步撵，看到了迎上来的赵鹤年，就坐在步撵上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办好了，”赵鹤年说：“这一下就抓了千人，王爷，你要怎么处置这些人？” 刑部蒋尚书忙道：“审了后，就流放吧。” “审？”罗维由两个小太监扶着，走下了步撵，说道：“这么多人，你要审到什么时候？” 蒋尚书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罗维挥了一下手，“杀了吧。” “杀了？”蒋尚书马上道：“他们罪不至死啊。” “我现在不狠一点，日后这个朝堂我就还得费力气，”罗维说道：“乱世用重典，危急之时也一样。” 这下连赵鹤年都咂了一下舌，对罗维道：“这样不好吧？你这样一个杀法，要招骂名的啊！” “我从来就没什么好名声，”罗维迈步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道：“骂就骂吧。” “那，”蒋尚书问道：“什么时候行刑？” “明日一早好了，”罗维说着就看向户部尚书道：“你命手下得力之人去查抄这七府，财物全部充军资，你将帐册做好后，拿来我看。” “下官明白，”户部尚书忙就领命道。 “我们进屋再谈吧，”罗维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还在下着的雪，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个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第440章：智者决胜千里之外 智者决胜千里之外，罗维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智者，所以当一国的朝政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个天下的战局都在他的计划下，发生改变的时候，他只觉得越来越累。 入夜之后的衣锦园没有往日的寂静，大小官员还是如同白天一样，来往不绝。 魏太医不止一次跺到书房门口，每一回这书房里都传出人声，魏太医愁眉苦脸，却又毫无办法。 “王爷今天又得熬夜了，”龙十看到宁飞匆匆走进衣锦园后，就对身边的龙十一道。 龙十一摇摇头。 宁飞进到书房中后不久，衣锦园的人就看到罗维送宁飞出了书房，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子舟将军怕是要离京去云关了。一直待在衣锦园，这园中的人，如今也对天下大事有了一点了解，宁飞前往云关，也就是说他们的王爷，总算是凑出了一支二路大军，宁飞要带着二路军，去北燕浣溪救驾去了。 “你回屋去吧，”寒风吹在了身上，宁飞就催罗维回屋里去。 “我送你离岛吧，”罗维却道：“多日不曾走动，我也想走一走了。” 宁飞从赵福的手中接过厚实的狐裘，亲手披在了罗维的身上。如今雪是停了，但上都的这个冬天比往年不知要冷了多少。 “走吧，”罗维走下了台阶。 “你们跟远一点，”宁飞知道罗维这是有话要与他说，从撑灯的小太监手里拿过一盏宫灯，又吩咐了赵福一声后，宁飞紧走了几步，追上罗维。 “这一次只有十万兵，”罗维与宁飞并肩走在离岛的路上，罗维直到这时，脸上才露也忧郁，“子舟，我知道你骁勇，只是十万兵够吗？” “够了，”宁飞说道：“你的安排在那里，我就不信，我带兵到了浣溪滩后，还有那么多的燕商联军等着我。” “哪能事事都如意呢？”罗维苦笑一声，“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打仗还是得指望你们。” “我们都尽力而为吧，”宁飞看罗维的脚步虚浮，便扶住了罗维。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离岛的北桥桥头。 “保重啊！”罗维在宁飞的胸前捶了一下。 “岚和世宜大哥不会有事的，”宁飞最后对罗维道：“你自己保重身体，你身子不好，这样劳累下去，我真怕我们得胜还朝之前，你就累倒了。” “哪能呢，”罗维往前轻推了宁飞一下，“我还是那句话，早去早回。” 宁飞转身大步离去，等他上了岸，回头一望，罗维还站在桥头那里，宁飞冲罗维一挥手，高声道：“你回去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罗维看着宁飞上了战马，带着他的部下，飞快地离去后，才伸手要拿被宁飞挂在桥头的宫灯，跟在后面的赵福忙小跑着过来，拿起了这宫灯，对罗维道：“王爷，我们回去吧。” 罗维却道：“让他们抬软轿来吧，我走不动了。” “快去抬轿，”赵福一边扶住了罗维，一边冲后面的随侍道。 罗维手捂着心口，一阵咳嗽。 赵福忙替罗维轻拍着后心顺着气，着急地问罗维道：“王爷这是心口又不舒服了？” 罗维边咳边摇手，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疲惫，现在也只能求自己的这个身子能争气一点，至少让他撑到龙玄归那日。 魏太医跟着抬软轿的小太监一起走了来，看到罗维因为咳嗽止不住而涨得有些红的脸，忙就上前递了两粒丸药给罗维，道：“王爷快用了这药，水呢？”跟着魏太医就问赵福。 罗维只是出来送一送宁飞，赵福没让人随身带着水。 “你可真会伺候人，”魏太医听赵福说没带水，马上就冲赵福瞪眼道。 “好了，”罗维将两粒丸药干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这咳嗽才压了下去。 “快回去吧，”魏太医一边招呼小太监们把软轿抬到了罗维的近前来，一边就扶罗维起身，道：“这会儿这风一吹，你回去后可得带点暖了，现在可不是你能病倒的时候啊！” 罗维坐在了软轿上，刚想说今晚他想睡觉了，让赵福先回园去，让还在衣锦园里等着他的大臣们回去，兵部尚书骑着马在这时到了御心湖的北岸，“王爷！”看到罗维就在桥这头后，王尚书是高声喊了罗维一声。 “是王尚书，”赵福看罗维眯着眼往岸上看，忙就对罗维道。 “等一下，”罗维忙就对要抬起软轿的小太监道。 王尚书人还没到罗维的跟前，就已经跟罗维喊道：“王爷，南诏的战报回来了，大军已经进入孤狼谷了！” 罗维听到这个消息，喜得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从软轿上起身站到了地上，道：“真的？” 王尚书这时到了罗维的近前，从袍袖中拿出一封战报，放到了罗维的手上，说：“这是信王爷亲笔所写，王爷你看看吧。” 赵福忙将手中的宫灯举到了罗维的面前，大军在南诏打了胜仗，他们这些奴才也高兴啊！ 罗维匆匆将这封战报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对王尚书喜道：“我没想到二哥行军这么快，这战报到上都时，他可能已经带着大军过孤狼河，进入东商国境了。” “是啊，下官也这么想，”王尚书一路上笑着来的，总算有好消息回来了，罗维的计划看来是在一步步实现了。 “我们回去说，”罗维转身就要领王尚书去衣锦园详谈。 “王爷，”魏太医把罗维一拦，说：“你上轿回去吧，这样也省点力气。” “算了，”罗维此时心下高兴，双脚又有了力气，快步往衣锦园的方向走去。 王尚书紧跟在罗维身后走了，没能看到，魏太医在罗维往前走了后，往天翻了白眼。 罗维走在路上，就与王尚书道：“皇叔说启哲王已经登基，我想南诏诸王还是不会停战。” “那王爷的意思是？”王尚书问道。 “你还是要抓紧征兵，”罗维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我可以再提高军饷，实在没有办法，就强征吧。” “下官知道了，”王尚书点了一下头，强征必会激起民怨，只是他们现在没有办法。 第441章：东商兵败浣溪滩 “好消息”在冬末春将来的时候，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庆元公主当众落胎身亡，东商皇后被幽禁。随后，东商朝内生乱，被杨元素夺了帝位的小皇帝，再一次出现在东商人的眼前，又一次有了拥护他重登帝位的军队。 谢语也派人回到上都，给罗维带来了司马清沙的回信，而他自己则去了浣溪的周营效命。 罗维看了司马清沙的信后，久久无言，之后就对众臣说，司马清沙已经与他们的陛下重新和好了。 “司马清沙愿与我大周重新联手了？”王尚书惊喜交加地问道。 “应该是吧，”罗维将司马清沙的信放到了炭炉中，看着这信化为了灰烬，说道：“国与国之间，从来不谈友，只谈利的。” “那，那我们还要怎么做？”王尚书问罗维道。 “子舟已经带兵过了天水原，”罗维的脸上这时已然不见了喜色，淡淡地道：“这仗会打很长的时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大军不至于断了粮草，老百姓的日子也该恢复平静了。” 王尚书说：“那王爷看这仗得打几年？” “不知道，”罗维掩嘴一阵咳嗽，“不过我今天能睡一个好觉了。” 王尚书忙就向罗维告退，他也想让罗维好好歇一歇了。 罗维能躺下睡一觉了，可是杨元素却是失眠了。 东商突然之间发生的大乱，让他一时间脑中如同生锈了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 跟随杨元素来到北燕的东商众将，这时纷纷奏请杨元素回东商。总不能他们在前方打仗，打胜之后，他们这些人却又无家可归了吧？ 杨元素不相信自己的皇后会杀庆元，庆元的死，他细细想了后，就认定一定是周人的毒计。杨元素站在暖帐外，北燕的春天就要到了，可是天还在下雪，大周的营盘与他们遥遥相对，杨元素问自己，明明杀死玄龙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要放弃吗？ “陛下，”杨元素最为信任的辅相走到了杨元素的身后。 “你也来劝朕回兵？” “如果龙玄一死，周朝群龙无首，让陛下有一举攻下大周江山的机会，臣觉得就不可回兵。” “说下去。” “只是臣现在发现，龙玄就算身死浣溪滩，周朝也不会生乱，罗云起这个摄政王显然也有帝王之材。” 杨元素“呼”的一下转过身来。 东商的辅相却只是一脸恭敬的对杨元素道：“陛下杀龙玄，在臣看来，只能是助罗云起登帝位罢了。”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杨元素此时终于是下决心要放弃这一次的机会，回兵东商。 只是让杨元素没想到的是，司马清沙此时又与龙玄达到了共识，他们要一起灭了东商的元素帝。司马清沙要夺春渡关外那片东商的山阴平原，让他北燕从此以后，再与东商有战事之时，点火不至于烧到春渡关。而龙玄的心显然比司马清沙要大的多，他已经听谢语说了罗维的计划，震惊之后，龙玄才发现，这一次等着他的不会是败仗，而是一场让大周的江山再扩大的大胜仗，南诏，甚至东商的国土，他都可以有机会拥有了。 “罗维，”龙玄欣喜之下，对谢语道：“这与人并肩江山，是朕的福气。” 谢语此时违心说了一句：“王爷很担心陛下的。” “朕会活着回去见他，”龙玄喜道。 谢语陪了一声笑，如今什么也比不上这场仗要紧了，有些事，还是回去后，让当事两人自己解决好了。 杨元素想好了说词，正准备这一夜过后后，就去与司马清沙说他要回兵的事。杨元素决心是下了，只是还是心气难平，这夜夜深之后，他还是独坐在暖帐的灯下。本想灭了龙玄之后，他再与司马清沙一决死战，只要夺下春渡关，北燕的天下就尽在他的眼前，没想到机关算尽之后，却是前功尽弃了。罗维，杨元素此时也想起了罗维，这一次他应该不是败在这个人的手上，没想到这个少年人竟有这样的本事，硬是让他杨元素也有促不及防之时。 杨元素在帐中枯坐到下半夜，突然就听到帐外传来了喊杀声。杨元素站起了身来，他认为是龙玄又派人闯营来了。 “陛下！”一个盔歪甲斜的将军在杨元素还没走到暖帐门前的时候，就冲了进来，冲杨元素大喊道：“龙玄带人杀过来了，司马清沙又叛了！” 杨元素几步就出了暖帐，显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片刀枪相向，以命相搏的场景。 “陛下！”来报信的将军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拉着杨元素就走，“您快随臣出营吧！” 雪没有停，战马无法奔跑，所有的人都是步战。 杨元素被这将军拉着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就甩开了这将军的手，大喊道：“朕要去找司马清沙！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已经赶到杨元素身边的辅相暗自叹一口气，他们能叛龙玄一次，司马清沙为何就不能再叛了他们？他之前就已经告诫过他的主子，比起龙玄，他们东商对北燕的危害更大，如果龙玄向司马清沙示好，司马清沙很可能就会与龙玄联手。只是之前一切顺风顺水，他的话，入不了杨元素的耳中，现在他们被司马清沙捅上这一刀，尝到龙玄败退浣溪滩时的滋味，能怪谁？ “杨元素在那里！” “东商皇帝在帐前那里！” 杨元素的喊声，让一路杀来，就为了找他的周军发现了他的踪迹，纷纷高呼了起来。 “陛下！快走吧！”被杨元素甩开了手的将军，这时又一把抓住了杨元素的手，急道：“您跟末将先冲出去！趁着这时还来得及！” “快走！”辅相从后面推了杨元素一把，“现在不是找司马清沙的时候！” 将军看杨元素还是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急之下，干脆一弯腰，将杨元素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对杨元素说了一声：“末将逾礼了，等出了这联营，末将任凭陛下处置！”说完这话，这将军就扛着杨元素，在没膝的雪地里，淌行一般，往东南方走去。 龙玄此时由卫岚护着，谢语在前面领着路，走到了司马清沙的面前。 两位帝王看着彼此，心绪复杂，难以言表。 第442章：南瓜粥 燕周两军的联手，让这场席卷了天下的大战，战情突变，东商原本还占优势，一夕之间就变得内外交困。 杨元素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连夜仓惶败出浣溪滩后，一路败退至春渡关，竟是被他逞了一时的余勇，将春渡关夺在了手上。三国大军，加上陆续前来参战的诸国军，十七国大军在春渡关混战战，史称启哲春渡之战。 而在大周国内，罗维接到信王的急件，得到启哲王自尽身亡的消息后，一边修书命信王隐瞒启哲王之死，一边将他在全国强征来的十七万大军全部派入了南诏境内。 龙十五人也在这时，被罗维派入了往南诏去的大军中，开始了他们自己的前程。 血染江山，说是生灵涂炭也好，说是诸皇逐鹿也罢，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衣锦园院中的油桐又一次开了一树的白花，却在花期快要过去之时，才被罗维发现，原来这油桐已经开了花。望着树头最后一点的白花，随风而落，罗维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此时才有了一丝笑意。 “王爷，”赵福又领着一批官员进来。 “下官等叩见王爷，”这群官员进院来，听见赵公公喊廊下的这个仍着了冬衣之人王爷，忙都跪在地上，与罗维见礼。 罗维看看这些官员，如今大周的科举已经重开，这些都是这一次一举中的，被授予了官衔，将要往各地为官的新入官门之人，“起来吧，”罗维掩嘴咳了几声后，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官员们一起站起了身来，罗维现在在外，有个冷血无情的名声，虽然如今他们见到真人，觉得罗维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可怕，可是无人敢在罗维的面前失了礼节。 “你们初为官，”罗维随意地坐在了廊沿上，对这些官员们道：“大道理我不想说，你们都是读书人，那些道理，书中都有。我只与你们说一句，到了任处，你们就是那一方的父母官，你们谁若在任处传出恶名来，被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他活命。” “下官等谨记王爷教诲，”官员们忙都躬身道。 “出宫赴任去吧，”罗维看着这些官员都应了他的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手让这些官员们退下。 “诸位大人请跟奴才走吧，”赵福忙又上前，带这些官员们出去。 罗维想抬头再看看枝头的桐花，却又是一阵咳嗽，咽喉一甜，他忙用手捂，吐出的血污了他的这只手。 “王爷！”魏太医在屋中听到罗维又是咳嗽之后，就出了屋，正好看见血顺着罗维的指缝流出。 “不要喊，”罗维这一口血吐出，心里才舒服了一些，看见魏太医慌慌张张地往他这里赶，忙就说了一声。 魏太医闭了嘴，到了罗维的近前后，轻声急问罗维道：“心口又疼了？” 罗维摆摆手，“我想睡一觉，只是睡不着。” 魏太医扶着罗维站起身来，罗维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瘦了，整个人看起来还胖了不少，只是魏太医和近身伺候罗维的人都知道，罗维现在全身都有些浮肿。“睡不着躺一会儿也是好的，”魏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将罗维扶回卧房去。 “我去书房，”罗维却道：“那么多折子，今天不看明天又不知道要多多少了。” “那就让它多好了，”魏太医发急道：“你的命总比折子要紧吧？” “去书房，”罗维去固执道。 “就躺一会儿，”魏太医求罗维道。 “我躺下去这里不舒服，”罗维指了一下心口，“还是坐着舒服些。” 魏太医只得扶着罗维回书房，“这仗都打了三年，马上就要到第四个年头了，王爷，这仗什么时候打完啊？” “快了吧，”罗维说道：“快了。” 罗维这一声快了，油桐花落，盛夏到来，翠岛的池塘那里，红莲怒放，只是与五月雪的油桐花一样，没有等到赏花人。夏过天转秋凉，这一年大周的各地倒是风调雨顺，迎来了丰收的一季，罗维以摄政亲王的身份诏告天下，今年大周的秋税都免了，背着国家打了三年恶仗的工农商们，终于等到了喘息之时。暮秋之后，冬季到来，上都今年的冬季时常下雨，只是没有再下雪。 这一年的除夕，罗维没有吃上团圆饭，罗知意要带着三年皇子一起过除夕，一直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子的罗维自然是推辞了，其他的家人和好友都不在身边，看着赵福为自己摆了满满一桌的菜，罗维却对赵福说：“这些赏给下面的人吃吧。” “王爷，”赵福问罗维道：“今天是大年夜，您就没有想吃的东西吗？要不奴才把这香糯饼留下？” 罗维便看向桌上那碟香糯，突然对赵福道：“我想喝一碗南瓜粥。” 赵福搞不懂罗维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喝南瓜粥了，但难得罗维开口点菜了，赵福忙就往衣锦园的小厨房路。赵福不能肯定小厨房里有南瓜，他是打算好了，如果小厨房里没有，他就去御膳房那里问，如果宫里今日就是找不到一个南瓜，他就带着人出宫去找，总之这个除夕夜，他一定要让罗维吃到南瓜粥。 一桌的饭菜都撤了下去，罗维又坐在了书桌后面忙碌起来。 赵福在御膳房抱了一个老南瓜，让小厨房的大师傅熬一锅南瓜粥来。 知道是罗维点名要吃的后，小厨房的大师傅忙就开始洗瓜、切瓜、熬粥，还问赵福道：“赵公公，王爷一个人吃得下一锅粥？” 赵福就道：“今天我们就陪着王爷一起喝粥好了。” 大师傅点头，今天是除夕，朝中放假，衣锦园没有了往日的人来人往，却在这个家家团聚的日子里，显得凄清了。有他们这些下人，陪着罗维一起过除夕也好，总归不是一个人过年，说出去也光亮一些。 赵福将熬好的南瓜粥端给罗维的时候，罗维都已经忘了，他今天有那么一阵突然想喝这粥了。 “王爷，”赵福说：“刚熬好的，您尝一尝吧。” 罗维望着面前的南瓜粥，说：“原来真是切成丁的。” “王爷您说什么？”赵福没听明白罗维的话。 “我以前自己做过，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南瓜是要切成丁还是切成条的，”罗维说道。 “那王爷最后将南瓜切成什么了？” 罗维笑着一摇头，挖了一勺粥在嘴里。 赵福在一旁问道：“还合王爷的品味吗？” “还不错，”罗维说道，都是南瓜粥，好像还是他那时在青山山谷，与岚一起吃的那粥好吃。 第443章：龙玄归朝 启哲之战，前后一共打了七年。 最后这场席卷了整个天下的战火，以南诏国灭，归于大周，北燕与大周瓜分东商大半国土为结局湮灭。 龙玄归朝这一日，正是这一年的四月，上都城万人空巷，百姓们全都扶老携幼出北城相迎。 罗维带着满朝文武，迟于百姓们来到北门，看到眼前的人山人海，罗维也只是眉头皱皱，随后就下了马车。 百姓看到罗维到了，纷纷都猜测平章皇帝怕是很快就要到了，更是翘首以盼龙玄的归来。 约一炷香的时辰之后，远远可以看到归朝大军的旌旗了，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罗维的注意力却被不时从他眼前飘过的柳絮所吸引，没想到上都城外的春光，多年来还是不变，每次春来，总是要飘飞柳絮。 “王爷，”赵福注意到罗维的漫不经心很久了，看着大军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了，便走上前几步，悄声对罗维道：“陛下就要到了。” 罗维这才往前方望去。早先有战报回来，柳絮此时身上有伤，不会骑马入城，罗维变没想过他能在这里看到龙玄，他的目光开始在离他越来越近的大军中，寻找卫岚的身影。卫岚是领了先锋营的，那他应该能在这最前排的大军中看到卫岚。 “王爷，”赵福又悄声说道：“陛下在最前面啊。” 罗维的目光这时也看到了龙玄，但随即便又在到处找卫岚的身影，他没有接到战报称卫岚受伤，为何他将这些将军都一一看过了，就是看不到卫岚？罗维突然就开始紧张，卫岚还是伤了？龙玄故意瞒着自己？心中产生了这个疑问，罗维更是急切地在对面的大军中寻找着。 龙玄胸腹部到有伤，但临近上都城之前，他还是坚持骑在了马上。他答应过罗维，他会得胜归朝，坐在马车上，以一个病夫的姿态进上都北门，在龙玄看来，与他答应罗维的得胜归来，大相径庭。龙玄远远就看到了被朝臣簇拥着站在城下的罗维，没有着官服，还是穿着厚实的外袍，那么多的人站在那里，罗维瘦弱，却有主人的气势。龙玄细细地端详着罗维，连罗维深紫棉袍上的暗花，他都看了一个仔细。 欢呼声随着龙玄离城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越发的高昂，等龙玄到了上都北城门下时，这欢呼声到了最高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们一起跪倒在龙玄的马前，冲龙玄山呼万岁。 “云起，”龙玄看罗维也跪在了地上，忙就下马。双脚接触到地面时，龙玄的伤口处就是一阵疼痛，不过他此时顾不上这些，快步走到了罗维的身前，伸手就扶起了地上的罗维，“云起，我回来了！”龙玄对罗维大声道。 罗维的目光清冷，他看了看面前的龙玄，七年的征战，龙玄瘦了，加上伤势未愈，所以脸上还带着病容。 “云起？”龙玄被罗维的冷漠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陛下，回宫吧。”罗维嘴角微微上弯，总算是露给龙玄一个笑容，淡淡地说道。 “你，”龙玄看了看身遭的群臣，百姓，拉起了罗维的手道：“你跟我一起坐御撵回宫去吧。” “我坐了马车来，”罗维道：“跟在陛下的御撵后面就可以了。” “走吧，”龙玄握着罗维的手不放，“你就，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陛下，这与理不合。” “我让你坐的，谁敢说不合？”龙玄说道：“云起，你不会为了一个座位，也要跟我在这里说上半天吧？” 罗维看看周围的文武百姓，他也做了这几年的大周主人，这些人如今对他倒是不敢多看一眼。 “我带你上去。”龙玄一直就拉着罗维的手不放，将罗维往步辇那里拉着走去。 罗维被龙玄硬拉上了他为龙玄备下的御撵，他心中对于找不到卫岚，越发地生疑，看向龙玄的目光也就越冰冷。 “你不高兴？”龙玄问罗维道。 “我大哥他们呢？”罗维问道。 “他们在中军营，宁飞和，和卫岚都在，”龙玄说道：“这下你放心了？” 罗维的目光移向身侧，不再看龙玄。 龙玄耳中听着他的子民们对他的欢呼声，心却不知怎地高兴不起来。 御撵走过上都的街头，龙玄几次想与罗维说话，只是看罗维都在专注地看着御撵外的风景，便只得握着罗维的一只手，陪着罗维一起看风景。龙玄离开了七年，罗维在宫中也一直没有出来过，这两人都是时隔七年，再看上都城的街景。春季正是上都城最美的季节，到处是绿树和鲜花，对于就在上都长大的龙玄与罗维而言，这一切都是熟悉的，就好像他们与这座城，没有消失这七年的时光。 “这里我们以前好像来过。”龙玄指着路旁的一家店铺对罗维道。 罗维顺着龙玄的手指望去，是一家糖铺。 “你那时最爱来这里，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这家做的冰糖雪梨。” 儿时的事，罗维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是听着龙玄说了，才依稀想起他迷恋甜食的那一段过往。 “我这次回来，我们不如抽空再出宫吃一次冰糖雪梨？”龙玄问罗维道：“什么人也不带，就我们两个人。” “我早就不爱吃糖了，”罗维说道：“陛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龙玄语塞。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御撵上，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街景，龙玄猜想罗维的心思，只是猜不到，而罗维只是想记住他今天所看到的这一切。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再出了那座皇宫。罗维看向了龙玄，这个人是否能看在，他替他守了这江山七年的份上，放他走？ 皇宫的正门洞开，这座皇宫这时也迎回了真正的主人。 龙玄握着罗维的手，坐着御撵回到了他的家，“云起，”御撵进入宫门的时候，龙玄突然对罗维道：“我活着回来了，你，你对我笑一下吧，龙玄活着回来了。” 罗维似是愣了一下，他方才没有笑过吗？ 第444章：还是会心痛 太医院的太医，早就奉罗维的命令，在长明殿外候着龙玄。 罗维先于龙玄从御撵上下来后，就对龙玄道：“陛下身上有伤，还是让太医们再看看。” 这句带着关心意味的话，让龙玄的心情好了一点，下了御撵后，就道：“我只是受了小伤，不碍事的。” “陛下的身体关乎社稷安危，”罗维侧身站在了一旁，对龙玄说道：“臣请陛下进殿。” “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分君臣的，”龙玄道：“你对于我，不是臣子。” 罗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说了一句：“进殿吧。” 长明殿已经七年无人居住，但因为每日都有人仔细打扫，一直都是窗明几净，如同龙玄从没离开过一般。 福到轻手轻脚地扶着龙玄躺在了龙榻上。 龙玄躺下后就喊罗维：“罗维，我……” “太医呢？”罗维不等龙玄把话说完，回头喊跪在地上候旨的太医，“快近前来替陛下看一下伤。” 几个专治外伤的太医忙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龙榻前。 龙玄由福到伺候着宽衣。 几个太医看到了龙玄胸腹处包扎着的厚厚纱布，还没看到伤口，只这伤的位置，就足以让太医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龙玄不关心自己的伤，他知道这些伤要不了他的命，他只是看着罗维，见罗维只是背对着自己，往后走了几步才站下，显然是不要看他的伤。龙玄脸上的神色又黯淡了一些，却也没叫罗维近前来，装可怜讨罗维的同情，这种事他龙玄还做不出来。 “王爷，”赵福这时匆匆到了罗维的身边，对罗维耳语道：“信王爷带着文武大人们都在殿外了。” 罗维这才问龙玄道：“陛下，您准备何时见群臣？信皇叔带着皇亲大臣们都到了。” 龙玄道：“朕一会儿就去见他们，让他们先去正殿外等着吧。” 罗维便冲赵福一挥手。 “这些年辛苦你了。”龙玄终于找到话题跟罗维再说上话了，私话他不肯与他说，国事这人不会不与他说吧？ “陛下在外征战才是辛苦。”罗维说着话，掩嘴又咳了起来。 “你这是受凉了？”龙玄马上就问道：“怎么咳嗽了？” “无事，”罗维咳了几声后，硬将这阵咳压了下去，说：“小毛病而已。” “你怎么还站着？”龙玄问罗维道。 忙就有跟着龙玄回宫来的随侍小太监，替罗维搬了一把椅子来。 罗维早就感觉身上乏力，看这是龙玄开口让他坐下，便也不推辞，真就坐下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龙玄看着罗维坐下后，才说道：“身子最近不舒服？” “臣的身子一直就是这样。”罗维无所谓道。 “你，”龙玄叹了一口气，把话又转到了国事上，问罗维道：“常凌死后，这些年一直是赵鹤年管着京畿，他年岁大了，你就没想过谁可替他？” “这个还是由陛下定夺吧。”罗维道。 “你就没有人选？” “陛下也可问一下赵大将军的意思，”罗维认真对龙玄道：“看看他的部下中，有无可用之人。” “这次立下战功的将军很多，”龙玄道：“我要一一封赏的，罗维，我让罗宇轩接赵鹤年的兵，你看如何？” 罗维的言睫垂下，让人看不到他的目光，“我二哥还是留在南诏的好，那里是他打下来的，也熟悉了。” “也好，”龙玄说道：“京畿这里的将军我再想想吧。” “好。”罗维应了一声。 “你说我回来之后，最先要做的事是什么？” 罗维说：“封赏有功之臣啊。” 龙玄说：“那皇祖母和翔的大丧呢？” “陛下要丧事喜事一起办，臣也没有意见。” 龙玄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我看我还是先去见见我的母妃吧。” 罗维不动声色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臣不便过问。” “如果这真的只是家事就好了。”龙玄叹道。 罗维没有顺着龙玄的话再说下去，而是问太医道：“陛下的伤怎么样？” “不要紧，”龙玄冲太医们摇了摇手，对罗维道：“都只是皮外伤。” 战报上只说龙玄受了伤，如果龙玄这个皇帝都能受伤的话，那么卫岚和大哥他们，罗维想到这里，起身走到了龙榻前，一眼就看见龙玄的胸腹部几道交错在一起的伤口，没有结痂，到现在还是皮肉外翻着。“这是刀伤？”罗维问道，神情有些复杂了，看到这些伤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会心痛，这人怎么会伤成这样？ “两军拼杀，”龙玄忙道：“这种伤是常有的事，云起你不要担心。” 罗维咬咬唇，对龙玄道：“陛下，我大哥就在殿外，臣能先出去与他见上一面吗？” “你们可以去衣锦园坐下说话，”龙玄说道，有了罗维方才那一问，他就已经知足了，“今晚我会摆下庆功宴，你要不喜这个热闹，就与你大哥在衣锦园一起用饭就是。等于我们结盟的诸国使臣都到了上都，那时的国宴，你再出席也不迟。” 罗维冲龙玄一躬身，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有什么话说吧。”眼见着罗维出去之后，龙玄才冷了声音，对方才就要开口说话的太医道。 这太医忙道：“陛下，您的伤口中还是有脓血，臣想奏请陛下，这些脓血还是要挤出来的好。” “这些晚上再弄吧，”龙玄说道：“朕先去见群臣。” “臣遵旨。”龙玄的话，没人敢不听，太医们忙又为龙玄把伤口一一包扎好。 龙玄又用了一盅药酒之后，才由福到带着两个小太监伺候了他更衣。等龙玄出了寝室，有贴身的侍卫过来，向龙玄禀报，罗维带着罗启往衣锦园去了。龙玄嗯了一声，往长明殿的大殿走去。罗维会与罗启说些什么，龙玄大概也能想到，这个人在他面前没有问过卫岚，想来见到罗启之后，会问个详细了。 “陛下。”坐在了大殿的龙椅之上，听着阶下的群臣向自己行君臣大礼，龙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如果有可能，他倒希望自己，现在能陪着罗维往衣锦园去，再找魏太医来问问，罗维的气色，为何看起来会那么差。 第445章：几个七年？ 罗启与罗维两兄弟在回衣锦园的路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如今龙玄回宫，这宫中就又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了。 罗启进到衣锦园的院中后，才放松了一些，看看这个跟罗相府，那罗三公子的院落一模一样的院落，罗启失神了好一会儿。 “大哥进屋来说话吧。”罗维陪着罗启站了一会儿后，就拉罗启进他的书房去。 “好，我们进屋说话。”罗启说道。 罗维的书房里，这时看不到一本折子了，昨天之前，罗维就命赵福将那些折子，公文，但凡与国事有关的东西，都送到了长明殿去。 “岚在军中，”罗启走进书房之后，就对罗维道：“大军回朝，不是所有的兵丁都能进城的。” 罗启的话，罗维信：“那你们有没有受伤？”罗维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紧接着就又紧张地问道：“我看到龙玄身上的伤了，他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呢？” “岚受了几处伤，”罗启道：“不过现在都好了，你不用为他担心。” “那你呢？”罗维上下看着罗启，试图看出罗启有没有受伤。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罗启笑道：“别说我们了，就是当年的莫还桑，也没这个本事啊。” “伤在哪里了？”罗维听罗启说也受了伤，忙就问道。 “都好了，”罗启看罗维的神色不安，只得撸起了自己的左衣袖，给罗维看自己胳膊上的一处箭伤，说：“你看看，就是留了一道疤，都好了。” 罗维凑到了罗启的眼前，仔细看了看这处伤疤，说：“还有哪处伤了？” 罗启好笑道：“小维，你不会想大哥脱光了衣服给你看伤吧？” 罗维被罗启呛住了，望着罗启瞪眼。 “我们要这样站着说话？”罗启在罗维的头上拍了一下，看到罗维这幅模样，好像还是一个小孩了。 “大哥你坐。”罗维这才想起请罗启坐下，又冲外面喊赵福。 赵福应着声走了进来，带着几个小太监，送了茶点进来。 “大哥这一天也饿了吧？”罗维挥手让赵福几个人退下去后，对罗启道：“先吃一些点心，一会儿我们一起用一顿饭。” “陛下准了？”罗启忙就问道。 “准了，”罗维道：“大哥就安心在我这里好好吃一顿好了。” 罗启一连喝了两杯茶，才又问罗维道：“小维，现在仗也打完了，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罗维说：“我的事以后再说吧，朝中的事我总要给龙玄一个交代。” 罗启小声道：“裕王的事，后宫的事，我也听到了一些，小维，这些事不会让你受累吧？” “都与我无关，”罗维端起茶杯，却也不喝，只在手里捂着，对罗启道：“大哥跟我说说你们这次打仗的事吧，我想听这个。” 自家的小弟要听，罗启这个平日里言语不多的人，也要与罗维说一个详尽的。从战火硝烟，尸山血海，关河铁马，说大了普通军士的万里觅封侯，冠翎归故里，又说到了北燕的大雪，就那么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要将人埋没一般。 罗维静静地听着罗启的述说，不插一言。 罗启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明白了罗维的心思一般，突然就又说起了卫岚，恨不得通过他的述说，将卫岚的事，事无大小，都说与罗维听。 罗维果然听得更加专注，他要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也许这样，卫岚的这七年，对他而言就不算是无关的空白。 罗启说了很久，直到赵福进来问，是不是要用饭，兄弟二人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是天黑，并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场春雨就已经在下着了。 “我们边吃边说，”罗维打了一个呵欠，对罗启笑道：“今天大哥想在我这里呆到多晚都行。” 罗启也笑道：“我陪你一夜，要是一会儿雨停了，我们就出去走走。” “好。”罗维喜道。 罗启便望着罗维宠溺地笑着。大军归朝的路上，说罗维好杀成性，冷血无情的这些话，罗启都听过。不过，罗启才不会信这些狗屁话，他的弟弟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不管过去多少年，罗维在罗启的心中，还是一个小小少年，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罗启与罗维坐在一张圆桌旁，看着赵福带着人，将这圆桌摆满宫中的佳肴。 “其实我喜欢大嫂的那些家常菜，”罗维对罗启说道：”只是……“罗维将头一低。 “只是什么？” 罗启问道。 “只是大嫂不可能进宫来做菜给我吃啊。”罗维叹气道：“这辈子，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尝一尝大嫂的手艺了。” 罗启心中一阵难过，但还只在罗维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说什么胡话？你想吃，下次我进宫来看你，让你大嫂在家里做好了，我带进来给你尝，你一会儿将想吃的菜都写下来，我带给你大嫂去。” “好啊，”罗维揉了揉被罗启敲到的地方，对罗启道：“我一会儿就去想，先让我好好想想这个菜单要怎么写。” 兄弟二人话说到这里，都有些自欺欺人了，两个人都知道，下次再相见，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又是下一个七年，可能还会更久。 “大哥吃菜。”罗维替罗启夹着菜。 罗启埋头吃菜，让他们伤心的话，还是过一会儿再说吧，至少现在让他们好好吃这一顿饭。 龙玄这里已经在宫中的芳菲水榭，摆下了酒宴大宴群臣。 弦乐歌舞，美酒佳肴，不问明日事，只求今日欢，众人皆开怀痛饮。想想这七年苦战，他们大周又多出的大好江山，无人会不高兴，不壮怀激烈。 龙玄的身上有伤，陪着众臣坐了一会儿，就让众臣自行玩乐，他先离席歇息去了。 众臣也都知道皇帝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无人敢出言留龙玄，跪送走了龙玄后，继续这一夜的开怀畅饮。 龙玄出了芳菲水榭后，福到就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道：“陛下，奴才已经问清楚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尸体，一直被锦王爷留在了东佛宫，没有下葬。” “去东佛宫。”龙玄说了一句。 第446章：薄棺白骨 东佛宫中已经无人，除了里面的那几尊泥塑的佛像外，就只剩下一具，被闲置了七年，从无人过问的尸体。 龙玄没有让人跟他进停尸的偏厅耳室，他一人推门进屋之后，就立时被这屋中呛起的尘土，呛得捂住了口鼻。 “等在外面。”龙玄捂着口鼻说了一句。 门外顿时没有了声音。 龙玄等着这阵尘土重新落地后，才放轻了脚步，走到停在屋中正中央的这具薄棺前。屋中潮湿，这口薄棺上竟然还长了青苔，跟厚厚的灰尘混在一起，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破败得让人觉得可怜。龙玄没有闻道尸体腐败的恶臭味，已经过了七年，太皇太后的尸体也应该烂完了。龙玄将手中的宫灯举到薄棺上细看，这棺都没有钉钉，龙玄只用手一推，棺盖就裂成了两半。 “陛下？”门外的福到再次听到屋中不同寻常的声音后，忙就喊了起来。 龙玄眼睁睁看着裂成了两半的棺盖塌陷进了棺木中，这棺木竟也随即从中间处断成了两截，“哗啦”一声声响，一具白骨就随着这几片木片掉在了地上。 “陛下！”门外的福到再也忍不住，带着人冲了进来。 随着又有人进屋，屋中的尘土再次飞扬，呛得人呼吸困难。 龙玄这一次没捂上口鼻，他就站在呛人的尘土中，看着地上这具掉在地上后，就失去了人形的白骨发着呆。 福到等人这时也看到了地上的白骨，龙玄尚且发了呆，他们就更是惊得魂飞天外。 这是太皇太后的尸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龙玄在这白骨与木片之间，只看到了一点布片，看来罗维连替太皇太后收殓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命人将太皇太后的尸体放到了这具过了七年，就已经烂了的薄棺中。 “陛下，奴，奴才……”福到的声音发着颤，他不应该进来的，看到了这不该被他看到的东西。 “滚出去！”龙玄没回头，怒声说了一句。 福到带着进屋来的随侍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龙玄慢慢蹲下身，伸手想摸一下这骸骨，最后还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对着散落的白骨说道：“原来他这么恨你，想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皇祖母，玄打了胜仗回来，会好好收殓你的，过了七年，他的气也该消了。皇祖母，他比起恨你，更加的恨我，看到你这样的下场，我突然发现，也许罗维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 屋中无声，只一盏宫灯发出一圈光晕。 龙玄起身，走出耳房，就看见外面跪了一地的随侍。“命人来殓骨。”龙玄对福到道。 还能被吩咐着做事，那自己的命就还丢不了，福到忙就磕头领命。 “陛下，”守在外面的侍卫这时跑了进来，向龙玄禀道：“信王爷在外面求见。” 龙玄没让信王进来，而是自己走出东佛宫来见信王。 “臣参见陛下。”信王见到龙玄，就要行跪拜礼。 “私下里，皇叔不必多礼。”龙玄没让信王跪，说道：“皇叔不在芳菲水榭，怎么来这里了？” 信王道：“太皇太后娘娘的丧事，锦王一直就要等陛下回来再行定夺，所以太皇太后娘娘的大丧一拖就拖到了今天。”信王在听说龙玄往东佛宫这里来了后，就惊出了一身的汗，太皇太后死后，罗维就没问过，龙玄要是在这事上发作罗维，罗维是一点能站住脚的理都没有。信王紧赶慢赶，赶到这东佛宫，只为了为罗维说一句话。 “他做的没错，”龙玄也轻易就听出，信王这是在为罗维说情，便说道：“皇祖母的大丧，就辛苦皇叔你选一个日子出来吧。” 信王说：“陛下让臣来？” 龙玄道：“朕才会朝，很多事要急着处理，皇祖母等了朕七年，她从前那么疼我，应该不介意再等朕一段时日的。” “臣领旨。”信王没想到龙玄竟也不想管太皇太后的大丧，信王心想，看来这个端木氏的这一生，还真是没什么人挂念的。 “皇叔。”龙玄迈步往前走，叫信王跟上他。 信王看龙玄就冒着雨往前走，忙从福到的手中拿过伞，跟在了龙玄的身后，替龙玄打着伞。 龙玄边走边小声问道：“朕今天只想当面问皇叔一句，当年有关裕王病重求药的战报，真的是从享年殿搜出来的？” “是。”信王只说了这一个字。 “那个高氏姐弟呢？”龙玄又问。 “那对姐弟在刑部大牢关押至今。”信王道：“只等着陛下亲审。” “那高氏腹中的胎儿呢？” “裕王妃得知裕王死讯之后，好像对高氏动了刑，高氏腹中的那个胎儿没能保住。” 龙玄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对信王道：“朕不审了，高氏姐弟秋后问斩。” “是。”信王领旨，看着他和龙玄走着的路，就问龙玄：“陛下这是要去哪里？不回长明殿休息吗？” “朕总要去见见生母。”龙玄苦笑了应一声，从信王的手里拿过了伞，对信王道：“皇叔去芳菲水榭帮朕看着一些吧，不用陪朕过去了。” 信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龙玄道：“陛下，那毕竟是您的生母，您还是放手一些吧。” 龙玄冲信王挥了挥手，自己打着伞往享年殿走去。 信王站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今晚的龙玄竟是有些落魄了一般，让信王有些不太习惯了。 享年殿是被罗维封了的，宫门紧闭，听不到一点人声。 龙玄看着门上的那把大锁，说了一句：“打开。” 忙就有太监上前，拿了钥匙开锁。 “你这钥匙从哪里来的？”龙玄问道，他来享年殿事先没有与任何人说，这个太监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享年殿大门的钥匙？ 开锁的太监就跪下对龙玄道：“这是锦王爷命人送来的，福总管让奴才随身带着了。” 龙玄抬腿踢开了开了锁的宫门，走进这道门后，眼前的蔓蔓荒草，让龙玄又是呆立了，这里与东佛宫，那个没有一个活人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 第447章：母子对质 几个享年殿的宫人看到龙玄后，就站在那里盯着龙玄看，动也不动。 “放肆！”福到喝了一声：“陛下在此，你们还如此大胆？！” “陛下！”几个宫人这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在哪里？”龙玄问道。 “在……”一个宫人伸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一处宫室。 龙玄看向那个宫室，说：“为什么不住寝宫里？” “顶漏了，”这宫人跪伏在地上，回禀龙玄道：“太后娘娘便搬去了那里。” 龙玄也不叫着几个宫人起身，往那处宫室走去。 福到带着人跟在了龙玄的身后。 “都等在这里。”龙玄回头说了一声：“你们还想跟着朕？” 福到第一个就跪倒在了地上，连声说：“奴才不敢。” 龙玄扫了他身后的那些随侍们一眼，然后才一个人往宫室走去。 龙玄没说那一句“平身”，福到就带着随侍们一起跪在地上等着。 龙玄推开了这宫室的门，宫室里点着几盏灯，还算明亮。龙玄看见了与门相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母妃？”龙玄喊了一声。 柳氏太后昏昏沉沉地睡在床榻上，听见有人喊她“母妃”，柳氏太后也没有动一下身子，也许自己真是病得糊涂了，怎么会听到了龙玄的声音？ 龙玄走到了床榻旁，看看床上的被褥，春被是整洁的，帐子也是白亮的不见一点灰尘。龙玄舒心了一些，看来罗维对还活着的人，还不至于苛待。“母妃。”龙玄又开口喊了柳氏太后一声。 柳氏太后有些艰难地翻过身，看到床榻站着的龙玄后，双眼顿时瞪大。 “母妃，”龙玄背着手站在床榻边，说道：“朕回来了。” “陛下？”柳氏太后顾不上自己此时只着着睡袍，从床榻上一股脑地半坐起身，一把就抓住了龙玄的衣襟，道：“你，你回来了？” “是，”龙玄说道：“朕回来了，不然母妃怎么会看到朕？” “是罗维，”柳氏太后冲龙玄大喊道：“是罗维害死了翔儿！你替哀家杀了那个贱人！” 龙玄的面色顿时就冷了下去，对柳氏太后道：“是罗维害的？那封战报，不是母妃你私扣起来的？” 柳氏太后神经质地摇头：“不是，这是罗维那个贱人污蔑哀家的！是罗维！” “那信皇叔也会骗朕吗？”龙玄冷声问道：“那个高洙也会胡说？” “你走了多久？”柳氏太后对龙玄道：“罗维就是这些人的主子，他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你不要再被他骗了！那个贱人！他杀了你皇祖母，将皇后也关了，把你的儿子们也害了！你还要信他的话？！” 龙玄将柳氏太后的双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掰开，说道：“母妃，朕的三个儿子，今天真也见到了，他们被母后教养的很好。常凌叛国，那个常氏，还配当朕的皇后吗？” “那都是被罗维那个贱人逼的啊！”柳氏太后大喊道：“你不知道，你出征之后，我们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龙玄从袍袖中拿出一张信函丢在了柳氏太后的面前，说：“母妃在骂罗维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吧。” 柳氏太后不知道这是什么信函，拿起来一看，竟是她当年写给常凌的那封信：“这不可能！”柳氏太后喃喃道，那年她派去的人，明明回来后跟她说，常凌是当着他的面，烧了这信的，怎么可能七年之后，又由龙玄交到了她的手上？ “常凌也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死，所以他不会让自己一人背着骂名去死的。”龙玄说道：“母妃，你不跟朕解释一下这封信吗？” “假的！”柳氏太后突然就将这信一扔，双手复又抓住了龙玄的衣襟，大声道：“这是罗维命人假造的！” “什么都是罗维弄的，”龙玄说道：“看来他还真是恨你！” “那个贱人怎么可能不恨哀家？！” “母妃，”龙玄问柳氏太后道：“朕征战七年归来，你就不问问朕好不好吗？” 柳氏太后一愣，随后马上就道：“你，你好不好？” 龙玄一把就将柳氏太后推翻在了床榻上：“朕说了，你再问，母妃你觉得朕还会稀罕你的这句问吗？！” “陛，玄儿，”柳氏太后被龙玄突然地这一下，吓住了，看着龙玄一脸的惊慌。 “这信不可能是罗维造的，”龙玄冷声对柳氏太后道：“这是朕留在常凌身边的人拿给朕的！罗维也不知道这信，他如何假造害你？！” 柳氏太后面上的惊慌之色更胜。 “你害死了翔，还要趁朕远在北燕之际，联合常氏，扶龙霄登帝位，”龙玄面无表情地对柳氏太后道：“母后，朕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朕！” “不，不是的，”柳氏太后声音虚弱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哪样？” “哀家怎么会害你？”柳氏太后道：“哀家只是想借常氏的手，除去罗维，哀家不是真心想扶龙霄登位，你还好好的，哀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哀家只是想杀了罗维！” “你刚刚不是还在为常氏抱不平吗？” “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你让谁当皇后都可以啊！一个常氏，你废了她的后位，没人会说你的！” 龙霄的脸上有了怒气：“你就是这么算计朕的？朕和翔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子？！” “我不想害翔儿的！”柳氏太后这时尖声叫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会还自己的儿子？！都是罗维，都是那个罗维害的！” “那是战报啊！”龙霄看柳氏太后说到现在，还是在说罗维，伸手指向了柳氏太后，说道：“你知不知道，私扣战报的下场？” “你还能杀母吗？！”柳氏太后尖声问龙玄道。 “贻误战机，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龙玄道：“大周的江山，看在你的眼里，是可以让你算计的东西？” “你现在怪我算计？”柳氏太后道：“我不算计，你的皇位何来？！” “朕的皇位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龙玄想到自己的这个皇位，就是一阵窒息，他的皇位从何而来？是他送出了罗维，逼父弑兄之后才得到的，这一点龙玄自己再清楚不过。 “没有关系？！”柳氏太后愤怒了，“你再说一遍这话！” 第448章：他永远不会爱你 眼前的生母，面带着疯狂，愤怒地望着自己，龙玄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心灰：“你……”他往后退了几步，才对柳氏太后道：“朕真希望可以托生在罗知意的腹中，做你的儿子，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你，你一生争宠，可有为我和翔想过？” “我一生就在为你成皇谋划，”柳氏太后又何尝不是心灰？她冲龙玄大声道：“栖源柳氏为了你，全族被灭，你还想我怎么做？龙玄！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还要如何为你着想？一生争宠？我是为了谁啊？！” “可惜你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宠爱，”龙玄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对柳氏太后冷道：“柳氏为我，又何尝不是为他们的荣华富贵？你别说得我好像欠了柳氏什么，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你非要我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吗？” 柳氏太后坐在床榻上，低了半天的头，然后抬头，目光竟也变得冰冷：“罗维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她对龙玄说道：“这个人的心捂不热的，你既然什么事都能看得明白，为何就看不明白这一点？” “朕与罗维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龙玄的心又有点乱了。 “好啊，”柳氏太后大笑了起来：“我不管，我从来也管不了你！我也想看看，最后你会被那个贱人害到什么地步！我害死了翔儿，是，是我害的，可又是谁激翔儿请战的？是哀家吗？” “以后你就在这里吧。”这间宫室，龙玄呆不下去了，急急地说道：“你是朕的生母，就算犯下大罪，害死亲儿，也想废了朕的皇位，你不该再活着，不过你说的对，朕不能杀母，朕还是会养着你，不过这个世上，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柳氏太后这个人了！” 柳氏太后就冷冷地看着龙玄：“玄儿，”她喊着龙玄的小名道：“你不视我为母，不过我还是不想看你这样错下去。罗维，你若真想对他好，你就放他走，这样，他或许有一天再想起你时，才不会视你为他这一生最大的仇人。如果你真的放不了手，那你就杀了他，等你百年之后，将他带入你的皇陵，时光漫长，也许有一天，他的心能被你捂热。” “闭嘴！”龙玄转身就要走。 “玄儿！”柳氏太后在龙玄身后大声说道：“娘一声争宠，你就没有想过，为何娘就是得不到你父皇的心吗？不是娘貌丑，不是娘做得不够，那是因为你父皇的心被一个人占了，娘进不去了！就是罗知意也跟娘一样，只不过她比娘幸运，她这一生从来就没对你的父皇动过心，所以她不会有娘的痛苦！罗维的心里没有你，你再努力也是枉然的，人心你看不到，摸不到，所以你也图谋不到的。” “你休息吧。”龙玄没有回身面对自己的生母，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他永远不会爱你！”柳氏太后看着龙玄匆匆离去的背影，下断语一般幽幽地说了一句。 龙玄在听到这句话后，脚步踉跄了一下。 柳氏太后躺回到了床榻上，望着软纱做成的床帐，多年不见的眼泪，又一次流了满面，这一生啊，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龙玄出了宫室，将门大力的关上，望着已经掉了漆的门愣怔着，不知过了多久，龙玄才慢慢地转过身，面前还是跪着一地的太监宫人，龙玄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突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黄昏时分的小雨，这时下的大了起来，落在宫阙的琉璃瓦上，发出“哗哗哗哗”的声响。 “陛下，”看到龙玄站在雨中淋着雨，福到终于忍不住开口对龙玄道：“您身上有伤，不可淋雨啊！” “起来吧。”龙玄说了一声，还是淋着雨往享年殿外走去。 福到打着伞，赶到了龙玄的身后，一边替龙玄打着伞，一边问龙玄道：“陛下，您要回长明殿吗？” “朕，”龙玄道：“朕想去衣锦园。” 福到忙就道：“那陛下摆驾衣锦园吗？” “今天罗启在，他又怎会见朕？”龙玄却又说道：“你说，朕今晚可以去哪里？” 福到不敢答龙玄这话，只默不作声地跟在龙玄的身后。 “朕该去看看常氏吗？”龙玄又问福到道。 福到道：“陛下要去看皇后娘娘？” “现在大周哪里还有皇后？”龙玄突然就又发了怒。 “奴才该死！”要不是还在为龙玄打着伞，福到能又跪到地上去。 龙玄快步走出了享年殿，也不上太监们抬来的步辇，就一路走着，走到了御心湖的岸边。 很快就有在御心湖岸边负责守卫的侍卫跑到了龙玄的面前。 “罗帅走了吗？”龙玄问道。 “罗帅还在衣锦园。”这侍卫道。 龙玄挥手让这侍卫退下去，他就站在岸边，隔水遥望湖水中央的翠岛。因为下着雨，御心湖起了雾，这薄雾将翠岛笼罩着，让这座岛看起来隐隐约约，让隔水相望的人看不分明，如看海市蜃楼一般。 龙玄看了很久，只是没有勇气走上岛去，一个杀伐果断之人，不知从何时起，面对罗维失去了勇气。 衣锦园中，罗启与罗维下着棋。 这还是这对兄弟第一次面对面，心无旁骛地下棋。 “小维，你可不要小看大哥的棋艺啊。”罗启落下一子后，又送了一片水梨到罗维的嘴中。 “嗯。”罗维一边嚼着梨，一边认真看着棋盘上的局势。 罗启看罗维这份认真劲，不禁好笑道：“你今天还非要赢我一盘？” 罗维冲罗启摇手，让罗启不要说话，他没想到自己大哥的棋艺这么高超，好像还在他之上。 “不是有句话么，叫棋局如战局，”罗启却不想罗维这样费神，对罗维道：“大哥这是打仗打出来的。” “我也打过啊，”罗维手里攥着白子，想落子了，却又顿住，道：“大哥是在笑话我吗？” “没有，”罗启道：“你落子吧，你还真是万事都不服输吗？” “不是，”罗维道：“只是我已经输了三盘了。” 罗启看罗维的嘴不动了，又送了一片梨进罗维的嘴里，心想，看来自己这一局还是输了好了，这个罗维看来，今天不赢他一回，不会甘心了。 第449章：朕是能躺下享福之人？ 罗启在衣锦园陪了罗维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他还没走，就有长明殿的太监找到了衣锦园来。 “何事？”罗维这时还躺在床榻上，问这太监道。 这太监跪在地上对罗维道：“王爷，陛下昨天夜里发了热，今日的早朝，他想请王爷代劳。” “发热？”罗维坐起了身来，他不知道龙玄昨天夜里，在御心湖边站了约有两个时辰，“是伤口那里又不好了？”罗维问道：“太医看了没有？” “回王爷的话，”这太监忙道：“太医已经去看过陛下，陛下已经服了药，睡过去了。” “知道了，”罗维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对这太监道：“你去回陛下的话，早朝后，我会带着文武去长明殿。” 这太监得了罗维的回话后，忙就退了出去。 “我先去长明殿看看吧。”罗启在一旁说道。 “他身上有伤，”罗维由着赵福伺候他更衣，对罗启道：“病了也不稀奇，大哥就不必担心他了。” 罗启说：“还是把替陛下诊病的太医也叫到朝堂上去，你不要让大臣们误会你。” 罗维望着罗启笑，他这个大哥，现在对朝堂上见不得人的这一套，好像也精通了。 “傻笑什么？”罗启没好气道：“这些事能有多难懂？你当你大哥就一辈子看不明白了？” 罗维说：“是，大哥可是一晚上连赢我三盘棋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这事你还要记着吗？” “记，为什么不记，没想到大哥还是真人不露相的人，”罗维说到这里，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罗启道：“你后面还故意让我！” 罗启真是哭笑不得了：“下次我不这样了，行不行？”他问罗维道：“你就饶过我这一回？” 罗维看为他着衣的赵福，脸上这时也带着笑了，不由撇了一下嘴：“我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他对罗启道：“你不会是把当小孩子在哄吧？” 罗启摇起了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对罗维道：“这一次我可能会去驻守东商那一块，离上都就更远了。” “大哥不回去东商，”罗维这时才正经了起来，对罗启道：“大哥还是会呆在云关。” “小维。” “杨元素并没死，”罗维说道：“等他缓过这口气来，东商境内还是会战火再起的，大哥这一生打的仗还不够多吗？我不会让大哥去驻东商的。” 罗启苦笑道：“这是圣旨啊。” “这圣旨就没安好心，”罗维冷道：“大哥在云关，粮草不必受制于人，去了东商，兵马粮草，万事都要受制于人，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你，”罗启说：“你这是要跟陛下再作对了？” “我们先去上朝，”罗维这是冲着罗启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有仗打就意味着有战功可立，大哥，你说我一会儿在朝堂上问起诸将这事，那些还想再往上爬的人，不会争这个机会吗？” 罗启望着罗维，有些发愁地道：“小维，陛下已经回来了，你还想在这朝中掌权吗？” 赵福替罗维扣着纽扣的手就是一抖。 “我已经还政了啊，”罗维说道：“大哥怎么这么问我？” 罗启冲罗维一笑，他对罗维倒是有了一个打算，只是现在罗启不打算与罗维说。“我不跟你上朝去了，”罗启对罗维道：“我去长明殿向陛下告退，然后去城外的军营看看，晚上再回来看你。” “这样也好，”罗维不疑有他，看看自己的周身，没有不妥之处，便对罗启道：“我们去用早饭吧。” 罗维所谓的用早饭，就是罗启吃着粥和点心，他自己喝着魏太医送来的汤药。 “你不吃一些？”罗启看罗维喝完了两碗汤药后，就坐着等他了，开口问道：“光喝药就饱了？” 罗维还没说话，魏太医就说道：“这药败胃口，公子吃不下东西，歇一会儿再吃点点心好了。” 罗启看了魏太医一眼，说：“你这些年就跟着小维，怎么他的身子比以前更差了？” 魏太医多少有些犯傻地对罗启道：“罗帅，您能看出来？” 罗启说：“我又不是瞎子，他以前什么时候一起床就要喝这两大碗药的？这都是什么药啊？” “这药是……”魏太医就想跟罗启说说，他替罗维开的这两个药方了。 “好了，”罗维开口道：“你是想教大哥医术？” 魏太医讪讪地笑笑，退了出去。 罗启说：“我还有话问他啊。” 罗维就说：“他已经尽力了，大哥还想问他什么啊？” 罗启这才不再说话，匆匆吃了早饭，陪着罗维从衣锦园走出，一直走到了御心湖的北岸。 罗维上了步辇，对罗启道：“大哥去见陛下，不要多说什么。” “我都知道的，”罗启冲罗维一摆手，让罗维先行，又强调了一句：“我晚上再来看你。” 罗维坐着步辇走了，走出多远了，还回头看看站在湖岸边的罗启。 罗启一直等到自己看不到罗维了，才往长明殿的方向走去。 龙玄这一觉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睡到这天快到午时的时候才醒来。 福到看龙玄醒了，忙就一边喊太医，一边问龙玄道：“陛下，您现在身子清爽了一些吗？” 龙玄只躺着问福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福到道：“回陛下的话，快到午时了。” “早朝下了？”龙玄忙就问道。 “还没有，”福到道：“奴才打听过了，锦王爷摄政之时，这早朝就下得晚。” 龙玄这时侧转了身来，看见走进内室来的太医，脸色就不好看。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走到龙榻前，龙玄昨夜的高烧，完全是因为伤口淋了雨后，发了炎症后引起的。如果这是别人，太医们一定会好好训斥这人一番，不想要命，就不要麻烦他们救他，可这是龙玄，是他们的皇帝，太医们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朕能起身了吗？”龙玄问太医们道。 “陛下还是静养几日为好。”为首的太医忙道。 “朕很闲吗？”龙玄问这太医道：“是个能躺着享福的人？” 第450章：这样你信了吗？ 罗启进龙玄的寝室时，太医们已经在往外退了，看到太医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罗启就知道，龙玄今天对这些太医又是好一顿发作了。 “世宣，”龙玄这时坐在了床榻上，看到罗启进来后，就说道：“你近前来吧。” “臣……”罗启要给龙玄行君臣大礼。 “免礼吧，”龙玄忙挥手让罗启免礼，说道：“你怎么没有与罗维一起上朝去？” 罗启还是跪在了地上道：“臣是有事想启奏陛下。” 龙玄说：“是何事？” 罗启说道：“臣想辞官。” “什么？”龙玄一愣，道：“你这次立下如此大功，朕还没有赏赐你，你怎么跟朕说起辞官来了？” 罗启抓住了龙玄的这个话头，马上就对龙玄道：“臣的战功陛下真要为此，赏赐于臣吗？” 龙玄道：“这个自然要赏，朕岂是有功不赏之人？” 罗启突然就冲龙玄郑重叩了一首，说道：“哪臣想讨陛下的赏赐，臣不要功名利禄，这些臣都已拥有，臣只想用臣的战功，换云起离宫，望陛下成全。” 龙玄听了罗启的话后，觉得愤恨，也觉得悲哀，为何一个两个，好像人人都在要他放手，他只是想对罗维好而已，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臣请陛下成全。”罗启又是一叩首。 “世宣，”龙玄涩声对罗启道：“现在战事初定，朝中诸事繁多，朕还离不开罗维。” 罗启便道：“臣昨天陪了云起一夜，他的身子比起以前更是不好，臣想他是不能再劳累了。陛下有满朝文武，相信不少云起一人。” “这些年如果不是云起，”龙玄道：“我大周的朝堂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世宣，朕的这满朝文武加起来，也比不过云起一人。” “云起这些年，为了陛下的江山，已经背上了骂名无数，”罗启一点也不松口地道：“陛下还想让他再去担骂名吗？” “云起，云起，”龙玄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从龙榻上下来，站在了罗启的面前，怒声道：“罗世宣，你对他口口声声地喊着云起，你还真当罗维是你的弟弟？！” 罗启跪在地上道：“连陛下如今也仍是叫他罗维，云起从来都是臣的三弟，从来就没有变过。” “朕，”龙玄噎了一下，抬腿就想踹罗启，却还记得这是罗维的大兄长，他没有真抬腿去踹，只是道：“你的战功，朕自会赏你，你的请辞，朕不准，朕也不会放罗维离宫的。” “陛下与云起是异母兄弟，”罗启说道：“陛下到底想让云起担多少的骂名？” “你与罗维不是也兄弟情深？”龙玄这是有些头脑发昏地对罗启道：“你这么卫护于他，你对罗维又抱了什么心思？！” 罗启没想到龙玄颠倒黑白到这种地步，他猛地抬头看向了龙玄，脸上的神情由惊愕转到愤怒。 “怎么？”龙玄却还是怒声对罗启道：“朕说中你的心事了？你还敢这么瞪着朕？！” 罗启正想把龙玄的话顶回去，却在这时与龙玄都听到了寝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就在两人还在为帝王寝室外，怎么会有人胆敢喧哗之事诧异时，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罗维几乎是冲了进来。 “大哥？！”罗维甩开后面福到抓着他的手，门被他用肩头撞开的那一刻，他看到罗启还完好无损，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 “云起？”罗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看着罗维几步跑到了他的面前，罗启有些不解地问罗维道：“你这是怎么了？” 罗维上下看看罗启，确定罗启无事之后，才直起身来，站在了罗启的身前，冲着龙玄道：“你想对我大哥做什么？” 龙玄说：“你以为我要害你大哥？” “有什么不能让旁人听的话，你要与我大哥在这里单独说？！”罗维一脸戒备地望着龙玄道：“我大哥这次立下大功，怎么？你又觉得他功高震主了？” “不是，”龙玄心中的无力感几乎让他无法再面对罗维，他在这人的心中，原来一直就是一个只会害人的人。 “不是？”罗维道：“那你是想干什么？” “我说了你能信吗？”龙玄问罗维道。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我能不能信啊！”罗维道：“我大哥只是来向你告退出宫，你怎么留他到这个时候？”罗维这时看看周围，突然就看到了半碗龙玄喝剩下的汤药：“这个又是什么？！”罗维的声音突然就高了起来，指着这汤药厉声问龙玄道。 龙玄先是说：“这是朕用的汤药，”随后龙玄就反应了过来，对罗维道：“你以为我要毒死你大哥？” 罗维带着群臣来到长明殿外，刚站下来，就听见福到对他说，龙玄现在在单独与罗启谈话，罗维顿时就慌了神。罗维一直都在想，龙玄回朝之后，要怎么对付他这个在朝中摄了七年政的人，罗维不会将龙玄往好处想，他的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龙玄要对他大哥下手了，当下也来不及细想，罗维就闯进了龙玄的寝室。 “你就是这么想朕的？”龙玄看罗维就一脸冰霜地看着他，身子晃了晃，往后一退，跌坐在了龙榻上。 “不是，你慌什么？”罗维看龙玄这样，就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怀疑，“我大哥刚刚随你归朝，你就是这么对待为你打江山之人的？陛下，”罗维一点也不留情地对龙玄道：“您可真不怕寒了众臣的心啊！” “小，小维，”罗启虽然对龙玄一直有成见，并且成见很深，可是这会儿也看不下去了，拉了一下罗维的衣角，道：“陛下与我，与我是有话要说，你，你不要误会了。” 罗维却对罗启道：“大哥，没什么可怕的，这事传出去，我倒要看看，天下人会怎么说他！” 龙玄拿起了床头的那半碗汤药，一仰脖，几口就将这半碗汤药尽数喝入了腹中。 罗维看到龙玄这样，愣了一下，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这样你信了吗？”龙玄问罗维道。 第451章：再传丧讯 错怪了龙玄的罗维还是一脸的冰冷，不用毒药，这个人还是能用别的办法除去他大哥。罗维回头看看罗启，心里盘算着，他不能让罗启再在上都久留了，还是得让罗启快些回云关去，只有罗启回到了云关，他才能安心一些，至少在云关，龙玄想害罗启就没那么容易了。 罗启冲罗维摇着头，罗维方才那样对龙玄，让罗启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的这个小弟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你没话与朕说了？”龙玄问罗维道。 这时福到在外面高声喊了一声：“陛下！” 尖细的嗓子带着哭音，这声音让内室里的三人都觉得刺耳。 “进来。”龙玄说了一声，能让福到发出这种声音，一定又是出事了，龙玄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福到跑了进来后，就往地上一跪。 “这是出了何事？”龙玄问道。 “太后娘娘，”福到在地上哭了起来，向龙玄禀道：“太后娘娘薨了！” 罗维忙就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是哪宫太后娘娘薨了？” 福到说：“是，是享年殿的太后娘娘。” 罗维转身面向了福到，柳氏那个女人死了？这不可能啊！罗维记得一个月前，太医还跟他说过，这个女人只是身子有些虚，精神不大好，一个大病都没有的女人，突然就死了？“太医怎么说的？”罗维像是忘了龙玄就坐在自己的身后一样，问福到道：“太后娘娘是因何而亡？” 福到额头贴在了地上道：“奴才不知，还请陛下移驾享年殿。” “享年殿的人都是死人不成？”罗维不可思议道：“连太后娘娘是如何过世的她们都说不清楚？” 福到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罗维想回头看看龙玄要怎么说，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就听到他大哥罗启惊叫了一声：“陛下！” 罗维飞快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自然比不上罗启的迅速，等罗维回过头来，就看见龙玄的身体被罗启扶着，想要倒地的样子。罗维愣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医，快叫太医啊，”罗启对罗维道：“陛下晕过去了。” 习惯了看龙玄强势的样子，罗维看着被罗启扶躺回龙榻上的龙玄，这个人这样昏迷不醒的样子，还真让罗维有些怀疑，这个人会是龙玄吗？ “小维！”罗启看罗维站着不动，忙又喊了罗维一声。 “传太医！”罗维这才回过神来，吩咐福到道。 福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太医。 罗维走到了龙玄的龙榻旁，问罗启道：“他怎么样？怎么会突然这样？” 罗启说：“可能是听到太后娘娘的死讯，一下子受不住了。” 罗维看一眼昏迷中的龙玄，疲惫且苍白的脸，让罗维一蹙眉，但还是冷道：“他还有受不住的事？” 罗启没再说话，只是替龙玄盖好了被子。 太医们这时跟着福到跑了进来。 为首的太医看到罗维站在那里，忙就给罗维行礼，问罗维道：“王爷，陛下他？” “陛下晕过去了，”罗维说道：“你们过去看看他。” 太医忙就纷纷上前来看龙玄。 罗维走到了福到的面前，说：“你去宣信王爷进来。” “奴才遵命。”福到忙就出去，信王此时就在长明殿的正殿院中等着见驾，他倒不用出宫去找人。 太医们看了龙玄的状况后，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明显就不那么紧张了。 “怎么样？”罗维在后面问道。 为首的太医忙回罗维的话道：“回王爷的话，陛下只是一时怒气攻心，歇息一下就会没事了。” 不是悲伤过度，是怒气攻心？罗维看向龙玄的目光带上了探究，柳氏那个女人早就不该活着了，可是这个人不会连亲生母亲都弑了吧？ 信王这时疾步走了进来，进来后人还没有站下，就大声问道：“这时又出什么事了？陛下怎么了？！” 一屋的人都看向了罗维。 “云起，这是出何事了？”信王马上就又问罗维。 罗维道：“皇叔，方才享年殿来报，柳氏太后娘娘薨了，陛下一时悲伤过度，昏厥了过去。” 刚刚回罗维话的太医一缩脖子，他刚刚是说错话了，这下要命了。 “大悲大怒其实没什么区别。”罗维这时却难得有了好心的宽慰这太医道：“你不要想太多。” “下官多谢王爷。”这太医忙就向罗维道谢。 信王听不懂这两人这是在说什么，他只是脑子里一团乱麻地想着，柳氏死了，昨天龙玄刚刚去看过她，这个女人就死了？！ 一个太医这时在龙玄的人中穴上扎了一针。 片刻之后，龙玄猛地一睁眼，醒了过来。 “陛下，”信王快步走到了龙玄的龙榻前，躬身问道：“您现在感觉如何？” 龙玄刚从昏迷中醒来，看着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信王回不过神来。 “陛下？”信王看龙玄不理他，又喊了龙玄一声。 罗维这时才走上前来，站在信王身后，对龙玄道：“陛下方才悲伤过度昏厥了，陛下，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悲伤过度？龙玄想为何我要悲伤过度？这一想之下，龙玄才想起他的生母亡了。 信王看龙玄刚刚有了些血色的脸，又一下子变得苍白，忙就道：“太后娘娘与陛下终可相见，臣还望陛下节哀顺变。” 信王的话，让龙玄和罗维都觉得是一个笑话，兴武帝会乐于见到这个他活着时，就被他厌弃的女子吗？“来报丧的人呢？”龙玄开口说道：“叫进来，朕有话要问。” 福到忙又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宫人进来。 龙玄由太医扶着，从龙榻上坐了起来，也没看这宫人一眼，就问道：“太后娘娘是何时薨的？” 这宫人小声道：“太后娘娘一向要睡到午后才会起身，可是今天过了午时，太后娘娘还没起身，所以……” “朕问的是何时？！”龙玄不耐烦道。 “陛下饶命！”这宫人被龙玄这一声吼，吓的忙就冲龙玄磕头乞命。 第452章：柳氏自尽 罗维看这宫人吓成这样，更加确定柳氏太后的死不是老死了，一定是有内情的。 “太医呢？”信王这是开口问道：“太医没有去看过？” 这宫人好像没有听到信王的话一般，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龙玄饶命。 “陛下还是摆驾享年殿，去看一看好了，”罗维对龙玄道：“这宫人可能是被吓坏了。” “摆驾。”龙玄说了一声，罗维话中有话，他当然也听得出来，只是现在不是他计较的时候，他也不想与罗维计较。 信王跟着要摆驾去享年殿的龙玄身后走了几步，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忙又停下了脚步，站到了一边。 “你们，你们在这里等朕吧。”龙玄对室中的几人说了一句。 “臣等遵旨。”罗维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并跟着龙玄一起出了内室。 龙玄坐上步辇匆匆往享年殿去了。 罗启这时与罗维站在了一起，低声对罗维道：“这事情好像不对啊，那个宫人怎么怕成那样？” “他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吧，”罗维看了在院中交头接耳的群臣一眼，对罗启说道：“我倒是好奇，他跟大哥你说了什么，威胁你了？” 院中的群臣被罗维的目光一扫，顿时就无人再说话了，都静立着，等龙玄从享年殿回来。 “没有，”罗启笑声对罗维道：“你今天莽撞了，怎么就这么冲进来了？万一触怒了陛下怎么办？” 罗维身子倚在廊柱上，望着罗启咧了一下嘴。 “太后死了，你还笑？”罗启忙用身体将罗维和群臣的视线隔开，“你当你还是在摄政？” 罗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罗启的担心在他看来多此一举，但来自兄长的关心，还是让罗维很受用。如今战事初定，两位兄长手中的兵权，就足以让龙玄忌惮，只要他的这两位兄长不被龙玄所害，他对龙玄就没什么好怕的。 信王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几次想与罗维说话，但看罗维与罗启一直就在小声说着话，信王是真就不敢上前打扰这对兄弟的谈话，更何况他要说的事，事关皇室的隐秘，罗启不可以听到。 龙玄赶到享年殿的时候，宫门之上已经挂上了白布，只是听不到一点哭声，还是如同龙玄昨晚来时一样，如同一座无人的空殿。里面住着的毕竟是自己的生母，龙玄还是下了步辇，迈步走进了享年殿。 几个宫人太监就跪在柳氏太后睡觉的那间宫室外，直到看到龙玄走了进来，这些人才发出了哭喊声。 这不是真心实意，只是做给自己看的哭丧，只会让龙玄越觉心烦，他也不作声，推门就走进了宫室。 柳氏太后还是睡在与门相对的那张床榻上，宫人们已经事先用一床素色的锦缎被面，将柳氏太后连头带脚，全身都遮盖了起来。这一次，就算龙玄再怎么喊她，柳氏太后也不回应声了。 龙玄在生母的床榻前站了一会儿，才伸手将锦缎的被面往下拉。柳氏太后的脸是清白的，双眼圆睁，一截舌头还伸在嘴外。龙玄手有些不稳了，但还是将这锦缎再往下拉，一道泛了青的勒痕如同一条青黑的粗线，在柳氏太后的颈项上绕了一圈。龙玄的手一松，锦缎从他的手中滑落，他已经不必再往下看了，也不必再昭太医，宫人来细问了，他的生母竟是将自己吊死在这间宫室里的。 龙玄坐在了柳氏太后的身旁，看着生母的尸体，龙玄竟是分不清心中是悲还是喜。他想将柳氏太后的双眼合上，但合不上，又想将那截舌头推进嘴中去，可这尸体早就僵硬，活着时最柔软不过的舌，这时却硬如生铁，龙玄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将这截舌头推回去。“自杀？”龙玄最后放弃了，收回手，对着柳氏太后道：“原来你还真是恨朕，只想让朕当一个不孝子。也不对，朕本来就是一个不孝子，只是娘，你去了后，朕身边还有何人了？” 柳氏太后的面孔狰狞，再也看不出当年的风华了。 龙玄坐着想他与生母的这一世，想着想着，这记忆里又多了龙翔的身影，只是很多事龙玄都想不起来了，他们这一家三口，本就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最后，龙玄发现，关于他的生母，他记得最清楚的事情，还是昨夜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他永远不会爱你，这句话竟是生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龙玄在这间宫室里陪着他的生母坐了很久，以至于原本等在长明殿的信王终于等不下去，找了过来。 “陛下，臣龙怡求见，陛下？”信王在宫室门外一连喊了好几声。 龙玄听到了信王的喊声，再看了看面前这张，已经因上吊窒息而亡，变的狰狞可怖的脸。 “陛下？！”门外的信王已经在敲门了。 龙玄将被他拉下的锦缎重新给柳氏太后盖上，自言自语道：“自杀之人入不了皇陵，想来你走这条路，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不想再见父皇吧？其实父皇从来就不在皇陵，我现在才告诉你这话，是不是太迟了？” “陛下！臣龙怡求见！”门外信王的声音越发地急切了。 “进来吧。”龙玄应了一声。 龙玄的话音还没落，信王就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龙玄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又看向了床榻上柳氏太后的尸体。 “皇叔。”龙玄喊了信王一声。 “臣叩见陛下。”信王忙给龙玄行礼。 龙玄一抬手：“皇叔平身。” 信王起身后，这会儿离着龙玄又近了一些，他又仔细打量了龙玄一下，看龙玄的神色还是如常，不见伤悲，只是眼角有些发红。 “皇叔，”龙玄望着信王道：“母妃生前曾对朕留有遗言，她舍不得朕和裕王，所以她死后，希望能葬在一个，能不是看到我们兄弟的地方。” “陛下想将太后娘娘葬在哪里？”信王马上问道，他怎么听龙玄的意思，柳氏不入皇陵呢？ “暂葬之地，朕会再想想的，”龙玄说道：“等朕大行之后，再带着她一起归葬好了。” 第453章：龙玄关不了我一辈子 信王没能见到柳氏太后的遗容，而被龙玄叫进屋中，最先发现柳氏太后尸体的那几个宫人，在按龙玄的吩咐将柳氏太后收殓了之后，当天晚上就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们。大内深宫，少了几个宫人本是平常，人们都在忙着太皇太后和柳氏太后，还有裕王龙翔的大丧，谁也不会关心几个宫人的下落。 罗维奏请龙玄让罗启返回云关，龙玄准奏，顺便又告诉罗维，他要派卫岚去驻兵东商。 罗维说了一声：“东商？可真远啊。” “他是将军，不通过战功，我就是封他再多的爵位，卫岚也不能服众，我这是为他着想。” 罗维看了龙玄一眼后，才道：“好，我信卫岚的本事，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龙须那走到了罗维的跟前，说道：“我说过要给卫岚荣华富贵，我不会失言的。” “是，”罗维冲龙玄一笑，淡如白水一般，“陛下应该还有国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陛下了。” 看到罗维想走，龙玄喊了罗维一声：“罗维。” 罗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便还有何事要吩咐？” “你，”龙玄叫住了罗维，却又不知道自己这时要跟罗维说什么，最后对罗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我晚上去衣锦园看你。” 罗维冲龙玄一躬身，说道：“陛下，我大哥就要回云关去了，今晚我想为他践行。” 这就是不想自己今晚过去的意思了，龙玄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罗维回身就走了出去，脚步虽无力虚浮，却走得很快。 龙玄在罗维走后，就下了废后诏，常氏被贬为岭妃，移居几乎被荒草和狐獾占领的东佛宫。 废后诏一下，朝野倒也不见哗然。常凌叛国，若不是平章帝出征在外，常氏也不可能还担着皇后的名号在宫中待了这么久。 罗维这天并没有为罗启摆下践行酒，他现在只怕迟则生变，在罗启到了衣锦园后，他就将给叶秀还有罗霜的礼物都交给了罗启，然后就催罗启速速离京。 罗启不觉得龙玄有要杀他的意思，可是看罗维焦虑不安的样子，还是点了头，之后又问罗维道：“小维，你不想离宫吗？” 罗维被罗启问的一愣，随后道：“想啊，只是现在我还走不了，没有龙玄的点头，我就走不了啊。” 罗启说：“如果我拿手上的云关铁骑，还有这次的战功换呢？” 罗启短短的一句话，让罗维想了半天，之后罗维就难得在罗启面前失态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要交兵权？”他对罗启道：“你已经跟龙玄提过这件事了？” 罗启说：“柳氏太后死的那天，我就跟陛下说过这事了。” “他准了？”罗维急忙问道。 罗启摇头，说：“没有，他就是不准你离宫。” 罗维吁了一口气，对罗启道：“大哥你糊涂！” 罗启说：“我怎么糊涂了？” “我和岚那时跑到了宣州，最后还是被他抓了回来，”罗维说道：“龙玄这次就算应了大哥的请求，让我离宫，大哥没了兵权在手，他随时可以再将我抓回来，大哥以为龙玄是个重信守约之人？” 罗启这时有点后怕了，说：“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啊。” “一国之君，”罗维嗤笑了一声，道：“一国之君也是人，当了一国之君，他就不是龙玄了？” 罗启一拳击在了桌案上，说：“这么说来，你这辈子就不能离宫了？他还想关你一辈子？！” 罗维这时笑了起来，这愉悦的笑容把罗启都吓着了。 “小维，”罗启也起身了，有些紧张地望着罗维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若有办法你就跟大哥说，不管是什么办法，大哥一定听你的。” 罗维笑着摇了摇手，“不用了，龙玄关不了我一辈子，大哥回到云关后，好好与大嫂过你们的日子，最好再给我添几个侄儿侄女，我，我就开心了。” “你怎么，”罗启对于罗维的叉话是没有一点办法，明明在说离宫的事，这人硬能说到他和叶秀的身上。 “我有办法，”罗维笑着拍一下罗启的肩头，笑道：“大哥就不必操心我了。” “什么办法？”罗启说：“你说来我听听。” 罗维笑得更是开心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大哥你就信我吧，我不会让龙玄关我一辈子的。” “那你……” “好了，不说了，”罗维将罗启一拉，道：“我这就陪你去长明殿向龙玄辞行。” 罗启说：“我去辞行，你也要跟着？”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罗维说着就把罗启往外拉，“我一会儿送大哥出宫。” 赵福带着几个小太监将罗维送与罗启的礼都拎在了手上，跟着这兄弟二人。 罗启由罗维陪着，到了长明殿向龙玄辞行。 罗维明明说今晚要给罗启践行，现在罗启却来向自己辞行了，这种事真论起来就是欺君，不过龙玄也只是与罗启又说了几句，罗启回云关之后要多留心军中，注意北燕司马清沙的话，赏赐了罗启不少财物珠宝，便放罗启走了。 “臣恳请陛下保重龙体，”罗启出殿之时，还是规规矩矩地又向龙玄行了一遍君臣大礼，请龙玄保重龙体。 “好，”龙玄对此只是淡淡一笑，罗启的话有几分真心，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人恐怕为了罗维，正巴不得他快点死呢，“世宜你也多保重，朕祝你一路顺风。” “臣多谢陛下，”罗启又向龙玄叩了一首后，退出了长明殿。 罗维看着罗启出了长明殿，一直阴沉着的脸才又挂上了笑容，远远就喊了罗启一声：“大哥。” “嗯，”罗启走到了罗维的近前，说了一声：“走吧。”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微微错开了一肩头的距离，走在往宫外去的路上。 “小维，你莫要骗我啊！”罗启临出宫门之时，还是忍不住对罗维道：“你真的有办法。” “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哥？”罗维马上就笑道：“大哥，我们来日再见。” 罗启出了宫门后，再回身时，罗维已经不再刚才送他的地方了。 “罗帅，”宫外，罗启的亲随看罗启出了宫门，就迎了上来。 罗启飞身上了马，说了一声：“我们这就回云关。” 第454章：亡后谁人可相伴？ 罗维信步走在从宫门往衣锦园去的路上。宫中要接连办三场大丧，到处都能看到白幡。罗维看着这些白幡，突然就在想，如果是自己的丧礼，他才不要这么多的白布，这一世他若死了，只要不要再曝尸荒野，他就已经满足了。边走边想着自己的丧礼，罗维终于开始考虑起，自己死了后要葬在哪里这个问题。夏川皇陵？那他宁愿再死一次。幽燕罗氏的祖葬地？好像他还没这个资格，毕竟他在罗氏是外姓人。哪里才是我的葬身之地呢？罗维想了一路，他先想着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地方是山明水秀，是他所喜欢的，罗维想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想到了宣州城外的青山山谷。随手摘了一把路旁的冬青叶子，罗维用手捏揉着这些碧绿的冬青叶，看着绿叶的汁水将他的指缝染得发绿。岚死后也要归乡吧？罗维自问道，如果我死后葬在青山，那么是不是终还是可以与岚相守？ 赵福看着罗维边走边玩着手中的冬青叶，他觉得这时的罗维好像心情很好，像是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情。 可是燕儿怎么办？罗维刚想到他终可以与岚相守，便又想到了燕儿，原本还雀跃的心情，顿时又跌落到了谷底。这一世的夫妻，死后当然也要同穴，岚就算百年之后也归葬在宣州，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是为他生儿育女的燕儿，哪里还有让他相陪的份？况且岚有了子嗣，日后他的子孙们清明祭祀之时，总不会还祭他这个无关的人吧？无关的人，这个字眼，让罗维的心一阵抽痛。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赵福看罗维突然就身体发软，站立不住的样子，忙就抢上前几步，一把将罗维扶住。 罗维手捂着心口，冲赵福摇了一下头，“突然疼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王爷，还是坐步辇走吧，”赵福看着罗维突然间就灰败了的脸色，心里发慌道：“回去后就让魏太医给您看看。” “赵公公，”罗维却抓住了赵福的手，问道：“你的年纪比我大很多，你说人死了后，再想着拆散一对夫妻，是不是很下贱？” “王爷啊，”赵福被罗维郑重其事的问话给吓住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罗维神情沮丧地道：“我只是刚才看到这宫里的白幡，想到我死了后，可能也会是一个人。” 赵福忙就对罗维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别说王爷年纪轻轻，不能说这种妄论生死的话，就算，就算王爷日后老了，那天真的来了，也不会是一个人啊！” 罗维便问道：“那还会有谁陪着我呢？我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子，我死之后，还有谁能记得我？” 赵福激动起来，对罗维道：“别人奴才不知道，反正奴才死了也会陪着伺候王爷的！” 罗维嘴角露出一点笑纹，“赵公公终是要去见先皇的，我不敢跟先皇抢人啊。” 罗维这突如其来的后事之说，将赵福急坏了，罗维的身子越来越坏了，赵福就越怕听到有关罗维的，不吉利的话，没想今天罗维自己说了，赵福当下也顾不得与罗维是主奴了，往地上连呸了三口唾沫，对罗维道：“先皇有的是人伺候，不差奴才一个。奴才今天就向王爷发誓，奴才死了也会伺候王爷，来世也要做牛做马伺候王爷。” 罗维这下真笑出了声来，“我只是玩笑罢了，”他对赵福笑道：“赵公公的来世，要做一个享福的人，不要再做伺候人的人了。明天我就替你在护国禅寺做一场佛事，捐一个功德，好来生不再受苦。” 赵福被罗维弄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对罗维说道：“王爷，奴才一个阉人，哪里能在护国禅寺捐功德啊，王爷就不要费心了。奴才这一生是贱命，可际遇不差，遇上了先帝爷和您，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了。” “拂衣大师这个人看人没有什么高低之分的，”罗维安慰性地冲赵福笑道：“没事的。” 赵福抹了一把眼泪，“不要说这话了，王爷还有好多年能活呢，奴才不想来世，只想今世。” “唉！”罗维叹了一口气，来世，他有来世吗？罗维望着身边繁花似锦的春色，其实他不想再世为人的，只是好像做鬼，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伴在侧的鬼了。 从宫门道衣锦园，罗维走了很长时间，一来他走不快，二来他不想那么快就回到衣锦园。 等罗维回到衣锦园的时候，一进院门，他就看到龙玄站在油桐树下，正仰首看着油桐枝头茂盛的绿叶。 “陛下，”看到龙玄让罗维心中一阵不喜，但还是当着身后众人的面，要给龙玄行礼。 “罗维，”龙玄冲罗维摇了摇手，说道：“你免礼吧。” 罗维便不再行礼，站在院门口，问龙玄道：“陛下怎么来这里了？” “赵福，”龙玄没有答罗维的问话，对罗维身后的赵福道：“你带着人都给朕退下。” 赵福嘴里说着奴才遵旨，一边就偷眼看罗维。 罗维冲赵福点了一下头。 周安福带着人退到院外后，龙玄又看着罗维说了一声：“龙十，你们也给朕退下。” 罗维没有感觉到身边有动静，龙玄不再说话，他也只好等在那里。 龙玄等了片刻，才对罗维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罗维知道龙十五人也退了下去，他往龙玄这里走了几步后便站下来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送世宜出宫了？”龙玄问道。 “是，”罗维说：“他应该跟你说过了，他明天就会出上都城。” “嗯，”龙玄说着就手拍了拍油桐的树干，对罗维道：“我听说这树到了五月会开花？” “是，”罗维说：“开白花，算不上多美，只是胜在数量众多。” 龙玄道：“我还从没见过桐花，也许见过，只是我也不会知道那就是桐花罢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啊？”罗维问道：“来跟我说桐花？” “不是，”龙玄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第455章：云与飞鸟 罗维深锁着眉头望着龙玄，“你，”他对龙玄道：“你就没有事可做了吗？” 龙玄的身子靠在了油桐的树干上，说：“有，只是我不想做了。” 罗维往龙玄的身前又走了几步，“那我就抱歉了，我帮不了你。” “罗维，”龙玄喊了罗维一声后，就不再往下说了。 罗维站着等了龙玄一会儿，龙玄脸上的疲惫他能看得出来，罗维的心不能说仍是冷硬的，只是他不想与龙玄再多说什么，这个人，好也罢，坏也罢，罗维都不想管了，原本他是想报复龙玄，他也这么做了，但是替这个人守了七年的江山，罗维觉得自己已经心力憔悴，算着自己前世的年岁，罗维如今只是在等着自己这一生终点的到来，心里还是有牵挂，但他已无力再去恨了。 龙玄就看着罗维，不说话，就这样让他静静看一会儿这人，龙玄也觉得满足。 罗维走到了龙玄的身边，好言道：“你回长明殿去吧，多出来的这些江山，是人命换回来的，你还要花上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这些江山，百姓，真正变成我大周的江山和子民。” “那你呢？”龙玄开口问道：“你会留下来吗？” 罗维声音平淡地道：“我说要走，你会放我走吗？” “你要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我就到处走一走也好，”罗维望向了天空，“我听人说过天尽头，只是这世上无人知道天尽头在哪里，我倒是想自己去找一找。” 看着罗维一脸向往地望着头顶的碧蓝天空，龙玄突然就伸手将罗维搂在了怀里，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不知为何就感觉罗维虽然就站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拥入怀中的地方，却好像与他不在同一个人世一般，“维，”龙玄在罗维耳边道：“天没有尽头的，因为人生不过百年，百年的时光无法让我们走到天尽头。” “是这样啊，”罗维任由龙玄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并没有挣扎，他只是看着一行飞鸟从他头顶的天空飞过，“龙玄，你放我走吧，”罗维目送着这行飞鸟飞往远方，直到消失不见，他对龙玄幽幽地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龙玄搂着罗维的双臂一紧，罗维望着飞鸟，龙玄刚刚却在看着天边的那一片海浪一般的云朵，他没有回答罗维的话，似乎他没有听到。 罗维便只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必再说了。 风吹过这个小院，油桐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你回去吧，”罗维离开了龙玄的怀抱，轻轻说了一声。 和煦的春风吹拂起罗维的几缕碎发，发梢不经意地从龙玄的唇边掠过，龙玄却只能看着罗维一步步离开自己，走进了那间书房中。 罗维坐在了书房中，他其实也无事可干，只是坐在了窗前，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空发呆。 龙玄也没能在衣锦园待上多长的时间，长明殿来了一个小太监，被福到领到了龙玄的跟前，只说了一句信王爷在长明殿等着求见，龙玄不需要这小太监再说下去，也知道信王这是为了龙氏皇族的这三场大丧。“回去吧，”龙玄回头看了一眼门开着的书房，对福到和小太监说了一句。 魏太医端着汤药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罗维已经趴在窗台上睡着了。魏太医没敢叫醒罗维，对于一个经常整夜失眠的人来说，能这样睡上一觉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魏太医将手上的汤药轻轻地放在了罗维的书桌案上，罗维的身上已经盖着了一床薄被，这应该是龙十五人中的一人，看到罗维睡着后，进来悄悄给罗维盖上的，魏太医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罗维的身旁，侧耳听了一下罗维的呼吸声，呼吸声轻浅，魏太医伸手想探一下罗维的额头，但又怕自己的手这一过去，就会将罗维碰醒。就在魏太医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他抬头，就看见龙十站在了窗外，魏太医吓了一跳。 龙十是看到魏太医要去碰罗维的时候，才不得已出现在窗外的。龙十冲魏太医招了一下手，让魏太医出来。 魏太医走出了罗维的书房，绕到了这扇窗外，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就看见龙十黑着一张脸站在了他的面前。 “王爷刚睡着了一会儿，你就不怕吵醒他？”龙十小声斥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被龙十劈头盖脸的这一句斥问弄得没好气道：“他的身子跟你们一样吗？睡在窗口万一受了风吹发热了呢？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受寒啊。” “这会儿哪有什么风？”龙十说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自己为了罗维操心操得心都要操碎了，就这么一会儿，就被人说成了是瞎操心，魏太医望着龙十翻白眼。龙十五人，去了东商跟随罗启打仗，也就比陛下龙玄早回来两个月，回来后不管罗维怎么劝，这五人也不肯去军中领将职，只肯待在罗维的身边，还做他们的影卫。罗维那段日子，国事都处理不及，与这五人实在是扯皮不清，只好让龙十五人留了下来。魏太医不知道罗维如今空闲下来了，对龙十五人有什么安排，但魏太医顺着罗维的脾气猜测，龙十五人最后还会被罗维赶到军中去任职。 “你瞪着我做什么？”龙十看魏太医瞪着他瞪了这半天了，就说：“你还有理了？” “我跟你们这帮武人就没什么好说的，”魏太医说了一句。 “王爷？”龙十这时听到了书房里有动静，顾不上理魏太医了，直接就从窗前翻到了罗维的身前。 罗维是一阵气闷后，浑身不舒服地醒了过来，“十，”他看到龙十从窗口翻进来，本来还想与龙十说话的，刚说出一个“十”字，就大咳了起来。 魏太医听到罗维在屋里咳上了，才知道罗维醒了，忙就站在窗外对龙十道：“桌上有碗药，你去端过来给王爷喝。” 龙十忙就把那碗还是温热的汤药给罗维端了过来。 罗维咳个不停，竟是喝不下去这汤药。 龙十伸手替罗维轻拍着背，连声问罗维道：“王爷，你这是难受的厉害了？” 魏太医在窗外一跺脚，从原路往书房里跑。 罗维一阵猛咳之后，一口血被他咳了出来，就吐在了脚边的地上。 第456章：疯癫 罗维在衣锦园病情加重的消息，龙玄并不知道，为国征战之后，朝政又将他牢牢锢在了长明殿，脱身不得。 春去夏至，端木太皇太后，柳氏太后，裕王龙翔的大丧分前后，总算不辱这三人身份的办完了。 龙玄也有心过问一下大丧的事，只是光往东南的南诏派遣官员，安排驻军，安抚当地土绅百姓的事，就让龙玄无暇分身了，只得将这三场丧事，全权交给信王去办。 这天下了一场透雨后，盛夏的酷热好容易消了一些。 龙玄刚忙里偷闲用了一碗冰镇乌梅汁，信王龙怡就又找了来。 “皇叔怎么来了？”龙玄看着信王从外面进来，朝服被汗水晕出了水印，手上还捧着一叠信函，忙就问道：“是有人对大丧说三道四了？” 信王道：“大丧的事，朝中还无人非议，臣这次来，是为了陛下立后的事。” “立后？”龙玄心中不高兴，但脸上没有显出来，对信王道：“皇叔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个来了？” “这是这几日诸国来的国书，”信王将手中的一叠信函往前一举，对龙玄道：“都是想送贵女来周的国书，请陛下过目。” 龙玄冲福到点了一下头。 福到忙走到了信王的面前，拿了这叠国书，送到了龙玄的御书案上。 “朕抽空看吧，”龙玄也不看这些国书，对信王道：“天气炎热，皇叔快些回去吧。” “陛下，”信王道：“后宫不能一直无后，我大周也需要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您还是尽快下决定吧。” “嗯，”龙玄答应信王道：“朕会考虑的，这些女子就是不能为后，朕也可将她们收入宫中为后，总之不会让诸国的国君难堪，皇上就放心吧。” 龙玄的话，信王能听出话意来，就是让他添妃嫔可以，立后不可以。 “皇叔，你退下吧，”龙玄又说了一句。 “臣告退，”信王只得退出了殿去。 龙玄低头看一眼面前的这些国书，大周现在少一位皇后，这些人就都想与他结这门亲戚了。“岭妃最近怎么样？”想到皇后，龙玄想起常氏来了，问福到道：“她在东佛宫有闹过吗？” 福到忙回龙玄的话道：“岭妃娘娘现在一心向佛了，奴才只是听说，她想见大殿下。” 延年殿的那场血腥杀戮之后，常氏腹中已经足月的胎儿就流掉了，这件事龙玄其实觉得有些可惜，他的膝下只有三子，无女，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子嗣算是稀少了。“大殿下呢？最近他在忙些什么？” 福到道：“大殿下除去上书房，就是回倾文殿，他时常会去衣锦园见锦王爷。” “锦王见他？”龙玄问。 “奴才是听说，锦王爷待大殿下是极好的，大殿下每次去，进网页都要教导大殿下功课。陛下，”福到特意对龙玄道：“现在上书房的大人们都说，大殿下的字，越来越像锦王爷的字了。” 罗维竟然会对龙霄好，龙玄想不明白了，那么恨岭南常氏，将常氏全族害死了的罗维，会不知道龙霄身上流着一半常氏的血？“今晚朕去东佛宫，”龙玄想了想后，对福到道。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福到忙就应声道。 “不必了，”龙玄说：“朕只是去看看，不用事先通传了。” 虽然不明白龙玄为何突然要去东佛宫，但福到对龙玄的命令向来都是满口答应的。 “传在外等着奏事的大臣们进来吧，”龙玄将面前的国书全都推放到了一边，命福到道。 龙玄这一个白天的时间，还是在繁琐的朝政中渡过，一直到这天的黄昏以后，最后一位奏事的大臣才退了出去。 福到忙就要为龙玄传膳。 “不用了，”龙玄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说道：“摆驾东佛宫。” 东佛宫就算重又住进了活人，可还是少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太过寂静的场所就会显得死气沉沉，东佛宫就是这样，让人在这里站上一会儿，就不想再多待下去。 常氏坐在一尊观音像前，这尊白玉观音听了端木氏的多年颂佛声，如今又开始听这常氏的了。 龙玄走进佛堂后，轻咳了一声。 常氏全身就是一颤，转过身来看到龙玄，更是显得惊慌失措。 龙玄打量了一下这常氏，没想到一个女子会如此迅速的衰老，让他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他以前的皇后了。 常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与端木太皇太后一样，终老在这东佛宫了，没想到她又能见到了龙玄。 龙玄走到了一旁的空椅上坐下，常氏看到他不动也不行礼，他也懒得怪她，“你在这里为了何人念佛？”龙玄开口问常氏道。 常氏坐在佛垫上没有起身，说道：“我佛慈悲，佛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臣妾只是在等着看。” 龙玄沉了脸，说：“你等着看什么？” 常氏也不答龙玄的话，问龙玄道：“陛下，臣妾能看看霄儿吗？” 龙玄说：“你见他做什么？你是罪妃，就不怕连累到他？” “那凌儿呢？”常氏紧接着就问道。 龙玄说：“凌儿？凌儿是谁？” 常氏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凌儿是四皇子啊，是臣妾生的次子，陛下连凌儿都忘了吗？也对，陛下刚从北燕回来，还没见过凌儿吧？” “你，”龙玄这是觉察出这常氏不对劲来了，多常氏道：“你何时生过次子？” 常氏说：“陛下莫要与臣妾玩笑啊。” 龙玄说：“你不是疯了吧？霄儿是你唯一的儿子，朕道如今也只有三子，什么凌儿？” 常氏看龙玄不像说笑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陛下没有见过凌儿？” “朕看你是真的疯了！”龙玄站起了身，看来他今天还是不该来这里。 “一定是罗维！”常氏看着洛熙站起身，突然就大喊起来，起身就扑到了龙玄的脚下，大声道：“是罗维，陛下是罗维！” “罗维怎么了？”龙玄问。 “一定是罗维将凌儿藏起来了！陛下，”常氏双手死死揪着龙玄的衣角，“他想害我的儿子，陛下你要救我，救凌儿啊！” 第457章：常氏之死 龙玄认定面前的这个女人疯了，他甩开了常氏，就想往佛堂外走。 “罗维杀了我的儿子！他杀了好多人！”常氏趴在地上厉声高叫着：“他把人都杀了！都杀了！罗维该死，该死，他该死！……”常氏的疯癫之语，最后就剩下了两个字，该死。 “来人！”龙玄冲佛堂外喊了一声。 福到带着几个太监宫人垂首快步走了进来。 “她这是怎么回事？”龙玄指着地上的常氏问道。 在东佛宫伺候常氏的两个宫人忙就跪下道：“奴婢不知，娘娘一直都是好好的。” “好好的？”龙玄道：“她这样是好好的？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瞎了，对，没错，”常氏听到龙玄的这句话后，拍手晓乐起来，“龙玄眼瞎了，罗维那么坏，他还是喜欢他！可不是眼瞎了吗？！罗维该死，这个该死的！母后说过，这个混蛋该死！” “闭嘴！”龙玄高声喝斥常氏道：“疯子！” 常氏被龙玄喝斥一声后，好像精神又正常了一点，望着龙玄道：“陛下，臣妾怎么会是疯子？臣妾是皇后啊，臣妾一直在等陛下回来啊！” “去传太医，”龙玄命福到道。 福到领了命，就要往佛堂外跑。 “太医都听罗维的！”龙玄一句太医，又让常氏发起了疯，冲龙玄大喊道：“就是他们带走了我的凌儿！凌儿，”常氏四下找了找，就好像这佛堂里真有她的次子一样，“凌儿？你在哪里？快到母后这儿来！”常氏就坐在地上喊着：“你父皇回来了，他还没有看过你，你快过来，让你父皇看看你，凌儿啊！” 福到被常氏这凄厉的喊声惊得没能迈开步子。 “你还等什么？”龙玄看福到这样，就怒声道：“快去传太医来！” “凌儿，”常氏这时从地上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大哥，”由凌儿这个名字，她想起兄长常凌来了，“大哥，你快来，快来，凌儿不见了，你来杀了罗维啊，”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替我杀了罗维吧，他不死，我们都活不下去的，大哥啊，你怎么还不来呢？” 龙玄站在那里，他不能跟一个疯子较真，只是尝试口口声声都是要杀罗维，这让他如何能熟视无睹？ 伺候常氏的两个宫人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一个戴了罪的后宫失宠之人，有谁会真心伺候？就算常氏以前还有忠心于她的宫人，也在延年殿的那场杀戮中，被杀了一个干净。这些年来，宫人们只知道常氏不跟她们说话，但是时常会自言自语，不吵不闹，这样的常氏，宫人们只觉得这反而让她们好伺候，便从不多管常氏，常氏能吃能睡，她们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常氏娘娘是疯了的。 常氏还在那里念叨着罗维该死，一边四下走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对这个女子，龙玄没有投入过感情，但毕竟是他的发妻，龙玄不像再看下去，转身就往佛堂外走去。 “你不要走！”常氏看到龙玄要走，忙就大喊着追上了龙玄，说“你把我的凌儿还来！” 龙玄推来了常氏，不想再多看常氏一眼。 “你们杀了我的儿子！”常氏被龙玄一推之下，好像是愤怒了，“龙玄和罗维，都，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看着她！”龙玄命跪伏在地的两个宫人道。 龙玄不想跟常氏纠缠，但好不容易等来了龙玄的常氏却不放过龙玄，又冲过来抓住了龙玄的衣袖，“你为什么不杀罗维啊？！”她厉声问龙玄道：“他把霄儿和凌儿都抢走了！你为什么不杀他？！” “放手！”龙玄说道：“一会儿太医就来看你，你给朕安静一点！” “陛下，”常氏又双手合十求龙玄道：“您救救凌儿吧！臣妾求您了，你是皇帝，一定能杀了罗维对不对？” “够了！”龙玄想甩开常氏，没成想常氏这时的力气出奇的大，龙玄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常氏。 “你也不是好人！龙玄，你还我大哥的命来！”常氏被龙玄弄得疼了，竟张嘴咬上了龙玄的右前臂。 这下龙玄真用了劲，猛地将常氏往前一甩。 常氏被龙玄这大力一甩，身体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没能站住脚，身体往下就倒。 “母后！”龙霄这时冲进了佛堂。 常氏的身体直直地撞在了佛龛上，那尊白玉的观音像在常氏的一撞之下，往前一栽，砸在了常氏的前额，而常氏的后脑这时也重重地撞在了佛龛的边角上。 佛堂中的人，包括龙玄在内，都被这一变故惊得愣在原地。 常氏连同那尊白玉观音像一起，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一下，头部前后两处伤口都是血流如注，地上很快就汪了一大滩的血。 “母后！”呆愕了半天的龙霄突然就发出了尖叫，这声音已不像人声。 龙玄一把抓住了要冲到常氏身边去的龙霄，命呆愣着不动的宫人太监们道：“快去看看她。”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常氏的身前，“娘娘？”他先是喊了常氏一声，见常氏没有反应，便手哆嗦着去试常氏的鼻息，一试之下，这太监就瘫在了地上，在地上转了一个圈，面对了龙玄猛磕头道：“陛下，岭妃娘娘去了！” “怒吼！”龙霄负伤的小兽一般嚎叫了起来，在龙玄的手上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看母后！你放开我！” 龙玄的心中有片刻的惊骇，但这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松开了龙霄的同时，就一记耳光甩在了龙霄的脸上，“放肆！谁是你的母后？！” 龙霄这时却是好像与他的生母一样发了疯，怒瞪着龙玄道：“是你，是你杀了我母后！” “你，”龙玄畏缩了一下，但随即就冲龙霄狠道：“你也不想活了？！” “我从来就不想做你的儿子！”龙霄冲龙玄大吼了一声后，就冲到了常氏的身前，面前的生母满脸的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母后！”龙霄一边用手替常氏擦拭着脸上的血，一边哭喊道：“母后霄儿来了，母后你别死啊，母后你看看霄儿吧！母后！……” 第458章：下不了手 三个太医被福到叫了来，但他们到了东佛宫，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龙玄，常氏确实是死了。前额和后脑，随便哪一处的伤都能要了她的命，更何况常氏是同时受了这两处伤。 罗维是被福到派的小太监叫到东佛宫来的，来之前罗维并不知道常氏已经死在了龙玄的手上，他进到佛堂里，看到的就是一身是血的龙霄趴在一个妇人的身上，“这，”罗维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玄看到罗维，突然就全身的血往上涌，脸上涨得通红，这种让他颜面扫地的狼狈场面，他一点也不想让罗维看到。 “你，”罗维看龙玄这幅样子，没来及多想，就问龙玄道：“你没事吧？” “六皇叔！”龙玄还没及答罗维的话，守在常氏尸身旁的龙霄大声喊着罗维。 “霄儿，”罗维忙又走到了龙霄的面前，匆匆看了一眼常氏，“这，这是谁？”罗维一眼没能认出常氏来，问旁边的宫人道。 “六皇叔，”龙霄顾不上自己这会儿一身的血污，跪在地上扑到了罗维的怀中，大哭道：“她是我母后！” 常瑞芸？罗维吃惊之下，忙再看地上的这具尸体，常氏的相貌本就不算出色，这时更是比不上宫里一个普通的宫人。 “父皇杀了母后！”龙霄头埋在罗维的怀中，没能看到此刻罗维脸上的复杂神情，想罗维哭道：“六皇叔，父皇杀了我母后！” “胡说！”罗维忙就捂住了龙霄的嘴，“你父皇怎么会杀宫妃呢？” “我亲眼看到的！”龙霄挣开了罗维的手，哭喊道。 罗维看向了龙玄，当着龙霄的面杀他的生母，这人没疯吧？ 龙玄走上前来。 “他只是小孩子，”罗维下意识地抱紧了龙霄，对龙玄道：“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已经快十二岁了，”龙玄对罗维道：“你还当他是一个小孩子？罗维，你是不是可以对任何人好，就是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罗维说：“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常氏怎么会死了呢？这，这一地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意外，”龙玄道：“她疯了。” 龙霄想跟龙玄大喊，母后没有疯，只是这一回他的嘴被罗维死死的捂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听说常氏疯了啊，”罗维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龙玄叹一口气，说：“你有过问过常氏事吗？” 罗维语塞了一下，随后就也发怒道：“你这话是何意？我一个臣子，还要替你关照后宫的嫔妃吗？！” 龙玄这时转身快步走出了佛堂。 罗维没顾上去管龙玄，他放开了龙霄，上下看看龙玄，见龙霄的裤子上沾着不少的烂泥土，只看这些烂泥，罗维就知道龙霄不会是被龙玄召来的，一定是自己偷跑进来的，“你老实跟六皇叔说，”罗维按着龙霄的双肩，沉声道：“你今天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父皇不准人进东佛宫的，你怎么会想起来今晚跑来的？” 龙霄却只是哭道：“父皇杀了母后！” “你，”罗维要跟龙霄发急，却听见佛堂的门响，扭头一看，龙玄复又走了进来，禽兽将两扇对开的门给关上了。 龙玄看了一眼罗维，说：“维，你闭上眼吧。” “啊？”罗维听不明白龙玄的话。 龙玄这次出去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把长剑，他不再会罗维的话，只是拔剑，一剑将一个就在门边上站着的太监刺翻在地，同时将另一只手拿着的剑鞘，随手往地上一扔。 罗维知道龙玄要做什么了，他没有闭眼，只是将龙霄 面向着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右臂环着龙霄的头，替龙霄将耳朵也捂上了。 龙玄杀人向来迅猛，不等这一室的下人们反应过来，他就将这些人杀了大半，这些人看到了常氏的死，就不可以再活着了。 “陛下！”福到是龙玄最后一个用剑指着的人，看着这佛堂里的下人只有他一个还活着了，福到是跪倒在龙玄的面前，拼命给龙玄磕头道：“奴才什么也没看到，陛下，奴才今晚什么也没有看到啊！陛下绕过奴才的这条贱命吧！” 龙玄盯着福到看了一会儿，才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道：“滚出去，叫人进来抬尸！” 福到没能站起身来，四肢并用地爬向了门口。 罗维看着这一堂的尸体，对龙玄道：“常氏真是你杀的？” “我说了只是一个意外！”龙玄走到了罗维的跟前，指着龙霄道：“你还想护他道什么时候？” “你如今只有三子，”罗维道：“杀一个就只剩两个了。” “虎毒尚且不杀子。” “我记得你不是没有杀过，”罗维说着就将双手一松，放开了龙霄。 龙霄被罗维捂上了双耳，却还是能听到身旁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罗维放开了手，龙霄也没有离开罗维的怀抱，“杀人，杀人了，”他头紧贴在罗维的怀中，慌乱地道：“六皇叔，死，死人了！” 龙玄看到龙霄这幅样子，突然就大声问罗维道：“你究竟为了什么护着他？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将来就要由这个没用的东西执掌吗？” “他是皇子没错，”罗维也冲龙玄大声道：“是不是皇子除了当皇帝就没别的日子可过了？！你别把所有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那把椅子在你眼里是一切，在我眼里就一文不值！” “罗维！” “龙玄！” 龙霄听着两个大人在耳边大吼，突然就全身抽搐了起来。 “你怎么了？”罗维忙就问道。 龙玄看龙霄的样子，知道八成是这个没用的东西，因为惊吓过度而要抽过去了。 “霄儿？”看龙霄在自己怀里抽搐了一下，就没了动静，罗维忙拍着龙霄的脸蛋，喊龙霄道：“霄儿，霄儿？” “太医！”龙玄冲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头都不敢抬的太医几乎是门外跌进了门内。 “将大殿下抱出去！”龙玄下令道。 罗维看龙玄喊太医，放心了，龙玄至少这会儿没有杀人的心了。 太医将惊厥过去的龙霄抱在了手上。 “将他送到衣锦园去，”罗维对这太医道：“你和魏太医一起看看他，我一会儿就回去。” 太医偷眼看了看龙玄，看龙玄没有表示，忙就对罗维道：“下官遵命。” “他身上也有常氏的血，”太医抱着龙霄出去后，龙玄就对罗维道。 罗维看着已经淌到了他脚下的血水，说道：“是我的心不够狠，这七年我看着他长大，下不了手了。” 第459章 一夜长大 东佛宫一夜之后，龙氏皇族又一次传出丧讯，岭妃常氏亡。 常氏的亡讯传出三天之后，龙玄又下诏书，朝云殿郑氏贵妃贬为宫人，郑氏所生三皇子龙霖记在乔氏贵妃名下，从此与郑氏再无关系。 人们纷纷猜测这郑妃又是因何事触怒皇帝，从生子的贵妃，一夜之间就沦为宫人，由凤变鸡。 又是一日之后，长明殿的太监宫人被龙玄下令坑杀，除了福到之外，无一幸免。 龙氏皇宫又一次笼在一片血色之中，宫中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人人自危，生怕突然从长明殿传来一道圣旨，她们的命也保不住了。 罗维将龙霄放在了自己的衣锦园，从惊厥中醒来后，龙霄就有些痴呆之状，被罗维陪了好些天之后，龙霄才渐渐恢复。罗维有时会看着龙霄叹气，觉得龙霄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样下去，如何是好？龙霄会冲进东佛宫，就是受了郑氏的挑唆，以为父皇要害他的母后，被郑氏的亲信太监领着，从一个墙洞里爬进了东佛宫，看到的就是龙玄将常氏推倒，这一意外直接导致了常氏死，也让龙霄相信，他的父皇杀了他的母后。郑氏本以为自己做这事，天衣无缝，不会被人查出，只是她遇上的是龙玄和罗维，为了那把龙椅，又一个深宫女子付出了愚蠢且惨重的代价。郑氏是从她在长明殿的耳目那里得到，龙玄要去东佛宫的消息的，所以这才有了长明殿第二次的坑杀太监宫人，真正的害人害己。 “王爷，”赵福走进书房，看了看正在练着字的龙霄，走了罗维的向前，与罗维耳语道：“郑氏死了。” 罗维就知道，龙玄怎么可能庭这个女人，冲赵福摇了摇头。 赵福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走了进来，还是走到罗维跟前，对罗维耳语道：“陛下派人来了，说是一会儿过来。” “嗯，”罗维挥手让赵福退了下去。 龙霄在赵福出去后，抬头看向罗维道：“六皇叔，我在这里，妨碍到你了吗？” “没有，”罗维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在这里，你们说话不方便，”龙霄说道：“六皇叔，我是不是应该回倾文殿了？” “六皇叔这里不好吗？”罗维问道：“还是说六皇叔这里，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龙霄忙就摇一下头：“不是。” “赵福来跟我说一些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没必要知道。”罗维说道：“所以六皇叔才没让你听，霄儿你不要多心了。” “我不是小离子了，”龙霄低声顶了罗维一句。 “是，霄儿长大了，”罗维好笑道：“是六皇叔老了。” 龙霄手一抖，写废了正写着的字。 “怎么了？”罗维问。 “六皇叔不老，”龙霄说：“六皇叔你，你会离宫吗？” 罗维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六皇叔要是走，可不可以把龙霄也带走？”龙霄问罗维道：“龙霄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宫里。” “霄儿，”罗维说：“你是皇子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呢？” “母后她们都不在了，这里不是我的家，”龙霄揉了一下眼睛，语气中却带着小小少年人的凶猛。 罗维直到了龙霄的身前，拿起一张龙霄写好的字，看着这一笔一画都与他的字酷似的字，罗维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滋味。 “六皇叔，”龙霄拉了拉罗维的衣袖，说道：“你能带我出宫吗？” 罗维只是望着龙霄一笑，伸手拍拍龙霄的头，“那也要等六皇叔离宫那一天再说啊。” 龙霄说问：：“那六皇叔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宫啊？” “不知道啊，也许快了，也许还要再等等，”罗维放下手中，被龙霄写满了字的纸，说道：“快点练字吧，不练完一千字，六皇叔是不会放你出去玩的。” 龙霄又低头专心练起字来，只有罗维陪在他的身边，龙霄才会觉得没人可以再来害自己。 罗维转身捂嘴咳了几声，跨回到了他刚刚坐着的窗下躺椅旁，站着看了看窗外院中的景色，只站了片刻后，就觉得双腿乏力，站不住了就只能坐下。 龙霄跑了过来，替罗维端了一杯刚泡好的花茶来。 “你就不要管我了。”罗维这会也不渴，但还是接过了龙霄手中的茶杯，让龙霄接着回书桌边去抄书练字。龙霄的身上现在再也看不到那种小儿的天真姿态了，东佛宫一夜，这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好象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跟在罗维的身边，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性的喜欢，而是带上了一些讨好的意味，想让罗维觉得他是一个有用的人。罗维看看窗外，忍不住又扭头再看埋头练字的龙霄，这个孩子日后会知道真相，到那时，他除了恨龙玄外，还会恨上他吧？罗维心绪波动之下，又咳了起来。 “六皇叔，”龙霄忙就抬起头来看罗维。 “不碍事。”罗维边咳边道：“你写你的字。” 龙霄只得接着写字，耳边罗维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等龙霄又写满了一张纸，抬头再看罗维时，看见他的六皇叔手里捧着一本杂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龙霄朝着纸上吹气，想让墨迹快点干透，他好拿过去给罗维看。 龙玄到时，站在门前，就看见书房的窗口处，龙霄依着罗维坐在一张矮凳上，罗维正指着手上的字纸在与龙霄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亲密无意，让龙玄心生了羡慕，罗维与他，何曾有过这处？ 龙霄回头看到龙玄时，忙就把头一低，笑容也全消失不见了。 罗维冲窗外喊了一声：“十。” 龙十站在窗外，应了一声道：“王爷。” “你带大殿下出去走走吧。”罗维说道。 “是，”龙十忙领命道。 罗维看龙霄站在那里不动，就又拍了拍龙霄的头，说：“六皇叔可没教你不知节，看到你父皇，还不见礼吗？” 龙霄这才给龙玄行礼，罗维一直跟他说，他的母后是死于一场意外，他的父皇从没有想过要他的母后死，只是龙霄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违背罗维的话，只能将对龙玄的恨意放在了心里。 “平身，”龙玄走进了书房，对跪在地上的龙霄说了一句。 罗维附身拉了一龙霄一把，指着窗口说：“从窗口出去吧？” 龙霄双手在窗台上一撑，便坐在窗台上。 龙十在外面伸手就将龙霄抱了出去，冲龙玄和罗维一躬身后，带着龙霄走了。 第460章 北燕使臣来 “什么事？”看着龙十带着龙霄走了后，罗维看向龙玄问道。 “我要去南诏了，”龙玄把一本奏折递到了罗维的手上，说：“这是罗宇轩递上来的，你看看吧。” 罗维翻开罗则的奏折，罗折的这本奏折中列了一长串的地名，罗维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地方，但无一例外，都是如今南诏生乱的地方，罗维略数了数，有一百多外，“你，”他对龙玄道：“你要亲自去平乱？” 龙玄点了点头，说：“朝中的事，我还是想拜托你。” 罗维嗤笑一声，道：“你这是何若？我这些日子有说过要走的话吗？”这个人意根用这种法子，将他留在宫里？ “你二哥打下了南诏，”龙玄说道：“那片江山我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南诏平乱之事我想除根，通过一仗解决。” 罗维说：“你想怎么一仗解决？把不服从的人都杀了？南诏那么多人，你杀的完吗？” “我会忙回来的，”龙玄将手放在了罗维的肩头上，“我们的事……” “朝中有谢明远，还有皇叔他们在，”罗维打断了龙玄的话，道：“他们可以为你主持朝政。” “除了你，我不放心别人，”龙玄说：“罗维，你就再辛苦一段时间吧。” 罗维问：“这段时日是多久？” “我尽快，”龙玄说：“你要等我。” “你在朝中说过这事了？”罗维问道。 “今天的早朝上说过了。” “你已经决定的事，何必再来跟我商量呢？”罗维马上就大声道：“你派一个太监来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 “罗维。” 罗维冲龙玄一挥手，“你又要御驾亲征了，回长明殿去准备吧。” “司马清沙派来了使臣，”龙玄这时又说道：“这使臣说认识你，想见你一面。” “不见，”罗维想都没有想就断然道：“北燕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 “他说他姓楚，是司马氏皇宫里的一个太医，”龙玄说：“话我已经都说与你了，不见就不见，我让人带他走。” “等一下，”罗维听说是楚太医来，忙对龙玄道：“他人在哪里？” “就在园外，”龙玄说：“你要见他？”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救命恩人，我当然要见，”罗维说着就站起身来，对龙玄道：“你要跟我一起见他？” “我回长明殿，”龙玄说：“你们单独说话吧。” “请吧，”罗维向外一抬手道。 龙玄命人带楚太医进衣锦园，自己先行走了。他想知道这个北燕来的太医会跟罗维说些什么，但是也知道罗维不会希望他在场，龙玄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这些事上，他想顺着罗维的心意，不想每次与罗维见面，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相对无言。 楚太医再次见到罗维，百感交集，曲膝就要对罗维大礼参拜。 “不用了，”罗维忙拦楚太医道：“我这里不讲这些虚礼的，楚大人快些随我进屋，我们进屋说话。” 魏太医这时听到风声走了来，往罗维的身旁一站，看看这位来自北燕的太医，说：“我们王爷在北燕时，就是你给看的病？” 楚太医不知道这个一脸人倨傲，问他话的人是谁，看向了罗维。 “他是我们大周太医院的太医正，”罗维说道：“楚大人来我大周，私下时可以跟他交流一下医术。” 楚太医冲魏太医客气的拱手一礼。 “回礼，”罗维小声对就站在他身旁的魏太医道：：“你不回礼试试。” 魏太医这才冲楚太医回了一礼，也小声问罗维道：“他在北燕也是太医正？” 罗维没理魏太医，对楚太医笑道：“楚大人，我们进屋说话吧，请。” 魏太医要跟着罗维一起走。 “我跟楚大人单独说话，”罗维看这人连人脸色都不会看了，只得再停下来，对魏太医说了一句。 “是，”魏太医这才不跟着了。罗维现在天阴下雨之时，当年断腿的地方就会疼痛，魏太医知道罗维是在北燕皇宫时断的腿，他跑来就是想问问楚太医，当年罗维断腿的事情，想知道当年北燕的太医们给罗维用过什么药，这样他才好再把药方改改。“这还嫌我丢人了，”被罗维丢在了院中的魏太医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年头还真是好心没有好报的，他是为了谁啊？ 楚太医跟着罗维走进了书房，对于这衣锦园他是充满了好奇，大周国对这衣锦的精贵之处，都是众说纷云，说这是大周皇宫里最精贵的园子，里面满是稀世珍宝，珍禽异兽，宫室都是金顶银柱，白玉为栏，青玉为珠，人间不应有，只可天庭见，楚太医真正亲眼见到了这衣锦园，倒没看出这衣锦园的精贵之处，只觉得这里幽静，是个细观人间四季交叠，看岁月细水长流的地方。 “楚大人，”罗维进了屋后，就请楚大人医坐，一边说就说道：“我没想到，司马清沙帝会命你为使臣。” 楚太医低头苦笑，自家万岁只是想知道输给的近况，派朝中的大臣们来，只怕是见不到罗维，这才想起他这个太医来了。“王爷，”楚太医收起了脸上的苦笑，问罗维道：“您的身子近来可好？” “就这样，”罗维说：“不好也不坏。” 楚太医这回能好好看看罗维的气色了，看了一番之后，楚太医就一皱眉。 “我气色不好，”罗维看楚太医皱眉头，就笑着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说：“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王爷？”楚太医忙就站了起来。 “玩笑，”罗维笑着摆了摆手，让楚太医坐下，说：“你呢？这些年还好吗？” 楚太医复又坐下道：“下官这些年倒还好，没病没灾，只是跟着我家万岁打了这些年的仗，着实是有些累了。” “累也值得，不是吗？”罗维道：：“那楚大人如今可是又升官了？” 楚太医摇头道：“我北燕太医官不过四品，下官是没有福气坐到三品大员的。” “那楚大人这次出使我大周，为何要求见我呢？”罗维只与楚太医寒暄了两三句之后，就问到了正题上，说：“是司马清沙帝有话要与我说？” 第461章 为名桃叶的甜茶 楚太医从袍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锦盒来，捧在手上对罗维道：“王爷，我家万岁也无什么重要的话命下官带与您，只是说他曾答应过您，要为您寻一种不苦味甜的茶。” 罗维望着楚太医笑，脑子里却在想，司马清沙何时答应过他这事？ 楚太医走到罗维的面前，将锦盒放在了茶案上，说：“这就是我家万岁为王爷寻到的茶，名为桃叶。” “桃叶？” “下官是听说这茶用水泡开之后，状似桃叶，所以就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罗维不记得他何时与司马清沙说过茶叶的事，但还是对楚太医笑道：“这礼我收下了，回去后替我多谢司马清沙帝。” “是，”楚太医看罗维脸上的笑容，也分不出这人是在跟他客气，还是真假心欢喜自家万岁的这份礼。司马清沙为了得到这一盒的茶饼，可是花费了数年，用了万金，只是他再叮嘱楚太医，这些话不可对罗维说，楚太医便只能隐忍不说。 罗维也没有开盒看里面的桃叶茶，不过终于是问了楚太医一句：“司马清沙帝如今可好？” 楚太医忙道：“我家万岁的身体很好。” “哦，”罗维问完司马清沙的好，发现自己与楚太医好像没什么话题可说了，便只得再与楚太医说些家常话，将楚太医的家人都问了一遍近况之后，罗给就对楚太医道：“我们礼部的官员应该已经在驿馆为你摆下了接见宴，我今日就不留你用饭了。” 楚太医看罗维准备送客了，才轻声问罗维道：“王爷，你如今还恨我们万岁吗？” “我恨他何来？”罗维马上就说道：“这也是司马清沙帝让你问我的？” 楚太医忙道：“不是，这是下官自己想问王爷的话。” “不恨，”罗维说：“我没什么好恨的。” “王爷此话当真？”罗维回话回得太快，让楚太医不太敢相信罗维的话。 “十几年过去了，”罗维笑道：“他是北燕的皇帝，我是大周的锦王，我想我们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楚太医看罗维说这话时，脸上笑容不敛，便只得向罗维告辞。 罗维起身就要送。 “王爷，”楚太医却又问了罗维一句道：“你说大周与我北燕还会再战吗？” 罗维一笑，道：“我们大周这一次已经吃下太多的东西了，就你们这些大夫而言，食太多就要时间来消食，我想大周与北燕之间，也许还会有战，但那也要很多年以后了。” 楚太医点头，说：“我主万岁如今也在忙着打理新到手的江山，只是这一次大周是最大的赢家。” “我们也死了很多人。”罗维往书房走着，对楚太医道：“我想我们大周也应该得到这些江山。” 楚太医跟在罗维身后出了书房，突然就问了罗维道：“王爷，不知您是否有过一串墨玉琉璃的佛珠？” 罗维说：“我不带佛珠啊。” 楚太医有些急了，对罗维道：“是墨玉色，琉璃质地的佛珠，王爷你不记和了？” 罗维眨一下眼睛，故作神秘地，小声对楚太医道：“我这人不信佛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楚太医冲罗维深鞠了一躬，说：“王爷，下官这就别过了。”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罗维站在了阶下，对楚太医笑道：“楚大人若有时间，还是可来看我，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楚太医连声答应着，跟着过来给他带路的小太监走出了衣锦园，原来罗维根本就不记得什么佛珠了，而他家的万岁爷，就为了那串佛珠碎了一粒琉璃珠，就几乎要翻遍了北燕的天下，只为找出一粒与那串珠相配的琉璃珠来。楚太医不怪罗维太无情，从头到尾，他也没看出罗维对他的主子有过情，只是，楚太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给楚太医带路的小太监听到身后这位北燕使臣的叹气声，忙停下来问道：“大人可是还有事？” 楚太医摆手道：“无事，我们走吧。” “楚大人！”魏太医这时从后面追了上来，为了罗维，他还是得跟楚太医讨教一番。 楚太医被魏太医拉着，就站在翠岛的湖岸边上说了半天的话，听魏太医说罗维的断骨处，到了阴雨天就疼痛之后，楚太医只能尴尬地冲魏太医一笑。司马清沙的感情，说真的，楚太医看不懂。 罗维回到书房后，拿起了茶案的那个锦盒，开了盒盖，就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很快就熏染了整间的书房，世间还有如此香气胜过百花的茶，罗维有些好奇，在茶饼上敲了一点边角下来，就在茶杯里用水泡了起来。泡茶要用沸水，书房里没有沸水，罗维只是用了温水来泡，没想到这茶也泡开了，罗维一看茶杯中会展开的茶叶，还真是细长的椭圆形叶片，与桃叶几乎一样，罗维抿了一口，甜味很浓，还带着清香，没有一点清茶的微苦味。罗维这才相信这世上真有不苦的清茶，不禁又拿起锦盒细看呈深褐色的茶饼。 魏太医进屋时，就被这一屋的清香味弄得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什么香味？”魏太医好奇不已地问罗维道，他也没在这屋里看到有放花啊。 “茶叶，”罗维将锦盒举给魏太医看。 魏太医走到近前，将罗维手上的锦盒拿到了自己的手里，说：“这是什么茶？我从来没见过啊。” “桃叶，”罗维说。 “什么？桃树叶子？” “这茶名叫桃叶，”罗维一指自己只抿了一口的茶，说：“泡出来就是这个样子，跟桃叶很像。” 魏太医也不客气，拿起茶杯也尝了一口，说：“怎么是甜的？” “喜欢？”罗维问道。 魏太医忙点头，这个茶叶像是个希奇的玩意儿，他想拿去看看这茶是不是还有什么药用。 “那就给你了，”罗维道：“拿去吧。” “真给我了？”魏太医嘴上问着罗维，手里却已经把锦盒装进了自己的袍袖里。 “我不吃甜的。”罗维笑着说了一句，“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对啊，”魏太医说：“公子不喜甜食的，这是谁给公子弄来的茶叶？也太不会送礼了。” 罗维摇了一下头，司马清沙怎么会知道他喜欢什么，这个人，罗维想有着止境生司马清沙，他现在连龙玄都无心去恨了，更无心恨这个人了。 第462章 逃 楚太医没有在大周多留，五日之后就离开了上都。他走的这一天，上都正好是一个阴天，罗维伤腿又作了阴天，卧床没起，楚太医也没能进衣锦园向罗维辞行。 楚太医走了后，又过了三日，龙玄也离开了上都前往南诏的临水关。这一回，罗维倒是勉强冒着雨，带着百官出上都城送龙玄。 “等我回来。”龙玄临上马前，对罗维道：“我会尽快回来。” “好，”罗维说：“这一次你也要凯旋归来。” 龙玄飞身上了马，带着大军往南而去。走得远了些后，龙玄在马上回头看了罗维，只见城门那里，人头穳动，但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罗维。 罗维见龙玄回头张望，抬手冲龙玄挥了一下。 龙玄远远地冲罗维一笑，也冲罗维挥了一下手，他的后宫不需要再多什么帝女妃嫔，偌大的皇宫，他只要罗维在就可以。如今龙玄想满足罗维所有的心愿，只是罗维唯一的心愿就是离宫，这却是他唯一没有办法办到的事。去平叛南诏，龙玄并不需要御驾亲去，只是龙玄想逃了，他不知道该拿罗维怎么办，也许他远远地走开，罗维就会在上都等着他回来，也许他龙玄对罗维一点也不重要，但大周的江山，罗维一定不会丢弃。人生百年，龙玄想着他与罗维还有大把的时间，也许时间过去的再久一点，罗维的心终会有他可进去的地方。 “驾！”龙玄挥鞭催了一下跨下的马。 大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也带出一路的尘土。 “我们回去，”直到大军队列最末处的军士都看不到了之后，罗维对对众臣说道。 大周朝又回到了龙玄征战在外，而罗维总理了朝政的局面。 没什么人不满意这个局面，七年都过来了，再过上几年这样的日子，人们觉得也没什么不可。 只是，魏太医不满意，罗维回到衣锦园后，就喊腿疼的厉害。魏太医将罗维的裤腿卷起后，就看见罗维的这条伤腿已经肿了起来，“摄政，”魏太医一边周身放着冷气，一边对罗维道：“公子，你现在这样还能再操劳朝政吗？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还能活多久？”罗维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说：“公子能长命百岁。” 罗维“噗”地一笑，说：“我还得道成仙呢？” 魏太医替罗维往伤腿上敷着药，心里担心罗维，却也知道他跟罗维说要保重身体的话说不能，只得闭嘴不谈。 罗维躺在床上，就让赵福去叫谢语和龙霄进来。 谢语比龙霄后进屋，看到站在罗维床榻前的龙霄就是一愣。 “明远，”罗维让谢语到了他的近前，说道：“你以后就带着大殿下吧。” 谢语说：“王爷是想让下官带着大殿下熟悉政务？” 罗维说：“大殿下也十二岁了，不能老在上书房死读书，你就带着他，也当他的老师好了。霄儿。”罗维又喊龙霄道：“你要尊谢大人为师，不可不听他的话，朝政不是儿戏，你若是任意妄为，乱了朝政，我不会饶你。” “六皇叔，霄儿知道了，”龙霄忙答应了罗维后，又冲谢语躬身行了一礼，喊了谢语一声：“老师。” 谢语忙回礼。 “好了，”罗维看这两个人这就算是拜师收徒了，就对龙霄道：“你今日的字还没写完，快些去写吧，明日一早，我让赵福送你去谢大人那里，没有懒觉睡了哦。” 龙霄望着罗维咧嘴笑了一下后，告退去书房接着练他的字去了。 “你想让他承大统？”谢语一直望着龙霄走了出去，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龙霄不会再进来后，才小声对罗维道：“你想做什么啊？他是常氏所生啊！” “常氏一族已灭，”罗维说道：“他不会知道的。” 谢语说：“常氏是灭族了，可是旁人就不知道了？他日大殿下真的得了陛下青眼，你怕没有想巴结他的人，跟他说这旧事？云起，你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啊！” 罗维咳了两声，他该怎么跟谢语说呢？前世里，最终继承了龙玄皇位的是五皇子龙霆，只是这一世，到现在龙玄也只有三子，这个五皇子在这一世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生，现在的这三个皇子，罗维都教导过，就资质而言，龙霄是最好的一个了，罗维也不怕龙霄日后恨他入骨，因为他也不可能活到龙霄成皇的时候。 “你倒是说话啊！”谢语急道：“你不要以为他现在与你亲近，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与常凌的感情也向来亲厚，日后大殿下知道真相之后，你该怎么办？” “他要成皇，那也得龙玄死啊，”罗维冲谢语无所谓地一笑，说道：“明远，你也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你觉得我的命能比龙玄的长吗？” 谢语被罗维弄得说不出话来，罗维的身子不好，不是长命之相，这谢语知道，可不代表他巴着罗维短命啊！ “你就先教着。”罗维看谢语被他气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忙就又道：“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有治理天下的本事，就算日后他不为皇，做个贤王不是也很好？龙玄的身子好着呢，他的儿子中谁接他的位，也不是我们就能说了算的。” “那就让三位皇子一起学政，”谢语道：“这样不偏不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谁也说不出闲话来。” “那是皇子啊，”罗维说：“你一个人带着，你就不累？” “我的身体也一向很好，”谢语没好声地对罗维道：“我手也是有官员做事的，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做了所有的事？” “是我错了，”罗维爽快地承认错误，“就按你说的办，三个皇子一起跟着你学政。这样也好，以后不管他们三个是谁当了皇帝，你都是帝师。” “罗云起！”谢语这下真的恼了，冲罗维小声怒道：“我是为了你考虑，没为我自己。” 罗维有些无赖地道：“行，行，我知道你是好人，就这么办吧，不是为你，是为了我。” “那，”谢语看罗维认了错，还是又正经问罗维道：“陛下有说这次平叛南诏，要多长的时间吗？” “这我哪知道。”罗维说道：“打仗的事，谁也说不准。” 第463章 罗维，你想让我一世孤寡吗？ 南诏平叛的战火一燃又是三年。龙玄无法将南诏人全部杀死，但他能让南诏人都怕了他。在死去太多人之后，南诏人向龙玄表示了臣服，老的贵族没落死去，靠着大周握有了权势，富贵起来的南诏人，成了龙玄统治南诏的最得力的工具。而罗则在此平叛之役后，终被封为南平郡王，与早先在云关被封了北云郡王的罗启一起，成了大周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异姓王。 龙玄事隔三年再度凯旋，这一次罗维没能再到上都城外迎他，早在一年之前，罗维就已经病重，如今更是终日卧床。 人群中没有了罗维，龙玄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喜色，他远在南诏，回到京畿之地后，才得知罗维病重的消息，龙玄心中慌乱，只恨自己无法立时赶回到罗维的身边，现在只有亲眼看一看罗维，他才能放心。 大军入城，召见众臣，赐宴芳菲殿，这些事一起忙完之后，就已经是一天的时间过去。 龙玄坐到罗维床榻边的时候，已是这一天的子时。 罗维睡着没有醒，脸色看上去没有龙玄想像中的差，脸颊还少见的红润，一看之下，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病人。 “王爷半月之前突然嗜睡，”魏太医在一旁对龙玄小声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龙玄问道。 魏太医知道罗维对龙玄来说意味着什么，罗维大不好的话，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只对龙玄道：“王爷也是劳累的狠了。” 龙玄轻抚着罗维的脸，这三年，罗维总理了朝政，他这一路从南诏走来，沿途看到的景象不能说是国泰民安，但对一个已经打了七年恶仗，又接着再打三年的国家来说，这样的寒有衣，饥有食的日子，已是难得。他在大周江山永固，而罗维在让大周一日一日变得更好。“朕知道辛苦他了，”龙玄对魏太医道：“朕回来后，他就能歇息了。” 魏太医连声说是，不敢再说别的。 “你们都退下吧！”龙玄对屋中众人道：“朕陪陪他。” 众人听命退下。 只魏太医对龙玄说了一句：“陛下，王爷这样叫是叫不醒的。” “朕不叫醒他。”龙玄道：“朕只是陪陪他。” “臣告退。”魏太医这才退了出去。罗维嗜睡，不易叫醒，若是龙玄忍不住硬将罗维叫醒，只怕罗维看到龙玄又要心下烦闷，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的身体，雪上加霜，这人就真难活了。 龙玄吹熄了床头的灯烛，歪躺在了罗维的身边，“我回来了，”他小声地对罗维道：“这一回没有仗让我打了，罗维，看来我只能跟你在一起了。” 罗维在睡梦中咳嗽了起来，人却还是不醒，只是翻了一个身，面对了龙玄。 龙玄一边轻拍着罗维的后背，一边借着窗外照进屋中床头的月光，细看罗维的脸，如同看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就这样看了一夜。 罗维醒来时，龙玄已经去上朝了，“谢大人没来？”没在自己的床榻边看到谢语，罗维还问赵福道。 赵福忙道：“王爷，陛下已经回朝了，今天陛下去上了早朝，谢大人带着三位殿下也去上朝了。” “回朝？”罗维被赵福这么一说，才想起龙玄的圣驾应该昨天就回到上都了。 “公子醒了？”魏太医推门走了进来，一脸高兴地对罗维道：“今天不会再有人来烦公子了，公子，既然醒了，就出去晒晒太阳吧。” 罗维摇了一下头，说了一句：“我想睡觉。” 魏太医忙道：“那得吃些东西再睡啊。” 罗维已经闭上了眼睛，说：“我不饿，你们不必管我了。” 赵福只得替罗维把被子盖盖好，与魏太医一起走到了外屋。到了外屋后，赵福就问魏太医道：“王爷这样不吃东西，老是睡觉，是好事吗？” 魏太医说：“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不是好事你不替王爷看吗？”赵福指着魏太医怒道：“你说你是不是江湖郎中啊，怎么王爷的病到了你手上，就没有好过啊？！” 魏太医委屈道：“我的赵公公，你看过哪个病着的人还管朝政的？除了里面睡着的这位，这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吗？” “王爷那不是没有办法吗？” “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魏太医说：“你现在还得看着王爷点，陛下回来了，这两位的事你也应该知道，王爷要是再跟陛下闹，我们就，我们就等着办丧事吧！”魏太医说完这话，也不等赵福怒骂他乌鸦嘴，咒他家王爷死，一甩袍袖就走了出去。 赵福是先被魏太医一句办丧事惊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想骂魏太医，魏太医已经走出去了。赵福在外屋团团转了一圈，才又走回到内室里，就坐在了罗维床榻旁的矮凳上，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只有守着罗维，寸步不离了。 罗维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时咳个几声，呼吸声听着沉重地睡着。没有梦，也没有烦恼，有时醒过来不睡觉的时候，罗维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好像也不错。心空了，脑子空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人倒是轻松了。 龙玄这天晚上来到衣锦园的时候，罗维已经醒了，“你好些了？”龙玄几步就走到罗维的身边，开口就问道。 罗维半躺半坐在床榻上，望着龙玄一笑，说了句：“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龙玄不知为何，听到了罗维这句话后，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归朝回家了。 “回来就好，”罗维说：“以后我不能再替你办事了。” “不办事了。”龙玄忙道：“你以后就好好将养，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我做也做不动了，”罗维笑着说道：“没力气了。” “会养好的。”龙玄伸手去抱罗维。 罗维也没有避开，让龙玄将他搂在怀中。 屋中的太医，随侍们看到这幕，不用龙玄开口下令，忙都退了出去。 “但愿吧。”罗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我身边没有人了，”龙玄搂紧了罗维道：“罗维，你真想让我一世孤寡吗？” 罗维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龙玄，皇帝都是孤家寡人，难道这人不知道吗？ 第464章 四方来朝 龙玄平定南诏，归朝之后，诸国的使臣陆续到达上都。上都城，一时这间四方来朝，盛世所象已现。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一日，平章帝龙玄于凌云台摆下国宴，宴请诸国使臣和文武大臣。 当天的上都城内，也是中秋灯会，平日里深居内宅的女子们，这一天也可以出门观灯赏月，上都街头的花灯如昼，人头攒动，一派欢声笑语。 凌云台上，君臣来使抬头可观明月繁星，低头可看上都的夜景，目光平视，就可以看见美貌的女子和乐起舞，燕燕轻盈，莺莺娇软。 有使臣奉承龙玄道：“陛下，此夜的上都城，真可谓是君臣同乐啊！” 龙玄只是微笑不语，冲这使臣举了一下酒杯。 龙玄冷面这名天下皆知，这使臣虽没得到龙玄一语，但能得龙玄这一笑一举，就已经欣喜不已了。 看龙玄对称颂之言并不反感，诸国使臣们便纷纷开始称颂起龙玄来。 一时之间，凌云台上，满是千古一帝，功盖千秋这一类的华美赞词。 “锦王爷到！”酒过半巡之时，殿阁外突然就有太监高喊了一声。 殿阁之中，顿时歌舞停歇，无人再说话。 罗维步入殿阁，他不是故意要来迟，而是龙玄没让赵福他们打扰他睡觉，等罗维这一天一觉睡醒，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大击摄政锦亲王维，在这人还是罗相府三公子的时候，就已经誉满天下，到了如今执掌了大周朝政十年之久，这个人如今更是无人敢小觑。 “陛下，”无视于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罗维直到殿阁正中站下后，就要给龙玄行礼。 “云起来迟了，”龙玄却已经起身，边往罗维这里走，边笑道：“一会朕可是要罚你酒的。” 罗维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跪在了龙玄的面前行了一礼，口称龙玄为万岁。 龙玄双手扶起了罗维，说：“不必多礼，入席吧。” 诸使臣看这一对君臣，能看出君臣之义，倒是没有看出这又是一个当年的司马清沙来。 罗维坐在了大周文武的首位，看看殿阁中的众人，说道：“歌舞起吧，不要因为维，坏了各位的兴致。” 罗维的一句话，殿阁中的歌舞再起，竟不用龙玄再发一言。 众人中有从来没有见过罗维的，这一次真正见到了罗维，对于罗维貌美犹胜世间女子的传言是深信不疑了。 龙玄不时就要看上罗维一眼，他说要罚罗维的酒，也只是说说罢了，罗维现在的身子，滴酒都是我当了不能沾了。 罗维入席之后，对面前的美味佳肴全无兴趣，他看了看群臣，有与他相交错的，就点头致意一番，随后就看向了殿阁中的舞女，曼妙的歌舞，看在罗维的眼里也是无趣。他不喜这些，所以大周的这座皇宫十年不闻丝竹声，罗维低头自嘲地一笑，他自己都不些弄不明白，他到底喜欢些什么。 罗维打呵欠的无聊之状被龙玄看在了眼里，转身对一直伺候在他身旁的福到说了几句，福到忙就领命走了出去。 这时诸国使臣中有人问罗维道：“锦亲王爷，在下听闻王爷也是熟习音律之人。” 罗维一笑，道：“我多年都没有碰过乐器了，何来熟习之事？只是听一段曲子，不至于张冠李戴罢了。” “王爷过谦了。”罗维这句话听不出是谦虚，还是自讽的话，让这使臣忙就起身向罗维拱手道。 “是真话，”罗维示意这位使臣坐下，说：“我其实不喜欢这些，是个最最无趣的人，所以大家不用管我。中秋佳节，各位远道而来，都要具开怀才行。” “各位，请，”谢语接了罗维的话头，举起了酒杯。 “朕先干为敬。”龙玄最先饮尽了杯中的美酒。 殿中的气氛这才出热烈了起来。 众人饮酒正酣之时，就听到殿阁外传来了爆竹声。 “是烟花啊，”有人手指殿外的夜空，大声说道。 “各位，”龙玄这时道：“随朕一起出去观烟火吧。” 众人一起离席，追随在龙玄的身后，一起站在了殿阁外的高台上，看争相在夜空绽放的烟花。烟花璀璨，盖住了夜空中星月的光芒，在天幕之上，现出了人间的百花烂漫。 城中的百姓，只要方向对了，也都可以看到皇宫燃放的烟花，都争相驻足观望，不进发出惊叹之声。一时之间，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好像人们能做的事也只有一件，就是观看烟花。 罗维站在殿阁的门口，看了一眼天空，烟花虽美，也不过就是刹那芳华，罗维心境空茫，如今身边的任何事，好的不能让他欣喜，坏的也不能让他发怒。“刹那芳华”罗维念着这词，转身往凌云台下走去。凌云台，取凌云壮志之名，一个从来就没有过凌云之志的人，站在这里总是与周遭的人和景都格格不入。 “我随便走走，”下了凌云台，罗维就对跟在他身后的赵福等人道：“你们在这里看一会烟花吧。” 赵福担心地问道：“王爷，你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不行，我们就回衣锦园吧。” “我没事，”罗维说：“难得我今天想一个人走走，你就随我一次吧。” “那王爷要去哪里？”赵福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就在这附近，”罗维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赵福听罗维说不走远，这才点了头，对罗维道：“王爷若是有事，就大喊一声，奴才一定带着人赶去。” “这里都是暗哨，”罗维小声对赵福道：“你以为不相干的人，能走到这里来？别操心了，今晚的烟花不错，你就带着他们。”罗维一指跟在赵福身后的随侍们道：“带着这些人好好看一场烟花吧。” 赵福说：“这烟花奴才看了也不希罕。” “陛下的一片心意，你敢不受。”罗维手指点一下赵福，一个人往前走去了。 赵福摇头，平章皇帝的心意，也不能是为了他这个阉宦啊。 “王爷走远了，”一个衣锦园的随侍小声问赵福道：“我们真的不用跟着吗？” “就在这里等着吧，”赵福看着罗维越走越远，低声对随侍们说：“王爷的话，你们敢不听？” 第465章 十年故人再相见 罗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只是一路往前走着，走了一会儿之后，就看见一条铺满了落叶的小道。突然就来了兴致的罗维，走上了这条小道，专心致致地踩着脚下的落叶，听着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卫岚一起走过一条，同样满是落叶的宫中小径，只是好像不是这一条，罗维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走得有些累了，才靠着一棵水杉树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他站在这里，还是能看到凌云台那里的烟花，看来他没能走出多远，罗维捶一下自己的双腿，本以为已经走了很远，没想到只是走了这么一点点路，自己如今还真成了一个废物了，连路也走不远了。 一个人站着的时候，罗维开始有心情去看在天空绽放的烟花，这烟花还真是美，只是消失地太快，让人来不及回味，就已经煙灭在天幕之中了，罗维有些想不明白，这种无用的东西，何必要将它做出来，只是看这一时的漂亮吗？那还不如多养些花好了，至少花开花落，总能让养花人看上几年。 “嘭嗵，嘭嗵……” 远远地听到了小儿摇鼓发出的声响，罗维寻声望去，一个小孩儿摇着手中的小摇鼓，一边踢着脚下的落叶，一边往他这里走来。 罗维站在树荫下，小孩儿没能注意到这树下还站着一人，不时回头张望一下，要不就抬头看一会儿烟花，随后就又往罗维这里跑。 罗维一直耐心等到这小孩跑到他的近前，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小孩儿吓住了，手中的小摇鼓也掉在地上。 罗维从树荫下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这小孩儿的面前，他看这小孩儿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孩子怕是哪个大臣家的子孙：“说啊，”罗维在这小孩儿面前半蹲下身来，笑着问小孩儿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小孩儿看看罗维，说：“那你又是谁？” 罗维看着这小孩儿大大的一双眼睛，年纪最多三四岁，却已经有些堪称税利的眼神了，不由得笑道：“是我先问你的，按着顺序，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呢？” “我不认识你啊，”小孩儿把头一摇，说道：“爹爹说过，不可以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这个小孩儿一点也不可爱，不过罗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小孩儿不错，“可我们刚刚说了这么多话了，不算是认识了吗？” 小孩儿被罗维说的一愣，歪着小脑袋看着罗维，有些迷糊了。 “不是陌生人了，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罗维继续哄着这小孩儿。 “我叫……” “宁儿？”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 “娘？”小孩儿听到这喊声，忙就回头往身后望去。 罗维也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然后他就愣住了，满天的烟花之下，他看到了卫岚，还有在卫岚身旁站着的燕儿，以及卫岚手上抱着的小襁褓，一个婴儿正在卫岚的手臂中熟睡着。 “王爷？”卫岚在儿子侧身之后，总算看清了罗维的脸，忙就喊了罗维一声。 燕儿却是与罗维一样，愣在了那里，望着罗维，脸上竟是有些慌张。 罗维无心去看燕儿的神情，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几乎忍不住去拥抱站在他不远处的这个人，十年过去了，卫岚的面容有了更多的沧桑，却还是他记忆中样子，还是那样英俊却也更加威武了。 “爹，娘，”小孩儿跑到了双亲的身前。 燕儿不知为何，一把抱住了儿子。 这一回罗维注意到了燕儿的动作与神情，这是怕他伤了这个孩子吗？也对，这十年，他杀人如麻，已经恶名在外，只是这是卫岚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伤这个孩子一分一毫？ “王爷，”卫岚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锦王爷，他都能从这张如画的脸庞上看出化解不开的悲伤来。 “岚啊，”罗维低一下头，再抬头时，已是一脸温和的笑容，“我们好久没见了。” 卫岚抱着自己的刚满周岁的小女儿，直到了罗维的跟前，一躬身就要给罗维行礼。 “不必了，”罗维的手碰到了卫岚的手，却马上又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来，笑着道：“你抱着孩子还怎么行礼？” “我……” “王爷哥哥，”燕儿这时牵有着儿子的手走了上来，打断了卫岚的话，喊了罗维一声。 “王爷，”小孩儿这一回好奇地打量着罗维，“你是王爷吗？” “放肆！”卫岚看儿子对罗维说话没大没小，就要教训。 罗维朗声笑道：“你这个小东西，既然你娘喊我一声王爷哥哥，我自然就是一个王爷啊，这世上哪有人姓王名爷的？” 小孩儿冲罗维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见罗维与他的双亲都是认识的样子，这小孩儿这时显出调皮的脾性来了。 罗维看着这小孩儿一脸活灵活现的多变表情，觉得这小孩儿倒是像燕儿多一些，跟燕儿一样，是个跳脱的性子。 “王爷，”卫岚的目光落在了罗维的身上后，就没办法再移开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儿子叫什么名字？”罗维却问卫岚道：“今年几岁了？” 卫岚憨憨地一笑，说：“是义父给取的名字，单字一个宁字，已经满三岁了。” “卫宁，”罗维念着这个名字，说：“一世安宁，这个名字取得好啊。” 卫岚忙道：“义父也是这个意思，他还说王爷也会喜欢的。” 罗维望着卫岚笑，他自是希望这个人一世安宁，所有知道他与这个人往事的人，都能够知道他的心愿。 卫岚看到罗维的眼中有光芒闪了一下，似是泪光，忙问道：“你怎么了？” “那，”罗维侧一下头，躲过了卫岚探究的目光，问卫岚道：“那这个小东西呢？”他一指卫岚怀中的小婴儿，“这个小东西又叫什么？是个女儿吗？” “是，她是我的女儿，”许是说到了女儿，卫岚的神情变得愈加柔和，对罗维道：“也是义父给取的名，叫安安。” 第466章 梦中人 罗维看看安安，以看看卫宁，想给卫岚的这一双儿女一份见面礼，可是摸摸身上，竟是连一块玉佩都没有戴。罗维有些沮丧，看来要日后再派人送去了。 “娘，你看，”卫宁这时指着天空盛开的又一轮烟花跟燕儿喊道。 燕儿勉强冲儿子一笑，她看着卫岚和罗维，她的夫君从见到罗维那一刻起，目光就没有从罗维的身上移开过。燕儿心中不安再起，她一直陪在卫岚的身边，与这个人生儿育女，她爱他胜于世上的一切，只是卫岚在睡梦中喊公子，喊罗维，喊维，忘川让卫岚清醒的时候，不再记得罗维这个人，只是午夜梦回之时，在他的梦中的人，仍是罗维，哪怕他们已经十年未见，哪怕梦醒之后，罗维于卫岚而言，只是一个昔时在罗相府护卫过的三公子。 罗维感觉到了燕儿的不安，笑着问燕儿道：“你们在东商过的还好吗？” 燕儿这才也笑着对罗维道：“王爷哥哥，我们过的很好，岚，”她看了卫岚一眼，说道：“岗他对我很好。” 罗维笑得依旧温和，“这样就好，你们这是来赴宴？”他又问道。 “嗯，”燕儿带着卫宁走上前来，说道：“我们先去看了太后娘娘，正要去凌云台。” “那就快些走吧。”罗维道：“那里看烟花会更漂亮。” “真的吗？”卫宁问罗维道。 “嗯。”罗维点一下头，扭头对卫岚笑道：“你快些带他们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我们走吧。”燕儿也对卫岚说道。 卫岚点头，带着他的妻儿从罗维的身边走过去。 “等一下。”罗维突然又道。 卫岚忙就转身，看见罗维从地上拾起了卫宁的小摇鼓，心下一阵失望，但还是对卫宁道：“你怎么让王爷为你拾东西。” “宁儿，”罗维摇一下手中的摇鼓，说：“这个东西你不要了？” 卫宁跑到罗维的身前，说：“宁儿要，谢谢王爷叔叔。” 罗维听卫宁叫自己王爷叔叔，笑着拍了一下卫宁的头，这个孩子是个聪明的，听他的娘亲喊自己一声王爷哥哥，就知道要喊自己王爷叔叔了。“拿去吧，”罗维将小摇鼓放到卫宁的小手上，“不要再丢了哦。” “不丢了。”卫宁脆生生地仰头看着罗维道：“宁儿会好好拿着的，这是爹爹给我买的。” “宁儿，”燕儿站在卫岚的身边催促道：“爹娘要走了哦。” “去吧，”罗维冲卫宁摇一下手。 “王爷叔叔再见，”卫宁跟罗维说着再见，跑回到了燕儿的身边。 “那，王爷，”卫岚对罗维道：“我们先去凌云台了。” 罗维微笑点头。 “走吧，”燕儿小声对卫岚道：“你不要打扰王爷了。” 卫岚抱着小女儿安安，燕儿牵着儿子卫宁的手，夫妻二人相偕着走远了。 罗维黯然转身，往与卫岚相反的地方走去。分开十年的故人，再相见面容依旧，只是，罗维踩着脚下的落叶，陌路了，他们之间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陌路了。走出这条满是落叶的小径之后，罗维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这宫里他真正熟悉的地方，不过就是长明殿还有衣锦园，最多就是对倾文殿那里还算熟悉，面前的这条路通往哪里，罗维一点也不知道。 今晚宫中的人精力都放在了凌云台那里，罗维走了一路，只遇上了一队夜巡的侍卫，这一队侍卫看到罗维，忙就避到了道路的一旁，不敢阻了罗维的去路。 罗维走着的这条道路尽头是一处宫阙，黑灯瞎火，不像有人居住，罗维着在了这宫阙的院台之上，雕栏玉砌，却又满眼的萧条。罗维依着一根栏杆，随意地坐在了地上。这里的天空看不到凌云台那里的烟火了。一轮明月当空，繁星闪烁，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这样的夜空才让人看上去心旷神怡，罗维望着天空的明月，八月十五的月亮应该是如圆盘一般才对，可是今晚的月亮没有罗维想像中的圆，这是为何？罗维想着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一个答案。 龙玄在凌云台又陪了诸国使臣，文武群臣一会儿之后，发现罗维不知何时不见了，忙就召了赵福来问，这才知道罗维一个人去附近走走了。龙玄等了罗维一会儿，一直等不到罗维回来，却等来了卫岚一家四口。 “你们见到罗维了？”听燕儿说他们在林中遇见了罗维，龙玄忙就问卫岚道。 卫岚说：“是，王爷一个人往北走了。” “你没有陪着去？”龙玄脱口就问卫岚道。 卫岚呆了一下，说：“陛下要臣现在去追王爷吗？” “不用了，”龙玄笑着一拍卫岚的肩膀，道：“有暗卫跟着他的，你过去与明远他们叙话吧。” “臣遵旨。”卫岚道。 “燕儿，”龙玄又对燕儿道，“女眷们在南殿那里，你带着两个小东西过去吧。” “是，”燕儿应声道。 “福到，你送公主过去，”龙玄再命福到道。 福到忙就领着燕儿往南殿那里去了。 龙玄又命人找来信王，说：“朕有事要离开一下，皇叔替朕先在这里主持一下。” “臣遵旨。”信王领旨道。 龙玄匆匆下了凌云台，也不带人，一个人卫岚说的往北方向寻罗维去了。 罗维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台上，想完了月亮，又在想该送什么给卫岚的一双儿女当见面礼，他想送他们最好的，可是这样燕儿怕是会不高兴的，卫岚如今也不会再缺了钱财，他还可以送些什么呢？ 龙玄找到这处宫阙时，就看见杂草已经丛生的院台上，罗维就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天空，一副魂游天下的样子。龙玄快步上了院台，不及说话，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了罗维的身上，摸一下罗维的手，温热的，龙玄刚想着罗维没有受凉，马上又担心这人已经发热了，忙又去摸罗维的额头，烫手的热。 “你说长命锁，真的能让人长命百岁吗？”罗维突然开口问龙玄道。 “你发热了。”龙玄一下子横抱起了罗维，急道：“我这就带你回衣锦园去！” “长命锁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罗维还是问龙玄这个问题。 “你若要，我去找千个万个来，”龙玄抱着罗维往院台下走，说道：“没有长命锁，你也会长命百岁的。“ 第467章 王爷这是在怪我？ 中秋国宴之后，罗维便一病不起，就是这样，他还是记着让人给卫岚送去两个纯银打造的长命锁，一大一小，大的给卫宁，小的给安安，卫岚本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向罗维谢恩，只是罗维拒绝了。看到了卫岚一家四口走在一起的样子，罗维欣慰的同时，也难过，陪在卫岚身边的人不是他，最终给了卫岚一个荣华安泰的生活的人也不是他，罗维突然间就怕见到卫岚，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忍不住就会去害人，如果自己的这份难过再变成了对燕儿的报复怎么办？执掌了大周朝政十年的罗维，对自己是否还能不再起杀念没有了信心，如果见了也许会再生事端，那就不如不见。 卫岚得到了罗维病重不见外客的消息后，失望之下，就想在他向龙玄述过职后，带着燕儿三人回东商去，只是燕儿进陪罗知意的时候，突然感觉不适，太医查了后，确定燕儿已经怀上了一月的身孕，但胎象不是很稳，太医建议燕儿就留在上都保胎，等三个月之后胎儿在母体成形，再上路回东商，那样对大人和胎儿都好。 燕儿的怀孕让卫岚不得不推迟了行程，上都罗府如今就住着看房人一家，卫岚带着妻儿从驿馆搬出，住进了罗府。 燕儿再孕的消息，因为是在宫中由太医查出，罗维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命人又送了一份厚礼来。 卫岚收了这份厚礼，不死心，还是想进宫见罗维一面。但罗维还是以自己是病重之人，这个时候不方便见客为由拒绝了。 卫岚记得那日在林中看到罗维时，罗维的脸色还显得红润，行走也还正常，不像身染重病的样子，先还怀疑病重之说，是罗维的托辞，但等卫岚在上都又多留了几日之后，罗维病重的消息，已经在朝野上传得沸沸扬扬了。龙玄不久又下了招贤榜，遍寻天下名医，许下了爵位厚禄，只为了罗维的病，卫岚这才着起急来，托人找到了魏太医，打听罗维的病。 魏太医得到了卫岚的信后，就向罗维告假，说要出宫。 “你有什么事要出宫？”罗维睡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问道。 罗维昨晚喀血昏迷之时，魏太医亲耳听到他喊岚，“公子，”魏太医对罗维道：“是卫岚。” 罗维本还昏昏沉沉，听魏太医要为卫岚出宫，忙就打起了一点精神，问道：“岚他怎么了？” “不是，你别急啊。”魏太医忙就说道：“是岚要打听你的病，让我出宫与他见上一面啊！” “岚打听我的病？”罗维似乎是想笑，但这笑意还没达到眼底，就消失不见了，“他怎么会想打听我的事？” 魏太医在罗维的床榻边坐下了，小声对罗维道：“公子，这是不是说明岚就算吃了那个狗屁的忘川，但是看到你，还是喜欢你？” 罗维望着魏太医，说：“会吗？” “不然他又要见你，又要打听你的病做什么？”魏太医说：“公子，这是好事啊！” 罗维终于是笑了一笔在，“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他对魏太医道：“那天晚上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我们十年没见了，可是，可是我看到他，却感觉我们只是昨天刚刚分开的一样。” “公子，”魏太医一脸正经，认真地问罗维道：“你是不是还是想跟卫岚在一起？” 罗维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去，说了一句：“不可能了。” 魏太医一撇嘴，说道：“那我出宫见他一面。” “你……” “我知道。”魏太医抢了罗维的话头道：“你不想他担心嘛，我不跟他说你病重，就说你是累着了，让岚不要乱想。” “这样也好，”罗维这才点了头，道：“你见到他后，顺便替他诊一下脉吧，看看他的身子好不好。” “好，”魏太医答应道：“那我去了？” 罗维眨了一下眼。 魏太医起身走到了外屋，吩咐了守在外屋的太医们几句，他就匆匆拿着罗维的令牌出宫去了。 魏太医走了后，罗维不一会儿就又昏睡了过去。 卫岚与魏太医约在上都的一家酒馆里见面。魏太医到时，卫岚已经在这酒馆等了魏太医快一个时辰了。 “抱歉，抱歉啊，”魏太医进到卫岚包下的雅间后，就冲卫岚拱手道：“下官来迟了。” 卫岚起身请魏太医坐下，开口就问：“魏大人，王爷他怎么样？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 魏太医马上就变得愁眉苦脸，道：“不病得很重，陛下怎么可能发那个招贤榜呢？” 卫岚急道：“到底有多严重？王爷，王爷他，”卫岚憋了半天，才对魏太医道：“现在全上都城都在说，王爷是病，病危了，这是真的？” 魏太医看着卫岚道：“驸马爷，你怎么这么关心王爷的事？” “我，”卫岚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到他病重我心中会发慌，可是这么说，连卫岚自己都觉得奇怪，“我是相爷的义子，关心一下王爷，不应该吗？”最后卫岚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魏太医马上就道：“你这会儿就又是罗相爷的义子了？我说驸马爷，这十年来，你可是一张约也没给我们王爷来过啊，你看看你，现在都儿女双全了，要不是中秋那天，让王爷看见了，你是不是想一直瞒下去？” 卫岚忙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啊！” 魏太医说：“这么说你有苦衷？” 卫岚说：“义父和世宜大哥都跟我说，王爷在朝中摄政，而我是个在外带兵的人，最好无事不要与王爷联系，省得给王爷带来麻烦。” “还有这事？” “这是为王爷好，”卫岚道：“义父说他都不跟王爷了联系，就是怕王爷与陛下之间生了什么误会。” 魏太医听得摇头，罗知秋小心翼翼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没能保住罗维？就罗启和罗则这两个如今的北云郡主和南平郡王，就魏太医看来，那都是罗维一力保住的。小心翼翼有个屁用！魏太医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 看着魏太医面上的神色突然就变得爆燥起来，卫岚问道：“你这么问，是王爷在怪我吗？” 第468章 不管多久我都会陪他 魏太医忍住了要向卫岚翻白眼的冲动，这个人是真的不知道啊，罗维这辈子都不可能怪他半点不是的啊！“不是，”魏太医对卫岚道：“王爷只是有时候会叨念他家里的人，就是罗府里的人，他这些年累的很，也没太多时间想这些。” 卫岚心里又有了点失望，这失望来得莫名其妙，卫岚自己都弄不明白罗维不怪他，他要失望些什么。 “驸马爷，”魏太医这时灵机一动，问卫岚道：“下官倒是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卫岚说：“您请说啊。” 魏太医小声道：“王爷如果离宫，想到处去走走，你能陪他吗？” “好啊，”卫岚想都没想就说道。 魏太医说：“你先想想再说好，你还有公主，还有一儿一女，对了，燕回爷公主不是又有身孕了吗？你不管他们了？” 卫岚像是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你说他们啊。” 魏太医说：“是啊，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啊！” 卫岚双眼有些发直，他有些为难了。 魏太医看卫岚这样，就叹口气道：“好好想想吧，到底要选哪一个。” 卫岚说：“王爷要我陪他吗？” “你以前，”魏太医差点就说起了卫岚的以前，不过还是打住了这个话头，说：“这是王爷亲口说的，不是我瞎说的。” “我陪他，”卫岚听这话是罗维亲口说的，马上就对魏太医道：“公主可以带着宁儿和安安先回东商去，我陪王爷散心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魏太医说：“那这时间要是长呢？” “多长我都陪他，”卫岚说：“只要王爷愿意。” 魏太医暗处点一下头，又试探着问卫岚道：“驸马爷，你对王爷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把卫岚问愣住了，说：“我怎么想王爷？他是王爷啊。” “这个天下人都知道，”魏太医摆着手道：“我是说你看到王爷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没有？” 卫岚说：“我敬他。” “天下人不是恨他就是敬他啊，”魏太医抓了抓头，说：“除了敬呢？你就没别的想法？” 卫岚摇头。 魏太医又有些泄气了，拿起酒杯灌了一杯白酒下肚，栖源柳氏灭族也是报应，制出忘川这个东西的人，就不可能有好报！ 卫岚看着魏太医自顾自地喝酒，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魏太医道：“我以前给王爷当过侍卫？” 魏太医往嘴里塞着爆肚，说：“是啊。” “只是当侍卫吗？” 魏太医说：“是，是当侍卫，只是那时候，你和王爷的关系很好，王爷也没把你当侍卫看过。” “那他当我是什么人？” “呃，”魏太医拖了一个长音，“兄弟，对就是兄弟。” 卫岚望着魏太医笑了起来，说：“世宜大哥和宇轩哥也当我是兄弟啊。” 那能一样吗？魏太医心里叹气，说道：“嗯，罗相府三个公子人都不错的，罗相爷教子有方啊。” “那王爷真要出去走走吗？”卫岚问魏太医道。 “我先问问你的意思，回去后我再问王爷的意思，他要是下了决心，我通知你。”魏太医冲卫岚一举杯：“驸马爷，我敬你一杯。” 卫岚与魏太医碰了一杯，饮尽了杯中酒后，对魏太医道：“你可以告诉王爷，不管多久我都会陪他。” 魏太医说：“行，我回去后就告诉王爷。” 两个人吃了这顿酒，魏太医又给卫岚诊了一回脉，确定卫岚现在的身子骨硬朗之后，才与卫岚一起离开了这家酒馆。 “你回去先别和公主说这事啊，”临走前，魏太医还叮嘱了卫岚一句道：“她还怀着娃呢。” 卫岚冲魏太医一拱手，就是魏太医不说，他也不会告诉燕儿他要陪着罗维去到处走走，中秋夜在林中，燕儿对罗维的态度有些奇怪，卫岚能感觉到燕儿在害怕自己与罗维多说话。 魏太医与卫岚告别后，感觉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兴冲冲地回到宫里。 这时候的衣锦园里，罗维还是昏睡着没醒，但已经喀了两回血了，吓得太医们和赵福不敢再待在外室守着，一起守在了罗维的床榻前，生怕罗维昏睡中喀血，一口气上不来，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这是又怎么了？”魏太医进到罗维的寢室，看到人一起守在罗维的床榻前，忙就问道：“王爷又发病了？” 众人看到魏太医回来了，脸上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了一些。 赵福说：“王爷又喀了两回血了。” 魏太医没动声色，走到床榻前，手伸进被中诊罗维的脉，对众人道：“不要一起待在这里面，这里我守着就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赵福说：“王爷这是病情又重了？” 魏太医说：“王爷现在哪天不喀血？还天天都病情加重？我的赵公公，你就不要吓唬你自己，也吓唬我们了！” 赵福将魏太医的这话理解为，罗维的病情没有加重，便放心了一些，跟着太医们一起退了出去。 魏太医诊完了罗维的脉后，除了叹气还中叹气，将盖在罗维身上的审美观点子掖掖好，就坐在一旁守着。 这才过了中秋，罗维的屋中已经放上了炭炉取暖，屋中有些闷人，但罗维如今吹不得风，也无人敢将这屋里的窗户打开。 魏太医守着罗维，守了约两个时辰，罗维才醒过来。 “醒了？”魏太医看罗维睁开了眼睛，忙就将自己的脸凑到了罗维的眼前。 罗维没及说话，先是一阵大咳。 魏太医忙将罗维扶了起来，让罗维伏在了自己的腿上。 罗维咳了一阵后，就是一口血吐进了在床榻下放着的铜盆里。 魏太医看到罗维喀血，也没像其他太医那样惊慌，只是不轻不重的拍着罗维的后背，替罗维顺着气。 罗维血吐出来了，人也舒服一点，抬手冲魏太医摇了摇。 魏太医这才又扶着罗维躺下。 “见过岚了？”罗维还没平躺下来，就问魏太医道。 “见了。”魏太医说。 “他还好吗？” “岚一切都好，连个受凉都没有，”魏太医说：“我看这些年，你爹他们没少往岚那里送外物，这家伙的身子骨硬朗着呢。” “这就好，”罗维一笑。 “公子，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魏太医对罗维道。 第469章 我只想他一世安宁 罗维看魏太医一脸要向他邀功的样子，不解地道：“什么好消息？” “我遇见我师兄了，”魏太医说。 罗维“哦”了一声，还是不懂，这人遇上了师兄，跟他有什么关系？ “忘川啊，”魏太医从袍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在罗维的眼前晃晃，说，“公子还记得那玩意儿吧？” 罗维望向魏太医手里的小白瓷瓶，面无表情道：“这里装着忘川？” 魏太医说：“公子，你要不要也吃了忘川算了？这样你就不难过了。” “你混蛋！”罗维被魏太医的话弄得恼怒了，他怎么可以忘了卫岚？ “别生气，千万别生气！”魏太医看罗维发怒，忙就在罗维的胸口上轻轻上下抚了几下，怕罗维一口气上不来，再晕过去。 “这里面是什么？”罗维这时却自己反应过来了，这白瓷瓶里装的不可能是忘川，卫岚服下忘川后，生不如死了整整一月，他要是服下了忘川，也许下一秒就死了，魏太医这人不会想着他死的。 “解忘川的药，”魏太医晃着小白瓷瓶对罗维小声道：“公子，此药可解忘川啊！” 罗维一下子坐起了身来，“你说什么？”他大声问魏太医道，心开始剧烈地“嘭嘭”跳着，他没听错吧？这世上有解忘川的药？ 魏太医忙扶住了罗维，道：“公子你小心一点啊，解忘川的药就这一瓶，洒了就真没了。” “岚吃了它就能记起我了？”罗维急切地问魏太医道：“你没骗我？” 魏太医说：“我用项上人头担保。” “那，”罗维说：“你怎么不让他吃呢？” “哦，”魏太医说：“我是跟卫岚在酒馆前分了手后，再遇上我师兄的，没来得及啊。” “你师兄怎么会有解忘川的药？” “他是毒王啊，天下奇毒没有他解不了的。”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魏太医知道罗维不是个好糊弄的，说道：“我的公子哟，你以为我师兄能呆在一个地方让我找吗？我托人找了他十年啊！这不才找到他吗？有解药就行，也不枉我找了他这十年，”魏太医说着还一脸庆幸地对罗维道：“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是那家伙没有忘川的解药，他让我白费十年的劲，我就跟他恩断义绝，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罗维盯着魏太医手中的小白瓷瓶看，方才还是面露喜色的人，就这么一会儿又一脸凝重了。 “公子啊，”魏太医看罗维这样，忙就道：“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燕回公主要怎么办呢？” “我能不想吗？”罗维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撇嘴道：“你还想她做什么？你都病成这样了，能跟岚在一天是一天啊，岚不负她就是了。” 罗维向魏太医伸出了手。 魏太医将手中的白瓷瓶放到了罗维的手上，说：“公子你小心拿着啊。” “我是不会为别人着想的人，”罗维小声说了一句。 “那就行了，”魏太医说：“你就跟岚走，我去跟陛下说，你都快死的人了，让他随了你的心愿，陛下不会不答应的。公子，你想一想，你要跟岚去哪里。我明天就再出宫一趟，去找岚，让他服下解药。” 罗维我这还带着魏太医体温的 白瓷瓶，对魏太医说了一声：“谢谢你了。” “公子还跟我见外？”魏太医忙笑道：“下官也不是不想提前跟你说，只是不敢保证我那个师兄能有解忘川的药，所以就没说，公子不要怪我就行了。” 罗维将白瓶举过头顶细看，他听着白瓷瓶里有水声，原来解忘川的药是汤药。 “公子，”魏太医说：“这样你是不是开心一点了？” “其实，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岚，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罗维说着，竟然一扬手，将白瓷瓶扔进了床榻旁的炭炉里。 “公子？！”魏太医跳了起来，几乎是用吼得跟罗维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维一脸的平静，看着白瓷瓶碎在炭炉里，里面的药水化成了一缕白烟，往上升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你是真的不想岚了》”魏太医痛心疾首地问罗维道，虽然这药是他骗罗维的，可是还是心疼。 “就像你说的，”罗维语调平淡的道：“我还能活多久？既然陪不了他到最后，我何必再去烦他 ？” “这怎么能叫烦呢？！”魏太医急道：“你不知道岚他，岚他……” “岚他怎么了？”罗维问道。 “岚他就算不记得他了，还是对你有心啊！”魏太医压低了声音道：“我试过他了，他真的还是以公子为重。” “嗯，”罗维应了一声。 魏太医等了半天，却看到罗维倒在了床榻上，好像又要睡过去的样子，忙就问罗维道：“你就嗯了一声，就没了？” “他不可以再喜欢我了，”罗维说道：“不能一起走到最后，就不要再在一起了，我不想他到最后还是要为我伤心。” “你不问岚吗？”魏太医说：“如果这是他愿意的呢？” “他愿意，我也不要，”罗维闭上了眼睛，“岚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够了，我不能再害他了。” “公子啊！” “我累了，什么忘川，你不要再记着了。” “那你自己呢？”魏太医不甘心道：“你怎么办？就在这里了？” “等死罢了，”罗维声音转冷道：“死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你！”魏太医一跺脚。 “你也不要再去烦岚了，”罗维突然又道：“燕儿有了身孕，他们家里不可以出事，你离他远点。” “我为何要离他远点？”魏太医说：“我还能害到他？” “我怕你管不住自己的嘴，”罗维说：“就算是为我着想，不要让卫岚再想起我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他了。” “这是为了什么啊？”魏太医这会儿也不怕自己的话被旁人听了去了，冲罗维叫道。 “我已经说过了。” “这世上再恩爱的夫妻，同年同月同日死，又能有几对？”魏太医说：“总有一个人会先走的，公子，你怎么就像不明白呢？” “我不想他伤心，”罗维喃喃的低声道：“我只想他这一世安宁。” 魏太医沉默了，坐在了罗维的床榻上，他望着窗口，花格的窗棂，分解了阳光，在窗前的地上落下了一地的碎影。 第470章 纳妃礼 龙玄发出招贤榜后，有桑州季氏奉上了一纸的药方。 桑州季氏世代行医，却有祖训，生不入宫门，所以季氏世代只在民间行医，无人应选入朝为医。此次季氏奉上这纸药方，也只是说锦王维为国操劳至此，身为大周百姓理应回报，婉拒了龙玄在招贤榜上许下的爵位厚禄。 罗维用了这药方，身子竟然也渐渐有了起色，至少不再终日缠绵病榻，龙玄大喜之下，赐以了季氏大周国医的封号。 转眼入冬，此时年满十五岁的皇长子龙霄，也到了纳妃的年纪。 龙霄本想替龙霄纳诸国的贵女，只是龙霄却只想纳一些大周的官宦之女，不想自己的纳妃也成为龙玄算计得失的工具。这时皇家父子再次爆发冲突，最后惊动了罗维，在罗维的做主下，龙玄让了步，允了龙霄自己定下侧室的人选。 龙霄看罗维这次还是站在自己的身边，向罗维吐露了实情，他于一次春郊狩猎之时，在上都城外偶遇了工部员外郎何敬的小女，从此就无法忘怀那个在春风中，望他含羞微笑的少女。 罗维却不记得这个何敬是何许人也，命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何敬只是工部候补的员外郎，六品的京官，家世也一般，何敬出生于浙州一个普通农家，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以一朝中的跃入龙门。何氏这样的家世让罗维为了难，一个六品小官的小女，如何能成为皇长子的第一个侧妃？ 龙霄得知罗维命人去打听何氏的家世之后，忙就赶了来见今晚，只往罗维的躺椅钱一跪。 “你这是又要做什么？”罗维也知道龙霄这是为了何事，只觉得一阵头疼。 “六皇叔觉得那个何氏不配入宫吗？”龙霄问罗维道。 “入宫也可，”罗维说：“做一个女官，还是与你日日守在一起，只是这个侧妃，你还是另选他人吧。” “六皇叔，”龙霄急道：“她是个好女子啊。” “你都没与她说过话，怎么知道她是个好女子？”罗维的眼神一历，道：“你们已经私下相会过了？” 龙霄急忙摇头：“没有，六皇叔我怎么敢毁一个女子的清白？”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好女子？” 龙霄低头道：“那日我在城外见她，路上那个老妇跌在地上，只因是个乞丐，路人皆避如赃物，只有她带着丫环上前，将那老妇扶起，还赠了衣食。我看她自己也不是出身富贵之人，这样的人，心应该是好的。” 罗维叹一口气，他将这个何氏已经打听得清楚，龙霄没有看错，那是个心善的女子，“你知道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吗？”罗维问龙霄道：“她的母亲只是一家家有几亩薄田的农户，帮不了你，也护不了她。霄儿你这一生吗，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我们先不说你未来的正妻会是怎样一个显赫的出生，就是哪的那些侧室妻室们，也已经各个出自豪门大宅，我问你，你要如何护住这个你说爱她的女子？” 龙霄被罗维问得哑口无言。 “宫里的风雨太大，不适合何氏这种太过较弱的女子，”罗维有些怜惜地看着龙霄道：“就算她可以活下来，也一定不是你当日在城外看到的那个女子了。” 龙霄改跪为坐，依着罗维的躺椅，坐在了罗维的身旁。 “真为她好，就忘了她吧，龙氏的门第太高，她迈不过的。” “我不甘心，”龙霄将脸埋入了臂弯里，闷闷地道：“六皇叔，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一样也得不到吗？” 罗维伸手摸了摸龙霄的头，“除非你变得足够强大，霄儿，等你可以一手主宰一切的时候，你才可以让旁人知道你的喜好。” 龙霄抬头望向罗维。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懂我的话，”罗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侧妃人选让谢师傅替你留心一下吧，现在不纳诸国贵女，于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皇家父子，想要父慈子孝不容易，你要记住六皇叔的话，你的父皇于你，先是君后才是父。” “那那个何氏女能等我打那一天吗？”龙霄问罗维道：“六皇叔，她若嫁人了怎么办？” “那你们就是有缘无分，”罗维道：“霄儿，你痴情不起的，就不要再想着了。” “为什么我要生在皇家？”龙霄将头靠在了罗维的手臂旁，问罗维道：“为何我娘要嫁入宫中？” “这就是你的命啊，”罗维摸着龙霄的头，龙霄的头发，与龙玄一样，有些偏硬。 龙霄从此以后在位于人说起过何氏，那个上都城外，冲他含羞一笑的少女从此成了龙霄心中的一个梦。直到许多年后，他也已是三宫六院，美女三千的时候，再见到早已嫁为人妇，膝下儿孙承欢的何氏女时，他们都已是白发苍颜，不复当年的模样，望着这个自己记了一生的女子，笑容恬淡满足，龙霄才确定自己没有信错他六皇叔的话，他当年的决然放手，其实是成全了这女子的一生。 半月之后，龙霄的纳妃礼举行。 谢语此时对龙玄的三子都已经知根知底了，龙霄最让他看好，所以当龙霄请他帮忙选侧妃人选时，谢语没有推辞，真就几番思量之后，才为龙霄定下了四位侧妃。 龙霄纳妃的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温暖的几乎不像是冬季里的温度。 罗维坐着步辇去倾文殿，龙霄的纳妃礼，他就算不全程陪着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子，也要去露一下面，亲手向龙霄送上自己的贺礼，好像只有这样做，罗维才觉得自己算是尽到了心意。 龙玄在罗维早已不到了倾文殿，本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龙霄说些勉励的话，只是话说出了口后，又成了一番君上对臣下的训导之词。 龙霄早已不将龙玄看作父亲，只一味的低头应承，心里却在盼着罗维早一点到，让他好摆脱上座的这个君王。 福到站在倾文殿外，远远的看到罗维的步辇过来了，忙就进殿向龙玄禀报。 罗维却在这时看到了路边与侍卫跪在一起的一个少年，也是穿着皇室子弟的正装，只是不知为何会与侍卫跪一起。“你是谁？”罗维让步辇停下，问这少年人道。 第471章 龙翔庶子 这少年人听罗维问他，忙就回罗维的话道：“六皇叔，侄儿龙堂。” 罗维在脑子里翻了一下，没有想起这个龙堂是什么人来。 “侄儿的父亲是裕王，”罗维也不指望位高权重的锦亲王能知道他是谁，遂不等罗维开口相问，就说道。 龙翔只生有两子，嫡子一直被龙翔教养在身边，这个看来就是那个年岁小的庶子了。“你抬头我看，”罗维说道。 龙堂抬起了头来，一点也不胆怯地面对了罗维。 罗维暗自“呀”了一声，龙翔的嫡子龙荣罗维看过，与龙翔长得并不想象，这个庶出的龙翔，却是酷似龙翔。 “六皇叔，”龙堂有躬身给罗维行了一礼。 “堂儿近前来，”罗维向龙堂招招手，对龙玄他是心有愧疚的。 龙堂走到了罗维的步辇前，垂首静立，一副听罗维示下的样子。 “你怎么会站在这里？”罗维问龙堂道：“怎么不进殿去？” 龙堂道：“侄儿在殿外磕头即可，不必近点去打扰大殿下的。” “你，”罗维上下打量一下龙堂的衣着，这才发现龙堂虽着了皇室子弟的正装，但从衣领这些细节处看，这衣衫已经是很旧了。“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吧，”罗维对这个龙堂起了怜悯之心，看来这又是一个在家中处处受制的庶子，名为皇家子弟，日子也许还不如普通的官宦子弟好过。 “是，”龙堂倒也不推辞，罗维开了口后，他就跟在罗维的步辇旁走。 这时龙玄已经得到福到的通禀，知道罗维已经来了，便带着龙霄出殿来迎罗维。罗维病情才稍有起色，这个时候又是冬季，龙霄是真不想罗维跑这一趟，可这是龙霄的纳妃礼，他不让罗维来，只怕这一对叔侄都要对他再生想法。 罗维到了倾文殿的大门前，龙堂主动伸手要扶罗维下辇，罗维不以为意，便由着龙堂将他扶下步辇。 龙玄走出倾文殿的大殿，看到是龙堂在扶着罗维，马上就喊了一声：“龙堂你想做什么？！” 罗维听到龙玄的喊声便向龙玄望过去，龙玄的声音中透着惊慌，让他有些讶异。 “六皇叔，”龙堂在罗维看向龙玄的时候，就小声喊了罗维一声。 “什么？”罗维想再扭头看龙堂，却只觉得腹下一疼。 龙玄已经在往罗维这里飞身赶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堂将一把匕首刺进了罗维的腹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跟在罗维身后的龙十反应过来，一掌打飞了龙堂，伸手扶住罗维的时候，罗维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何事。 龙玄看着龙堂刺罗维，整个人像是被巨石碾过了一般，面无人色的赶到了罗维的身边。 罗维这会儿还没觉出疼来，只是看着自己腹上扎着的这把匕首愣神，他不太明白，龙堂怎么会杀自己？他与这个少年今日此第一次见面，如果这不是龙翔的孩子，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太医，宣太医来！”龙玄一把横抱起了罗维，声音变调地喊道。 原本喜庆的倾文殿，刹时之间除了龙玄的咆哮之外，听不到一点声响。 “娘，”被龙十一章打飞的龙堂这时高声笑了起来，“孩儿替你报仇了！” 疯狂的笑声在倾文殿的大门前回荡，让人悚然。 “他，”罗维看着龙堂，一脸的不解。 “他是高氏的儿子，你怎能让他近你的身呢？”龙玄抱着罗维就往外走，他已经晕了头，倾文殿有的是宫室，龙玄这时却只想着要抱罗维回衣锦园去。 “把他抓起来！”龙霄下令道，他的情形不比龙玄好到哪里去，浑身都在发抖。 高氏？罗维来不及想这个高氏是谁，便在龙玄的怀中昏了过去，伤口的匕首还没有拔去，这个时候血还流不出来，但难忍的疼痛感，已经让羸弱不堪的罗维承受不住了。 龙玄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他甚至能感觉到罗维的生命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的消失。 魏太医没有跟罗维去倾文殿，正在院中的油桐树下坐着晒太阳的时候，就看到龙玄抱着罗维冲了进来。“公，王爷这是怎么了？”魏太医受惊之下，也顾不上跟龙玄讲什么君臣之礼了，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跑到了龙玄的身前。 “他遇刺了，你快来看他！”龙玄也不停步，直接就往罗维的寝室跑去。 魏太医跟在龙玄身后跑，他还没看到罗维腹上的匕首，但龙玄一句遇刺，就足以让他明白这是又发生何事了。 “罗维，罗维，”龙玄将罗维放到了床榻上后，就大声喊着罗维的名字。 “陛下，让臣看看，”魏太医说这话，就将龙玄挤到了一边去。 龙玄也不怪魏太医无礼，着急地道：“你看看他怎么样了。” 魏太医这时看到了那把深扎进罗维腹中的匕首，差点就瘫倒在罗维的床榻前。 “你快点啊！”龙玄看魏太医一脸惊惧的样子，伸手推了魏太医一把，差一点就把魏太医推倒在罗维的身上。 魏太医这时转身也不管屋外有没有人，大声喊道：“去太医院拿治刀伤的止血药粉来！要快！” “你不替他除刀？”龙玄这时已经六神无主，只盯着魏太医问道。 魏太医深吸了一偶，勉强让自己镇静一些，对龙玄道：“这时不能除，这匕首一拔，就要出血了，没有止血粉，万一止不住血，王爷就危险了。” “他不能有事啊！”龙玄大声叫了一句。 “是，”魏太医一边替罗维往下解着衣衫，一边说：“王爷不能有事的。” 太医们带着止血粉赶到衣锦园时，魏太医已经给罗维灌了一碗老参汤下去，罗维这时已经醒了过来。 魏太医一边命太医们调止血粉，一边命人将罗维的头抬高一点。 罗维没让人再上去碰罗维，抢步上前，将罗维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对魏太医说：“你要除刀了？” 魏太医看看被一个太医端到了自己面前，已经调好了的止血粉，将一块巾帕叠好几叠后，让罗维咬在了嘴里，对罗维道：“王爷，有些疼，你要忍着一些啊！” 第472章 我怎么可以让岚伤心？ 沾着血的匕首扔在了一旁的地上，龙玄看着太医们一遍遍将黄褐色的止血粉洒在罗维的伤口上，只是汹涌而出的鲜血，不一会儿就如溃堤的水一样，冲破在伤口上结成块的药粉，流了出来。 魏太医看着血一直止不住，脸色已经与罗维一样，白得看不到血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龙玄当然也知道血止不住，对于一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冲魏太医喊道。 罗维在魏太医拔匕首时又昏了过去，这时又有些神智要清醒的样子。 “王爷，”魏太医看罗维要醒，忙就喊罗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下官啊，王爷！” “罗维，”龙玄也忙喊罗维，这个时候罗维若是能醒来，要比他一直昏迷不醒，任血这样流的好。 “高氏是谁？”罗维眼还没睁，就问龙玄道。 “陛下你跟王爷说说话，”魏太医忙对龙玄道：“不能让王爷再睡过去。” 龙玄这时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室隐秘了，对罗维道：“高氏就是那个将战报私扣的高洙的姐姐，你还记得那封战报吗？” 罗维“哦”了一声，说：“高氏现在在哪里？” “杀了，”龙玄说：“早知道这样，那个孽种我也不该留的。” “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仇人啊，”罗维好笑道。 罗维因为发笑，身体一抖动，伤口处的血更是流得快了。 “王爷，不能笑，不能笑啊，”魏太医忙就按住了罗维，急道：“你听下官的话，现在不要动，一动也不要动。” “没事的，”罗维却一点也不在意地道：“今天不会是我的死期，你们不用怕。” “不会死，”龙玄搂着罗维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有冰凉的液体流进了罗维的颈中，罗维有些迷茫地在想，龙玄流泪了？ “没事的，”龙玄在罗维耳边喃喃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明明就要好的了，是我错了，我应该来接你过去的。” 魏太医又一次将止血的药粉洒了罗维的伤口上，抬头想看看罗维的气色，却看见了罗维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甚至还有些刻薄的得意。 “我没事，”罗维对龙玄道：“你不用为我担心。” 龙玄只是搂紧了罗维，此时他一点也不敢松开罗维，生怕自己这一松手，罗维就会在他的怀中消失。 这时谢语带着众人赶到了衣锦园，罗维被裕王庶子刺杀的消息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有皇宫传遍了整个上都城。 “纳妃礼不能停，”罗维听到福到说，众臣都在外候着，不等龙玄开口就说道：“花轿已经出门，不可以，不可以再回门，接进宫来。” 福到看向龙玄，只见龙玄只是搂着罗维歪坐在床榻上，如同魂魄离身了一样。 福到领了罗维的命令，退了出去，找到了站在众臣之首的信王，把罗维的话传给了信王。 信王看看罗维的这间寝室，重重地一跺脚，又往倾文殿赶去。罗维说的没有错，四妃的花轿已经离府，不可以再让她们回门，这样等于皇家弃了她们，这四个女子这一辈子救算是毁了。 “王爷，”信王刚离了翠岛，就有守宫门的将军向他跑了过来。 “怎么了？”信王站下来问道。 “裕王妃身着白衣，带着裕王府众人一起跪在北门外，说是要向陛下请罪。” 信王险些没被急死，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又来捣什么乱？！“把北宫门关上！”信王也来不及多想，命守宫门的将军道：“花轿由东门进，不要让人靠近北门那里，裕王妃要跪就让她跪。” “是，”守宫门的将军转身就跑了。 信王赶到倾文殿，龙霄这时已经脱去了一身的喜服：“你这个时候要先把人迎进倾文殿，办完了这事，你再去看你的六皇叔。” “这个时候我还迎什么女人啊？”龙霄大叫道。 “这时你六皇叔的话，”信王只得把罗维抬了出来，对龙霄道：“你不听他的话吗？” 这话将龙霄震住了。 “你这个时候不能让你六皇叔再着急了，有太医们在那里，”信王又对龙霄好言相劝道：“你去也没有用，好好迎了侧妃，你再过去，也算是给你六皇叔冲喜了。” “冲喜？”龙霄冷冷重复了信王的话。 “没错，就是冲喜，”信王忙道：“你就当是为了你六皇叔。” 龙霄这才待在了倾文殿，就又去看被押去了宫中暗牢的龙堂。信王已经听说，龙堂在龙玄抱着罗维走了后，就要自尽，被众侍卫拦了。信王心急火燎往暗牢赶去，他得去吩咐一声，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让龙堂死了，如果罗维难过这一关，龙玄总也要有个出气的对象，没有了龙堂，信王相信，龙玄绝不会在顾忌什么兄弟之情，整个裕王府都要给罗维陪葬的。 衣锦园，罗维的伤口中流出的血少了一些，但还是止不住，人也更加昏沉起来。 “王爷，”魏太医此时已经是浑身大汗，看龙玄这是也叫不醒罗维，就对罗维道：“卫驸马这时就在外面，你要见见他吗？” “卫，卫驸马？”罗维的头已经眩晕到，想不出卫驸马是谁来了。 “卫岚，”魏太医也顾不上龙玄就在那里坐着了，对罗维大声道：“就是岚，你要见他吗？他就在外面。” “好啊，”罗维马上就说道：“我要见他。” “让岚进来，”龙玄这时开口道：“让他来。”这个时候他只想罗维能闯过这一关，别的他什么也不求了，只要罗维能活下去，让卫岚带着罗维走，他都愿意。 “不是，”罗维这时却喊了起来，说：“我不要见他，不准喊他进来！” “不喊，”龙玄忙对罗维道：“我们不喊他进来，你不要动怒，不让岚进来了，你就放心，我们不喊他进来。” 魏太医再一次徒劳地将药粉洒在了罗维的伤口上。 “不想见岚了？”为了让罗维不睡过去，龙玄问罗维道：“为什么？” “他会伤心啊，”罗维竟是笑了一下，说道：“我怎么可以让岚伤心？” 第473章 人各有命 就如罗维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一日还不是他的死期，所以就算他的血浸透了床榻，他还是活了下去。 龙玄在罗维暂时脱险之后，不出信王所料，将满腔怒火撒到了裕王府。 龙堂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不怕了，他就是要罗维死，替她的母亲和舅舅一家报了仇，顺便带着那个无情无义的裕王府众人一起死。 龙玄没有与龙堂多说，在皇宫的暗牢中，就将龙堂处死，之后就下令查封裕王府，连被他亲自教养在身边的龙荣，都被龙玄下令关押。天子一怒，可伏尸万里，更何况龙玄此时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 信王带着皇室宗亲一起长跪在长明殿外，替裕王一府的人求情。 “如果这个女人贤淑，能善待庶子，怎么会有龙堂之事？！”龙玄在长明殿中大骂裕王妃，“翔活着时，就不喜她，果然是个毒妇！” 信王向龙玄哀求了半天，却几乎要被龙玄以与流霆同罪论处。最后信王无奈之下，对暴怒之中的龙玄道：“陛下，锦王现在生死未卜，你再开杀戒，你就不怕加重锦王的业障吗？！” 信王的这句话，让裕王府逃过了亡府的劫数，龙玄如今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神，这样他才能求告有门，他放过裕王府，可以看做是为罗维急了一点功德。 裕王府却没有如龙玄的意，在龙玄放过了她之后，裕王妃与府中，穿着她嫁与龙翔时所穿的嫁衣，吞金自尽。 龙玄再一次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激怒，这一次裕王妃的母族，因为这个倔强的女子而大祸临头，被龙玄下令全族下狱，只等罗维的病情稳定之后，他再行处置。 裕王世子龙荣，原本还得了圣恩，龙堂之事之后，他就被龙玄夺了爵位，虽然龙玄还让他住在裕王府中，但所有人都知道，龙荣这一世，都不可能再有出头的机会了。 再看衣锦园这里。 罗维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人再未清醒过，伤口也一直没有愈合，一直都有少量的血在外流。 魏太医和太医们都知道，罗维这时是真正的在数着日子过了。 龙玄命人去桑州，找季氏的族长前来上都为罗维诊病。只是桑州离上都遥远，桑州季氏不可能几日之内就赶到上都来。龙玄无奈之下，又想到了拂衣国师。 拂衣国师这一次没有奉诏前来，只是让人给龙玄来来了四个字：“人各有命。” 龙玄心中愤怒，但他不能讲一个有活佛之名的高僧如何，只得再命人去请，却听去传旨的太监回来说，拂衣国师已经闭关，不见外人了。拂衣的态度，让龙玄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此时才真正对罗维有了不详的预感，好像这一次，这个人要离他而去了。 龙玄开始除了无法退掉的上早朝理政之外，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罗维。就算是睡觉，也只睡在罗维的身边，他会握着罗维的手，如果罗维的手变凉一些，龙玄就会从浅眠中惊醒，非要探过罗维的鼻息，听了罗维的心跳，他才能平静下来。 龙玄也变的胆小，他这才发现他这个帝王，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死，却无法保住一个人的生，冥冥之中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决定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死，让他无法抵抗，只有臣服。龙玄也不敢再去想他与罗维的未来，听到罗维那一句，我怎么可以让岚伤心？只这一句话，龙玄便知道，他这一生是争不过卫岚的，罗维可以看他一世孤寡，却不肯让卫岚伤心片刻。 “我只求你活着，”龙玄时常在罗维的耳边自语，他想求罗维活下去，不为他，为了卫岚，他只求他活下去。 罗维在睡梦中，不时能听到耳边有人在与他说话，有时候他听不分明，有时却能清晰的听到这个人的每一句话。龙玄为何要哭呢？罗维有时会问自己，这个人不应该为他掉泪的，为何现在要哭呢？罗维有时听着龙玄的哭泣声，想开口让龙玄不要哭了，他只想躺在那里，听着龙玄的哭声，听着龙玄一点一点，不厌其烦的说着他们的过去。罗维这才发现，在龙玄的口中，他与龙玄竟也有两小无猜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偷溜出宫，一起挨罚，一起在一床被子里熟睡过。罗维听着龙玄的话，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因为他已经努力的去回想，都没有想起他和龙玄还有这么一段时光。 “只要你好了，我让卫岚带你走，这一次我放你走，”龙玄不止一次在罗维的耳边发着誓，他脸上的泪水落在了罗维的唇上，他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尽。 罗维觉得龙玄的泪水好像比一般人的泪水要苦涩，让他的心有些痛了。他想跟龙玄说，这个时候，我还能陪着卫岚去哪里？他有了一个家，我在那个家里，能算作是卫岚的什么人？你为何到了现在，才与我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早一点说，我也许就不会这么恨你。 “我以为我们来日方长，”龙玄细细的梳理着罗维的头发，“以为只要时间再长一点，我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原来是我错了，罗维，我那时不知道你没有太久的时间给我了。我不该将这个国家丢给你，我征服了天下，却没有了你，天下与我又有何用？” 有泪水滑过了罗维的脸庞。 龙玄却不知道这是罗维的泪水，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的眼泪，他以为是他的泪水又一次滴到了罗维的脸上。 此时已经是上都的隆冬，雪未降，冷冽的寒风还是让上都的街头滴水成冰。 罗启在往上都的管道上策马疾驰着，生怕自己迟了一时，就见不到罗维最后一面了。罗则人在南诏，虽也在往上都这里赶，只是路途毕竟太过遥远，只有他这个大哥，有可能再见上罗维一面，也让罗维临终之时，身边不至于没有一个家人。 第474章：今生之后，永不相见 日子不管怎样的让人窒息难熬，日月还是交替，时间还是在不停顿地流逝，龙玄由南诏归朝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到了。 这一天，罗维的梦中出现了上都西郊的那座城隍庙，梦中的那一片雪原，是他上一世的暴尸之地，历经一世，这里还是没有变过，还是这样不见一人，只有满天的飞雪和寒鸦。 “公子？！”耳边传来了一个人惊喜交加的声音。 罗维望向了这个人，才发现这个人是魏太医。 “公子！”魏太医生怕罗维再闭上眼睛，大声喊着罗维道：“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 “你的胡子，怎么这么长了？”罗维说了一句。 “王爷醒了！”魏太医只听了罗维这一句话，就冲外屋大喊起来。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钟，罗维的寝室里就站满了人。 罗维将这些人一一看过，说：“怎么都哭了？” 赵福再也没有力气站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罗维哭道：“老天爷开眼，王爷你总算醒了。” “替我更衣吧。”罗维笑了起来。 魏太医这时发觉罗维不对了，他看到罗维的脸上有了红晕，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艳得妖异。魏太医颤抖着手，诊上了罗维的脉。 赵福这时听到罗维说要更衣，从地上站了起来，说：“王爷，你要更衣？” “嗯，我想更衣，”罗维说：“不用新衣，就换一件我日常穿的衣服吧。” “换新衣吧。”魏太医这时一闭眼，说了一句。 赵福呆愣愣地看着罗维，换上新衣？这代表什么？ 后面的太医们忙都上前，都想要诊一下罗维的脉。 “不用了，”罗维却笑道：“你们都退下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退下吧。”魏太医抹了一下双眼，命太医们道。 赵福想哭，可是看着床榻上的罗维，一脸平静地笑看着自己，赵福咬了一下自己的手，对罗维说：“王爷您等奴才一下，奴才这就给您去拿衣来。” “好。”罗维应了一声。 “都退下。”赵福这时对屋中的随侍们说道。 屋中刚刚还站了一屋的人，现在就只剩下魏太医陪着罗维了。 罗维这时才望着魏太医一笑，道：“我可以解脱了。” “解脱了，”魏太医说：“解脱了就不用再累了，不用再想那些伤心的事了。” “替我将陛下叫来吧，”罗维说道：“我有话要与他说。” 魏太医点一下头，说：“公子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叫他来。” 龙玄此时还在长明殿，这一天他要与皇族宗亲们共进一顿饭，皇族亲情淡薄，只是除夕夜的团圆饭还是要用的。 魏太医一路跑到了长明殿。 “怎么了？”龙玄看到魏太医通红的双眼，脸上似是还有泪痕，手中的银筷就掉在了地上。 “陛下，”魏太医给龙玄磕头道：“王爷醒了，要见您。” 龙霄此时的反应比龙玄快了一些，一听说罗维醒了，他是起身就往外跑去，这里坐着的就没有他的家人，衣锦园里的那个才是真正关爱过他的人。 龙玄瞪着魏太医看了半天之后，才道：“罗维要见我？” 魏太医使劲地一点头，说：“陛下，您快些去吧，去迟了不好。” 龙玄起身撞翻了他的御案，一桌的佳肴全都翻到了地上，但龙玄顾不上看一眼，踉跄着往殿外走去。 衣锦园里。 大红的宫灯全都去掉，燃起了白烛。 龙霄一进院里，就被这些惨淡瘆人的白烛吓到，回过神来后，就一头就冲进了罗维的寝室。 “六皇叔！”耳边的哭喊声，将罗维的神智又唤了回来。 “是霄儿啊，”罗维望着龙霄笑了一下，道：“怎么哭了？” “六皇叔你会好的吧？”龙霄哭问罗维道。 “傻小子，”罗维笑道：“六皇叔陪不了你一辈子的，霄儿你日后要好自为之，不要再与你父皇怄气，要好好的啊！” “六皇叔你在说什么？”龙霄哭道：“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怎么还会哭呢？”罗维仍是笑道：“不要再哭了，你是男子，不可随意掉泪的。” 龙霄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抽噎着，想拉一下罗维的手，却不敢去碰罗维。 “霄儿，”罗维望着龙霄，认真地说道：“日后你或许会听到些什么话，六皇叔事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不要，不要太记恨我。” 龙霄说：“六皇叔，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房门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猛地撞上了这门。 龙霄和罗维都扭头去看，却见龙玄站在门外，竟是不敢进来的样子。 “我有话与你父皇说，”罗维对龙霄道：“你先出去一下。” 龙霄点一下头，乖乖地走了出去。 龙玄一步步走到了罗维的床榻前，他看到了罗维穿上了一身新衣，嘴唇就开始哆嗦，接着全身都开始颤抖。 “龙玄，”罗维望着龙玄道：“我知道我大哥来了，你让他带我离宫吧。” “好，”龙玄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罗维望着龙玄没有说话。 “来人，”龙玄冲外屋道：“去宣罗启速进宫来。” “幽燕罗氏忠义传家，”罗维听龙玄下了这道圣旨后，才又对龙玄道：“你不要将他们看做恶人。” “我知道。” 罗维手臂用力，却坐不起身来。 龙玄上前一步，扶坐起了罗维。 “龙玄，我不行了，”罗维说道：“以后你还是要当一个好皇帝，这个皇位你得来的不易，不要浪费了你的心血。我，我也知道，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罗维！”龙玄想捂住罗维的嘴，却不敢去触碰怀中的这个人，只能哀哀地喊了罗维一声。龙玄望着罗维，这个人还是这样漂亮的眉眼，脸颊上两抹嫣红，一个清冷的人，这时却显出了些许的艳丽。“你不要恨我，”龙玄对罗维道：“罗维，你不要恨我。” “龙玄，”罗维平静地望着龙玄，目光清澈，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过龙玄，“我不恨你了，只是，你我这一世，你毁我一生，我亦害你一世孤寡，所以你我今生之后，永不相见吧。” 第475章：咫尺天涯 罗启赶到衣锦园时，就看见龙玄站在罗维的寝室门口。 “他在里面，”龙玄木然地对罗启道：“你带他走吧。” 罗启匆匆给龙玄行了一礼，冲进了罗维的寝室，“小维！”罗启在就要冲到罗维的床榻前时，停了下来，他一时生了怯意，竟是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大哥，”罗维睁开眼，望着罗启，笑容欢悦，“我等你很久了。” 罗启忍着抱着罗维痛哭的冲动，缓步走到罗维的床榻前，说：“是大哥不好，大哥来迟了。” “带我走吧，”罗维说：“我不想再在这里了。” “好，”罗启连同罗维身上的厚被一起，抱起了罗维，说道：“大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嗯，”罗维在罗启的怀中道：“回家，我早就想回家了。” 罗启快步将罗维抱出了寝室，罗维往外看去，这才发现，这一天竟然还是飘着大雪。 “冷吗？”罗启小声问罗维道。 “不冷。”罗维道。 “王爷。”这时院中喊起一片喊声。 罗维看到了龙十五人，就提了一口气，道：“大哥，你以后要照顾他们。” “王爷！” “好。” 龙十五人与罗启几乎是同时说道。 “你走吧，”龙玄在门前道：“这里的人，我都会好生安排，不会亏待了他们。” “赵公公。”罗维又喊赵福。 “王爷！”赵福跪在罗维的面前哭着应声道。 “我走了，”罗维说：“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王爷！”赵福额头触地，哭道：“王爷安心走好，赵福日后还是要伺候您的。” “来生要享富贵，”罗维低声道：“我替你做过，做过功德了，不会，不会再受苦了。” 赵福痛哭，头磕在地上，不多时就殷红了一片。 罗启抱着罗维在众人的哭声中走出了衣锦园，他快步走在雪地上，只想快一点带罗维离开这里，这里如同一个不详的牢笼，将他小弟的一生都困在了里面。 龙玄走到了院中，似是想去追罗启，最后却在油桐树下停了下来，龙玄的身子依着油桐的树杆，慢慢地滑落，最后跪坐在了雪地上。 一声悲怅且绝望的恸哭声在这个雪夜响起。 没有人看过平章帝失声痛哭，人们没有想到，这个冷血无情的帝王，有一天竟会像一个孩子一般哭泣。 你我今生之后，永无相见。 龙玄想着罗维最后留给他的话，心中的绝望与悲伤全都化成了泪水，今生之后，永不相见，“罗维啊！”龙玄向天哭喊着这个人的名字，只是回答他的，除了这漫天的飞雪，只有他自己回荡在这个雪夜里的恸哭声。 “小维，大哥带你回家，”罗启抱着罗维坐在一辆马车里，车出了宫门后，罗启就对罗维道：“我们已经离宫了。” “我回不去了，”罗维这时却说道：“大哥，我回不去了。” “回得去，”罗启连声道：“大哥这就带你走，爹娘也在来上都的路上，你不想见他们吗？还有你二哥，还有优儿，霜儿他们，你都不想见了吗？” “想啊，只是来不及了，”罗维声音低弱地对罗启道：“大哥，将我葬在宣州城外的青山山谷里好了。” “小维！” “宣州城里的人，都应该还记得当年的南哥儿和傅哥儿，”罗维说道：“大哥，你去找他们，我和岚在那山谷里有一座木屋，他们答应过我，会替我留着木屋，那是我和岚的家，你将我葬在那里好了，我喜欢那里，这个世上，我最喜欢那里。” “好，”罗启答应罗维道：“大哥送你去宣州。” “带我去，去看看岚吧，”罗维静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对罗启道：“我，我想去看他，看他一眼。” “好，”罗启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落，说：“大哥带你去看岚。” 马车从上都的街头飞驰而过，最后停在了罗府对面的街上。 罗启正要喊人去喊门，却又听罗维说：“还是不用了，我不见他了，大哥我们走吧。” “怎么又不想见了？” “就是不见，我也记得他的样子，”罗维说道：“不必再见了。” 就在这时，相府的大门打开，卫宁自己拎着一个小兔子灯跑了出来。 罗启忙半开了车窗，撩起了车窗帘，抱着罗维看向了车外。 “爹，娘，”卫宁的声音欢快，“你们快来啊。” 罗维看到卫岚扶着已经显了一点怀的燕儿走出了府门，罗维陡然睁大了双眼，近乎贪婪地看着卫岚。 “岚就在那里，”罗启还生怕罗维看不到，在罗维的耳边小声说道。 罗维的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他看着卫岚脸上的笑容，这笑容应该能伴着卫岚一世吧？这个人上一世里，给他慰藉，这一世里陪他走过大半的人生，他已经知足了。这一世，他只为赎罪，如今家人平安，他的岚有娇妻相伴，儿女双全，就算他罗维这一生命如蜉蝣，渺如尘埃，他也尽力做到了自己所求之事，守护了他前生愧欠的人，如今依旧是漫天的飞雪，他却还能在兄长的怀中死去，上天让他重生这一世，总算待他不薄。 辞岁的爆竹声在雪夜里响起，又是一年春来到。 罗维抬起了手臂，似是向卫岚伸出了手。如果人真的还有来世，岚，罗维在心中对与他近在咫尺的卫岚说道，来世我想再遇见你，我还欠了你一个白头到老，欠你一个相伴终生。 一朵雪花从罗维的指缝中穿过。 罗维的手握了一下，似是想抓住这朵不期而至的雪花，只是这雪如指尖流沙一般，如何能抓得住。纤长的手徒然地跌落在身侧，这一生终是到了终点。 罗启泪流了满面，他紧紧搂着罗维，是不是他不松手，他们罗府最小的公子，于睡梦中醒来后，还会向他重展笑颜？ 马车从卫岚的身旁缓缓走过，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卫岚望向这与他擦肩而过的单骑马车，风雪突然间狂暴了起来，迷离了卫岚的眼，他忙张开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妻儿。等卫岚再望向那马车去的方向时，除了这在空中狂舞的飞雪，什么也没有了，连雪地上的印记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擦肩而过，一生一死，咫尺便成了天涯。 第476章：百年寂寞，一世欢颜 龙玄不知道自己在油桐树下痛哭了多久，也许终是哭得累了，他依着油桐的树杆，望着头顶的苍穹，再无泪可流。不知为何，他竟在飘雪的苍穹间，看到了长明殿，龙玄一惊，他想起身看个仔细，却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动弹一下。 龙玄想也许自己这是在做梦了，因为眼前的情景变幻，他看到了长明殿中自己的寝室，那个躺在龙榻上，病骨支离的人，竟是他自己。龙玄使劲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没有看错，躺在龙榻上的那个人，真的是他，还有半跪地在龙榻旁的人是宁飞，那个站着的，身着灰衣僧袍的人，竟然是拂衣。 “子舟，朕有话要与大师说，你先退下。” “臣遵旨。” “陛下，您还有何话说。” “罗维，罗维如今在黄泉吗？” “人死自然归于黄泉地府。” “那朕去寻他，可以见到他吗？” “陛下，你们已经无缘了。” “为何会无缘？” “因为他不会再想见你。” “那该怎么办？朕想见他，朕想好好对他，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陛下是我大周的天子，魂归白骨灵堂，为何非要见一个孤魂？” “来世朕也见不到他了吗？” “就算再见，陛下您又要如何做？罗维不一定还会再爱上您，也许他容貌不堪不比今世，也许他不但容貌不堪，还蠢笨无知，陛下，您也要与他再续这一段缘吗？” “朕只是不想再伤他，朕只要他一生平安无忧，其他的朕都不再求。这一世是朕错待了他，朕欠他的，朕都要还他。” “这是陛下最后的愿望？” “没错，大师修为已可通神，你帮帮朕，至少让罗维来世无忧。” “贫僧管不了人的来生啊，陛下。” “就没有办法了？让这一世重新来过呢？” “三世的轮回。” “什么？” “陛下用您的三世轮回，换这一世的重生。” “你可以做到？” “欠下的孽债以其再还，不如让一世重来。贫僧也想看一看，重活一世，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改变。” “好，三世轮回，朕换。” “陛下，还有一个代价您要付出。” “不管什么代价，朕都愿意，只是拂衣，你不要骗朕！不然朕不会放过你！” “陛下，那个代价……” “咳，咳，咳……” “陛下！” “子舟，朕去寻罗维了！” “陛下！” “宁将军，陛下已经殡天，您还是去请太子殿下他们进殿来吧。” “好。” “陛下，一世重来，此为逆天之举，贫僧数百年修为也将丧尽，你还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罗云起不会再爱上你。” …… 龙玄全身冰冷。 “陛下！陛下！太医，太医快些过来，陛下不好了！”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喊声，龙玄猛地睁眼，看见福到跪在自己的面前大声哭喊。 “陛下，您醒了？”福到见龙玄睁了眼，忙就冲龙玄大喊道：“陛下，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龙玄呆坐了片刻，方才难道是他的南柯一梦？拂衣，龙玄念着这个僧名，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衣锦园外走去。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贫僧与陛下说过，要破执，您这样执着于锦王爷的去处，是想知道他的来世？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若再世为人，就算相貌还是前世的相貌，但与陛下，无半点关系了。” 破执，拂衣不止一次与他说过破执，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就在一旁看着他与罗维走到今天！龙玄在雪地中踉跄着前行，他要去找拂衣，这个人该死，真的该死！ “陛下！”福到带着人在后面追龙玄。 “都给朕滚！”龙玄冲身后的人大喊道：“谁再跟着朕，朕就让他死！都给朕滚！” 除夕夜，上都城燃着辞岁的爆竹，这一天下的雪，是瑞雪，瑞雪可兆丰年，人们都在想，刚刚到来的这一年，会是一个好年景。 龙玄冲到护国禅寺的时候，禅寺的正门大开，只是没有一个僧侣站在门前迎他。 “拂衣！”龙玄叫着拂衣大师的名字走进了禅寺，无人前来应他，就好像这一天，这座大周龙氏的国寺里，没有一个活人。 龙玄径直走到了拂衣大师的禅房，他能肯定，这个和尚现在应该正在白骨灵堂里等他。 白骨造就的灵堂，阴森潮寒，让人胆战心惊，如同人间的地狱，却是大周开国之君的长眠之所，是龙氏诸国君亡后的归宿，除非他们转世再生，否则这里就是他们亡灵的久居之地。龙玄走进白骨灵堂中时，灵堂中狂风大作，仿佛这里的龙氏先祖，都在向这个当世的龙氏帝王发出斥责的怒吼。 龙玄对此却毫无反应，他一生杀伐无情，亲手造就了不知多少尸山血海，他不怕什么亡灵，没有了罗维，这个世上，龙玄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陛下，”拂衣大师的声音从内堂里传出。 龙玄快步走进供奉着开元大帝尸骸的内堂，一个巨大的金轮出现在龙玄的面前。 拂衣大师就站在这金轮下，听到了龙玄的脚步声，他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龙玄道：“陛下，锦王已经去了。” “这是什么？！”龙玄指着面前这个巨大的金轮问拂衣道。 “在我佛教，此为转世金轮。”拂衣大师道。 “为何朕从没看过？” “埋在地下，陛下没有见过不奇怪，”拂衣大师说：“人有六道轮回，陛下不想知道锦王此去，会进哪一道轮回吗？” “你，”龙玄愤怒道：“为何你从来不说？！” “贫僧就是说了，陛下能信贫僧吗？” “你！” “陛下，贫僧已经规劝过你，只是江山于你永远胜于一切。” “所以呢？你这个出家人就只是看了一场戏？！人怎么可能重生一世？！” “陛下若是不信，又为何来找贫僧？” “你是神灵吗？！”龙玄问拂衣大师道。 拂衣大师没有答龙玄的话，只是说道：“一世重来，总算也不枉过，至少锦王心中不再有恨，贫僧也欣慰了。” 龙玄沉默了良久，才问拂衣大师道：“还能再重来了吗？” “三世上加，陛下你肯再让六世吗？看看这个灵堂，在这里空守九世的轮回？” “我，”龙玄没看身处的这座灵堂，说道：“不过就是九世，我给得起。” “再重来一世？” 龙玄摇头，“罗维这一世，也是杀人无数，来生他要还吗？” “这个自然。” “那就用我的九世，换他一生的欢颜吧，”龙玄说道：“他的罪由我来背，让他来生可以一世无忧。” 拂衣大师转身看向了龙玄，这个一向无情的帝王，此时眼含着泪水，竟是一脸的情深。“你，”拂衣大师说：“你不求他与你的缘分了？” “一世重来，我还是会伤他至此，所以，就用我百年的寂寞，换他一世的欢颜好了。” 黄金铸就的转世金轮无风而动，骸骨铺就的地面四方洞开，这金轮旋转着沉入地下。 “值得吗？”拂衣大师问龙玄道。 龙玄转身往外走去，未再发一言。 第477章：山风为岚，你可喜欢？ 时光悠悠，二十个寒暮过去。 再说起大周朝的当世名将，南方的宁飞，北方的卫岚，世人皆会道一声南宁北卫。 卫岚的次子卫祯此时也早已娶妻生子，最小的孙儿卫满儿，如今也到了要进学的年纪。 卫家二子，与当年的罗相二子一样，都是在外为将，卫满儿的学业，卫岚不太关心，倒是燕儿颇费了一番脑筋，才定下了一个老师。 “他也是要为将的人，”卫岚对于燕儿的认真，不以为意，道：“你还指望他能作学问？” 燕儿就道：“我卫家为什么就出不了一个作学问的人？” 卫岚只得一挥手，说：“你看着办吧，如果义父没有过世，我倒是想将小满儿送到幽燕去。” 罗知秋于六年前病逝于幽燕城，龙玄为他办了国丧，让这个一代贤相风光大葬，生前事死后名，罗知秋就是于史书中，也落了一个贤字。 燕儿没顺着卫岚的话头往下说，幽燕罗氏如今在朝中，还是权势滔天，连太子龙霄的正妻都定下了北云郡王罗启的小女儿，续太皇太后罗知意之后，罗家又要再出一个皇后，这个话题，现在的人们只要说起幽燕罗氏，都要说一次。燕儿却不想卫岚与罗家来往，只是这话她从未与卫岚说过，卫岚一直视罗知秋为父，罗启，罗则为兄，燕儿知道，自己如果在卫岚的面前说罗家的不是，那么很可能就葬送掉了，她与卫岚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卫满儿是个好动的人，让他读书实在是要了这小家伙的命，无奈卫府中，祖父不管事，祖母对他从来不会网开一面。 这一天，终于燕儿去进香为家人祈福，卫满儿可以向卫岚交功课了，“祖父，一会儿你能带我出去玩吗？”没说功课，卫满儿一开口，就跟卫岚说要出去玩。 卫岚说：“出去玩没问题，但你跟我说说，今天老师教了你什么？” “就是几个字，”卫满儿说：“一，二，三，四，五。” “你别当我是傻子，”卫岚看着这个小孙儿好笑道：“你上学上到现在，还在学一二三四五？” “也不是，”卫满儿看卫岚不上他的当，只得道：“还有几个字。” “那是什么啊？”卫岚问道。 “那我说，祖父你写。”卫满儿对卫岚道。 卫岚说：“那你磨墨。” 卫满儿忙就给卫岚磨墨，今天他得写出一百个字来，小家伙心里算得清楚，祖父写的字，可以算是他写的，这样一来，他还能少写上几个字。 卫岚提笔道：“说吧，老师今日教了你什么字？” “山。”卫满儿就说道。 卫岚在纸上写下一个山字。 “风。”卫满儿说。 卫岚再写一个风。 “岚。”卫满儿再说第三个字。 卫岚问道：“是哪个南？” “就是祖父的名字啊，”卫满儿说：“老师说了，山风为岚。” 卫岚一笑，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岚”字，心里默念着卫满儿刚刚的话，山风为岚。 卫满儿对卫岚道：“祖父，老师说，这个岚字，是山中的雾气之意。” 山风为岚，山风为岚，卫岚没有再听到卫满儿的话，他在重复默念着这四个字，为何对这个四字他是这样的熟悉，好像什么人曾经与他说过，卫岚头疼地想着，山风为岚，他在哪里听过，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祖父，我们能出去玩了吗？”卫满儿一心要出门去玩耍，没有注意到他祖父的异常，拉了卫岚一下道。 “不要闹！”卫岚突然就沉着脸，喝了小孙儿一声。 从没有被卫岚凶过的卫满儿被卫岚吓住了，当真一动也不敢动了。 卫岚望着纸上的“岚”字，绞尽脑汁地想着，不知为何，卫岚就是觉得，这四个字，于他而言万般的重要。 卫满儿看祖父望着书桌案上的字纸发呆，试着又喊了卫岚几声，见卫岚对他的喊全无反应，小家伙蹑手蹑脚地偷溜了出去。出了书房的卫满儿，如同脱了缰绳的小马驹一样，跑到后花园撒欢去了。 卫岚还在书房中苦思冥想着，山风为岚，他一遍遍念着这四个字。 山风为岚，你可喜欢？ 突然之间，就在卫岚想得头痛欲裂，这句话终于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没错，就是这句话，山风为岚，你可喜欢？一定有一个人跟他说过这句话，这个人又是谁？卫岚没有欢喜片刻，就又被这个问题难倒了，是谁跟他说过这话？卫岚拼命地回想着，在他这几十年的人生中，是哪一个相识之人，与他说过这话？ 燕儿从寺中回来，在后花园逮到了将自己弄成了一个泥猴模样的卫满儿。 “祖父还在书房，”卫满儿决定为了自己不挨罚，他要先告祖父的状，“祖父他不理我。” “不理你？”燕儿拉着卫满儿去书房找卫岚，她倒要看看这爷孙俩在给她玩哪一出。 “祖父！”卫满儿人还没进书房，先高喊了一声，想给卫岚报一个信，“我和祖母来了！” “相公，”燕儿推开书房的门，说：“我回来了，你……” 燕儿的话没能说完，她和卫满儿都看到，卫岚趴伏在书桌案上，对他们的进屋全无反应。 “祖父睡着了？”卫满儿问燕儿道。 燕儿几步就走到了书桌前，随即就惊叫出声，她看到书桌案上的字纸上，一汪殷红的血已经在纸上渲染开，如同有人在这纸上画上了一朵让人心惊的红花。 卫岚从这日起就一病不起，一病数月，病重越来越重，不见一点好转。 “你想见世宜大哥他们？”燕儿在听到了卫岚的这个要求后，恼恨了起来，对卫岚道：“你病了找他们何用？他们是大夫吗？！” “山风为岚。”卫岚却对燕儿说了一句。 “什么？”燕儿一愣，说：“你说什么？” “山风为岚，”卫岚说：“当年一定有人与我说过这话，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燕儿又开始了莫名的心惊，道：“你就不能不胡思乱想吗？山风为岚，这话我也会说啊！” “不是，”卫岚说：“这话你没有与我说过。我一直觉得我忘了一个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山风为岚，当年一定有人与我说过这话。” “相公！”燕儿求卫岚道：“我们不想这些虚无之事不行吗？” “去请他们来一趟吧，”卫岚说：“我感觉我的病好不了了。” 第478章：岚逝 这一天，燕儿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就红肿着眼睛，命人去往云关送信。 罗启一月之后才到，与罗启同到的，还有已经是当朝左相的谢语，还有那个在罗维死后，就出宫四处行医的魏太医。 卫岚这时已经病入膏肓，一个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如同邪魔附体了一般，病到这个地步。 魏太医为卫岚诊了脉后，就冲燕儿摇了摇头。 燕儿转身出了她与卫岚的这间寝室，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天，春光正好的时候，燕儿却好似身处寒冬。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人？”卫岚在燕儿出去后，就问罗启道：“世宜兄，我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罗启摇头，卫岚被罗维带进罗府之时，就已经叫了这个名字，更何况他那时也不在上都罗府，“重约，”罗启叫着罗知秋为卫岚取的字，道：“你的名字，自然是你的亲生父母所取，要不然就是他们托了人取。” 卫岚看罗启摇头就有些失望了，原以为罗启来了，能给他一个答案，看来还是不行，还是要他自己去想。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谢语问道。 “就是突然想知道了，”卫岚说道：“山风为岚，当年一定有人与我说过这话。” 这时，在卫岚手下为将的龙十正好走进室中，听到卫岚这话，就如同被定身咒定住了一样，站在那里呆愣住了。 “十？”魏太医看到龙十这样，忙就问：“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山风为岚这话是谁说的？” 龙十一步一步走到了卫岚的病榻旁，说：“你，你想起来了？” 卫岚说：“十你知道？这话是谁与我说过？你快告诉我！” “没，”龙十听卫岚这么说，把头一摇，说：“我不知道啊。” 卫岚说：“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龙十一脸肯定地道。 卫岚就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我就是想不起来。” 龙十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罗启追了出来，说：“十，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山风为岚？” 龙十一拳砸在了廊柱上，对罗启小声道：“山风为岚，是那时王爷从麒麟山庄救出重约，在一处林间小屋中，为重约起名时说的话。那时我就是在屋外，所以王爷说的话我都能听到，山风为岚，是王爷说给重约的话。” 罗启半晌无言，斯人已去，如今就是卫岚记起了罗维又能怎样？ 拐角处，燕儿捂着自己的口鼻站在那里，原来竟是这样，只这四个字，就让她的相公病到了这般田地。 这天夜里，一场春雨不期而至。 卫岚的病重再次加重，魏太医尽力想救卫岚，却发现卫岚这时已经心存了死志。 “他怎么样了？”燕儿哭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叹了一口气，说：“公主还是速为驸马爷准备后事吧。” 众人一起默然，卫岚竟是这样就到了病重不治的地步。 一夜过去后，卫岚又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守在他病榻前的家人，目光在燕儿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就望向了窗外。窗外一夜的春雨之后，柳色新新，乱红飘砌。 山风为岚，你可喜欢？锦衣华服的少年含笑相问。 卫岚蓦然睁大了双眼，他似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此时方才醒来了一般。阳光将层林尽染，他看到了两座木屋，院中的油桐花落如雪，后院有几只花色的母鸡在悠闲地散着步。卫岚飞奔到了屋后的溪边，林中的红花依旧绚烂，那个在溪边静立的少年回过头来，“岚？”和着潺潺的溪流声，卫岚听到他这样喊自己，“你回来了？” “公子！” 屋中的人，都听到卫岚望着窗外喊了这一声。 燕儿惊慌地望向窗外，她看到的只是她已熟悉了的院景，风过，吹拂起院中池塘边，柳树的枝条。柳条柔软，在风中摇曳，却无声响传出。 “父亲！”卫宁这时哭喊了起来。 燕儿再慌忙地回头看卫岚，卫岚已经如睡去了一般，只是气息全无了。 罗启走到了院中，就站在了卫岚方才注视着的柳下。公子？罗启望着这四方天空，小维，是你来带岚走了？等了二十年，你终于等到了岚？柳树的枝条轻轻地拂过罗启的脸庞，院中寂静，可听到风声吹过耳畔的声音。 谢语也走到了罗启的身旁，叹了一口气，道：“岚也走了，我竟不那么伤心。世宜兄，是我们都老了吗？所以只觉得岚只是先走了一步，我们终是要随他之后而去吗？” “老了，”罗启一笑，说：“人老了就都有这一天，明远，我现在已经不看镜子了。” “这是为何？”谢语问道。 “我怕了看着自己一天天变老，”罗启说道：“不想再看了。” 谢语摘下一片柳叶，说：“还是云起好，我们谁也不会知道，他那样的人，与我们一样老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罗启和谢语相视一笑，如今再谈起罗维的死，他们已经可以不再伤悲，他们也终会死，就如方才的岚一样，他们会再见面，只是时间会再长一些罢了。 燕儿伏在卫岚的身上痛哭了一场，之后就让儿女们都退出去，将罗启和谢语，还有魏太医，龙十都请到了房中。 “公主，”罗启对燕儿道：“还请您节哀。” “你带卫大哥走吧。”燕儿对罗启道，此时她突然就不再叫卫岚相公了，而是改叫了卫大哥。 “带走？”罗启说：“公主要我将岚带到哪里去？” “带到王爷哥哥的身边去吧。”燕儿说道，事隔多年，她再一次叫出王爷哥哥这个称呼，还是又红了眼眶。 屋中四人面面相觑。 “当时我与卫大哥成婚之时，就已经下过决定，”燕儿望着卫岚的脸，时间是过去了太久，她这才第一次发现，她的相公也是老了，“我只要卫大哥这一世，只要他这一世。” 谢语说：“你不后悔？” 燕儿摇一下头，“我已经很坏了，只是王爷哥哥都没有怪过我，我不能再坏下去了。” 罗启说：“好，我带岚走，那你要怎么向儿孙们交待？” “一口空棺就好，”燕儿揉一下眼睛，“能让我再与卫大哥待一会儿吗？” 罗启四人走了出去。 燕儿从腰畔解下那半枚玉鸳鸯，摸了一下卫岚腰间系着的玉鸳鸯，才将这对鸳鸯扣合在了一起，“带着它去见王爷哥哥吧，”燕儿对卫岚道：“他不会怪你，但你要会哄他开心才行啊。卫大哥，王爷哥哥已经等了你太久，你要记得将这玉鸳鸯还给他，这样他应该会开心的。对不起，卫大哥。”燕儿的吻落在卫岚的唇上，最后一吻了，她将她的一生所爱还给那个真正拥有他的人。 最终章：人约黄昏后 白驹过隙，半世过去。 平章帝龙玄治下的江山，已是一个盛世。 这一日，长明殿中正独自批着奏折的龙玄，接到了来自护国禅寺的一封信。 “八月中秋，上元灯会，故人会来。” 龙玄面带惊喜地问他身侧的福到道：“八月中秋，还有几日才到八月中秋？” 福到说：“陛下，今日就是八月中秋之日啊！” 龙玄忙就看向殿外，天已是黄昏，“朕要出宫，”龙玄有些慌乱地道：“朕要去上元灯会！” “可是陛下，”福到吃惊道：“今日是诸国使节来朝，您在凌云阁摆下国宴的日子啊！” “命太子去办，”龙玄起身，自己整了整衣冠，对福到道：“朕穿成这样还行吗？” 福到说：“陛下出宫，奴才这就去通知羽林卫护驾。” “不行，”龙玄忙道：“这样不行，朕，朕要微服，”龙玄命福到道：“朕要更衣，穿寻常衣服就好！” 福到不知龙玄要做什么，不敢多问，顺着龙玄的心意，为龙玄找了套便装，伺候龙玄穿上。 龙玄急匆匆地出了宫。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的身边有龙骑卫，太子也会派暗卫来，没人能伤到他。龙玄只是急着问福到：“上元灯会在哪里？” 福到叫了一辆车，带着他和龙玄去上元灯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与皇帝都是老人家了，没有办法再走那么长的路去看什么上元灯会了。 人约黄昏后，花市灯如昼。 龙玄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他无心去看什么花灯，他只寻那个故人。 福到几乎跟不住龙玄的脚步，却只能咬紧牙关地紧跟着，身边往来的人太多，他若是一个不留神，就能将自家的万岁爷跟丢了。 龙玄将这灯市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那个拂衣告诉他的故人，都不见踪影。“这里的灯市只有这一个地方？”龙玄急问福到道。 福到喘着粗气道：“陛下，这灯市有两条街，不小了啊。” 龙玄茫然地站在这条大街的中央，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那个故人？错过了今日，他这个年纪，也许等不到来年了。龙玄惶然四顾，他的四周尽是一张张笑脸，只是都是陌生的。 “皇宫放烟花了！”有路人指着龙玄的身后大喊起来。 龙玄回头，天空此时绽放了烟花，五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惊喜不断。龙玄却心境荒凉，那个人说过，他们不再相见的，也许他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 “老人家，您的玉佩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龙玄的身侧响起。 龙玄蓦然转身，灯火阑珊处，半世不见的故人，面向着他含笑而立。 福到几乎惊呼出声，却迅速捂上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老人家，你的东西掉了，”少年人看面前这个老人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禁蹙了一下眉，说：“您这是在看什么？” 龙玄看到少年皱起了眉头，忙看向了少年的手上，竟是自己系在腰间的鸳鸯扣，那年他大婚之日，罗维亲手扔进了倾文殿的墨池中，他命人再次打捞之后，就再也没有离过身了，没想到今日竟是绳断，险些让他丢了这个宝物。 “老人家？”少年看龙玄又望着他手上的玉鸳鸯发愣，只得再喊龙玄一声。 “是我的，”龙玄有些结巴地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少年这才又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玉鸳鸯放在了龙玄的手上，说：“您下次要小心一些了。” “维！”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少年飞快地回身，举起手臂，向那个往他们走来的蓝衣少年招着手，“岚，我在这里！” 龙玄看着又一个故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叫岚的少年走到了两人的面前，看了一眼龙玄，问这叫维的少年道。 “没有啊，”维说：“这老人家的东西掉了，我拣起来还给他啊。” 岚冲龙玄笑了一下，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那，”维对龙玄道：“老人家我们回去了。” 龙玄望着这两人，都是一身的布衣，却也不见贫困的影子。“这个就送给你们吧。”龙玄将身上还系着的另一半鸳鸯扣也解了下来，一边一个，递给了面前的这两个少年人。 “不用了，”岚望着两枚玉鸳鸯，摇头道：“老人家，我们萍水相逢，不能收下您这么重的礼。” “老人家，我们走了，再见。”维冲龙玄挥了一下手。 龙玄没有机会再开口说话，看着两个少年并肩走入人海，他们应该也是要去看烟花，往着烟花盛开的那一片夜空走去。维的额头应该是有些汗水，岚伸手要替他拭去，可是却被维一头靠在了他的肩头，来回蹭了蹭，竟是用他的衣衫拭去了汗水。龙玄看着两个少年人脸上的笑容，一个明媚中带着些许的狡黠，一个宠溺中带着些许的无奈这是一对璧人，不光是龙玄会这么想，所有看到这一对少年人的人，都会这么想。 看着这对故人越行越远，最终没入了人海之中，龙玄才默然转身。 “陛，陛下？”福到直到此时才发出了声音，一脸的惊愕。 龙玄摇了摇头，人们都去看那烟花了，这后半条街倒是冷清了不少。龙玄抬手，看着手中的这枚鸳鸯扣，岚不要这东西也是对的，这上面有罗维的名字，也有他的名字，本不该送出的。罢了，龙玄叹一口气，这鸳鸯扣还是随着他一起归葬好了。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蹒跚地走在上都的街头。身后是烟火点缀的璀璨星空和欢闹的人群，他的身前是暗夜的苍穹和清冷的长街。故人已经再世为人，而他还要独自走完这一生。如今人人都道平章帝龙玄是圣君，只是这个盛世，他只是为了一人创下，因为他要他一生无忧，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创下一个太平盛世，让他无需再经战乱流离之苦，哪怕出身寒门，也能一生衣食无忧，可以安守田园。 罗维。 龙玄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拂衣问我，用这百年的寂寞，换你一世的欢颜，是否值得，今日见你笑颜无邪，自然就是值得。 白发苍颜的一代帝王，走在中秋圆月的夜空下，他的这座盛世江山，有他少年时的梦想，费尽了他一生的心血，也葬送了他太多的亲人，还有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罗维你说过你我今生之后，永不相见，我也知道，你会将生生世世都许给卫岚。只是罗维，当我在白骨灵堂空守九世的轮回，可以再世为人时，龙玄仍是希望，可以在某一世里与你相见。那时你的心中不再有恨，我亦不再追逐君临天下的孤寡，那时我们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我可以拥你入怀，陪你走过那一世的人生，而你，可以再爱我一次。 …… ——正文完—— 番外1. 宫外的大火已经映红半边的天空。 司马清沙坐在他的御书房中，身边已经无一人相随。 厮杀声清晰地传进房中，司马清沙甚至能听到兵器割裂人体的声音。 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司马清沙这才抬起头来。 一个年青的将军，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地执剑走了进来。 司马清沙看着这年青人剑尖不停滴落的鲜血，不知有多少燕人死在这年青人的手上，想到这里，司马清沙的心中一痛。 “司马清沙帝？”年青的将军在离司马清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似是有些不相信，堂堂北燕的皇帝，此刻竟是一人独坐在这座空荡荡的宫室里。 “你是谁？”司马清沙问道，他人老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看这青年的脸，虽然沾着点点血迹，但不妨碍这张脸的清秀。 “在下大周祈云将军罗优，罗君知。” 司马清沙一愣，随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幽燕罗氏。” “司马清沙，”年青的将军傲然道：“灭你北燕之人，自然会是我罗家人！” “南平郡王的世子？”司马清沙又问道。 “是，”罗优看着面前这个年老的帝王，听闻司马清沙帝多年缠绵病榻，如今看来这传闻不假，“司马清沙，只要你降，我主万岁会饶你司马氏一族。”罗优说道。 “你不该进来的，”司马清沙笑了一笑，对罗优道：“北燕没有会降的皇帝，你出去吧，不必跟着朕一起去赴黄泉。” “你说什么？”罗优惊觉不好，忙要抢步上前，拿下司马清沙。 司马清沙手中多了一根点燃的红烛，说：“罗优，你就没有闻到这屋中有味道吗？” 罗优带兵一路冲杀进来，嗅觉早被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弄得麻木，什么气味都闻不到的。听了司马清沙问，又看司马清沙手中拿着烛火，罗优忙看向地上，这才发现地上似是聚着一层黏稠的液体。 “你快些出去吧，”司马清沙道：“罗家人，朕倒不想伤害。” “你。”罗优不知司马清沙这话何意，但也来不及多问，他看到司马清沙将手中的红烛往地上倒垂了。 “出去！”司马清沙大喝了一声。 罗优闪身往外退去，目光在司马清沙的脸上扫过，罗优惊愕地发现，司马清沙竟是在笑，是一种解脱的笑意。 “将军！”御书房外，罗优的部下们见罗优倒退出来，忙都上前。 “退！”罗优只来得及说出一字。 众人一起往后急退。 火光似是只在一瞬间，就将这座北燕司马氏的御书房吞噬。 罗优没有命部下救火，地上的那层液体应该是油，救不回来了。 “将军？”有部将要问罗优。 罗优只是一抬手，这部将便不再说话。 罗家人，朕倒不想伤害。罗优想着司马清沙的话，这话是何意？这次灭燕，由他的伯父和父亲挂了左右帅印，罗家子弟几乎全数出动，灭了北燕的，说是周军，也可说是罗家，为何司马清沙最后要说，他不伤罗家人？ 司马清沙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北燕与周朝终会有一战，只是他曾以为这一战不会在他还在世之时，没想到现在就见了分晓。从周朝来的密报说，是罗氏一定要打这仗。罗氏，司马清沙笑着摇头，罗维亡后，罗氏的怒火无法冲他们的君王龙玄去发，那就只有盯着他这个，曾经也害罗维数年痛苦的司马清沙了。 大火已烧到了脚下，带毒的烟雾，让司马清沙呼吸艰难起来。 一座城这时于火光中，出现在司马清沙的眼前，已经身在烈焰中的司马清沙努力睁开了双眼。 叶伽城。 司马清沙奋力往前挣扎而行，面前竟是叶伽城！城楼上，风雪中，他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多年前，寒冬中，那个少年人笑如春风，就是在叶伽城楼之上。 “罗维！”司马清沙大喊这个名字。 墨玉琉璃的佛珠在大火中绳线断裂，佛珠在大火中滚落一地。 “君知，”罗启站在远处看了御书房的大火一会儿，才往前走，一直走到了罗优的身后。 “伯父。”罗优看到罗启过来，忙就给罗启行礼。 罗启看看这个侄儿，身上都是血，但好像他自己没有受伤。“受伤了？”罗启开口问道。 “没有，”罗优说，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罗启拉到了离人群远一些的地方，停下来，小声对罗启道：“伯父，司马清沙就在那里面没有出来。” 罗启说：“嗯，此事我已知道，君知，此事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必自责。” 罗优说：“伯父，侄儿当时也在御书房中，司马清沙是在我出来后，才放的火。” “哦？”罗启也是一愣。 罗优更是小声地对罗启道：“司马清沙对我说，他不伤罗家人，这是何意？” 罗启猛地望向了燃着火的宫室，司马清沙对小维也？ “伯父？”罗优见罗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忙就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伯父，我们罗家跟这司马清沙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胡说！”罗启忙训了罗优一声，“说这种话，你是生怕别人拿不住我们罗氏的把柄？” 罗优忙就闭上了嘴，罗启这个伯父比起他的父亲罗则，对他们这些小辈，素来严厉，罗氏子弟，就无人不怕这个伯父的。 “那句话你就忘了吧，”罗启对罗优道：“今后不要再向旁人提起。” “可是侄儿不明白啊！” “上一代人的恩怨，你要我怎么与你说？”罗启小声道：“你没必要明白。” 罗优这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与小叔有关吗？” 罗启也不答话，只是问罗优道：“记住我的话了？” “是，”罗优忙道：“侄儿记下了，以后绝不再说。” “他与我们是仇人，”罗启说道：“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一声巨响，司马氏的御书房于大火中坍塌。 平章帝夕今十五年，贺方城破，北燕国灭，司马清沙帝自焚殉国。 司马清沙帝的亡期其实不能算在这一天，早在他还是北燕司马氏的皇子之时，于叶伽城外，匆匆回首之间，司马清沙就已经死了，从此便是万劫不复。 番外2. 宣州城外的青山山谷，向来幽静，是个避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好地方。 北云郡王世子罗霜，南平郡王世子罗优，平日里，一南一北，没办法见面，也只有每隔三年的清明之日，这两人才有机会在青山山谷里见上一面。 罗优虽不是罗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孙，却是年纪最大的大哥，所以就算按世理，罗启的长子罗霜才是罗家这一代的长孙，可是在罗优面前，罗霜可从来没敢摆这个长孙的谱。 “你来迟了一天。”带着夫人和儿女，先于罗霜一天到青山的罗优，对风尘仆仆赶到的罗霜说道，看着跟在罗霜身后，那个叫莫离的侍卫，罗优不动声色地微皱一下眉头。 “路上不好走啊，”罗霜笑道：“大哥，我的侄儿侄女们呢？让我看看他们。” “离，你也来了啊。”罗优不理罗霜，对站在罗霜身后的莫离说道。 “优少爷。”莫离忙又给罗优行礼。 “嗯。”罗优嗯了一声。 “走啊，”罗霜拉罗优走，“你怎么见莫离一次，哥，你就不能给莫离一次好脸吗？” “你怎么带他来了？”罗优问道。 莫离在这两个王世子的身后，就是一缩身子，他的身材健壮，这一缩，反倒让人看着有些可怜了。 “我带他来见见小叔，”罗霜却毫不避讳道：“小叔才不像你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怎么了？”罗优问。 “势利！”罗霜说了罗优一句后，嘴里喊着他的侄儿侄女们，就从罗优的身边跑开了。 罗优回头看莫离，一脸的不悦。 莫离更是不敢抬头了。 “走吧。”罗优的夫人，平章帝龙玄的长公主惜暮公主走了过来，拉了罗优一下。 罗优这才丢下莫离走了。 “那是霜弟带来的人，”惜暮公主劝丈夫道：“伯父都不管他，你能管得了他？” 罗优回头再看一眼，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莫离，说道：“这种人，长相一般，他看上他哪一点了？还带来给小叔看？小叔如果还在，这个人还能不能在罗府活下去，都难说！” “你这是在说小叔的坏话？” 惜暮公主的这一句话，让罗优闭了嘴。 罗霜到山谷木屋之时，已经是黄昏，趁着罗优亲手修缮木屋的工夫，罗霜带着莫离去罗维的墓前。 “我真的要去吗？”莫离有些胆怯地道：“那是锦王爷啊！” “你怕什么？”罗霜拉着莫离往罗维的墓前走，“锦王爷就是我的小叔，我记得小时候，小叔还在上都罗相府抱过我！我娘说过，在我刚出娘胎的时候，小叔就在云关抱过我，只可惜，”罗霜有些不甘地道：“我那时还不记事。” 莫离这时却看着锦王爷的墓地发愣，这样简单的一个土堆就是锦王爷的墓地？ “那棵油桐树下，才是我小叔的葬骨处，”罗霜指着一棵已经枝繁叶茂的油桐树对莫离说道：“这树长大了，当初我小叔归葬这里的时候，这树只是一棵小树苗哦。” “没有墓碑啊。”莫离道。 “祖父说小叔不需要，小叔要的只是一个人，”罗霜道：“这树下以后还会再归葬一个人。” “是谁？” “不知道，”罗霜道：“不过应该是小叔的今生挚爱，不然他为何要在这里等他？” 莫离“啊？”了一声。 “小叔，”罗霜这时拉着莫离的手，走到了油桐树下，说道：“他叫莫离，名字是霜给他取的，霜的运气不错，在街上走了一圈，就拣到了这个人。喊人啊。”罗霜扭头冲莫离道。 “王爷。”莫离忙喊道。 “喊小叔啊，”罗霜无奈道：“你喊的什么王爷？” “我也要喊小叔？” “小叔，”罗霜对着罗维的埋骨之地说道：“你别怪他不懂事，莫离有点傻，不过我喜欢，小叔，我喜欢的人，小叔也会喜欢吧？” 莫离红了脸。他真是不知道这个王世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他一个流浪儿，自己都看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好的，长相一般，也不机灵，武艺也不高，文才更是没有，嘴巴也笨拙，根本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不知道为何北云王世子就是说喜欢他。望着坐在了树下，絮絮叨叨与地下的锦王说着家常话的罗霜，莫离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小叔，”罗霜这时说道：“我给他取名莫离，这个人这一辈子就不会再离我而去了吧？霜可不要像小叔这样，一个人等在这里，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个人。小叔，霜很聪明吧，喜欢的人，我就把他紧紧抓在身边，让他一刻也不离开我。” “世子。”莫离走上前来。 “坐下吧，”罗霜拉莫离坐下，说：“我们死后，也找一棵树归葬，离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 莫离看看四周的山林，山深林寂，翠鸟空鸣，“这里很安静，”莫离说：“王爷一个人在这里不寂寞吗？” “还喊王爷？” “我是说小叔。” “这是小叔自己定的地方，我爹说，偌大的天下，小叔只喜欢这里，”罗霜道：“而且，他等的那个人，一定会来啊，小叔只不过在等一个人归家罢了。” “归家？” “大哥正在修缮的木屋，就是小叔和那个人曾经住过的家啊。” “王，小叔住过这里？” “过去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啊，”罗霜握着莫离的手道：“你说小叔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我小叔那样的人，喜欢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 莫离摇头，世人都说锦王爷是个举世无双之人，这样的人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人吧？ 罗霜看莫离一副颇为苦恼的模样，笑了起来，附身过去，在莫离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莫离忙慌乱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看见。 “怕我哥？”罗霜好笑地问道。 莫离沮丧地低头，说：“优少爷看到我就烦。” “他那人就那样，”罗霜笑道：“不过我大哥面冷心还是好的，他要是真看到你就心烦，一定杀了你，还会让你再活着？” “杀，杀我？”莫离这下更傻了。 “你以为我大哥是什么人？”罗霜大笑起来。 油桐的枝叶发出了“哗哗”的响声。 罗霜抬头望去，一脸满足的笑容。小叔，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虽然有点傻，但我会对他好。小叔你要保佑霜啊，让莫离他一辈子离不开我！ “臭小子！” 罗霜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轻笑，忙回身去望。 “怎么了？”莫离忙问。 “没什么，”罗霜回过头来，冲莫离笑道：“小叔说他也喜欢你。” 番外3. 八月中秋再见故人之后，到如今已经是来年的五月。 衣锦园中的油桐开了一树的桐花，赏了一夜花如雪落的五月雪景的平章帝龙玄，终是受了风寒。 “五月天了，”龙玄对太医们好笑道：“朕怎么还会受了风寒？” 太医们不敢说陛下龙玄这是年纪大了，只对龙玄道：“陛下只要安心休养，龙体一定能安泰如初的。” “朕是老了，”龙玄笑了起来：“你们不必说这种宽朕心的话了。” 太医们都低下头去不语。 “都下去吧。”龙玄挥了一下手，让太医们都退下去。 长明殿的寝室里只剩下福到与自己的主子相伴了。 “你今天一天都要与朕说话，”龙玄对福到道：“现在朕有空了，你说吧，有何事要说？” 福到道：“陛下，福运公公昨日死了。” 龙玄“哦”了一声，“到年纪了，”他对福到说道：“人老了都有这一天，他的后事，你给办了吧。” 福到忙应声道：“奴才遵旨。” “他临死时说了什么没有？”龙玄想了想，还是问道。 “福运公公说，他来生还是要伺候陛下。”福到说道。 龙玄就笑了起来，“来生，”他笑道：“怎么这么多人要说来生呢？” 福到望着龙玄，他是笑不出来的。 龙玄笑了一阵，就又沉默了。福运当年被罗维下令一顿好打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龙玄的身边。罗维掌政的十年里，福运更是只能待在宫中的罪室掖庭里，不敢外出一步。不过那时罗维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一个小小的福运，还不会在罗维的心里占上多少的位置，这样这个曾经的总管太监才能一直活到昨日。 “陛下？”福到试探着喊了龙玄一声。 “你也退下吧，”龙玄说道：“朕要休息一下。” 福到倒退着走出帝王的寝室。 龙玄苦笑一声，如今他说要休息，怕是如了很多人的意了。他还有不少事想着要办，只是就算给他人生百年，如今看来也还是不够用，人老了也就无用了。龙玄无奈着自己的年老，渐渐陷入沉睡。 龙霄到长明殿的这间寝室时，他的父皇还是睡着没醒。龙霄站在床榻边，看了龙玄几眼，他的父皇，世人口中的圣君，终于是年老体力不支了。 “什么时候来的？”龙玄突然就睁开了双眼，望着站在床榻前看他的太子道。 龙霄忙在龙榻前跪下道：“父皇，儿臣刚到。” 龙玄心中的冷笑没有露出来，他如今还没到不能动不能说的那一步，身边的这些人就开始为自己新选主子了，他在龙榻上睡着没醒，长明殿的人竟然就放了太子进殿来。 “父皇。”龙霄喊了龙玄一声。 “三日之后，”龙玄对龙霄道：“你做好准备，朕要传位于你。” 龙霄被龙玄弄得呆愣住，望着龙玄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应。 “你做了太久的太子，等不及了吧？”龙玄问龙霄道，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龙霄慌忙给龙玄磕头道：“儿臣不敢，望父皇明察。” 龙玄冲龙霄一摆手，道：“朕将这江山传给你，朕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朕想看看你做皇帝，能做成什么样。” “父皇这是要折杀儿臣吗？”龙霄问龙玄道。 “朕是想让自己安心，”龙玄冷道：“不是为了了你的心愿。” “父皇！” “我当年也算计过朕的父皇，”龙玄说道：“所以你的心思朕都知道。” 龙霄跪着没再说话，他如今已是了解他的父皇，有些话他若是说破，那你就不需要再辩白什么。 “去吧，”龙玄道：“宣左相他们进殿来，朕今晚就会下旨。” “父皇真的愿意放权于儿臣？”龙霄问道。 “子承父业，”龙玄道：“朕的东西，都会是你的。” “儿臣遵旨。”龙霄又冲龙玄叩了一首。 这天夜里，平章朝的文武重臣们都到了长明殿的帝王寝室里。 “念吧。”龙玄看看他的文武们都到了，就对龙榻旁的福到说了一声。 福到便颤颤巍巍地念起了平章皇帝的禅位诏。 众臣知道陛下龙玄染了风寒，却没有想到，陛下龙玄竟然就在得病的当天下了禅位诏。 “明远留下。”在福到念完了禅位诏，众臣一起拜见新皇之后，龙玄便开口道。 元德帝龙霄第一个退出了寝室，群臣跟在他的身后，俱都退了下去。 谢语走到了龙玄的龙榻旁，跪下道：“臣没想到，陛下能舍得。” 龙玄道：“现在看来，朕当年殚精竭虑，也不过就是为了龙霄他们。” “陛下治下的江山已是盛世，”谢语道：“陛下如今不应生出这样的感慨。” “你也老了，”龙玄对谢语道：“想过在你之后，谁可为我大周的左相吗？” “罗宇轩的四子罗琦如今已是太子中丞，臣看凭他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罗琦不日必定拜相。” “又是一个罗家子，”龙玄轻笑道：“有时候朕会想，我大周的相位，是不是就专为他们幽燕罗氏备下的。” 谢语的眼中有惊疑之色一闪而过，“陛下，这话臣听不明白。” “无事，”龙玄道：“朕不会对罗家怎样。” 谢语说：“陛下，您要见一见罗琦吗？” “他不必在朕的手下为臣，朕见他何用？”龙玄说道：“罗家子弟，想来也是一副好相貌，上天对幽燕罗氏，还是厚爱的。” 谢语也是一笑，罗琦向来人称面如美玉一般，龙玄说他有一副好相貌，此言不虚。 “明远，”龙玄这时突然又问谢语道：“罗家是将罗维葬在了宣州城外吗？” 谢语一惊，罗维逝后，尸体被罗启连夜带离了上都。龙玄为锦王行了国葬大礼，一口金丝楠木的空棺归葬夏川皇陵，大半世来，这人从没有问过罗维的埋骨地，为何今日要问起？ “卫岚死后，也与罗维葬在一处了吧？”龙玄又道：“是这样吗？” 谢语道：“回陛下的话，他们是一起葬在了宣州城外，”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是到了垂暮之年，有些话过去不能说，现在却是可以毫无忌讳地说了。 番外4. “终是他们两个相守啊。”龙玄感叹了一声。 谢语从龙玄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怅然，说道：“陛下知道，为何臣的老师当年，要为卫岚取字为重约吗？” 龙玄说：“为何？” “有些约定今生无缘，来生也当履现，”谢语说道：“云起与重约，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如今再提起罗维与卫岚，龙玄的心中已是平静。中秋之夜，他看他们相偕并肩，相顾而笑，看罗维的笑颜，看卫岚的宠溺，他就知道谢语所言不假，罗维与卫岚，本就应该在一起的。“是朕，”龙玄对谢语道：“是朕害了他们。” 谢语错愕了，不太能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龙玄竟会认下这桩错事？ “你退下吧。”龙玄面向里躺了。 谢语起身告退。 “罗家为罗维扫墓吗？”龙玄突然又问了一句。 “臣启禀陛下，”谢语说道：“每隔三年，罗家人会去宣州扫墓。” “好，”龙玄说：“朕知道了。” 谢语站着等了一会儿，见龙玄不再说话了，才退出了寝宫去。 龙玄翻身面朝上躺了，帐顶用银线绣了朵朵祥云，祥云间又用金线绣着莲花。龙玄想到了翠岛上的红莲，这红莲要到盛夏才得怒放，不知道自己今年还能不能再看到，如今五月，他还能活到红莲怒放时吗？ 三日之后，大周朝的金銮大殿，平章帝龙玄抱病上朝，当着文武众臣的面，禅位于太子龙霄，是为元德帝。这一年，也由这天起，改年号为元德元年。 龙玄望着坐在了龙椅上的龙霄，看着长子身着龙袍，端坐在那把椅子上，接受着众臣的叩拜。龙玄对龙霄生了些许的嫉妒，那把龙椅，让他付出了如此的代价，现在他的长子，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凭什么？就因为他是他龙玄的儿子？ 龙霄起身要向龙玄行礼，他不是没有看到，父皇方才望着他时，眼中的寒光。 龙玄冲龙霄摇一下头。转身在福到的搀扶下，离开这座大周的皇权中心。 龙霄在后面跪送他的父皇，他并没有因为龙袍加身而得意忘形，他的父皇只要还在世一时，就还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神，他也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将长明殿让出，”龙玄离开金銮大殿后，就对福到道：“朕日后就去衣锦园养老吧。” “奴才遵旨。”福到连忙应道。 这天下了朝后的元德帝，听到太上皇定下衣锦园为终老之所这个决定后，只是一挥手。自然会是衣锦园，他的父皇除了衣锦园还能去哪里？这皇宫宫阙万间，能让他父皇心有牵挂的，也只有那座衣锦园罢了。 “陛下？”伺候龙霄的大太监看新皇迟迟不语，便开口相问道。 “摆驾衣锦园。”龙霄说了一声。 圣驾由金銮殿出，一路走到了御心湖的岸边，龙霄看到了湖上有白鹭飞起再降下。 “陛下，”随侍的大太监看元德帝盯着那行白鹭出神，忙就说道：“这些白鹭开春之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好像把这御心湖当成家了。” 龙霄收回了目光，语调平淡地说了一句：“它们这是知道太上皇要去那里长住了。” 随侍的大太监噤了声，不敢再言。 圣驾上了翠岛，穿过林间的小径到了衣锦园前。 这里，龙霄一点也不陌生，在他还是这宫中嫡皇子时，这里就是他常来之所。迈步走进院中，举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开了一树繁花的油桐。 “都在外面等着。”龙霄命身后的众人道。 随从们一起静候在了院外。 龙霄走到了树下，伸手接了一朵白色的桐花，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龙霄将这花往半空一抛，看着这朵桐花被风送出很远。 “你过来了？”龙玄走出书房，站在廊下看着今日刚刚成皇的长子。 “父皇，”龙霄给龙玄行了礼后，望着一树的桐花道：“这桐花是很美，五月雪，父皇，这花是叫这个名字吗？” “是，”龙玄说：“你也爱看桐花？” 龙霄道：“父皇，这桐花虽美，但儿臣听太医说，油桐花是带毒的。” 龙玄说：“你想说什么？” “六皇叔。”龙霄道。 “你六皇叔怎么了？”龙玄问道。 龙霄说：“人美只是带毒啊。” 龙玄倒也没有动怒，只是对龙霄说道：“是他养大了你。” “是，”龙霄道：“如果不是六皇叔对儿臣另眼相看，儿臣也得不到父皇的青眼。父皇，六皇叔于儿臣而言，如父如师，儿臣敬他重他，不会对他有半点抱怨之心。” “那你为何还要说这话？” “六皇叔对父皇而言是这样的，”龙霄说道：“他人视之为鸠毒，父皇您却视之为琼浆。” 龙玄望着龙霄一笑，说：“你今天黄袍加身，所以这话也敢于与朕说了？” 龙霄站在树下一躬身，“儿臣不敢，只是有感而发。” “有些事你不会懂。”龙玄说完这话，转身进了书房。 龙霄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出院去。 圣驾离了翠岛，快到长明殿的时候，龙霄望见他的罗氏皇后带着宫人，站在路边等着他。 “这是怎么了？”龙霄站在了皇后的身旁问道。 “臣妾本想到长明殿外恭贺陛下，”罗氏皇后说道：“听说陛下去了衣锦园，臣妾就在这里等着陛下。” 龙霄往长明殿的方向走去。 “陛下。”罗氏皇后跟在了龙霄的身后。 龙霄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皇后，幽燕罗氏，都是一副好相貌，他的皇后当年又何尝不是一个绝世的佳人？“怎么了？”龙霄问道。 皇后微笑道：“臣妾今日就入主凤仪殿吗？” 龙霄道：“你是朕的皇后，自然要入主凤仪殿，怎么？你不愿？” 罗氏皇后笑道：“臣妾是想，还是再等一等吧，陛下还是与父皇说一声吧。” “放心吧，”龙霄这时也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了皇后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帝后二人与后面的随从们拉开了一些距离后，龙霄才小声对皇后道：“皇后是有所不知，父皇对那座凤仪殿从来就不曾看重过，你尽管搬去住好了。” 罗氏皇后没有再问，只是道：“臣妾遵旨。”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龙霄看着自己的皇后，他的父皇说有些事他不懂，不过就是爱情，他怎么不懂？只是多年以前，他刚刚爱上一个人时，就知道了放手，不像他的父皇，到了最后才懂得放手，只是一切都已太晚。 “陛下，臣妾今日有什么不对吗？”皇后被龙霄看得开口相问道。 “没有，”龙霄说：“朕就陪你往凤仪殿看看去吧。”拉着妻子的手，龙霄走在皇宫的春色之中，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好女人，他想他会与她走过这一生，不爱，但是他这一生不会如他的父皇那般，孤寂终老。 番外5. 看着村长怀里的小婴儿，岚有些想抱，手都伸出去了，却还是又收了回来，“维，维他不喜欢孩子。” “你这个岚小子啊！”老村长看着岚摇头，“这个孩子是我从官衙抱回来的，父母都不在了，也脱了宗族，你还怕什么？” 岚还是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维他不喜欢小孩的。” “维小子嘴上说说的话，也就你这个傻小子信！”老村长将熟睡中的小婴儿放到了岚的手上，说：“你就抱回家去给他看，你看他要是不要！” 手中多了一个软软的小东西，岚手晃了一下，突然就有些害怕，说：“我不抱小孩子，大叔你快把他抱回去吧。” “阿弥陀佛。”就在老村长要笑话岚连抱个孩子都害怕的时候，一个僧侣走到了他们俩的面前。 “大师。”大周朝向来尊佛，老村长和岚看到这个老僧侣走了过来，忙都向这老僧侣行礼。 “施主，”老僧侣望了望岚手上的小婴儿，笑道：“这个孩子与你有缘。” “傻小子，听见没有？”老村长忙就对岚道：“大师都说这个孩子与你有缘，你将这个孩子抱回家，给维小子看看去！” “维他。”岚还是为难，如果维喜欢孩子，他们早就抱养一个孩子了，何必要老村长特意去城里的官衙替他们抱一个来？ 老村长转身冲岚挥了挥手，说：“你就把孩子抱回去，看看维小子能不能狠心把这个孩子扔出去！我这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养儿防老，你们俩指望你们就没老的那一天？”老村长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施主，”老僧侣在一旁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孩子之人？” “我的伴儿怕孩子麻烦，”岚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不是心狠，只是不喜欢。” “施主，贫僧可以向你讨一杯水喝吗？”老僧侣问岚道。 “好啊，”岚道，低头看看手上的小婴儿，却又为难了，说：“只是他……” “你不如先抱回去，看看你的那个哥儿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好了。”老僧侣提了一个建议。 岚看看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老村长，只得对老僧侣苦笑道：“那大师你随我来吧。” 一户农家的小院，前院里种着不少花木，还有一口水井，茂盛的葡萄叶将整个小院的天空几乎都遮住了，人站在院外，一眼望过去，就是一片碧绿。 “维。”岚抱着孩子站在竹篱门外，往开着门的屋中喊了一声。 “岚，你回来了。”一个布衣少年应声走了出来。 “这位大师来家里喝一口水。”岚站在院外，都没敢进家门。 维望着大师笑了笑，然后就看向了岚手中的小襁褓，说：“这是什么？” “孩子，”岚说：“一个男孩。” 维说：“我知道这是个孩子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给你抱着了？” 岚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老僧侣，求助一般。 老僧侣就笑，说：“这位施主，贫僧听说你不喜欢孩子？” 维似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当下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就是一沉，对岚道：“你想养他？” 岚忙就道：“你要不是喜欢，我就给村长大叔送回去。” 维的脸色更是阴沉了，说：“还是村长给你抱的？” 岚点一下头，说：“你别生气啊，他也是，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我不养，要养你自己一个人养！”维的脾气显然不好，冲着岚道：“你要这么想一个儿子，不会找一个女人去？！” “我，”岚忙道：“我就把他给村长送回去就是，你别生气啊。” 维就瞪着岚。 岚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垂头丧气地道：“我这就去村长大叔家。” 岚手上的小婴儿这时却突然大哭了起来。 岚马上就显得手忙脚乱了，回过头来问维道：“他怎么哭了？” 维听见孩子哭了，忙就从院里走了出来，说：“是不是饿了？” 岚说：“是饿了吗？” 维从岚的手上抱过这个孩子，在手上来回晃了晃，哄了两声“好宝宝”。 小男婴在维的手上，竟然真就破涕而笑了。 “咦，”维笑了起来，说：“他笑了，岚你看他冲我笑了。” 老僧侣一旁笑道：“施主，贫僧看这个小施主与你们有缘，还是养下他吧。” 维抬头看向这个老僧侣，说：“他真与我和岚有缘？” “有缘。”老僧侣点一下头。 “维？”岚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养他吗？” “那，”维犹豫了半天，终于是一咬牙，才道：“那我就试着养他两天看看，岚，先说好哦，如果我们养不来，你还得把他给村长送回去。” “好啊，”岚忙道：“那我们就试试！” 维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婴儿，说：“这么小，我们能把他养大吗？” 岚笑着摇头，他好像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对老僧侣道：“大师，您院里请吧，我这就给您端碗水来。” 老僧侣走进了小院里。 “大师您坐。”维抱着孩子，把老僧侣往葡萄架下让，那里摆着桌椅板凳。 “好，”老僧侣信步走到了葡萄架下，坐下后，就看看这个小院，在小院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杆长枪，还有一把宝剑，便问道：“两位施主还会武吗？” 维抱着孩子在老僧侣的对面坐下，道：“我不会，岚会。” “岚施主以前是江湖人？” “他跑过镖，”维有些自豪地说道：“岚的武艺很好的。” 岚这时端了碗水和一碟点心走过来，放在小桌上，请老僧侣用。 老僧侣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点心，就着水就吃了起来，一边就问道：“这个孩子，你们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岚听了老僧侣的问话，就也问维道：“是啊，维，他得叫个什么名啊？” 维看看怀中的小儿，想了想，说：“叫玄？” “玄？”岚也想了想，说：“怎么想起这个字了？” 维说：“就是突然想到这个字了，好听吗？” 岚说：“好听，你喜欢就好。” 维却又摇了摇头，说：“不好，还是叫安好了。” 番外6. 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为一个小婴儿的名字，大伤脑筋的样子，老僧微微一笑，说：“贫僧看这孩子眼神清澈，不如就得一个清字吧。” 维和岚都去看小婴儿的眼睛，初生婴儿的双眼，不带一点世俗的风霜，的确有如清澈可见底的溪流一般。 “清。”维念着这个字。 “维施主对这个清字还满意吗？”老僧侣问维道。 维就低头问怀中的婴儿，“叫你清，你喜欢吗？” 小婴儿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望着维笑。 “看来他也喜欢，”岚在一旁笑道：“这孩子怎么到你手上，就笑得这样开心？” “我没决定要不要养你呢！”维用额头碰了碰婴儿的小脑袋，也笑道：“你别以为这样笑一下，我就心软哦。” “维，那他就叫清了？”岚问维道。 “有大师赐名，也是他的福气了，”维说道：“就叫清吧。” “阿弥陀佛，”老僧侣念了一声佛号，起身道：“多谢二位施主的水和点心了，时辰不早，贫僧也要告辞了。” 维连忙起身相送，嘴里问道：“大师，您是在哪里修行的？” 老僧侣笑道：“贫僧四海云游，没有安身之所的。” “云游天下？”维显然是来了兴趣，说道：“大师都走过哪些地方了？” 老僧侣笑着摇头道：“走的地方太多，大多都记不住了。” “记不住了？”维马上说道：“那大师你为什么还要云游？” “维，”岚在旁边拉了维的衣袖一下，“你说什么呢？” “两位施主留步吧。”老僧侣也不恼，又冲两个少年人念了一声佛号后，离开了这个农家的小院。 “你啊！”岚看着老僧侣走远了，才对维道：“说话又不小心了，大师年纪大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有什么奇怪的？” 维被岚这一说，才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怎么会想到那么多，本来还想问问他，有什么地方是好玩又好看的呢。” 岚说：“等这个秋收过后，我们再出去玩啊。上次去了上都看烟花，这一回我们可以去，”岚说：“我们去江南好了。” “去看江南的烟雨？”维目露期待地道：“那我们不是要春天去吗？这里的地怎么办？” 岚笑着将维搂在了怀里，说：“我们又不真要靠种地为生，不是有积蓄吗？” “那，”维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婴儿，说：“那这个孩子怎么办？也带着上路？” “他叫清啊。”岚说。 “嗯，叫清，那清怎么办？他这么小，能带着上路吗？”维担心道：“要是路上病了呢？我们不会养孩子啊！对了，”维将清往岚的手上一放，说：“我去替他找些衣物来吧，你就这么把他抱来，家里连一件小孩穿的衣服都没有！” 岚将维拉回到了怀里，说：“一会儿村长大叔一定会给我们送来的，清就是他抱回来的，他不会不问他的。” “他怎么老是望着我笑？”维指着还是望着他咧着小嘴笑的清，问岚道。 “说明他喜欢你！”岚在维的耳后啄了一下。 “有人在啊！”维忙就转身回院，有些要恼的样子。 “我放眼望去都没看到一个人啊。”岚抱着清追着维回到了院中。 “你有千里眼？”维站在院里瞪了岚一眼。 “你小爹爹生气了，”岚就低头问手上的清道：“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听懂你的话？”维乐了，说：“岚，你就是傻！” 岚一步就到了维的跟前，说：“你又说我傻，嗯？” 维转身就要跑，说：“是啊，你就是傻子！岚傻子！” 岚一手就将维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里还抱着清，就地转起圈来，说：“看来我很久没有教训你了！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那，岚老爷，你饶过小的这一回吧，”维应景地演戏道：“小的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迟了！”岚转圈又转得快了一些。 维大笑起来，说：“岚就是个傻瓜！” “我不放你下来哦！”岚假装威胁道。 “可是傻子也是我喜欢的傻子啊！”维大笑着道：“是我最喜欢的傻子！” 如果不是手里还抱着一个清，岚这个时候就想将自家这个勾人的小东西抱回房里去“就地正法”。 清在岚的手上，跟着维一起笑。 “饶过你这一回，”在自己心头火起之前，岚放下了维，说：“今天就熬些粥吧，我去村长大叔家问问，看看清能吃些什么。” “好，”维抱过了清，说：“你还得再问问，清到底有多大了，生辰八字是什么，不能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岚背过脸去笑，看来还是村长大叔说的对，维也就是嘴上说说，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小孩子？ “那是什么？”维这时注意到了葡萄架下的小桌上，放着一串珠链，忙就问岚道。 岚和维一起走到了桌旁。 “是大师落下的吗？”岚问维道。 维弯腰，从桌下捡起一张纸。 岚望着这张纸念道：“佛珠赠予有缘人。” “这是大师留给清的？”维狐疑道：“他不是一直说什么缘不缘的吗？” 岚就问维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快去追他，”维从桌上拿起佛珠，也来不及细看，就往岚的手上一塞，说：“他一个老人家走不了多快的，你去追上还给他好了，我们怎么能无缘无故要别人的东西？” 岚忙就拿着佛珠追出了门。 维抱着清在竹篱墙外等着。 这个村庄不大，岚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望着维摇了摇头道：“我都追出村去很远了，都没看到大师的人影。” 维从岚的手上拿过这串佛珠细看，才发现这竟是一串墨玉琉璃的佛珠。 “好像被火烧过啊，”岚也看这佛珠，指着佛珠上几个印记对维道。 维一看，这串佛珠上是有不少发黄的印记，“是被火烧过了，大师怎么会送清这个？” 岚说：“看着还挺漂亮。” 维举着这串墨玉琉璃的佛珠问怀中的清道：“清，到底是你跟我们有缘，还是那个大师与你有缘啊？” 清在维的怀中笑得两只小眼眯成了缝。 缘这个东西，谁又能真正说得清？ 番外7. “师父。”小村外的官道树林旁，小僧看着那个少年人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回头喊了一声自己的师父。 拂衣大师走出了小树林，他进村之前，就已经打听过维和岚的事。都是在这个村上土生土长的孩子，岚五岁时就拜师习武，离开了这个小村。维的双亲在他两岁时就已双双过世，维随着祖父母长大，在七岁时，祖父母也相继病故。所幸这个小村上的人都是善良之人，大家一起看顾，将维教养长大。岚在外闯荡走镖，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动江湖，他的师父甚至要将独生女下嫁于他，只是岚拼命存够了一笔可让他与维此生无忧的银两之后，就毅然返乡，与维相守，再不过问江湖事。 拂衣大师回头再看这个小小的村庄，正是秋收的时节，看田间熟透待收的稻谷，就知道这是一个丰收季。拂衣大师笑着点一下头，修道之人，都说凡人有浊气，只是拂衣大师却爱看这种人间的烟火气。比起空山寂静，旷野苍茫，长河孤默，人间的果实累累，袅袅炊烟，鸡犬相闻，点点灯火，才应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师父，”小僧侣问自己的师父道：“你看到了要看的三生吗？” “走吧。”拂衣大师带着小弟子往林深处走去。 “师父，你没有看到？” “看到了，”拂衣大师道：“他们都很好，虽然有些命运逃不开，但这一世他们都应该会很好。” “哦，”小僧侣蹦蹦跳跳地走在拂衣大师的前面，道：“师父，他们都是你的故人吗？” 拂衣大师只是笑，没有说话。 “什么叫有些命运逃不开？”小僧侣又问。 “比如父母缘浅啊。”拂衣大师说道。 小僧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拂衣大师走得很慢，若有所思。他今日就是不来，维和岚也会收养清，维就是再不喜小儿，只要岚喜欢，他也会养下这个孩子，更何况这一世的这个少年，心也许还是一个狠的，心机也许还是深沉，却已经没有了前世的那种戾气。这一生都会在田园山水之间，与心爱之人平安相守度过的少年，不会再有机会去杀伐无情，血染这片山河了。 真好啊，拂衣大师仰望苍天，长出了一口气。 “师父，您走快些吧。”小僧侣在前面催拂衣大师道。 “好。”拂衣大师笑着应声道。 小僧侣随手摘下了身边灌林丛中的一片绿叶。 拂衣大师心下突就一动，对小徒儿道：“津渡，你要记住，世人皆道缘可定三生，但三生不是求就可求来的。今生的业，来世的果，人生生世世，因果报应，不管是哪一世都不可虚度。” “师父，”小僧侣开口相问道：“那来生要渡津渡的，是一片叶，还是一朵红莲呢？” 一朵红莲？拂衣大师连忙问道：“你为何要说红莲？” “徒儿昨日梦中，梦见一池的红莲花开，有人步入池中，再也没有出来了。” 拂衣大师半晌无言。这天夜间，大师夜观星空，平章帝星竟是黯淡无光了。 “阿弥陀佛，”拂衣大师对身旁的弟子道：“津渡，我们要回上都了。” 番外8 龙玄望着窗外的飞雪，原来人生到了终点，他也不觉有多痛苦，最多是有一点累罢了。 “父皇。”龙霄望着自己的父皇每咳一声，就是一口血从嘴中呕出，他与龙玄的父子之情再淡，这时的说话声也带上了哭音。 “拂衣还没到吗？”龙玄只是问道。 龙霄忙道：“拂衣国师已经入宫，正在来衣锦园的路上，父皇你再等一等他。” “龙霄，”龙玄对龙霄道：“朕死之后，你记得去一趟护国禅寺，让拂衣带你去一次九重塔。” 龙霄吃惊道：“父皇，这护国禅寺真有九重宝塔？” 龙玄看着龙霄一脸的愕然，突然想笑，当年他好像也是这么问过他的父皇的，那时他的父皇是怎么跟他说的？“有，怎么会没有？”龙玄道：“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龙氏一族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了。” 龙霄心中狐疑，但还是领了旨。 龙玄突然就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这个长子进到白骨灵堂中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父皇，您在笑什么？”龙霄看龙玄面带微笑，问龙玄道：“父皇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朕要解脱了，”龙玄道：“为何不高兴？霄，江山太重，你好自为之吧。” 龙霄跪在龙玄的床榻旁，叩首说：“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这些话我的父皇也与我说过，”龙玄说道：“他还说过朕从此就是孤家寡人了，不过这话朕就不对你说了，你比朕幸运，你不会是一个孤家寡人。” 龙霄抬头望向龙玄，“父皇？” “陛下，”屋外这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拂衣国师到了。” “请，”龙霄忙道，有些话他问不出口，他与这个父皇，好像这一生也没有交过心，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与他还是无法真正交心相谈。 “皇帝你下去吧。”龙玄也不想再留龙霄下来，说了一声。 龙霄在床榻旁重重三叩首后，起身退了出去。 拂衣大师站在了龙玄的床榻旁，开口说道：“陛下老了。” 龙玄看一眼还是一袭灰色僧袍的拂衣大师，道：“大师还是没变，何日才会是大师的亡期？” 对于龙玄到了最后也要咄咄逼人，拂衣大师只是一笑，“陛下，还有话要与贫僧说吗？” “九世之后，”龙玄问道：“九世之后，我可再世为人吗？” 拂衣大师道：“这个自然。” “那朕还能再遇见他吗？”龙玄望着拂衣大师道。 拂衣大师道：“九世之后，贫僧也早已在世事轮回之中，陛下要求的缘分，贫僧无从得知。” “一点希望也没有吗？”龙玄道。 “贫僧去看过他们，”拂衣大师说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至少这一世会衣食无忧，平安相守度过。” “所以呢？”龙玄怅然道：“他们会是生生世世吗？” “陛下，”拂衣大师的眼中透着悲悯，“缘分天定，来生的事，今生何必想太多？” “我只是，”龙玄长叹一声，道：“我只是想求他的一世，是我太贪心了吗？” 拂衣大师望向窗外的雪，“人心都是贪的，陛下。” “是啊，”龙玄轻声语道：“只是我今生贪得太多，所以弄丢了他。” 拂衣大师再低头时，平章帝龙玄已与世上长辞。拂衣大师的手指，在龙玄的额头上划了一下。雪天而逝，前世今生，何其相像，又是何其的不同。拂衣大师看着一代帝王的逝颜，这个一生杀戮无情，脚下伏尸千万，造就一个盛世王朝的人，一生不见笑颜，此时却是面容含笑。浮生若梦，这一生他与他，一个绝然，一个执念，真算起来，究竟是谁负了谁？至于来世，拂衣大师摇一下头，九百年后，岁月悠长，谁又能知道，那时的人间会是何种的风景？繁华如云烟，这一生的羁绊，九百年后，还能再续吗？ “阿弥陀佛。”拂衣大师最终只是念了一声佛号。 ——番外完—— 后记： 重生之孽奴虐暴君，很久以前梅果就开始写了，只是一直在电脑里睡觉，没想过要将它写完，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发出来，如果不是纳兰编编，梅果想这篇文现在还是会在梅果的电脑里睡觉。 本文原名重生之岂曰无衣，后为了更适合在网上发，改为重生之孽奴虐暴君。（其实梅果一直就是一个取名无能的人，汗） 这个文从2011.年的11.月12.日发，到2012.年4.月26.日完结。 在梅果写这个文的时候，有很多亲问过梅果，为什么罗维不可以和龙玄在一起，为什么最后罗维还是选择了卫岚。梅果在一次留言中，已经说过这个问题。就算是爱情，有些错误也是无法原谅的，错过就是错过了。龙玄已经错了太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将罗维伤透。最后就算龙玄想挽回，他为罗维付出的最多，木已成舟，一切都已太晚。 至于罗维，罗维不是一个好人，这是梅果一开文时，就在梅果的群里说过的话。罗维两世为人，其实都是一个心性凉薄的人。论心机，论阴狠，罗维其实不比龙玄差，龙玄的手上沾满鲜血，罗维也一样。只是罗维重活一世，只为赎他前生的错，所以他这一生志不在天下，只为保护自己的家人。 罗维爱龙玄吗？对龙玄还有感情吗？梅果给出的答案是，爱过，但前世的家族覆灭，家人的惨死，自己十年为奴为娼的生涯，已经将这份爱磨灭尽，变为了恨。重生一世，罗维看到龙玄心中还是会有悸动，但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有的亲会说，正因为爱得深了，所以罗维才会这么恨龙玄啊，这话说得也没错，罗维的确深爱过龙玄，只是重生一世，罗维对龙玄的这种恨，最后变得无谓，却再也没有变回过爱。 在文的前半段，很多亲讨厌卫岚，说一个路人怎么会变成主角？梅果要说的是，卫岚从来也不是路人，卫岚对罗维来说，是一个与家人同样重要的存在。罗维在遇上卫岚之前，从来没有为自己打算过，当卫岚出现在罗维的身边后，重生的生活对于罗维而言，才多了一份要为自己而活的意愿。 还有亲对梅果说，罗维与卫岚之间少了一点感觉。是的，罗维与卫岚相处，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波澜无惊，只是平平淡淡为什么就不能是爱情？罗维是一个被爱情伤到体无完肤的人，他不可能再与什么人爱得轰轰烈烈，飞蛾扑火一般。卫岚温和，对罗维宠溺，是个可以让罗维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可以与他欢爱而不觉得屈辱，可以让罗维露出真性情的人，梅果想说的是，罗维对卫岚的感情最后要超过他前世对龙玄的感情，这样说也许对龙玄残忍，但这是事实。 龙玄爱罗维，卫岚又何尝不爱罗维？前世给罗维慰藉，这一世陪着罗维走过无数风雨的人，只有卫岚。 至于司马清沙，他伤过罗维，罗维也伤过他，他对罗维有过真心，但罗维全然就是利用，这也是罗维为何会不恨司马清沙的原因，对于司马清沙，罗维也有自己的愧疚。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个人的事，爱上了，得不到回应，却还是会记上一辈子。 可不可以让罗维给龙玄一世的情缘，这个梅果没有想好，因为这会将是另一个故事。 梅果后面还会完成两个文，一个就是《BT西汉采菊记》，还有另一个在梅果的电脑里睡着的古风文，这两个文都完成后，梅果会再来想一想龙玄与罗维的故事，不过这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总之感谢亲们这么长时间的陪伴，《重生之孽奴虐暴君》今天晚上就真的完结了。我们新文里见吧。 （梅果写于2012./4./26.晚）重生之孽奴虐暴君（五）——梅果
作者：梅果 录入：0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