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情人+番外——Puck

作者:Puck  录入:01-23

 文案:

 所谓世事难料,我现在才深有体会。 本来打算跟交往三年的女友结婚, 却突然之间被甩, 一个星期后就赫然发现最好的朋友跟我的前女友在一起了。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等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胆小任性的人时, 想要抽身却发现为时已晚。 这大概就是所谓命运吧,是幸运还是不幸,恐怕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 算了,现在才来感慨这些也无济于事,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 一个人是否值得去爱与自己是否真的爱他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 作者依旧写文案无能,总之这是个废柴攻和有那么点傲娇的受的故事,日更,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春风一度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克己,叶尔琢┃配角:侯雅晴,何建业,方儒南┃其它: 第一章 “喂,克己,我又跳槽了。” 这小子屁股还没坐稳,就急不可待地告诉我这个消息。 “这次又是哪家公司啊?” “只是一家小的担保公司。刚刚起步,但是实力雄厚,非常有发展。最重要的当然是待遇比以前那家好多了。” 这种事即使这小子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什么公司实力雄厚有发展之类的根本就是浮云,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然是因为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守财奴。小学的时候为了省下饭钱,每天中午都来抢我的午餐,后来又发展到抢我的笔记本和习题集。要是别人的话,我早就和他绝交了,可是跟这小子偏偏没有办法斩断孽缘。我们两家住在同一楼层,父母又是钢铁厂同一部门的员工,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自是原因之一,不过这小子脸皮之厚,机关枪都打不透,不论说他什么他都能笑嘻嘻的,更是我始终无法真正生他的气的原因。所以跟他的这段孽缘,一直从三岁持续到了三十岁。 “是,是,何‘贱’男的眼睛当然是要向‘钱’看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拜托你叫我何建业。” 这小子出生的时候,老爸老妈不知道脑子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以至于想出了“贱男”这么有亮点的名字。因为名字的事,这小子从小不知受到了多少嘲笑,而他老爸老妈呢,居然直到他高中毕业才恍然大悟似的发现他名字的亮点,带他到了派出所改了现在的名字。不过“贱男”二字一直是这小子的弱点,只要提起必然会是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特别喜欢提起这件事。 “我说你小子也该长进一点吧,你那没前途的工作想做到什么时候啊?” 我就知道他说着说着最后一定会扯到我的身上,每次他跳槽找到更好的工作时,炫耀过后一定会问我什么时候换工作。数学辅导书质检员的工作哪里惹到他了吗?我可是从小小编辑一步一步努力到今天,才当上了质检的。而且,就算我想要换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数学系毕业的人,能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哪有余地让我挑三拣四。 说起当年报考时的事,我可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贱男,你准备学什么专业?” “经济。” “跟钱有关的你就特别喜欢吧?” “没错。经济不就是钱的事吗?只要想起大把大把的钞票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你呢?” “我决定学数学,我要证明黎曼猜想。” 当时我是相当得意说出上面这句话的。但是黎曼猜想?饶了我吧,我根本就不明白那是什么。之所以选择数学,是因为当时看了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美丽心灵?美好心灵? 我记不清楚了,总之就是一个精神病最后娶了一个超级美女的故事。当时我真是感动的不得了,那个女孩长得实在太漂亮了!都说青春期的男生智商为零,这话果然没错。我不知怎么想的,固执地认为只要学数学,不管是精神病还是丑男,都能娶到美女,而完全忽略了主角是个天才这一重要因素。 抱着这样的心理去学习,自然没什么好下场。不过一学期,我对数学的兴趣就消失殆尽——上课时一直昏昏欲睡,下课后也从不看专业书,糊里糊涂就混到了毕业。那时候别说美女了,连工作我都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才找到。没错,就是数学教辅的编辑。 深知就业形势有多么紧张,并且被老妈的唠叨整整折磨了半年的我,即使每天工作到半夜,工资又少的可怜,还是义无返顾地坚持了下去。就这样做小编辑做了四年,我终于苦尽甘来,升职成为了质检。每本稿子只要抽查30%,基本在上班的八小时就可以做完。虽然基本工资不高,但是我一个月可以检查大概30本稿子,提成非常可观。所以我的薪水其实也没有比这小子低多少。 可是这小子从来看不起我的工作。没错,刚开始的几年我的确是穷得连打出租车的钱都没有,不过现在,我不仅攒够了买房的首付,最近还准备买车。虽然对于一个30岁的男人来说,这算不上功成名就,不过这种程度应该也不算一事无成吧。 “我的工作可是非常有意义的。” 我知道我即便是升职,最多也只是策划编辑,不可能当上什么总裁经理,所以只能从别的角度反驳这小子。 “什么意义啊?只是单纯地残害青少年而已吧。” “说什么残害青少年这么难听。” “怎么就不是残害,这是因为你们这种出版社出那么多的教辅,少男少女们才会作业堆得像山一样做不完,最后变成像你一样的书呆子。”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书呆子了,喜欢看书到底有什么不好?守财奴,我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狠狠地瞪了“贱男”一眼。 “你今天找我出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跳槽的事而已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走了。” 对于几乎每天见面的损友,我可没什么兴趣跟他特地在外面吃饭。 “别这样嘛,我都点完菜了。其实我还真是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小子是不是脸红了? 搞什么鬼,有话快说,突然摆出这么娇羞一张脸,是想恶心死我吗? “听说你和雅晴分手了?” “嗯。那又怎么样?” 跟雅晴分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交往了三年多,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被对方甩掉有点可惜,但是雅晴说出分手的时候,我没怎么伤心。怎么说呢,跟雅晴的关系,比起爱情来,可能理性所占的成分更多一点吧。在父母安排的相亲上相识,因为双方都觉得对方在性格家世方面都比较合适,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交往。之后的三年也算顺利,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浪漫,但是也没怎么吵过架。 本来已经谈婚论嫁,开始看房了,谁知上个周末雅晴突然提出要跟我分手。看着她坚决的样子,我只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我自认为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她的样子却像发现男朋友劈腿一样,没有丝毫犹疑。于是我很愚蠢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结果—— “跟你在一起,简直像活在地狱里。”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活在地狱里?听起来就像我经常对她使用暴力似的,这种事我可是一次都没做过! 对于雅晴提出分手的事,我没什么触动,可是她这句话却是结结实实地伤害了我。我连作为男人的自尊都被伤得破破烂烂了。 这种事我可不愿意对任何人说,甚至连分手的事也害怕对人提起。所以我只是回家告诉了父母,别的人可是连提都没提过。八成是我老妈告诉了他老妈,然后他老妈告诉了这小子。真是的,我明明跟老妈说过不要告诉无关的人的,家庭主妇真是散播谣言的利器。 “你别火药味这么重嘛,我也是关心你啊!” 这小子突然一副刻意讨好的表情,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他说得对,我实在不该迁怒于关心我的朋友。 “哦,对不起。不过我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说什么安慰的话。” “真的没事了吗?” “啊,真的。”我故作轻松的说,只希望赶快转开话题,不再说这件事,“服务员,麻烦给我们上壶茶水。” 身材圆滚的服务员满脸不快地拿来了茶水和玻璃杯。这家店的服务态度一向奇差,不过因为味道不错,离我们出版社又近,所以我经常来光顾,对于恶劣的服务态度也比较有免疫力。不过好像光顾的次数太多,好像有点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提到在外面吃饭,我就自然而然地会想到这里。所以,今天“贱男”打电话说请我吃饭时,我也毫不犹豫地说了这家店的名字。真是的,这家伙好不容易请一次客,应该去个更贵的地方的。 “你好像真的没事了呢。你这小子复原力很强嘛,亏我之前还那么担心。” 看这小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在为我担心呢,心里好像有点感动了,其实有这么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还算不错,虽然这家伙超级喜欢占我便宜。 “真是太好了。” 这小子向我的身后招招手,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雅晴站在门口。他们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难道是雅晴想要和我复合,请这小子做中间人吗?女人的心还真是多变呢。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知道了我是有多么愚蠢才会这么想。 雅晴走过来之后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贱男”身边,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那时我还觉得女孩子比较爱面子才会这样,现在想想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那我告诉你我跟雅晴在一起了的话,你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没有意见!我跟雅晴才分手一个礼拜,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哪有这么快的? “你们该不会是背着我早就在一起了吧?” 分手的时候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明明玩劈腿的人是你吧?女人的演技啊,深不可测啊! “克己!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我是你二十多年的兄弟啊!你认为我会做出抢你女人的事来吗?” 会啊,要说别人的话我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可是如果是这小子我绝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而且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可是这小子却一脸委屈的样子,义正言辞地教训起我来。 “其实我暗恋雅晴已经一年多了,但是我知道雅晴是你的女朋友,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一直把这份爱悄悄地放在心底,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可是你这小子,有雅晴这么好的女朋友,却总是一副冷冷淡淡,要死不死的样子,你知道这样有多伤雅晴的心吗?” 我总是一副冷冷淡淡、要死不死的样子?我已经30岁了,工作又繁重,难道还指望我每天精神矍铄,围着雅晴团团转吗?拜托,又不是大学生谈恋爱,不用每天你侬我侬的才可以吧? “后来听说雅晴跟你分手之后,我想雅晴一定非常伤心,就去安慰她。可是我不想趁虚而入,所以当时没有跟她告白。没想到昨天我跟雅晴说明了自己的心情之后,雅晴居然答应我了。这真是上天眷顾于我。” 去死!我被雅晴甩了,你去安慰雅晴?你这也叫二十多年的兄弟吗?什么叫不想趁虚而入,跟才分手不到一个礼拜的女人表白不是趁虚而入是什么?这混蛋还说什么上天眷顾,老天有眼的话就应该一个雷劈死你这混蛋!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嘛,克己还在这呢,你不觉得害臊吗?” 为什么?为什么雅晴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说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一次也没跟我撒娇过! “抱歉抱歉,克己,你就祝福我们吧!” 太过分了,我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真想骑在这小子身上,狠狠的揍他几拳。可是,谁叫我好死不死偏偏挑了单位附近的饭店,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把事情闹大。而且,雅晴已经跟我分手,她跟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了,我也不想表现的好像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 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总有种好像被耍了的感觉。 “服务员,麻烦十瓶啤酒!” 与其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倒不如一醉方休。我赌气似的一口气喝了两瓶啤酒,头就有点晕呼呼的了。 “祝你们两个幸福!” 我傻了吧唧地举着酒瓶说,但是心里想的实际上是看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分手,哼! 之后又说了什么我基本都记不清了,只是走出店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海浪上,有点把握不好平衡。我知道自己可能醉了,但是还是拒绝了他们送我回家。这大概就是我仅存的破破烂烂的自尊了吧。 第二章 看到他们两个走远的身影,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其实出了店门就开始想吐了,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在他们两个面前吐的,所以一直强忍着。 我赶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稍微放松一点胃里就觉得翻江倒海,一张嘴胃液和酒精的混合物就喷涌而出。可是,这冒着热气的恶心液体并没有如我期望地落在地上,而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双雪白的运动鞋上。 老天呀,你这是玩我吗?为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在一天遇上啊?即便没有抬头,我也感觉得到鞋的主人的视线中的愤怒。这时我才知道,被人盯着,身体也是会疼的。 “对、对不起。” 我抬头看到对方的脸,不由得“啊”了一声。对方竟然是我的同事,半年前作为数学编辑进入出版社工作的叶尔琢。 虽然我最不想的就是在这种时候遇到熟人,不过遇到叶尔琢的话,也可以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并不是因为叶尔琢跟我的关系不错,不会责怪我,而是因为叶尔琢这个人似乎不太喜欢与人往来,即使生我的气,也不会到文编室乱讲什么。 对于这点我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份信心却恰恰因为我跟他邻座半年,却一点都不了解他,总共交谈也都不超过十句话。至于办公室闲聊,他就更不可能会参与了。 “你还真会挑地方,非要吐在别人鞋上才开心吗?” 我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基本处于半死的状态,不过这么辛辣的嘲讽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说了对不起了吗?” “哼。” 喂喂,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上级,居然态度这么恶劣。这小子在文编室就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现在更不是一般的拽。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好不好?” “嘴上随便说说就是真心道歉吗?现在被吐了一脚的人可是我。” “那你想怎么样?” “帮我把鞋脱了。” “你不要太过分啊!” 要我蹲下来帮他脱鞋,这么丢脸的事我可不要。更何况,即便是出自我的身体,我也绝不想用手去碰那一滩还在流动的东西。 “吐在别人鞋子上不觉得过分,要你帮忙脱个鞋就觉得过分吗?你真的是真心道歉吗?我看只是嘴上说说吧,根本就没有请求别人原谅的意思嘛。还是说,因为你是我的上级,所以觉得即使做了这种事情也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呢?真没想到林克己是这种人。” “我没这个意思。” 这个人,在文编室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我还以为他是拙于言辞的人,没想到这么能说,说得我真是哑口无言。 “那就拿出诚意来,帮我把鞋脱了吧。杀了人的话,不管多么后悔,怎么道歉,都还是要进监狱的。做错了事,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得到原谅的哦。” 天啊,怎么扯到杀人那么遥远的话题上了。是把我跟杀人犯一样看待了吗?算了,我脱还不行吗?这家伙再说下去我说不定会跟毁灭人类的恶魔一样罪大恶极呢! “等等。” 我刚伸手,就被这家伙喝止了。他从手中的塑料袋中拿出纸巾递给了我,让我把纸巾垫在鞋子上,以免把手弄脏。看来这家伙还算有点人性。 “扔那边的垃圾箱里吧!” 叶尔琢指挥着提着臭气熏天的鞋子的我,不过这鞋子看起来好像是新的,这么扔掉未免有点可惜吧。不过我还是把嘴边的话忍了下来,要是说出来这家伙八成会说让我把鞋子洗干净还给他,我宁愿再给他买一双鞋子。 “鞋子的钱我明天会赔给你。” “不用了。是我自己决定扔掉它的,用不着你来赔。” “那今天真是抱歉,我先走了。” 吐过之后胃虽然舒服了一些,可是头还是非常晕,我现在只想回家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哈?你就准备把赤脚的我扔在这里,自己回家去吗?我还是真没见过做事这么没头没尾的人。你以为帮我脱个鞋子就完事了吗?” “那我帮你叫出租车总可以了吧?” “用不着。我家就在那栋楼。”叶尔琢伸手指向大概100米远的一栋居民楼,“你背我回家。” “什么?” 明明听得很清楚,可是我的大脑偏偏下达了再问一遍的指令。 “我——说——背我回家。” 这个比帮他脱鞋更丢脸啊! “这么近你就走回去呗!” “你以为这里是旱冰场地上什么都没有吗?我可没有鞋穿,万一踩到什么东西受伤了怎么办?” “你的眼睛是喘气的吗?不会看看地上有什么吗?” “看不清楚。我是近视,今天没戴眼镜就出门了,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 这下我真的无话可说了,我自己也是近视,不过平时都戴着隐形眼镜。只要摘下眼镜,世界就一片模糊。 “是,是,我明白了。我背你回家还不行吗?不过事先说明,我可是喝醉了,路上把你摔了不要怪我。” “能说出这种话,你酒醒的也差不多了吧。放心吧,如果摔倒了,我会自认倒霉,不会把帐算到你身上。” 看来他是决心已定,我只好蹲下身来。男人再怎么瘦,也还是比女人重的。幸好我平时会锻炼身体,不然一步都走不动可就更丢人了。在平地上我就已经举步维艰了,可我硬是咬牙把他背上了三楼。到了他家门口,我都已经两腿发软,气喘吁吁,一步都走不动了。话说我连女朋友都没背过,今天居然背了一个男人回家,真是可怜。 不过叶尔琢还算有良心,不但邀请我进屋休息,还客气地给我倒了杯茶。我喝了茶之后,就整个人瘫倒在他家的沙发上。头晕、腿软、浑身无力,我一下都不想再动了。而且,叶尔琢家的沙发真是太舒服了,又松又软,沾到一点就再也不想离开。 “喂,我不想动了,今晚就让我睡这吧。” 今天这么悲惨的日子,就让我脸皮厚一次吧。 我说完后,叶尔琢半天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又说了一次。结果他非常不耐烦的说:“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听到了就给个回应啊!行还是不行?” “这倒没什么不可以的。” “你这房子不错啊,离出版社这么近,多少钱租的?” “不是租的。我爸妈为了我上班方便,给我买的。” 这里虽然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区,但是这栋楼的质量不错,价格应该也不会低。 “哇,真没看出你这小子是个富二代啊!我可是辛辛苦苦工作六年才攒出个首付。” 人上了年纪,有点爱抱怨也是正常的。只是叶尔琢听了我的话又开始一言不发,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你的沙发挺舒服的。” 我没话找话的本领不强,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却怎么听都不觉得自然。 “我的床更舒服。你试过水床吗?” 水床?这小子居然有一个水床?那玩意儿我可是只在美剧里见过。机会难得,当然要试试。 话说水床这种舒服真不是盖的,躺在上面一点都不凉,还有种浮在水面的感觉。全身上下都非常放松,这难道就是婴儿在妈妈肚子了的感觉? 因为实在太舒服了,我忍不住摊开手脚,闭上了眼睛。难得的轻松感让我脑子一片空白,让我忘了自己是在别人的家里,渐渐地开始迷糊起来。 “喂,你还真的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屋子一片昏暗。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眼前是叶尔琢的面孔。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骑坐到了我身上,都怪这床太舒服,我真是一点被压着的感觉都没有。 “把隐形眼镜摘了再睡吧,不然明天可能会粘在眼睛上。” 真是提醒的太及时了,隐形眼镜就是这点麻烦。不过,这个姿势怎么感觉有点那个? 我乖乖地摘了隐形眼镜之后,就随手扔在床边的柜子上。明天是星期天,我不需要戴眼镜。这幅眼镜也戴了将近一个月,这样扔了也不可惜。 “我摘完了,拜托你下来吧。” 这种姿势要是让人看见了一定会误会。 “你被女朋友甩了是吗?” 叶尔琢却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还说起了我最忌讳的话题。我想起身把他甩下去,可是在这软绵绵的水床上掌握不好平衡,折腾了半天他还是纹丝不动。 “关你什么事?”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也许我可以安慰你一下。” 叶尔琢俯下身去在我耳边低语道。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耳垂上,好像被抚摸一样,这可有点不妙啊。我最害怕别人碰我耳朵了,只要耳朵稍微被触碰,我就浑身不自在,甚至于别人在我耳边说话都能让我感觉得后背麻酥酥的。 可是这小子不只用牙齿轻咬我的耳垂,手还伸进我的裤子里来回抚摸那个有点危险的地方,即使万般不愿,我那个意志力低下的伙伴也已经精神熠熠了。不过这也不能把错都怪到它的身上,毕竟我也有一个多月没理过它。 “这么快就有精神了啊!” “你那样摸没精神才怪。” “既然如此,就代表你并不讨厌吧。” 我顿时哑口无言,若是真心讨厌这种行为,即使被抚摸也只会觉得恶心而已。只要那家伙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我说什么听起来都只是狡辩而已。 不过被男人触碰那里却不觉得讨厌,如果要说其原因的话,恐怕就是叶尔琢身上独特的气质造成的吧。怎么说也是相邻而坐长达半年的同事,说自己完全没注意过他是不可能的。叶尔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不同次元而来的男人似的。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柔和的眼睛,薄薄的单眼皮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常清澈,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但是,叶尔琢之所以给人感觉如此不同,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容貌的突出,更多是来自其纤细洁净的气质。平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完全没有同年纪男性因为荷尔蒙分泌过剩带来的猥琐感。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他是个禁欲主义者呢。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是个有欲望的男人,只不过欲望的对象与大家不太一样而已。 就在我有些动摇的空当,叶尔琢的嘴唇已经覆了上来。轻轻用舌尖撬开我的牙齿,时而吸吮,时而缠绕,浓厚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跟雅晴交往时自然也会接吻,但是女孩子总是有些躲躲闪闪,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吻,以至于我的大脑好像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正在我陶醉之时,叶尔琢却整个人离开了我的身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叶尔琢突然要我把床头柜第一格抽屉里的圆形瓶子递给他。我顺着指示,摸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就递给了他。 “我要的是润滑剂,你拿手电筒给我干什么?” 叶尔琢说着绕到另一边,找到了他要用的东西。 说实话,那时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口中的润滑剂是用来做什么的,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没什么清晰的概念,不过男人跟男人做,总觉得不大对劲。 “等,等一下。” “怎么了?不是女人就不行吗?那就把眼睛闭上,扶着我的腰,保证跟女人没什么差别。” 叶尔琢说着便抓住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腰部两侧。说什么跟女人没差别,才不是呢,女人哪有这么粗的腰。 可是我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硬生生因为突如其来的快感而咽了回去。我那至今只与我的右手亲密接触过的伙伴,从来没受到过这种礼遇,有点欣喜若狂了。不过古语有云“乐极生悲”,这家伙开心得忘了形,我立刻觉得眼前冒出了无数金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就…… 天哪,对于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如果叶尔琢家在八楼以上,我就立刻打开窗子跳下去,我是说真的。可惜他家在三楼,跳下去也只会把脚摔断而已。我除了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外,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挺开心的嘛!”叶尔琢拉开我的手,用异常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不过别光顾着自己享受,也稍微等等我。” 我本以为这个毒舌的家伙会逮住机会嘲笑我一番,他这么一说我就完全放下了心,那里也来了精神。 “再来一次吧。” 听了我的提议,叶尔琢对着我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我竟然觉得他很——妩媚。我是不是也有点不正常了。 第三章 今天,我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 自从那晚跟叶尔琢做了疯狂的事之后,我就不可救药地沉迷其中,几乎每个周末都跑到他家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老妈执拗地认为我认识了什么不正经的女人,每天愁眉苦脸。为了缓和她的情绪,我就提出了今天陪她逛街。 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无法抵挡珠宝的诱惑。虽然老妈整天嚷嚷菜价太高,可是一看见首饰,就全然忘记了节约为何物。我攒的存款看来是暂时派不上用场了,买个首饰送给老妈作为最近经常不回家的赔罪也好。 最初老妈不停地问我哪一个手镯更加漂亮,在我敷衍了几句之后,老妈终于认识到我根本没看出其中的差别,于是把我晾在一边,转向了售货员。我闲来无聊,就在店里随便转转,突然一对蓝色的耳钉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一堆透明闪亮的饰品之中,这对蓝色的耳钉特别显眼。实际上,我对于这种东西的辨识力也只是能分清颜色而已。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就觉得这对耳钉特别漂亮,那种深邃的蓝色让我想起了前几天跟尔琢一起看的《泰坦尼克号》里的海洋之心。 那天我提议说去看《泰坦尼克号》时尔琢还别别扭扭地不想去,可是电影一开始这家伙就看得聚精会神,连我跟他讲话都没听见。不过电影演到杰克和萝丝相拥于船头的经典场景时,坐在尔琢旁边的情侣开始旁若无人地热吻。尔琢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我不觉得尔琢这家伙会保守到看不惯人家在电影院里接吻,八成是因为他也希望能够在这么浪漫的时刻跟我接吻才会这样。但是我们两个毕竟情况特殊,不在公共场合做过于亲密的举动是常识。 来看这么浪漫的电影,不留下一点浪漫的记忆实在可惜。我灵机一动,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尔琢。 “我们就来个间接接吻吧!” 我在尔琢的耳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低语。 尔琢低头笑了笑,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又交还给我。我们的间接接吻就这样在未惹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完成了。明明平时总是做着更亲密的事情,可是这次小小的举动却让我觉得异常甜蜜。 我看着这对耳钉时,那份甜蜜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的表情一定是泄露了内心的秘密,不然不会引起售货员的注意。 “先生,这个是我们最近推出的新品——海洋之恋。这是天然的蓝色钻石切割而成,托是18K的铂金。” “这个要多少钱?” “我们这一款耳钉正在做特价,现在只要八千八百五十八元。之前都是卖一万多的,上个星期才开始做活动。” 我跟售货员的对话吸引了老妈的注意。刚刚还在热火朝天地研究手镯的老妈一下子冲了过来。但是看了几眼之后,似乎对它没什么兴趣。 “这种东西适合年轻人,老妈这种年纪不太适合。” 说完又回到她金灿灿的专柜去挑那种金灿灿的手镯去了。售货员见状也离开了我,去招呼更有可能购买的顾客。 不过在离开那里之前,我的眼睛还是始终没有离开那对耳钉,始终觉得尔琢戴上它一定非常适合。 第三次跟尔琢约会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打了耳洞的事,不过只是插了两根塑料棒,没有任何装饰。我有点惊讶地捏着他的耳朵问起耳洞的事,尔琢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告诉我那是青春期时无因的叛逆下的产物。 “我十几岁的时候可是个不良少年。” 尔琢自嘲道。 我十几岁的时候,是个脑残——整天只想着将来娶个美女的事情。可是现在,居然想着给个男人买钻石。人还真是预料不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后来我借口上厕所,背着老妈偷偷地买了这对耳钉。八千八百五十八的价格,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贵。 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偷偷拿出了它,一边端详,一边想象着尔琢看到他时的表情。 他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吗?他会笑吗?他会开心的拥抱我吗? 想着想着,我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砰砰砰…… “我进来了。” 我还没说请进,建男这小子就不请自来。我赶紧把钻石耳钉藏到了抽屉里。可惜还是没逃过这小子的眼睛。 “你小子果然有秘密。” 建男说着就直奔我的抽屉而来。我不知哪里来的智慧,抓起桌上的钥匙锁上了抽屉,然后把钥匙塞进了裤子里。我跟建男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不过还没亲密到他会把手伸进那里的程度。 “你到底有什么事?” 建男被我刚才的举动震撼到了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程度,呆立在那里。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先开了口。 “阿姨说你最近不太正常,让我过来问问。” “你看我不正常吗?我妈现在更年期,整天瞎操心。” “你妈的更年期早就过了,而且我也觉得你不正常。” 我狠狠地瞪了建男一眼,实际上自己心虚得都快冒冷汗了。 “你该不会还在计较那件事吧?” “哪件事?” “少装蒜了,当然是我和雅晴那件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小子知道什么。 “我早就不在乎了。” 这绝不是故作大方,实际上他不提我都不记得他跟雅晴的事了。 “你是不是被什么坏女人骗了?阿姨说你今天一下子花了八千多块钱。” 糟了,我忘记我的银行卡开通了短信提醒业务,老妈一定是偷看了我的手机。 “我赚的钱我也有花的自由,不用事事都跟家里报告吧。” “阿姨也是担心你。听说你经常在外面过夜,还躲在房间里偷偷地讲电话。” “我是住在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家里。” “那你跟谁偷偷讲电话呢?而且阿姨说你最近变得很风骚。” 风骚?老妈到底是从哪学来这种词的? “我哪里风骚了?” “就是每天早上出门前都照好长时间镜子,发型也变了,还看起时尚杂志来了。” 建男说着指了指我桌上的杂志。这么说来,我最近可能还真是有点风骚。每天早上都为穿什么去上班苦恼半天,明明以前从没在意过这种事的。 “我现在没女朋友嘛,当然要好好包装包装,不然打一辈子光棍吗?” “真的吗?” “不然又是为什么?” “我总感觉克己你好像又交了女朋友,好几次在路上看见你一个人在那傻笑,叫你你也听不见。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不太方便告诉家里?新女朋友年纪很小?” 尔琢的年纪是比我小很多,可惜重点不在年龄,而是性别。 “你当我多有魅力啊,怎么可能找到年轻女孩?” “那,难道对方年纪比你大?” “不是。” “离过婚的?” “不是。” “有夫之妇?”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未婚妈妈?” 我实在无法忍耐了,转身给了建男一拳。 “拜托你别再瞎猜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用不着你们瞎操心,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建男大概也死了心,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可是走到房门口又停了下来。 “你既然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克己你一直脑袋缺根筋的样子,我们担心你会惹上什么麻烦。什么时候想说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为什么这小子连表示关心都这么让人来气啊? “放心好了,我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 尔琢绝不是什么麻烦的对象,这点我绝对可以肯定。实际上,那晚之后,是我主动约尔琢见的面,当时尔琢还以为我要跟他摊牌。 “如果想警告我不要把那晚的事告诉别人那就不必了,我没兴趣到处跟别人宣扬我的私生活。” 尔琢就这样把我说的好像吃了就跑的男人似的。 “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一下子问倒了我。当时我就是觉得一定要跟尔琢谈谈,但是对于自己的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我也不知道。” 尔琢抱着双臂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道:“还想跟我做吗?” 这一次我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可是我当时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一句“我不是同性恋”脱口而出。 尔琢听了之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生气得瞪了我一眼,语气辛辣地说:“那可真是对不起啦,我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这一辈子感兴趣的对象就只有男人。” 完完全全被误解了,我的话在尔琢听来好像是在歧视他的意思。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啊,我可还没卑劣到那个地步。我只是,只是想说出这个事实,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可是现在却对他有兴趣。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样的话说出口之后再怎么辩解听起来也觉得苍白无力。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一会儿‘不是要说这个’,一会儿‘不是那个意思’的,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啊!我跟你还没熟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程度,你光是站在那一言不发,我不明白你想怎么样!” “我……”我咽了一口口水,“我只是想说自从那晚之后,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可是我之前从来只是想着女人的,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不怕丢脸,我说完这些话都快哭了。我真是害怕尔琢告诉我“你已经变成同性恋了”这种结论。我个人虽然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但是这个社会不一样。我没信心能够承受住别人的指指点点和父母的失望。 “原来如此。”尔琢笑着摇了摇头,坐了下来,“明明不喜欢男人,却整天想和我那个,你觉得自己很奇怪是吗?” 一针见血,我点了点头。 “你这么大年纪,这点小事都想不通吗?男人啊,只要给那里适当的刺激,对象是谁都是一样的。而且只要尝过一次甜头,就会想要更多。放心吧,你不是变成同性恋了,新鲜感一过,你就会发现自己不再想着我了。” 是这样吗?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我根本无从反驳。 “那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那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也有点说不过去。你想来的时候就过来,什么时候觉得腻了,不再过来也没有关系。” “这样真的好吗?” 我还没有过这种单纯肉体关系的经验,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有什么不好,大家各取所需。你有需求我也有,如果可以有个固定的伙伴也没什么不好。每次都去酒吧也是很麻烦的事。” 酒吧什么的我一次都没有去过,不禁皱了皱眉头,哪知这也没逃过尔琢的眼睛。 “该不会没去过酒吧吧?真没想到你这个年纪还有这么纯情的人。那晚大概也是第一次吧?” 什么纯情啊?我那叫洁身自好!虽然尔琢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我也是有自尊的人,所以我立刻坚决否认。可是他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 “技术那么差,如果不是第一次的话,我看我真的要担心了。” 不过我后来还是没让尔琢担心,进步得很快。当然这也是他悉心教导的结果。可是我总是对让他明白这些事情的人感觉有点生气,明明连这些人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所以说,我老妈和建男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我跟尔琢现在的关系,只要我想结束,随时都可以,是非常轻松的关系。可是我有时觉得它太轻了,心里总是空空的。 第四章 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耳钉去找尔琢了。 可惜的是,昨晚的想象,一个都没有实现。 “买这种东西干嘛?” 尔琢打开盒子看了一会儿,冷冷地问道。 “当然是送给你了。” 我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说你送我这种东西干嘛?” “不干嘛,想送就送了。”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买了钻石还被拒绝,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悲惨的男人吗?如果尔琢不收下,我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去退掉了,这也未免太丢人了。 “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你可以拿回去换一个自己喜欢的。” “我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喽!” “请你把别人的话听完,不要插嘴!” 跟尔琢在一起将近半年,他时常对我用这么强硬的口吻说话,“快点!”“别碰那!”“不许开灯!”之类的。刚开始我还不太习惯,被他说了之后总会心里不舒服一阵子。不过现在,我的脸皮也变厚了,这种程度的呵斥只能说是不痛不痒。 “我不是说不喜欢这对耳钉。只是不希望克己你送我东西。” 尔琢把首饰盒的盖子关上,抛回给我。 原来是这样,尔琢讨厌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物的人。也难怪,我是个三十岁的废柴男,要事业没事业,要金钱没金钱,甚至还跟老爸老妈住在一起。尔琢一直以来只是可怜我这个欲望没有出路的人而已,我却在一厢情愿地想讨他欢心。 这种一开始就已经确定的事实,却在此刻给我的心带来无尽的酸楚。在最后一点点自尊作祟下,我勉强笑了笑。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今天我先走了,万一人家明天不给退就糟了。” 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剥了一层皮。我不敢再让尔琢看见我愚蠢丑陋的样子,企图夺门而去。然而我却连沙发都没成功离开,就被尔琢拽了回来。 听着尔琢叫我的名字,我却连他的眼睛都不敢抬头看,只一味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克己,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别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求你了,看着我。” 尔琢双手捧起我的脸,硬生生地转向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焦急的神情。 “我不是讨厌克己送我礼物,而是害怕。” “害怕?” “是啊,我害怕。我跟克己早晚都会结束,这一点我已经有了觉悟。既然如此,我希望我们可以无牵无挂地结束。如果克己你送这种东西给我,结束的那天一定会要回去的吧?可是我这个人,用惯了的东西,就很难舍弃掉。我害怕到时候,这么漂亮的东西我不舍得还给你。” “尔琢,你也觉得它很漂亮吗?那就戴上啊。我保证,到了那时候,我绝对不会要回去。是我自己要送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出尔反尔。” 尔琢听了我的话,低头笑了笑。可是一瞬间,我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极度失望的表情。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尔琢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带着相当爽朗的笑容。 “那你帮我戴上吧!” “嗯。” 我开心地取出耳钉帮尔琢戴上,中间因为手笨扎痛了尔琢好几次,足足费了半天工夫。 尔琢戴上果然非常合适。如大海一样的深蓝,静静地闪耀着光芒,既神秘又圣洁,跟尔琢本人相得益彰。 “你看,果然很合适,我可是第一眼就相中了它。” “嗯,非常漂亮。谢谢。” 我看着尔琢端正的容貌,不小心看走了神。这么美丽的人,我真的早晚会厌倦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尔琢心情好,今晚的对我特别热情,弄得水床来回晃动,我都有点头晕了。 欢爱过后,尔琢扔下我一个人晕乎乎地躺在床上,走出了卧室。 一个人在那里感觉好孤单,所以我还是挣扎着起来,想跟尔琢聊聊天。进了客厅一看没有人,吓了我一跳。原来这小子躲在阳台吸烟,真是优哉游哉。 “别只顾着自己一个人享受,也给我一根啊!” 尔琢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帮我点着了火。 “我不知道你也抽烟。” “如果不抽烟的话,我怎么熬得过那四年编辑生活呢?后来不做编辑了,女朋友又很讨厌我吸烟,就戒了。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想当年雅晴提出要我戒烟的时候,我本来只是随便敷衍她答应了而已。谁知道她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老妈。我老妈当然是恨不得举着双脚同意,结果家里根本就没有了我吸烟的地方。再加上我老妈的无限唠叨,我才把心一横,决定戒烟。 不过今天一看到尔琢吸烟,我的烟瘾立刻就犯了。 “是吗?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尔琢把烟头用力捻灭,扔下一句我先睡了,就转身离开了阳台。结果又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尔琢,该不会是在故意躲着我吧? 第五章 所谓节日,并不总是能够带来欢乐,比如——中秋节。 明明放假是用来休息的,可是我却偏偏比上班更累。 为什么?当然是亲戚间的聚会让我疲惫不堪。 “克己啊,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啊?” “克己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克己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克己啊,……” 光是应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问题,就说得我嘴巴都要干了。因为心情奇差,一桌子的菜我根本就没吃几口。 更可恶的是表弟,明明比我还年轻,却已经结了婚,今年还有了儿子。我老妈羡慕得连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回到家里之后,一直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其实只有一句话,我没用以至于女朋友跟人跑了。 晚上十一点多,我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尔琢的事我总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暑假期间,虽然是学生休息的时间,但是对于出版社来说,却是最忙碌的时候。出了新的大纲之后,就要编写新的习题集,并且要赶在学生开学前出版。上个月,基本每个编辑全都负责校对三本以上的习题集。 尔琢现在工作已经上手,但是应对这么繁重的任务还是有些吃力。不仅每天都要校对到一两点,就连星期天也得不到休息。我提出可以私下帮他校对一本,却被他断然拒绝了。 “大家的工作量都差不多,别人能做完,我也可以。” 意外地要强,但是却相当可爱。 我在工作方面帮不上他什么忙,只好尽量不去打扰他。被动的一方,似乎是相当耗费体力。激情过后,尔琢常常一整天都是懒洋洋的,不怎么爱动的样子。 就这样,我们基本一个月没有私下见面。忙过了那阵子之后,我提出要去尔琢家,他似乎也不太乐意。 “不好意思,我最近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若还是坚持似乎有些不知进退,可是我是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不,哪怕只是看着他熟睡也可以。 “我们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让我看看你,我很想你。” “好吧。” 总算是勉勉强强同意了。 一个月没有走进的房间看起来有点陌生。看来尔琢这个月真的是很忙,房间弄得很乱没有收拾,卫生间里也堆了一堆脏衣服没有洗。以前我不论什么时候过来,都不曾见过他的房间这幅惨样的。 知道我要过来,尔琢事先买好了晚餐。不过吃饭的时候他。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基本没怎么说话。我看着他带着重重的黑眼圈的眼睛,觉得非常心疼。 “快点洗个澡就去睡吧。” “不行,还有稿子没有做完。” “没关系的,你那本稿子不着急,王可心是想提高这个月的绩效才催你的,不用理她。更何况,你这种精神状态,勉强去做也容易出错,到时候如果要反校就更费时间了。听话,快去洗澡。” “克己你现在说话就像老妈在唠叨了。” 尔琢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我老妈就是唠叨之神,我就是那个得到了真传的人。” 趁着尔琢洗澡的时候,我帮他收拾起房间来。这小子我不在的时候生活习惯相当不好。厨房的垃圾桶里除了方便面的袋子就是面包的袋子,每天根本就没有好好吃饭。书桌旁边烟盒都堆成了山,连我这个老烟枪都觉得震撼。不说说他是不行了,这样下去这小子的身体早晚要玩完。 “我说,你也少抽点烟吧。你看看光是烟盒就装了两个垃圾袋。”我听到尔琢洗完澡出来,对他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要光是吃面包、泡面什么的,那些东西没有营养。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想吃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糟糕,现在的我真的跟老妈没什么两样了。尔琢现在正靠在墙上笑我呢。 “对不起,我知道你累了还这么烦你。” “不会,很久没有人这么唠叨我了,我还觉得挺怀念的。” 说起来奇怪,我来过尔琢家这么多次,从来没见他父母来看过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打来过。要是我出来一个人住,我老妈一定恨不得一星期来八趟。 “克己,中秋节你要过来吗?今天我实在没有办法跟你做,不过中秋节应该可以。” 这还是尔琢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只可惜—— “对不起,中秋节实在不行,我一定要跟老爸老妈去串门。如果不去的话,一定会被唠叨个半死。” “说的也是,中秋节当然要跟家人在一起。那就算了,以后机会多得是。” 尔琢脸上露出了相当寂寞的神情,我一时不知所措,结果不经大脑又说出了非常愚蠢的话。 “尔琢,你中秋节不回家吗?” 尔琢听了我的话,嘴角扭曲了一下,从唇边冒出一声苦涩的叹息。我还真是佩服自己,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机,把最不该说的话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喜欢男人的事,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他们现在看我就像看到怪物一样,怎么回去啊?” 说完尔琢对我虚弱的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卧室。我一个人站在客厅后悔不已。明明感觉到事有蹊跷就不要再问了,现在真是正中靶心,一下子就戳到了尔琢的痛处。 我草草洗了个澡,也躺到了床上。尔琢虽然闭着眼睛,但听他的呼吸,似乎还没有睡着。一不小心伤害了他,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道歉。即便是说对不起,听起来也只是毫无诚意地嘴上说说而已,根本传达不了我的心情。我想告诉他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我也在他身边。可是连他需要时都无法陪他的我,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最终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伸出手臂把尔琢搂在怀里,轻吻了他的额头。 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尔琢那写满寂寞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终于下定决心偷偷从家里溜走去找尔琢。 大概是因为过节,出租车非常不好叫到。本来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尔琢家,可是今天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已经将近半夜一点,我有些担心尔琢已经睡了,不过想见他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虽然有些犹豫,我还是敲了门。 尔琢倒是开门开得出奇的快。 “克己,你怎么来了?” 来应门的尔琢浑身酒味,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而且衣服都没换,一看就是刚回家没多久。尔琢没有我也是也能给自己安排节目,根本就不会寂寞,这个事实莫名地让我有点生气。 “到哪里去了,居然喝得这么醉。” “你猜。” 尔琢晃晃悠悠伸了个懒腰,然后顺势倒在了沙发上。 “这种事我怎么猜得到。” “我去了五月花,你知道五月花吗?那是我以前常去的酒吧。今天一到那里啊,就被以前认识的人追着问,‘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啊’‘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好男人’之类的。好笑死了。” “有什么好笑的?” 尔琢以前的玩伴,似乎都是在酒吧认识的,所以我对酒吧这个地方印象特别差。一听到他说今晚去了那种地方,我的火气就更大了。 “当然好笑了。大家心里明明都清楚,好男人怎么会落到我们这种人手里,可还总是抱着幻想,说不定谁可以找到好男人啊,相亲相爱到老。怎么可能?你说是吧?” 这话的意思是,我是坏男人吗? “你喝醉了,赶快洗个澡换衣服睡觉吧!” “克己你真是的,一来就催人洗澡,就不能婉转一点吗?” “我说的洗澡睡觉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字面上的意思?”尔琢听了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克己你今天来晚了哦。我啊,已经在外面‘洗过澡了’。” 在外面洗过澡了?难道…… “你是说,在外面做过了吗?” “是啊,你看,洗澡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那个吧?” 尔琢从沙发上坐起来,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是担心尔琢才深更半夜从家里溜出来,没想到却意外地得知了这样的事实。怒火一下子占据了我的胸膛,一想到尔琢随随便便向陌生人打开身体,我就气得连眼珠子都发烫。人在愤怒之下,常常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为什么?只不过一次没有陪你你就忍受不了了吗?你就这么饥渴吗?” 我狠狠打了尔琢一巴掌,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那番恶毒的话。尔琢的脸上清晰地留下了我的手印。 “为什么我不能去找别人呢?” 刚刚我的一巴掌应该打得尔琢相当痛,可是他却只是冷笑一声,相当平静地看着我反问道。这个举动反而让我的愤怒又提高了一个等级,居然把花心的事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既然跟我在一起,当然不能去找别人!” “我们是在交往吗?”尔琢突然提高了音量,把我一下子就镇住了,“克己你忘了我们的关系吗?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尔琢的话就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里,我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就在沙发上。他说的没错,我们之间只是单纯地各取所需而已,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要求尔琢对我忠诚。而等我厌倦了尔琢的身体,要离开他时,他也不会挽留我。一直以来,都只是这样而已。合则来,不合则去,不相互束缚,不相互伤害,仅此而已。这些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毫无负担地跟尔琢走到今天。 可是,我现在鼻子中那一波一波的酸楚是怎么回事?那拼命压制才不至于流出的眼泪又是为了什么?那仿佛身体都被撕裂成两半的剧痛又是从何而来? 第六章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尔琢的话如同对我的死刑宣判,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尔琢的家,也不记得之后去了哪里。回到自家楼下时,天已经亮了。 人在痛苦的时候,就会不由地想要找人倾诉。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建男的电话。 “喂。” “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小子疯了,现在还不到六点!” 被我扰了清梦的建男,语气相当不快。 “对不起,但是我……” 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我就忍不住哽咽。 “我去给你开门,你轻点,我老爸老妈还在睡觉。” 跟着建男蹑手蹑脚进了他的房间。坐下之后,他给我倒了杯水。 “你怎么这副死样子?” 一夜没睡,心里又痛得喘不过气来,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好看不到哪去。有一堆话想说,但是一时又不该从何说起,我只是傻傻地盯着水杯。 “跟你的X-girl闹别扭了吧?” X-girl是谁?我茫然地看着建男,忽然意识到那指的是尔琢。真亏他能想出这种代号。老妈也好,朋友也好,都认为我偷偷地交了女朋友,谁也想不到那个神秘对象其实是个男人。我决定将错就错,就让他们这么误会着吧。 于是我省去了尔琢性别的部分,把我们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建男。当我说到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事时,建男还撇撇嘴评论尔琢是个“豪放女”,结果狠狠地被我瞪了回去。说完之后,建男沉默了半天才说话。 “克己,要是以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那种女孩子还是不要再去招惹的好,就这样分手了是你的幸运,不然将来一定会绿帽子戴满头。不过,现在我没办法轻轻松松说出这样的话。”建男犹豫了一下,又再次开口,“因为我似乎能够体会到那女孩的心情,我觉得她可能是真心喜欢你。” “……” “因为跟你上过一次床,以后就要负责解决你的欲望,你不觉得奇怪吗?又不是售后三包服务。” 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事,被建男说出来,竟然变得不可思议。想想尔琢当初那番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却是荒谬绝伦。 “除了因为喜欢你而做这么荒谬的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如果是为了钱,没有必要骗你这种穷鬼,完全有更好的对象。虽然说我是你的兄弟,但是这次我真的没办法替你说话。听你跟我说那女孩的事情,我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建男?” “克己,我告诉你我跟雅晴的事的时候,你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生气了。你当时很惊讶吧?说实话,我看到你那么惊讶的样子我很失望。当初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雅晴时,我明明知道不应该、知道不可能,可是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跟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么绝望、多么嫉妒,克己你根本就没发现吧。那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地狱。可是我喜欢的人在那个地狱里,所以即便再怎么痛苦,我也要去。我想那女孩跟我的想法可能是一样的吧。因为跟你是那样的开始,如果开口说是因为喜欢,可能无论是谁都会被吓跑。所以只好说什么各取所需,希望这样能够留住你。喜欢的人却只是贪图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无论是谁都忍受不了。那种痛苦,从来没有主动喜欢过别人的你是体会不了的。” “没有主动喜欢过别人?” 我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人,不过每次都是被人甩了而已。 “是啊。克己你只是等着别人来喜欢你,却从来没有主动喜欢过别人。原来你虽然满脑子想着娶个美女的事,但是我从来没见你有一个固定的对象,也没有主动去追求过谁。雅晴也是因为受不了你这一点才跟你分手的。相亲之后雅晴之所以跟你继续交往,才不是什么单纯地觉得合适,而是因为对你有好感。本来雅晴觉得这样也可以,但是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雅晴才发现没有办法这样自欺欺人,忍无可忍提出了分手。” 建男的话好像一盆冷水从我的头上泼下来,虽然带来锥心刺骨的痛,但是也彻彻底底地让我清醒了,让我看清楚自己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建男也好、雅晴也好、尔琢也好,我一直认为他们伤害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无辜。但是其实,我一直在伤害他们才对。对他人漠不关心,然后为自己找个自以为是的借口,心安理得地伤害别人。在别人离开我时,就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别人身上。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我,是最卑劣的懦夫。 对尔琢的伤害,要我怎么赎罪都不为过。可是正是因为自己罪孽深重,反而连出现在尔琢面前都觉得害怕。也许是心理状态影响了身体,之后我足足发了三天烧,没有去上班。销假后的第一天,还因为堵车迟到了15分钟。一踏进文编室的大门,就听见王可心用刺耳的声音咆哮。 “叶尔琢,你这本是怎么校对的,不仅迟交了两天,错误率现在是万分之四,还有一道错题。你是不想干了还是怎么着?工作态度这样可不行。拿回去反校,这本劳务费扣二百。” 原来是尔琢校对的稿子出了问题,被王可心狠批了一顿。终了的时候,王可心还故意把稿子扔到了地上,可是尔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捡起了稿子。 坐在门附近的两个女同事在窃窃私语,我听到她们在说尔琢的事,忍不住站在后面偷听了起来。 “叶尔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刚进编辑社的时候都没出过这么多错。” “那天我看见他过马路根本不看车,差点就被撞了。” 尔琢也在为我们的事而心神不宁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尔琢那边望去,跟他恰好抬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尔琢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低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中午来一下天台,有话想和你说。” 尔琢给我发来了这样的短信。 我还以为尔琢不会再跟我说话,他的短信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中午我没吃午饭,就一个人上了天台,尔琢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 “我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我觉得比起我来,尔琢现在更像个病人。他憔悴的摸样,反而让我的心底燃起希望之火——他也许现在仍然喜欢着我。 “已经完全没事了。” “我想把这个还给你。”尔琢把我送给他的钻石耳钉,摘下来还给了我。 “为什么?我说过送给你的东西我就不会再要回去。” “因为我想彻底结束,所以不能留下跟任何你有关的东西。” “可是……” “求你了,拿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将来对你更重要的人。” 尔琢打断了我的话,转身离去。 手中的蓝色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辉,刺痛了我的眼睛。一直以来未曾流下的泪水,此刻竟如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这时我才真正明白,如果放弃,我会失去多么重要的东西。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比尔琢对我更重要的人了。 第七章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尔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手掌不由得出了汗。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挽回尔琢的心。 跟着尔琢出了出版社,我立刻追上了他,用手臂紧紧的钳住他的肩膀。 “我想跟你谈谈。” 尔琢挣扎了几下,可是我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结果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想说什么就快说!” 尔琢万分不情愿地让我进了他的房间,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冲我强硬地说。 “对不起。” “你没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说完,尔琢打开房门示意我出去,“你走吧。” 他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跟我第一次来他家时那个自信的身影判若两人。 “尔琢,别这样,就当是我求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我说着,走到尔琢身边。他死死抓着门把的手渐渐松开,于是我趁机把门关牢。 “如果只是要道歉的话,那你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尔琢,我可以不可以认为,你是喜欢我的呢?” “少自以为是!” 虽然尔琢连珠炮似的否定,但是他最初的那一瞬间的动摇,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尔琢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吧?但是我只想要你的身体,所以你一直很痛苦,对不对?” 尔琢放弃似的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了大腿上,这种反应在我看来几乎等于默认。 “但是尔琢,我不只想要你的身体,我也想要你的心。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脑子全部都是你的事,只要一想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心里就难受得不知该怎么办。没有你的话,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没有了发泄的对象之后抑郁一阵子也是正常的。用不了一个月,你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不是这样的,尔琢。我不单单想跟你做,也想跟你聊天,想跟你吃饭,想跟你旅行,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想每时每刻都跟你在一起。” 我紧紧地握起尔琢的手,但是他却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你有好好想过吗?一起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跟我在一起根本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随时随地都光明正大的。你我的活动范围,可能就仅限于这个五十平方米的小房间。用不了多久,你的父母就会开始催你结婚,你有想过自己要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吗?” “这些我当然想过,很早以前就想过。我知道以后会面对多少艰难,但是那跟我和你在一起时所得到的快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没有所爱的人,就算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又能怎么样呢?虽然这里只有区区五十平方米,但是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尔琢沉默了一会儿,拼命地眨着眼睛想要掩饰那对被泪水打湿的眼眶。 “我不这么觉得,我不觉得克己你是真的喜欢我。克己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今后会面对什么。等你了解了,你就会恨我,就会后悔。” 他的话让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尔琢才会相信,这个世界,果然是存在着用语言无法传递的心情。 “尔琢,能不能让我试试。你说我不了解你,那就麻烦你告诉我你是谁。你说我不了解今后会面对什么,那就让我亲身感受看看。让我自己决定到了那时我恨不恨你,后不后悔。” “不行。” 尔琢对于我的提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克己你恨我。” 尔琢哽咽的声音让我的胸膛为之一紧。 “可是我现在就恨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却因为害怕那些有的没的拒绝我,我恨这样的你,现在就恨着。” 威逼也好、利诱也好,即使被叫做这世界上最不要脸的男人,我也要尔琢跟我在一起。 “太过分了。”尔琢低声呢喃着,“我居然喜欢上了这么过分的人,真是太过分了。” 我紧紧地把尔琢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比起上次抱他的时候,他瘦了很多。看到他空荡荡的耳垂,我忽然想起今天中午他还给我的那副耳钉还放在我的裤袋里,于是取出来又重新给他戴上。 “从今以后,尔琢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许再随随便便地摘下来了。” “嗯,死也不摘了。” 尔琢难得对我这么温顺的态度,是不是心意相通之后,他也能够坦然地对我温柔了呢? “要洗澡吗?” “嗯。” “一起洗吧!” “你别得寸进尺啊!” 我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完成自己的心愿,结果还是被尔琢鄙视了之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很久没有这样热情地相拥,尔琢的心情似乎特别好。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脸上一直在微笑,还时不时天真地晃动身体。 “尔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因为建男说尔琢是出于爱情才与我发生关系,可是我跟尔琢在那晚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 “那种事谁知道啊。不过,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在意你的话,我还记得。” “什么时候啊?”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感觉之前好像都没怎么和你说过话。” 要说什么叫说话不经大脑,我就是示范典型。尔琢脸上立刻充满了不快,闹起了别扭。 “哼,我就知道,那天之前克己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一次。那天吐到了我的鞋上之后,居然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我。再怎么不熟悉也邻座半年了,真是的。” “我那天是真的喝多了嘛,就算我妈站我面前我也得认一会儿。” “算了,跟醉鬼计较太没品了。其实就是那次你帮我找回稿子之后,我就开始有点在意你了。” 那次的事我也记得,大概是尔琢刚来没多久的事。当时尔琢负责校对的稿子付印之后,发现插图全部没有了,结果一批已经印刷好的练习册全部需要重印。经理当然非常生气,追究责任是免不了的。但是应该追究尔琢的责任还是录入员的责任却成了问题。当时的录入员坚持说送来的稿子上就是没有插图的,但是尔琢的稿子是我进行质检的,我似乎记得好像是有插图。 可是口说无凭,尔琢交给录入员的稿子说是已经扔掉了。经理那边也似乎更加相信做了很久的录入员。这样一来,尔琢就难逃被开除的命运了。 我之前做编辑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这种事情,出了问题的当天录入员才偷偷把我的稿子扔掉。我当时找了好久,终于在食堂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原稿。那可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所以尔琢身上发生这件事后,我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于是,我因为当时脑子一热,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翻了食堂的垃圾桶,果真让我在一堆剩菜剩饭中找到了尔琢的原稿。这些录入员,过了好几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就连推卸责任的手段都不知道变一变。 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受不了人家对我说谢谢,所以回去的时候也是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说什么扔垃圾的时候刚好看见捡回来的(估计也没人相信)。当时尔琢只是轻声对我说了声谢谢,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感动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相信了我撒的谎呢。 “当时我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之后就无法控制地特别在意你。那晚也是,不小心在饭店碰到了你,可是连招呼都不好意思和你打,悄悄地坐在了你身后。看你好像喝醉了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跟了过去,谁知道一下子就吐到我的鞋上。”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不会有今天啊!” “嗯。那天看你好寂寞的样子,我就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你呢?结果就……” 尔琢不好意思地给了我一个轻吻。 “这是什么奇特的安慰方式啊?” “不是都说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吗?我就想安慰了你的下半身的话,上半身也会好过一些吧?” “你别一脸天真地说出这么猥琐的话好不好?” 今天还真是意外地发现了尔琢特别单纯的地方。不过这种单纯怎么感觉那么危险呢? 我转身拉开尔琢的衣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头。尔琢自然是痛得哇哇大叫,手脚乱蹬,可是我直到嘴里感觉到了血腥味才松口。 “好了之后会留下疤吧?” “当然了,都出血了。你突然发什么疯?” 尔琢一面查看肩上的伤口,一面厉声责备我。 “这是我盖的印章,以后不许你在别人面前脱……” 话还没说完就迎面飞来了一个枕头,力道之大差点没把我从床上打下去。 “是啊,我不仅以后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也不能去游泳,也不能去澡堂洗澡了,多谢你啊,虐待狂!” 啊,我怎么忘了这些,早知道应该咬在尔琢的屁股上。 “尔琢,我帮你消消毒,贴上创可贴吧!” “少碰我,虐待狂!” 这下真的玩完了。 第八章 咬破尔琢肩膀的事,他足足气了一个星期。伤口结痂退掉之后,果然在肩膀上留下我清晰的牙印。虽然一直在努力反省中,但是看到了那个疤痕之后,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尔琢已经是属于我的了。 上午出门时天就有点阴,老妈让我带着伞上班,可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我又嫌麻烦,就偷偷把伞扔到了门口。谁知到了下午,天色阴沉的就像前几天尔琢那张生气的脸,我就感觉事有不妙,果然快下班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带伞了吗?” 我偷偷给尔琢发了短信,不过尔琢对生活上的事一向粗心大意,我对此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没有。你呢?” “我也是。” 果然,这种事情不能指望尔琢。 下班的时候,雨不仅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我跟尔琢一路狂奔,也没逃脱被淋成落汤鸡的厄运。一进房间,尔琢就头也不回全力奔向了浴室,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我也赶快把湿衣服脱了下来,等着待会儿洗澡。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早上我不听老人言,结果淋成了落汤鸡,可是还没来得及洗澡,就忽然停电了。 我被突然熄灭的灯想吓了一跳,去窗边一看,对面的楼也是一片漆黑,大概是风吹断了电线,整个小区都停电了。如果要抢修的话,估计也要在雨停之后,恐怕今晚是要在黑暗中渡过了。 令我惊讶的是,在卫生间洗澡的尔琢,似乎对停电的事反应特别大。灯刚刚熄灭的时候,我就听见他在卫生间惨叫一声。 “停电了吗?” 尔琢隔着门问我。 “是啊,好像整个小区都停了。” “什么时候能来电啊?” “不知道,可能要等到雨停之后了。” 接着,尔琢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感叹:“怎么这样?” 说老实话,我从未听过尔琢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平时讲话总是语调平淡,缺少抑扬顿挫,即使在情事当中,也总是咬着手指尽量压抑。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停电就让他这么激动。难道说,他怕黑? “你洗完澡了吗?” “澡是洗完了,可是……” “洗完了就出来呗,我想上个厕所。” “你用厨房的瓶子吧!” 我听了尔琢的话差点一个跟头跌到地上。 搞什么?用厨房的瓶子?真亏他想得出来!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尔琢为什么一定要躲在卫生间不肯出来。 “你在那干什么呢?” “什么也没干。克己你上完厕所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这个意思是……打算一晚上都不出来了? “尔琢你到底干什么呢?” “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躲在里面不出来?” “你别问了,快点去睡吧!” “现在才六点。” “早睡早起身体好。” “六点怎么可能睡得着?”我对尔琢前言不搭后语的敷衍简直无语了,短短十分钟时间在卫生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尔琢不仅不肯出来,连脑袋都好像短路了。 “你是不是开了大号冲不下去了?” 我推理了半天,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可能性。 “你在瞎说什么,谁开大号了?”尔琢在里面扯着嗓子怒吼着,“要是没事干就赶快去睡,别总在这晃荡。” “至少给我条毛巾擦擦头发吧!我头发还滴着水呢,不擦会感冒的。” 实际上我早就用T恤把头发擦干了,不过为了逼真,我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喷嚏。 “我给你递条毛巾出去,擦完了你就快点睡吧!” 哈哈,尔琢这家伙果然吃软不吃硬,装可怜计划成功! 卫生间的门刚被打开,我就一脚过去把门别住,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撞,尔琢除了向后躲就别无去路。这次还不让我看看你在干什么。 结果,卫生间看起来除了有点暗,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干干净净的马桶证明了我的猜想只是妄想而已。鲁莽的举动不仅没有查明真相,还惹得尔琢向我投来利刃一般的视线。 “说了不要进来了吧,你到底进来干什么?” 尔琢气势汹汹地向我怒吼。 “那你干嘛一直躲在里面啊?” “嗯,那个,嗯,”尔琢眼珠乱转,明显在现编理由,“扫除。” “少骗人了。” 这种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爱信不信,反正就是没事。” 尔琢说着拉了拉头上的毛巾。 不对,与其说是毛巾,倒不如说那是浴巾来得贴切。而且还把头包的严严实实,活像阿富汗的妇女。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既然没事我就去睡了。” 我装作顺从的样子让尔琢放松了警惕,趁他不注意,用力把浴巾扯了下来。尔琢像是看见了注射器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叫,抱着头躲进了帘子里,可惜一切都太迟了,浴巾下隐藏的秘密,已经全部被我看穿了! 尔琢之所以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不是因为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可耻的事,而是因为没来得及做完某件事。没错,洗完了澡也不肯出来、让我用瓶子解决生理问题、才六点就催我上床睡觉,以及用浴巾包住头部,所有一切不合理的举动都是为了掩饰一件事——那就是尔琢悲剧的发型。 只有左边的部分保持着平时的样子,而右边的部分则是我从未见过的、好像把脑袋塞进爆米花机里崩了似的卷发。 “哇,你不会被电了吧?”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真相,我的脑袋也一时短了路。 “什么被电了,是我拉直拉到一半就停电了。” “也就是说,爆炸头才是你的本体?” “什么叫‘爆炸头才是我的本体’,别说的我好像爆炸头代言人似的!” “抱歉抱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躲在里面不出来?” “头发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出来啊?要是还没有开始拉直就停电的话还好,最多就是个爆炸头。可是现在一半是正常的,一半那副德行,简直就像个变态。而且——” 尔琢偷偷打开帘子向外看了看,我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 “而且你现在就在笑吧,看你那笑得合不拢嘴的傻样!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开门,让你湿着头发冻死算了。” 我过去拉开帘子,尔琢果然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抓着头发靠在墙上。 “算了算了,其实你的头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看。仔细看看还挺有个性的。” 我说的是实话,像变态什么的也未免太夸张了,顶多是有点好笑。 “这种好像从爆炸现场逃出来的头发怎么可能不难看!你不要安慰我了。” “我是说真的,你不管什么发型都不难看。” “哼,才怪。从小我不知道因为头发受了多少嘲笑,你这种天生直发是不会理解的。如果只是普通的自来卷还好,只要把头发剪短就看不出来,可是我的偏偏是这样,头发一长就像顶着一头假发,要是剪短的话就会紧紧地贴在头皮上,跟个地毯似的。明明我妈妈爸爸都是正常的直发,偏偏只有我这样……” 尔琢已经陷入完全无视我存在的碎碎念状态了。 “去理发店烫一下不就好了吗?” “如果有用的话我早就去了。烫过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就会恢复原状,最后还是要我每天自己弄。” “我去给你泡碗面吧,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尔琢这么失控的样子,看来头发的事真的对他来说是个雷区。我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想吃。” “你等等。” 我冲到卧室,在衣柜里翻出一个鸭舌帽,戴在了尔琢头上。 “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是吗?” 尔琢将信将疑地走到了镜子前面,弄了弄鬓角,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卫生间。 “给我泡碗方便面,我还要加一根香肠。” 晚饭过后,时间就开始变得无聊起来。平时到了尔琢家,如果尔琢没有稿子需要校对的话,我们就会一起看一会儿电视,时间差不多了就……咳咳,大家都明白的。如果尔琢忙的话,我就自己看一会儿书,然后跟尔琢一起上床睡觉。但是停了电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 “克己,你觉不觉得很无聊?” “嗯。” “我们做吧!” “嗯?这么早?” 现在也才不过七点而已。 “可是天已经黑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如果尔琢觉得没关系,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我乐颠颠地冲过去想跟尔琢接吻,结果被帽檐狠狠地撞到了额头。 “把帽子摘了吧。” 我揉着额头对尔琢说。 可是尔琢却坚决不肯让步,“别接吻了,直接来吧。” 哇,为了不摘帽子居然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真没情趣。不摘帽子的话,你喜欢的事我就一件也不做。” “那你喜欢的事我也不做。” 第九章 早上的公交车总是人满为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我更加昏昏欲睡。昨晚虽然早早地上了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心神不宁的,结果过了午夜才进入梦乡。最近跟尔琢相处得很好,所以外宿的次数也明显地增加了。再加上我在家里时也是一副风骚样(这是我老妈的原话),老妈基本认定我有了女朋友。我是非常坚决地否认,可是老妈还是不停地旁敲侧击什么孙子啊、媳妇啊之类的事。这让我总是感觉非常内疚,老妈今生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看见我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儿子结婚生子,可是我已经决定跟尔琢在一起,媳妇也好,孙子也好,老妈恐怕是看不到了。 忽然一个急刹车,害得我差点摔在地上,车上的人也叽叽喳喳地埋怨司机,搞得我头痛得厉害。还是买个车吧,反正钱放在银行里也是贬值,不如买个实用的东西来的划算。我的驾照考了7年了,可是开车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没什么信心,还是买个安全性能好的车子为妙。 我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到站下了车。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尔琢,我就不禁加快了脚步。可是到了文编室,尔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等我。因为尔琢的家距离出版社很近,步行大概五分钟就到了,所以他一般都比每天踩点上班的我早到。可是,八点都过了,尔琢还是没有出现。这对于工作了一年多从未迟到过的尔琢来说太不平常了。 难道是睡过头了? 过了一个小时后尔琢还是没有出现,我才确定他不是迟到,而是请假了。于是装作上厕所的样子,偷偷出去给他打了电话。 “受了点伤,所以没去。” 尔琢在电话里有些吞吞吐吐。 “伤到哪里了?” “手腕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中午我过去看你。” “不用了,太麻烦了,中午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用来回跑。” “麻烦什么,就这么说定了,在家好好休息等着我。” 身后有人经过,我只好压低了声音。 度过了坐立不安的一上午,到了午休时间我就立刻冲了出去。绕路去饭店拿了预定好的饭菜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尔琢家。 十天前尔琢把自家的钥匙交给了我,当时还别别扭扭地说什么总是要给我开门烦死了,拿着钥匙自己开。我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不管尔琢说着什么违心的话,至少在他心里我已经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现在他是真的不方便给我开门了。 见到尔琢的一刻,我就知道他这个人扭曲事实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手腕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谁家的手腕扭了一下要整个手臂都打上石膏啊?为什么手腕扭了一下连脸上都有擦伤啊? “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虽然想到尔琢一定会比他说的伤的严重,可是没想到是这幅惨兮兮的样子。 “出门忘了戴眼镜,结果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了?从山上滚下来的人都比这要伤得轻! “摔在哪了?” “楼梯。” 从楼梯上摔下去跟普通的摔倒可有天壤之别。 “受了伤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又不怎么严重。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处理,所以不想麻烦你。” “然后你就自己一个人站起来去了医院?” “是啊,腿又没有受伤,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医生都说我幸运呢,从楼梯上摔下来,结果腿完全没事。” 这种事有什么好得意的啊,真是气死我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因为伤得轻而洋洋得意呢! “病历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尔琢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肚子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吧,下午别回去晚了。” “如果只是手腕扭伤的话,不用整个右臂都打上石膏吧?既然你不告诉我,就让我自己看看病历本。” “手腕的确是扭伤啊,打石膏是因为手臂骨折了。” 尔琢终于放弃似的说了实话。 这很本就是欺骗嘛! 受了伤不告诉我也就算了,连伤情都不跟我说实话,这分明就是不信任我,认为我是个靠不住的家伙嘛! 我把买好的饭菜打开摆在桌子上后,就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气都被气饱了,在我面前摆上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去。 “克己过来吃饭啊。” “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我听见尔琢发出疑惑的声音,这个人就一点都没察觉到我生气了吗?想到这里我真是气上加气,于是加快步伐向门口走去,听见尔琢叫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马上要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砰地一声,接着就是尔琢的惨叫。我回头一看,尔琢这家伙弯腰扶着膝盖,痛得呲牙咧嘴。 “昨天把手废了,今天你又想把腿也弄废掉吗?” 我过去扶他坐下,查看他膝盖的情况——还好没有破皮,但是红了一片,估计到了晚上就会有淤青。 “克己你生气了吗?” 看到尔琢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的气就已经消了一大半,其实仔细想一想他不告诉我也是因为害怕我担心。因为这个生气还真是有点小心眼,可是我还是希望尔琢以后可以稍微依赖我一点,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一切。 “是啊,因为尔琢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觉得我是个恋人受伤打电话来就会觉得麻烦的人。” 尔琢听了我的话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连脑袋也摔傻了?” “因为克己说我是你的恋人,感觉有点高兴。” 笑成这样哪是“有点高兴”,我看你是乐开了花吧?不对,这根本就搞错了重点嘛! “别想转移话题,如果你不说‘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克己商量’,我是不会消气的。”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趁火打劫嘛。” “那你到底说不说?” 我故意装出还在生气的样子。 “说,我说就是了。”尔琢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和克己商量。”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心满意足地吻了吻尔琢。忽然发现尔琢的右手受伤,没有办法使用筷子,就到厨房取了把勺子。刚刚那样一闹,本来就紧张的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为了下午上班不迟到,我没有吃饭就离开了尔琢家里。 第十章 晚上下班之后,我打电话吩咐尔琢自己把中午的剩饭用微波炉热一热当晚饭,自己则匆匆忙忙赶回家取几件换洗的衣服。让受伤的尔琢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根本无法想象昨晚他摔下楼梯之后,是怎样自己爬起来一个人去了医院,又自己一个人挂号、检查、包扎、取药,然后孤零零地回到家里独自忍受痛苦。再坚强的人,这种时候也会希望可以有个人依靠吧。 可是尔琢偏偏什么都不告诉我,中午的时候我还因为这件事感到非常生气。不过下午的时候我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似乎可以理解尔琢的心情了。尔琢并不是个笨蛋,伤势明明就在那里,根本不可能瞒过我,这一点我相信他也是清楚的。即便可能有些一厢情愿,但是我仍觉得尔琢当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想给我打电话求助的。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拨出,要说原因的话,恐怕还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吧。 尔琢的过去即便是用吹捧的,也距离光彩二字相差甚远。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也对这点非常介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对以前的事缄口不语。从他不时流露出的困惑,我也知道他对自己、对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无论我说什么,他也无法对自己为我所爱深信不疑,所以没有办法毫无顾虑地依赖我。 若是想要尔琢彻底对我敞开心扉,只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回到了家里,要到外面住一阵子的话刚说出口,老妈的脸上就炸开了锅。 “你不说清楚就休想离开家门。” “不是说了朋友受伤需要人照顾吗?” “那也不用非要你去照顾啊!” “照顾朋友有什么问题?在说我也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吧?” “居然跟妈妈说这种话。” 老妈气得眼睛都吊了起来。 一不小心把她惹毛了,真是糟糕。 “算了,儿子大了,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他要去照顾朋友你就让他去吧。” 最终还是老爸开了口,我才能顺利离开家门。 一进尔琢的房间,就看见他一手拿着矿泉水瓶,用嘴想要拧下瓶盖的笨拙样子。我夺过瓶子,打开瓶盖后又交回他手上。 “吃饭了吗?” “嗯。吃过饭后有点渴,但是拧了半天瓶盖也没拧下来。” 人虽然有两只手,但只要其中一只用不了,另一只也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你啊,受伤了就不要乱动,把事情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尔琢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想到过了两个小时他就食言了。当我提出帮他洗澡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对。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余地。” “难道你想在伤好之前都不洗澡吗?” 总是神经质一般地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尔琢,我不认为他受得了那么长时间不洗澡。从他一直抓头发的举动来看,他一天不洗澡都无法忍耐。 “谁说的了,我自己可以洗。” “伤口结痂之前都不能用淋浴,你现在这样连毛巾都拧不了,怎么自己洗啊?” “这……” 被我顶得哑口无言,尔琢只好乖乖地跟我进了浴室。可是到了脱衣服的时候,又闹起了别扭,怎么都不肯把内裤脱下来。 “不脱下来会弄湿的。” “反正也要换,湿了有什么关系?” 真是气死我了,全身上下摸都摸个遍了,我不明白他还在害羞什么!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害怕我看到吗?它是什么样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我的话大概露骨得过了头,尔琢听了脸变得通红,恨恨地瞪着我说:“看是看,摸是摸。克己你又不喜欢男人,看到别人的那个肯定会心里不舒服。” 这家伙居然还在纠结什么男女的问题。 “不喜欢男人?那我也没出你哪点像女人。从头到尾我都知道你是男人,不还不是喜欢上了吗?不要到了今天你告诉其实你是女人扮的,所以不敢脱光光让我看到。” “这种事怎么可能?” “那就快点脱了证明一下。” 最后尔琢还是拗不过我,不情不愿地脱掉了内裤。虽然交往了这么久,但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明亮的地方看到尔琢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上几乎看不到汗毛的痕迹,身材匀称,双腿修长,让我不小心就看呆了。这么美丽的身体,却每次都要藏在黑暗里,真是暴殄天物。 “快点给我洗澡啦,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尔琢在我的注视下不自在地用手去遮掩隐秘部位,满脸不悦地催促我。 “什么嘛,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都说了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了。” 我一边把毛巾弄湿,仔细地擦拭着尔琢的身体。他把衣服脱掉我才发现,除了右臂之外,后背的右侧擦伤也非常严重。尔琢虽然生活上有点粗心大意,最多也就是弄丢个钱包之类的事,这么严重的事故还是第一次发生。而且尔琢近视度数并不高,就算忘记戴眼镜也不至于连楼梯都看不清楚。不过意外这种事谁说的准呢?经过了这么一次,以后尔琢走路都会特别小心了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压倒后背的伤口?” “侧着躺的话就没问题。” “医生怎么说的,会不会留下疤痕?” “医生说小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 “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了。” 尔琢轻轻点了点头。 疼痛大概是一件相当耗费精神的事,吃过止痛药后,尔琢躺在床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进入了梦乡。 尔琢睡着的时候,总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天真。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在醒着的时候,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明天我还要照常上班,所以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昨天就没怎么睡好,今晚不好好补充一下睡眠的话,恐怕没办法应付明天的工作。 正当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尔琢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听起来不太像那种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地发出的闷哼,而是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挣扎时的声音,非常可怕。我赶紧起来查看尔琢的情况,他完全不顾背部的擦伤来回翻动身体,可以活动的左手还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领,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紧咬着嘴唇。 我赶紧伸出手臂,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把他抱在怀里。 “尔琢,尔琢。” 尔琢慢慢地睁开眼睛,表情有点茫然,看来还没有完全醒来。 “是不是伤口太疼了,要不要再吃一片止痛药?” 尔琢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我把尔琢放下,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轻轻地在他的额头献上一吻。不论在怎么逞强说自己没事,从楼梯上摔下去时那种深刻的恐惧还是会留在潜意识里。所以睡着的时候,最真实的情绪就会浮现。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别说这种傻话了。” 看着眼前这个只要给我添了一点麻烦就惴惴不安的人,我不禁胸口一紧。要是这个人相信我爱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我就好了。所谓的恋爱,并不是为了对方去牺牲什么、改变什么就是高尚的。在我的心里,恋爱应该是深深地爱着对方,同时也深信自己为对方所爱,在一起的两个人,不是因为恋爱而改变,而是保持着原来的自己,却可以互相尊重、互相包容地生活。爱情不会使人变成另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但是,却可以让人在清楚自己不完美的情况下,也可以自信地活下去,因为知道有人深深地爱着不完美的自己。 “我爱你。” 用手指轻轻划过尔琢的脸颊,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告白。 尔琢露出惯常的困惑表情,静静地注视着我,“我可能……并不值得克己去爱” “值不值得被爱与是否被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个世界上值得被爱的人太多了,斯嘉丽·约翰逊啊,杰西卡·阿尔芭呀,凯瑟琳·泽塔琼斯啊,都非常值得我去爱,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但是我用尽了生命全部热情去爱着的,只是面前这个浑身是伤、惨兮兮的你。” “真肉麻。我要吐了。” 实际上,我也这么觉得。可是,虽然肉麻,却没有一句是假话。 “要是我的话能够一字不落地传达到你心里那该有多好。” 我不小心泄漏了长长的叹息。 “我都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在我心里。” 第十一章 “尔琢,你说我要不要买一辆车?” 买车的想法我老早就有了,如果有车的话,接送尔琢去复诊就会更加方便。而且尔琢也不能老呆在家里不出去,这种状况出门坐公交车是基本不可能了,出租车又不太好叫,不过有了自己的车就方便得多了。 “怎么忽然要买车?” “有了车的话,下周三就可以开着车去复诊了,多方便。” “哦,那你还是不要买了。” 又是这样,只要听到我想为他做些事就毫不犹豫地拒绝。看来又要费一番唇舌。本来买车这种事不需要和尔琢商量的,但是我希望尔琢可以跟我一起去看,挑选一辆他比较喜欢的。毕竟,他也是重要的乘车人嘛! “为什么?我的存款买车绰绰有余哦,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也省吃俭用存了好几年的钱,买个车还是小菜一碟的——如果分期付款的话。 “周三复诊的话可以开我的车去,克己你应该有驾照吧?” 这个回答还真是出乎意料。跟尔琢在一起我从没见过他开车,甚至连“车”字都没提过。难道说他钥匙链上那把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钥匙就是车钥匙? “我当然有驾照。不过我都不知道你有车。” “你没问过。” “你也没提过。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我也忘了什么时候买的了,上学的时候经常开,上班之后反而没怎么碰过。” 我差点忘了尔琢是个富二代了。小小年纪父母就给他买了房子自己一个人住,怎么可能不给他买车呢?虽然我没见过他的父母,但是我隐约觉得他的父母也许并不像尔琢想的把他当成怪物看待。之所以不怎么联系他,恐怕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越是与自己亲密的人,在生疏之后,就越是不知该怎么复原。 不过我是相当佩服尔琢的保密功底,只要不问就连一个字都没提过,真是块当特工的好材料,做编辑简直浪费了。 我兴致勃勃、痛下狠心地决定买个车,结果人家都已经有好几年了。这还真不是一般地丢脸,我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你要不要开一下试试,如果不顺手的话换一辆也可以。” 什么“如果不顺手的话换一辆也可以”啊?居然这么轻松说出这种话。我决定用那点存款买车的时候,就没觉得能买到称心如意的。而且,我虽然有驾照,但是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开什么车我都不会觉得顺手。 “啊,可以。” 内心受了严重打击的我,仍是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毕竟这与尔琢无关,是我自己无能而已。 “就是这辆。” 尔琢指着一辆落了一层灰尘的黑色福克斯说。 我拿着尔琢的车钥匙打开了车门,车里非常整洁,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品。我试着发动汽车,但是它却一点都不听话,就是一动不动。 “没油了。”尔琢对着焦头烂额的我说,“咦,我上次加满了油停在这里的啊,难道被人偷了?” “你这么久不开,灰都落了一层,当然会被人把油偷走。” 有时间至少也来擦一擦啊。 “没关系,后备箱里还有一桶油,加上就能开了。” 我给车子加好了油之后,尔琢说想去超市买东西。上次开车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再次握上方向盘,我难免有点紧张。我全神戒备的状态一定很好笑,尔琢一路上就没合拢嘴过。 “不要笑了,真是的。” 我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你开车的样子像个船长。” 我知道尔琢是在嘲笑我握方向盘的姿势。 “是,是,那你开车的样子一定像飞行员。” 说完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到了超市之后,尔琢说家里的沐浴乳和洗发水都快没有了,恰好超市里推广新的品牌,于是各买了一瓶决定回家试一试。因为我白天要上班不能在家里陪尔琢,害怕他会无聊,所以买了很多零食给他。逛得差不多的时候,我问尔琢还需要什么,结果尔琢的回答让我差点摔在地上。 “嗯,润滑剂。” 尔琢若无其事地说。 “啊?上次用完不是还剩一些吗?” “前几天卧室的门一直‘吱吱’响,我就把它用到合页上了。” 我还真是佩服尔琢的创造力,一般来讲,不是都会用食用油吗? “那个一般会摆在什么地方啊?我可没买过那个。” “不知道,我也没买过。” “那你之前那些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啊,那些是,”尔琢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闭上了嘴巴,“抽奖中的。” 八成是以前那些“玩伴”带来的吧?哪有人抽奖会送这个啊?不要没事就说这种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好不好? 我一言不发地瞪着尔琢,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自己承认是“别人”给的。 “你去问问那些售货员。” 尔琢用下巴示意我。 “这种事怎么可能好意思问,还是自己找吧。”我想了想,“那种东西大概会跟套套摆在一起吧。” 果然,在那附近找到了尔琢要的东西。可是到了收银台我又有点后悔了。 “还是不要买了,反正最近又不会做。” “早晚都需要买的啊。我以后都不能从别人手里拿到这种东西了。” 我就知道尔琢不单单是想买润滑剂这么简单。虽然我知道跟尔琢在一起后会面对很多问题,可是真正让我为难的事我还一次都没遇到过。买这种令人害臊的东西还只是开始,收银员的异样眼光也只是今后所将遭遇的最轻的程度。如果我连这种都承受不了的话,以后根本没有办法跟尔琢一起生活。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表面上装得再怎么镇静,心里也还是虚得很。收银员拿起润滑剂扫码的时候,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脸上就像被火烧了一样烫。果然收银员偷偷瞟了我一眼,我忍不住转头去看尔琢,却发现这家伙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来他趁我不注意,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等我了。 居然还站在那里跟我摆手,真是的,麻烦你跟我过来一起被鄙视好不好? “你居然自己一个人先逃了。” 我红着脸付完帐,提着袋子奔向尔琢。 这家伙还跟我“嘿嘿”一笑,说自己觉得不好意思。 “下次不如上网买吧!” 这次就应该上网买吧? 第十二章 上个星期尔琢手臂的石膏拆掉换成了夹板,虽然还是用三角巾固定在脖子上,但是毕竟木板比石膏方便得多。而且手腕的红肿已经消了,右手也可以做一些轻微的活动。今天去复诊时,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大概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回去工作,但是要注意不要太过用力,经常休息才可以。 至于背部的擦伤,似乎并没有感染的迹象,结的痂也开始脱落。不过大概由于皮肤再生,尔琢总是说后背很痒伸手去抓,我还总是要盯着他。尔琢晚上睡觉时,也不必再保持侧卧的姿势,只要不压到右臂就行了。 但是有一件事始终让我放心不下,就是尔琢隔三差五就会面色苍白地从噩梦中惊醒,之后要过好久才能睡着。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恐怖无疑是造成尔琢噩梦不断的原因,可是随着身体的伤逐渐好转,恐惧也应该随之减弱,噩梦的频率应该降低才对。然而尔琢的情况恰恰相反,刚开始是两三天做一次,可是最近四天他都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昨天晚上,他醒来之后,甚至还跑到卫生间呕吐。 我一问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他就支支吾吾说不记得了。大概是说出来害怕被我笑话吧,我这么想着,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医生说苹果对舒缓神经有益,复诊回来的路上,就拉着尔琢跑去买苹果。 结果尔琢撇撇嘴说:“我不喜欢吃苹果。外面的皮那么难吃,里面还有讨厌的核。” “这是什么怪理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岁小孩都没有这么偏食的。 “不吃苹果的理由。” “那要是没有皮也没有核呢?” “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吧。” 我还真是喜欢没事找事,干脆让他每晚做噩梦吓死算了。 回到家里,我就开始洗苹果,削皮。可惜我的刀法实在不到家,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皮也划破了。早知道就买个削皮器了,刀法这么衰还偏偏拿个菜刀削果皮,简直就是乱得瑟。我一边舔着手上的血,一边回头去找创可贴。 谁知道回过头去,我还没来得及找创可贴,就不得不去扶住呼吸困难、冷汗直冒的尔琢了。 “我……晕血。” 说完这句话,尔琢就干干脆脆地晕了过去。 我切到手指时真没预料到还有这发展,也从不知道晕血是真的整个人都晕过去。不过幸好我还算有常识,不至于见到别人晕倒就手忙脚乱。 平躺、解开衣领、掐人中,然后成功令尔琢清醒过来。 “我还真不知道你晕血晕成这样。” 我倒了杯水给尔琢,扶他到沙发上坐下。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尔琢喝了一口水之后,“给我个苹果吧。” “可是我连一个皮都没削完呢。” “没关系,是我的要求太任性了。你的手怎么样,会不会很痛?” “男人嘛,这点小伤无所谓。” 尔琢偶尔这样任性一下也不错,虽然让我有点头疼,但是心里却感觉非常踏实。他皱着眉头吃苹果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晚上我洗完澡后,忽然发现没有衣服可以换了。洗衣机里的脏衣服已经放在那一个星期了,我都一直懒得去洗,但是现在也不得不做了。今晚洗完的话,晾一个晚上,说不定明天就干了。其实洗衣服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可我实在不是家务型的男人,就是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再拿出来晾上都觉得讨厌。我终于知道尔琢一直把家整理得干干净净是需要多大的毅力。 洗完衣服准备睡觉的我,一走进卧室就发现了非常了不得的景象——尔琢只穿着一件长衬衫在床上睡觉。这个打扮也未免太违规了,我一看到领口那里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凌乱地散落在枕上的头发、还有那以煽情姿态交叠的修长大腿,血液就不由自主地往一个地方集中。 穿成这样睡得那么香,这不是赤裸裸的折磨吗?怎么也得让他穿好衣服,不然我这一夜恐怕难以入眠了。 我摇了摇尔琢,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洗完澡了?” 尔琢揉着眼睛问我。 “嗯。你干嘛穿成这样睡觉?” “我想勾引你啊,谁知道一不小心睡着了。” 尔琢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回答我。 “那你还想做吗?” 尔琢慵懒地点了点头,明亮的灯光让我有点害羞,于是起身把卧室的荧光灯关掉。突然的黑暗让我眼睛有点不适应,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尔琢在床上笑了一声,拉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尔琢用温润的眼神注视着我,仿佛在催促着我的到来。 “这次就不要关灯了,我害怕会不小心碰到你的胳膊。” “好啊,反正早就没什么可藏的了。” 尔琢微笑着伸出手臂迎接我覆上的身体。 如此亲密的行为在我跟尔琢之间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然而今天却让我觉得与以往如此不同,也许是因为在朦胧的灯光下把尔琢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缘故吧。欲望被挑起时轻咬着的下唇、关键被触及时微微扬起的下巴,还有攀上高峰时那双茫然迷朦的双眼,对我来说都是既熟悉又陌生。 “舒服吗?” 我看着虽然喘着粗气但是却一直开心地眯着眼睛的尔琢,忍不住想要逗他。 “当然了,这还用问吗?” 尔琢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翻了个身面对着我说:“怎么,克己你很好奇吗?哪天要不要试试呢?” 跟尔琢在一起时,一直都是我处于主动的一方,他也从没抱怨过什么。如果尔琢想要反过来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恋爱的对象是个男人这件事实都不会改变。 “好啊,我没意见。” 尔琢听了似乎特别震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是说真的,你可不要敷衍我,到了真格的时候又后悔。”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看你激动的,就那么想要吗?” 我看着尔琢过于认真的表情差点憋笑憋到内伤。 “分明就是撒谎,你看你现在就一脸不正经。” “你要不信的话,歇一会咱俩就试试。我肯定让你做到最后。” 尔琢低头考虑了一会儿,又再次躺在我身边。 “你根本就不知道第一次用那里做会有多难受,所以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我又不是笨蛋,这种事情当然清楚。” 毕竟不是专门用来做那种事情的地方,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适应。但是具体难受到哪种程度我还真是没有实感。 “你不清楚,那种痛得眼前一片漆黑,内脏都要被从嗓子眼里顶出来的感觉,你肯定没试过。” 尔琢说着叹了口气,看来他的第一次是相当不愉快的经历。从未有过那种经历的我说什么都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如果是尔琢的话,会对我很温柔的吧。无论多难受我都可以忍耐。” 如果立场反过来,是不是我就可以切身地体会到尔琢的不安与自卑,是不是尔琢就会发现他跟我都是一样的,不再把什么“我们这种人”挂在嘴边。这样的话我愿意试一试,即使确实如尔琢所说得不到快乐,我也愿意试一试。 “算了,那种好事才不让给你呢。你就一边眼馋去吧。” “啊,真是个小气鬼。” 一眨眼的工夫尔琢这家伙就已经睡着了。不过这一夜,他没有因为噩梦而惊醒。 第十三章 “恢复得不错,不过最近不要过度用力,注意休息。” 医生拆下尔琢手臂的夹板以后,嘱咐了几句就用眼神示意下一位进来。 一直压在我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虽然知道尔琢的骨折只是轻微的,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就那样放下心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能有些关心过度,有点像老妈的方向发展。可是爱情不就是会让人变成眼里只有对方的傻瓜吗? 然而尔琢的痊愈也意味着我没有办法再有借口一直住在他家里。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习惯了有彼此存在的生活。我离开了,尔琢也会觉得寂寞吧。要搬回家去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手感觉怎么样?” “感觉跟原来有点不一样,没什么力气。” 尔琢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摆弄着自己的右手,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这么久没动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吧。”我转过头看见尔琢一脸失望。这个人大概也不想我离开吧。“过几天再去上班吧,不然拿起笔来不能写字可就麻烦了。” “怎么可能连笔都拿不了?倒是克己赶快回自己家去吧,每天啰哩啰嗦烦死了。” 尔琢一副闹别扭的样子,不满地嘟囔着,却用眼角偷偷观察我的表情,一撞上我的视线立刻尴尬地移开了。 表面上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实际却是个相当口是心非的人。以前我还经常因为尔琢的话感到受伤,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是脸皮变厚了还是因为心意相通呢?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面对这种程度的话只觉得不痛不痒,还能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是啊,把你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吧,那我今天晚上就回家吧。好久没吃老妈做的菜了,今天就让她给我做点好吃的。” “啊,那还真是可惜。我本来想说感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今晚就请你吃一顿大餐。现在看来可以把钱省下了。” “那还真是恭喜了。上个月你一本稿子都没做成,还是不要乱用你那点可怜的工资为好。” 编辑的基本工资是相当低的,如果没有稿子的提成,也就勉强够一日三餐而已。这一点我绝对没有夸张。不过与他的薪水相比,尔琢可是过着非常大手大脚的生活。至于钱是从哪里来的,我想大家都非常清楚。 “这点用不着你操心。” 尔琢愤愤地说,气得把头转向了窗外。越是与尔琢亲近,我就越是在他身上发现孩子气的地方。 “骗你的啦。我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走呢?我会等到你可以上班再回去的,也会经常去你那。” 看着他那气鼓鼓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可是如果笑出来这家伙说不定会气得直跺脚,那样就不好收拾了。所以我选择在他爆发之前赶快认输,结果他立刻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刚刚是说真的,就当是庆祝我的伤痊愈也好,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吃饭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肉。” “伤才刚刚好就想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就这一次嘛。” “真拗不过你。” 尔琢选了一家在市中心的烤肉店。听说味道不错,相应的顾客也多,不容易等到位子。幸好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就餐高峰,在角落里恰好有一个两人的位子。这里既狭窄视野又差,其他客人都不太愿意坐在那里,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个绝佳的场所,即便有一些亲密的举动也不必担心别人看见。 可是不到十分钟尔琢就后悔来吃烤肉了。久未使用的右手拿起筷子来时相当笨拙,总是没有办法把肉送进嘴里,短短时间他那边就掉了一堆烤好的肉。 “你把肉掉在桌子上也不会长出肉来哦。” 看着他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揶揄起他来。 尔琢瞪了我一眼,急忙送进嘴里一块肉。 “好烫。”尔琢捂着嘴说。 “我不会跟你抢的,你先吹吹再放进嘴里嘛。” “我怕吹的时候又掉了嘛。早知道这样就吃西餐了。” 尔琢喊着一口冰水含糊不清地开口,可是水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狼狈地伸手去拿纸巾,结果又碰翻了盐罐。看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再让他丢脸了。 “算了,你别再动了,我喂你吧。” 我夹起一块烤好的肉,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早就应该这样嘛,我就不用那么丢脸了。” 尔琢毫不客气地咬下去,一边咀嚼一边对我说。 “被人喂不是更丢脸?” “但是能吃到肉。” 这家伙对肉的怨念是有多深啊! “你也别一直夹肉给我啊,那边烤好的蒜给我一个。” “吃这种东西待会我可不和你接吻了。” 我夹起一块超大的蒜送进尔琢口中。 “谁稀罕跟你接吻啊。少臭美了。” “这可是你说的。” 真是服了尔琢这家伙,足足吃了四盘烤肉两盘青菜才摸着肚子说饱了。平时可没见他这么好胃口,我做的东西总是随便吃几口就扔在那里。虽然那些东西我自己都不太爱吃,可是毕竟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可是连厨房都不怎么进的人。 吃过晚饭,尔琢却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一直嚷嚷着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才发现他口中的神秘地方就是五月花酒吧。那次尔琢出轨,对象就是在这间酒吧找的,估计他以前也经常在这里随便找玩伴。想到这里,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克己你别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嘛,这里也不是什么坏地方。” 说着尔琢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尔琢果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 “Johnny,好久不见啦!” “Johnny,好长时间没看见你啦!” “Johnny,……” 话说这个Johnny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出来玩还都要取个英文名字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取个这么没品的名字呢? 尔琢倒是游刃有余地跟那些人周旋,可是我却浑身不自在。斑驳陆离的灯光和震聋发聩的音乐都让我有点心神不宁。而且,这里真的不是“坏地方”吗?两个男人做出亲密举动来根本没人在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Gaybar? 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摇头晃脑看个不停。 “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尔琢安排我坐下后,就走到吧台,开心地和调酒师说着什么。办公室里的尔琢总是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往,但是在这里,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健谈又有很多朋友。他和调酒师聊了很久,还不时向我这边投注视线。 “跟人家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告诉他我终于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恋人。” 尔琢笑着回答我。 这时,聒噪的音乐结束,酒吧里响起了一首缓慢柔和的乐曲。 “我们跳支舞吧。” 尔琢放下手中的酒杯,拉着我到了舞池。 “事先声明,我跳得不好,可能会踩到你的脚。” “没关系,你跟着我走就可以。” 尔琢静静地靠在我的肩上,手摩挲着我的后背。 我们的样子称不上在跳舞,只是跟随着音乐摇摆身体而已。本来没什么乐感的我,此刻竟像被感染了一样,整个人沉浸在音乐中,感受到异常甜蜜的气氛。 “克己,你不喜欢这里吗?我看你刚刚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刚刚的音乐有点吵而已。” 我轻抚着尔琢的头发,轻声在他耳边说。 “我明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还执意带你来的原因,你知道吗?” “是想让我看看你喜欢的地方吗?” “差不多。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因为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觉得格格不入。但是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有共同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不是吗?只有在这里,我才不用费尽心机去掩饰什么,觉得很轻松。” “以后如果想来的话就过来,只要你不花心我就没意见。” “不用了。”尔琢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我,“在这里再快乐也只是幻觉而已,只要离开了就立刻会醒来。有了克己之后,我在什么地方都觉得安心,觉得轻松。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一个人深深地爱我,永远也不会舍弃我。”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传达给尔琢的心情,现在我知道,我的话终于到了他的心里。甜蜜与兴奋在体内交缠,我不由得覆上了尔琢的嘴唇。 “不是说不跟我接吻了吗?” 尔琢调皮地抬头看着我,眼中却充满了温情。 第十四章 锅里的油已经热了,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我把鸡蛋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又把切好的黄瓜投入锅中。尔琢伤好后,名义上我是搬回了自己的家,但是实际上,我拿来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带走,还是每天往尔琢家里跑,只是为了让老妈安心才会偶尔回一次家。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看来水已经烧热,尔琢大概已经开始洗澡了。这个人就是特别爱干净,身上哪怕有一点汗味都忍受不了,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洗完澡后,还要把头发全部拉直才肯出来,所以每次时间都特别长。看来炒完菜以后,还要等好长时间才能吃得上饭。 我刚把碗筷都摆在桌子上,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尔琢几乎没什么朋友,跟父母关系似乎也不太融洽,这么久以来上门的就只有查水表的,不过这个时间是不是有点晚了。 “谁啊?” 我疑惑地问了一声,把门打开一道缝隙。门外的男人大概五十出头,天气这么热却仍是西装笔挺,头发也是一丝不乱,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收水费的。不过外表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举止却没什么礼貌,不仅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还一直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我。 幸好我最近已经被尔琢磨练出一副好脾气,不仅没有生气,还再次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找谁?” “叶尔琢在家吗?” 男人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充满轻蔑。 “尔琢现在走不开,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到尔琢的名字被用这样的口吻讲出来,我的态度也不客气起来。 “走不开?大白天的就开始干见不得人的事吗?把他给我叫出来!” “请你讲话客气一点!” 男人只是冷笑一声,一下子把我推开,连鞋子都没脱就冲了进去。尔琢新买的如白色地毯上被踩出一排清晰的脚印。待会儿尔琢出来看到说不定会气死。男人完全不顾我的阻拦,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沙发上,还大声叫道:“叶尔琢你给我滚出来!” 浴室的水声随即停了,一会儿尔琢就探出头来,看到男人的瞬间脸色大变。 “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爸爸!这个人就是尔琢的爸爸?天啊,我刚刚还那么不客气地说话,他对我印象一定差到不能再差了,这下可怎么办? 咦,我的心态怎么好像初次见公婆的媳妇一样? “我过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你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尔琢就关上了浴室的门,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傻站着未免太没有礼貌,我赶紧倒了一杯水送了过去。 “伯父,您请喝水。” 尔琢的爸爸却只是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水杯,脸手都没伸,而且一看到我就想看到了脏东西一样,厌恶地把头转了过去。他表现出如此露骨的嫌恶态度,大概是已经猜出了尔琢和我的关系。我忽然想起尔琢曾经说过他的父母都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看他就像看到了怪物一样。对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能表现出如此的敌意,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尔琢没有拉直头发就直接出来了,没有让仿佛已经冻结的尴尬持续太久。 “你这臭小子又闯了什么祸?” “我没有。” 尔琢的恶劣态度并不比他爸爸逊色多少。 “那你前天一下子提了五万块钱用到哪去了?” 前天尔琢提了五万块钱?前天尔琢老老实实地上班,什么都没有买啊。下班之后就直接回了家,而且一句都没提钱的事,怎么会一下子提了五万呢?别说五万了,家里的现金就是连一千都没有。不过仔细想一想的话,尔琢那天吃完晚饭后,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二十多分钟,难道就是那时提的钱?尔琢虽然大手大脚,也不至于五万块钱二十多分钟就花光了吧? “没用到哪去,难道我现在花一点钱都不可以了吗?” 问题是你花的可不只是“一点钱”啊,我心里想道。可是尔琢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嘴硬不肯说。他这家伙撒谎的本领不是一般差,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要不就是一直嘴硬不肯说,要不就想半天编出个立刻就会被戳穿的谎言。 “你要是用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不能说的?用在谁身上了?买车还是买表了?”说着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是那小子吗?” “克己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的事也不用你管,好人坏人我自己会分辨。” “你要是会分辨,当年就不会搞出那种事来!” 尔琢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呆立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难忍的沉默仿佛让空气都凝结了起来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不了解他们口中的“那种事”是什么事,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好小心地观察着两人。 “钱我没有用来做坏事,你可以放心地回去。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处理,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 尔琢的话虽然说得平和,但却听得出来他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感情。明明是父子,两人之间却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城墙。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不起,克己,我爸爸就是那样的人。”尔琢从唇边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觉得我是在胡闹。不过这本来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却把克己给牵扯进来,还无缘无故地被骂了一顿,真是不好意思。” “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啦。”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尔琢的父亲,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已经无暇顾虑被说成小白脸的事了。 只是对于他们刚刚的谈话让我有些在意。对于钱方面的事,我并不太方面去过问,但是尔琢前天只有那二十几分钟没有跟我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把五万块花光。要知道我们可不是住在什么高级消费区附近。而且尔琢虽然有些大手大脚,但对于奢侈品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兴趣,平时穿的用的都是平价实用的东西。这样想来,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尔琢那天提完款后就把钱交给了别人。而且,那天尔琢也是接了个电话之后匆匆就出去了,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究竟是谁能够让尔琢把五万块钱随随便便的交给他,又不方便告诉自己的父亲呢?尔琢对这件事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以至于今天他爸爸提起这个的时候我一头雾水,怎么都让我觉得有点介意呢。 还有尔琢父亲口中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事呢?对尔琢的触动好像非常大,我从来没见过尔琢那么动摇的样子。 “克己,你在想什么呢?” 尔琢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慌忙回答了一句“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怎么一动不动停在那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夹着一块黄瓜停在碗边,好久都没动过。只是如果让尔琢知道我也在想着跟他父亲同样的事,尔琢会不会生我的气呢? “我……” “你一定也在想我把五万块钱花到哪里去了吧?” 不快的意味溢于言表。 “我只是担心你。” 已经被对方看穿自己的想法,再说什么听起来也只是自我辩白而已。早知道会这样,尔琢的父亲走了之后我大大方方地问就好了。 “我明白的,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其实我……”尔琢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是被人推下楼梯的。” 第十五章 这可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猛料,震惊得我一下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什么?” 几乎是反射性的大喊。 “我就知道克己一定会这么大反应,”尔琢吓得不由得向后仰,“所以一直不敢说。” “这是肯定的吧?” 自己摔下楼梯跟被别人推下楼梯可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让我怎么能平静?那可是谋杀!我就说嘛,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那天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原来是另有隐情,怪不得连伤势都不愿意告诉我实情。 “谁干的?到底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还要包庇他?” “我不是包庇他,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而且……” “而且什么?” 我重新坐下,吊起眉毛反问。 “而且我知道克己总是喜欢这么大惊小怪才没说出来的。” 大惊小怪?我大惊小怪?真是气死我了。 “被人推下楼梯可能会死的,少爷,不是每次你都有这种好运气,掉下楼梯还只是摔断胳膊而已。” “我们不要为了这件事吵架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我说下去啊?” 尔琢对我超大音量的指责嗤之以鼻。 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过火,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老老实实地在在凳子上。 “这件事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要赶快说完去弄头发。” 这时我才注意到尔琢的头发因为忘记拉直,现在已经完全是爆炸状了,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尔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房拿了个帽子戴上,才继续他的话题。可惜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情再也轻松不下来。 原来尔琢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喜欢的对象是男性。这种兴趣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但是当喜欢的心情占了上风时,结果如何、值不值得这种事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可是当他向喜欢的男同学告白后,不仅立即就得到了嘲讽的回应,之后还被在学校中大肆宣扬。虽然不至于被大家欺负,但是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光孤立也不比被欺负好到哪里去。尔琢这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会因为这种兴趣面对多少困难。 孩子的社交圈子很小,自从那件事后,尔琢就没有朋友,始终是自己一个人了。升上高中那年的暑假,没有作业,也没有一个人找尔琢出去玩,闲极无聊的他,跟家里要了钱去学游泳。结果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提起的人——方儒南。那个人是尔琢的教练,不仅认真地教尔琢游泳,也非常关心尔琢的生活。 被大家孤立了很久的尔琢,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依赖起了方儒南,而且对他背后的意图丝毫没有察觉。第一次的经历并不愉快,可是当他打电话过来道歉时,尔琢却拒绝不了。之后就变成了好像真的交往一样。不过那个人是有家室的,他对尔琢解释说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性取向才结婚掩人耳目。社会的压力有多大,尔琢当然清楚,感同身受使他轻易地接受了对方的解释,频繁地跟他约会。 可是那天,方儒南把尔琢带到了自己家里,他以为妻子回娘家会很久才回来。结果两人被突然回家的妻子撞个了正着。激烈争吵中,他的妻子拿起水果刀要伤害尔琢,方儒南想要过去夺下她的刀子。然后就发生了电视剧里经常发生的狗血桥段——争抢中刀刺中了妻子的胸膛,最后送到医院不治而亡。 “我当时看见了,但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对当时的具体情况没有一点记忆,并且还未成年,尔琢并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但是方儒南因为过失致人死亡罪入狱八年。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并不代表以后尔琢过着轻松的生活。自那以后,尔琢就在家中失去了立场,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学习。时刻被恐惧和自责折磨着,尔琢选择了轻浮的生活,想要借此忘记痛苦。 然而就在不久前,方儒南刑满释放。不知他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尔琢的电话号码,还知道了尔琢现在在出版社工作。 “那天下班之后,我就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他了。我不想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所以去了公园的小亭子。他一见我就说要跟我复合,我告诉他那不可能。结果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是他送你去的医院吗?” 因为当时跟别人在一起,害怕我怀疑,所以没打电话给我? “把我推倒之后他就跑了,我自己去的医院。” “把你一个人扔在那?” 我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人会把曾经爱过的人推下楼梯,还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尔琢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跟他比起来,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已婚的男人上床,还把他妻子害死了,我没有资格指责他。” “尔琢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你知道吗?在美国这就是诱奸,他不用杀了他老婆就要蹲监狱。”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几天前他又打电话过来了,跟我借五万块钱。” “借?你以为他真的会还给你吗?”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笨蛋。可是他说如果我不借给他,他就要去我爸爸的公司向我爸爸借,或者干脆在我爸爸公司工作,跟大家讲讲我们的过去。” “这根本就是威胁!”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让他去我爸爸公司捣乱。那是我爸爸费劲心血经营的公司,如果被大家知道了我那些事,我爸爸以后还怎么管理公司?” 尔琢即使嘴上说不关心父母的事,可是在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即使被自己的父亲误会,他也不说出钱用在哪里,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害怕父亲会担心吧。他们父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倔强的性格却是一脉相承。 “但是你应该知道他得到了一次甜头,以后都不会罢手的吧?” 勒索可从来都是不把被勒索的人榨干不罢休。 尔琢一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家伙虽然经历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不过人心真正的险恶之处,他还连冰山一角都不知道呢。 “他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的。” 尔琢的声音动摇得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忧虑悄悄爬上了他的眉间。 “这种话你也信吗?” 反正我是不信。 “你说得我今晚快要睡不着觉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我保证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明天早上都不想起床。” 尔琢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脸一下子红了大半。不过思考了一会儿,就低着头说:“说到可要做到啊。我要是睡不着也不让你睡。” “我一向说到做到。” 第十六章 尔琢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当时我们正研究要不要买一个电热锅,这样偶尔吃一下火锅也不错。尔琢看起来对我做的饭菜没什么兴趣,我也不好意思总是勉强他吃我做的东西。 正在考虑要买多大的锅时,尔琢的电话响了。他一接起电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这时我就知道一定是方儒南又来要钱了。 尔琢接完电话后,一脸凝重地说:“这次他要三万。” “他说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四点,他要我带着钱去那次的公园见他。” “不用担心,我跟你一块去。” 我之前已经思考了很久,但是被抓住弱点勒索钱财这种事,除非也拿到对方的把柄,否则很难脱身。而且这种事,尔琢一定是死也不会去报警。虽然暂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还是决定要跟尔琢一起面对,至少可以保证他不能伤害到尔琢。 我们没有带着钱去见方儒南,既然他是奔着钱来的,那么也就不在乎晚一会儿拿到。至少先跟我们谈一谈。 在见到方儒南之前,我在脑中无数次地勾画了他的形象。但是无论多少次,仍是脱离不了猥琐这一特质。可是见到真人,我就发现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不是猥琐,而是——健壮。比起身高185厘米的我还高出半头,身材也整整比我至少大了两号。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男人跟还只有十五岁的尔琢在一起的样子。看尔琢现在就是纤细精致的样子,十五岁的时候大概还没怎么发育,这个人一定是有比喜欢同性更加特殊的并且邪恶的爱好。 “钱呢?” 方儒南一见到我们就急不可待地问,甚至连我是谁都不在意。 “尔琢不会再给你钱了。” “你是谁?” 方儒南挑起眉毛,打量了我一眼。 “我是尔琢的男朋友。这次我们不会给你钱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骚扰他。” “男朋友?真的假的?我们的事你都告诉他了?” 他无视我的存在,却一脸不可置信地直接向尔琢发问。 “没错。” “那他还真是忍耐力强啊。”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的忍耐力强?我没什么可忍耐的。 “什么意思?你听着现在的他讲以前的情史时不觉得难受吗?居然还能跟着他来见我,你还真是大度呢!不过说的也是,你跟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见识过多少男人了,如果不是这么大方的话也不会持续到今天。我跟你可不一样,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可还是个雏呢。那个青涩的样子你没见识过吧。” 方儒南口水横飞地说着,我只觉得血都向脑子集中,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尔琢在他的眼里只是个玩物而已,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闭嘴!”我一拳打到方儒南的脸上,“你这种人连尔琢的名字都不配提。” 冲动常以悲剧收场,我这次也不例外。方儒南是个比我强壮得多的男人,一年也不做几次锻炼的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一下子就拉起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两脚悬空的我根本用不上力,只好向他吐了口口水。结果惹得他更生气,一拳打在我的腹部,力道之大差点让我把午饭都吐出来了。他一撒手,我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克己你怎么样?” 我感到尔琢轻抚着我的后背。不但不能保护尔琢,还被对方一拳撂倒,我都不好意思再抬起头看尔琢的脸了。所以我强忍着疼痛摇了摇头,咬牙站了起来。 “我是不是大方,这不关你的事。尔琢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 忍着疼痛说话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个捡了别人二手货还当个宝似的白痴。我为了这个人,蹲了八年牢,现在我出来了,什么都没有了。是谁害的?”方儒南突然转向尔琢,“是你!我为了你把最好的八年都浪费在监狱里,一出来你告诉我要把我甩了,你还是人吗?” “害你监狱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以为我真的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吗?我记得,自从见到你之后,每当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来你是怎么把刀插进她胸口的。也许你忘了但是我没有,刀不小心刺进去之后,你不仅没有把它拔出来,反而把刀整个刺进去了。你是故意把你妻子杀掉的,我没有说因为我不想你会被判得更重。” 如果不是我被打了,估计这辈子都听不到事情的真相。给尔琢带来那最深切恐惧的,不是血腥的暴力,而是人类那赤裸裸的杀意。 “我为什么这么做啊,还不是因为我爱你。” 方儒南用食指戳着尔琢的肩膀,尔琢厌恶把他的手拨开。 “如果你爱他你就不会把他推下楼梯,还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走掉。” 我简直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在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还能大言不惭地说爱尔琢。如果“爱”这个字有感觉的话,它都会觉得羞耻。我拦在方儒南跟尔琢之间,如果他再发飙,就打我好了。 “这就是你跟我说不可能的下场,推你下楼梯还只是小惩大诫。我一手精心栽培的花,盛开还是枯萎都应该由我来决定。少废话,快点把钱拿出来。你是不是想要我直接到你爸爸公司去拿啊?也好啊,顺便跟公司的职员说说我们俩美好的过去,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们俩的事跟我爸爸无关,你不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尔琢的话对方儒南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对方反而兴致勃勃地欣赏起尔琢的反应。 “哎呦,担心老爸啊。那就快点把钱拿来啊。”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想去我的公司跟我的员工聊天,也要看看保安会不会让你进去。” 尔琢的父亲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他把一个塑料袋扔给方儒南。 “里面是五万块钱。去我公司讲我儿子的坏话,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你忘了一件事,就是我是公司的老板。谁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要么给我忘了,要么给我走人。你认为能影响到我什么呢?这个钱是我可怜你刚从监狱出来什么都没有,就当是打发要饭的了。以后你再想勒索我儿子的时候,大概需要想个像样点的理由了。” 尔琢父亲的出现使得情势来了个大逆转。方儒南手中唯一的王牌就是尔琢的秘密会影响他父亲的名誉,然而现在,他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响了。他查了查塑料袋中的钱,露出了一个下流的笑容。 “谢了。” 拿到了钱的方儒南心满意足地走了。我无法说以后这个麻烦已经就此解决,但是至少在他找到尔琢其他痛处之前,我们可以有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尔琢的父亲果然还是疼爱自己的儿子的,正在我准备欣赏一场父子冰释前嫌的感人戏码的时候,尔琢已经挨了他他爸爸重重的一巴掌。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们而已。” 尔琢低着头说。 “我们?我和你妈妈跟你是一家人!” “爸爸?” “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同性恋,那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下去,不要管别人说你什么。我跟你妈妈生你的气,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而是因为你受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去破坏别人的家庭,自己作践自己。尔琢你长大了,要有点男子汉的样子,承担起你的责任来。” 有时候最亲近的人之间反而容易误解丛生,只是因为太在乎对方的感受,而无法把心底的话轻松地说出。但是无论误解持续多久,这种羁绊也不会因此而切断。 “爸爸,我……” 话未说完尔琢已经泣不成声。 “我还要回公司处理一点事情。”尔琢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身体。” 他转身离开了公园。 我忽然觉得也许我们是因祸得福了,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看到尔琢跟父亲冰释前嫌,那根本不算什么。 “克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晚上,尔琢紧抱着我问。 “又说什么傻话呢?”我吻了一下尔琢的额头。 “并不是爸爸妈妈把我看成怪物,而是我自己把自己看成怪物。我从始至终就不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可以得到幸福,还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的性取向上。然后就以此为借口放纵自己,其实我不过是胆小罢了。结果让我的爸爸妈妈伤心了这么久。” 尔琢的声音因哽咽而有些颤抖,抬起湿润的眼睛望着我。 “这么说来还真是很傻。那时候不也是吗?你明明喜欢我,偏偏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真是伤透了我的心。不过呢,我也学会了该怎么对付胆小鬼——害怕幸福偏偏就要给他幸福,然后永远在他身边告诉他我爱你。” 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地脸红到了耳根,更不用说尔琢了。 “我快吐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吐吧,吐到我嘴里,我都接着。” “哪有人把接吻说得这么恶心!” 随即尔琢在我肚子上重重地来了一拳。 第十七章 两个人想要瞒着所有人同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还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没错,今天就上演了一场让我心惊肉跳的攻防战。 一切都始于尔琢从家里拿来的不知哪国生产的沐浴乳。尔琢明白了父母的苦心以后,终于鼓起勇气回了家里。虽然没见过他母亲,但是我绝对可以肯定她是非常非常疼爱尔琢的。我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忍住这么多年没有和尔琢联系。证据就是尔琢仅仅回了一次家,就带回了三个旅行箱的东西。 “幸好我是开车回去的,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了。”尔琢指着三个大旅行箱说,“我来回搬了三趟。” “这么多东西都是昨天买的?” “我妈妈从我上大学开始,有什么好东西就给我留着,结果攒了这么多。”尔琢说着打开一个旅行箱,“四年前买的床单,两年前买的窗帘,三年前别人送的钢笔。哦,这个有两支,克己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不习惯使钢笔。” 结果尔琢脸色一沉,我就知道他口中的“要不要”并不是个问句,于是乖乖地接过钢笔。三角造型的笔杆握起来非常舒适,银色笔杆蓝色笔帽的设计也很特别。 “还有这个。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你要哪个?” 尔琢手里拿着一个铜质羽毛造型、尾部有图案装饰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种东西的用途。 “书签。”尔琢随手拿出一本原稿把羽毛造型的部分夹在其中,尾部的图案装饰露在外面,不得不说,对于我们这种工作性质来说,还挺实用的。不过“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哪个都行。” 尔琢想了一下,把“凯旋门”塞到了我手里。 接下来的一小时,我简直就像进入了大雄的世界,那三个旅行箱就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从组合书架到怀表、从毛巾到ipad无所不有,甚至还有一瓶橄榄油。不过当我开玩笑说要用橄榄油代替润滑剂的时候被尔琢狠狠瞪了一眼,第二天早上才消气。不过后来这瓶橄榄油被我用来做了炸虾,味道非常好。 最后尔琢拿出了这瓶写着一堆不知是哪国文字的沐浴乳。 “这是什么玩意?” “沐浴乳。” “这写的都是什么?”我指着一堆好像鬼画符似的东西说。 “嗯。我记得我妈好像说四姨去什么苏黎世或者黎巴嫩之类的地方旅行的时候买的,她说非常好用一定要我试试。” “要试试吗?上次我洗澡的时候沐浴乳好像没多少了。” 尔琢妈妈说的没错,这个沐浴乳的确非常好用,泡沫丰富细滑,而且用完以后皮肤一直像刚洗完澡一样非常湿润。不过当时我们都没注意到它独特并且持久的味道,直到…… “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 我到茶水间想要偷一会儿懒的时候,进来倒水的女同事郗雨突然对我说。 我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感觉没什么味道,而且早上我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把昨晚的剩饭加了蛋和香肠炒了一下。衣服也是洗过才穿来的,应该不会沾上什么味道才对。 “什么味道?” “很奇怪的香味。让我仔细闻一下。”郗雨说着就凑近鼻子,使劲闻了闻,“有迷迭香的味道,还有月见草味,还有……” 我迅速向后推了一下,示意郗雨不要再闻下去了,因为我看到尔琢正坐在座位上满脸不快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可没把什么香之类的东西涂在身上。” 好不容易来偷个懒,结果被女同事揪住说一堆什么香、什么草的,还惹得尔琢不高兴,我看我还是尽快敷衍过去离开为好。 “我不是说你往身上涂了迷迭香,我是想问你擦了什么香水,味道不错,我想给我男朋友也买一瓶。” “我没用香水。” 哈,在这方面我可是懒得要命,香水这么麻烦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用。 “不是香水吗?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的好奇心真是不依不饶。 “大概是沐浴乳吧。不过那个是朋友送的,我不太清楚是在哪里买的。” “真的吗?” 看到郗雨一脸狐疑地问,我赶紧点了点头,离开了茶水间。尔琢的脸都已经可以用阴云密布来形容了,看来我今晚也休想跟尔琢亲热了。 谁知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正兴致勃勃地嚼着青椒,郗雨又跑了过来。 “你跟叶尔琢住在一起吗?” 我一下子没忍住把青椒全喷了出来,结果惹得大家都向我这边看来。当然尔琢也在其中,那个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够形容的了。 “当……然……没有。” 我被食物呛到,一边狂咳一边否认。 “是吗?可是你们两个的同步率相当高啊!” “什么意思啊?” 又不是新世纪福音战士,哪里来的什么同步率。 “就是味道啊。可心姐很早就发现了,每次从你们俩个身边路过都能发现你们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最早从海飞丝开始,之后变成伊卡璐,现在又是一样的神秘香味。除了你们住在一起之外,我们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我也想不出!真是太大意了,早知道就不应该用一样的东西!我只能说女人的观察力,不,应该说是嗅觉,真是惊人。 “之前都是巧合吧,那些都是大家常用的,正好撞上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这次是因为我朋友送了我两瓶,我自己用不完,就转送了叶尔琢一瓶。” 这理由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过跟尔琢同居这种事,可是打死不能承认,不然我跟尔琢的关系恐怕早晚会被发觉。 “是吗?不过我今天看见你们俩用的一样的钢笔和书签,也是你朋友送的吗?” 这帮女人整天在干些什么,居然连别人用什么笔都注意。 “对。我朋友去旅行带回了很多东西。” 我直直地注视着郗雨,心脏就要被吓得停止了,祈祷她相信我的这套说辞。实际上我自己都不信,谁送东西的时候会什么都送两份啊?又不是送给夫妻? “我就说嘛,那不可能。她们都说你们连个要么住在一起,要么就在谈恋爱。” “哈哈,怎么可能。我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住在一起。说我们两个谈恋爱就太好笑了,忘了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了吗?” 我说,笑得太假了吧,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也这么说的,虽然林质检被女朋友甩了,也不至于就此变成同性恋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我有个朋友现在单身。” 就是被女朋友甩了之后变成同性恋了呀!这女的怎么回事?有特异功能?会读心术?能不能不要这么刺激我的神经? “不用了,我还等着女朋友回心转意呢。” 尽管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但是我仍然尽量装出非常镇静的样子。 “不是吧,都一年多了。真的不想见见吗?我朋友很漂亮,又温柔,是难得的好女孩。” 女人都对做媒这么感兴趣吗? “真的,我还是希望女朋友能回到我身边。不好意思。” 剩下的午饭我一点都吃不下去了,虽然有点不礼貌,我还是径自端着盘子离开了食堂。 我忽然对周围的一切开始产生怀疑,简直有点草木皆兵的意味了。本来我以为只要我跟尔琢在文编室里尽量不做交谈,下班的时候还特地总是一前一后分开走,这样就一定没问题了。但是我们两个居然露出了这么多马脚都被人发觉了。她们发现的一定不止是味道,我还有一次穿了尔琢的衬衫上班,这个说不定她们也发现了。还有我们两个一起感冒的事、还有尔琢受伤期间我没在食堂吃一次午餐,还有经常一起去剪头发,……天哪,这简直就是告诉别人我们在同居。 怎么说呢,一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让我整个下午都惴惴不安。女同事们聚在一起时,我就有种在被谈论的感觉。我也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自恋,但是就是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加上尔琢时不时瞪我一眼,让我这个下午简直就是度秒如年。 可能已经被发现我们秘密关系的事折磨了我一下午,但是我回家跟尔琢谈起时,他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你紧张过度了吧。她们只是说着玩的,实际上打心底里不相信。即使我们两个当着她们的面接吻,也许她们都会觉得我们在开玩笑而已。” “你说的也未免太轻松了吧。要知道郗雨今天可是当着我的面问咱们俩是不是在恋爱,我可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咱们俩的关系被发现的话,铁定工作不保。” 一提起郗雨,尔琢立刻拉下了脸。 “哼,我可不担心那个。单凭几句谣言就把人炒了的公司,恐怕也没什么发展了。而且现在克己你的样子就像个爱操心的老头子。” “什么叫爱操心的老头子?我要是像爱操心的老头子,那你简直就是爱吃醋的老太太。” 一不小心不经大脑的话就说出了口。 “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少臭美了。克己根本就不受女人欢迎,你看今天郗雨跟你说话时你乐的那个傻样,肯定很久没有女人主动跟你说话了吧。” 什么叫很久没有女人跟我说话?前天我老妈还骂了我一顿呢! “你这还不叫吃醋?” “不是!” 第十八章 被人叫做“爱操心的老头子”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即使后来我又说回去了,听起来也只是气急败坏的反击而已。而且那样说尔琢之后,我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仅一晚上没有跟我讲话,半夜的时候还装作翻身踹了我一脚。 我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这次吵架绝对是尔琢的错,明明知道我已经步入中年而且非常介意这件事,就不应该在说什么老头子来刺激我——虽然我嘴上认输得很快。实际上这也是我计划反击的一部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嘛,嘴上认输了,尔琢才不会对我有所防备。 “叶尔琢在吗?” 看到快递员站在门口,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暗爽,当尔琢一脸疑惑地回应时,我知道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你的花,麻烦你签收一下。” 快递员拿出我昨晚在网上偷偷预定的造型夸张的九十九朵玫瑰,并且成功地吸引了文编室所有人的目光。 “是不是弄错了?我没定过这种东西。” “叶尔琢是吗?”尔琢点了点头,“那就没有弄错,这是别人送你的。” “谁送的?” “匿名送的。” 不用想也知道尔琢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不过我自有退路。即使尔琢责问我,我也可以借口说是为了昨晚说他是吃醋的老太太的事向他道歉。 尔琢几乎是铁青着脸接下玫瑰花的,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难以应付的好事的女同事们。 “哇,谁送的?” “女朋友吗?她还真——有趣。” 尔琢低着头敷衍着叽叽喳喳的女同事,我在这边可是乐开了花,当然我指的是在心里,看得见的部分我可是装的事不关己。虽然看不见尔琢的表情,但我想象得到他气得脸都在抽搐的样子。 好不容易突破了女同事的封锁,尔琢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下子把花扔到桌子底下。 “是你干的吧?” 很快我就收到了尔琢的短信。 “什么?” “别跟我装蒜,花是你送的吧?” 我当然是在装蒜。 “花很漂亮吧?” “滚!” 尔琢简洁明了地诠释了自己的愤怒。可是我仍不知足,看着尔琢那本就丰润的两颊因气愤而鼓得像包子一样,我就开心得快要忍不住大笑了。 “不要把花藏在桌子下面嘛!也给大家看看啊!” “你这是要死啊!现在大家都在看我,我现在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那是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一个男人收到神秘人送的一大束红色玫瑰花更加诡异的事吗?我还以为郗雨那群八卦女会追着尔琢问个不停,让他享受一下我昨天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呢。可惜尔琢在文编室一直以来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帮了他,就算是郗雨这种说话直得可以称得上赤裸裸的人也没有勇气向他追问隐私。不过她们的视线已经是尔琢忍受的极限了。 “这种事有什么可羞耻的?我爱你才会送你红玫瑰啊!” “少来!我知道了,你是在报复吧,因为我昨晚踹了你一脚。” 果然,我今天早上质问他的时候他还坚称睡着了不知道,而且反咬一口说我小气。啊哈,现在不打自招了吧。 “你昨晚果然是故意踹我的。” “对啊,我是故意的,谁让你说我像老太太。我真后悔当时没把茶几直接砸在你头上。” “你先说我像老头子的。” “是你先跟郗雨在茶水间里打情骂俏,然后回家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什么担心被发现,我才这么说你的。” “我不是在跟郗雨打情骂俏。你还说自己不是在吃醋?” “是啊,我就是吃醋怎么样。现在我就告诉你,要是你敢搞出什么花心的事来我绝对饶不了你。” 事情向着意外好的状况发展,我在订花的时候可没想到尔琢会一时冲动说出这么难听但是却无比甜蜜的话。 我没有回复短信,而是掩人耳目地摸了摸尔琢的大腿。尔琢奇迹般地没有立刻打开我的手,低头笑了笑,甚至回应似的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食指。到了这种程度我就应该停止的,但是我偏偏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下班的时候,尔琢收拾好了东西,刚要离开文编室,我好死不死来了一句:“叶尔琢,你的花不拿走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恨不得能有一个时光机让我回到从前,因为我已经看到尔琢的双眸已经闪现出了杀意。这种时候回家逃命是个正确的选择,不过如果今天逃了,明天大概会有更可怕的惩罚在等着我。即便万般不愿,我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了。 满心恐惧地打开了门,没想到等待我的不是气得七窍生烟的尔琢,而是满面笑容的尔琢。一见我进门他就笑着奔向我给了我一个热情的吻。很久没享受到这种礼遇,我不禁有点飘飘然。 “什么嘛,看来你收到花还挺开心的。” “我的确挺开心的,实际上我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 当尔琢这么讲的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事有蹊跷,可惜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对他的话全盘接受。不得不说,我就是这么愚蠢。 “那是我花的最值得的两百块钱。” “你看我把花都插起来了。” 那个花瓶是尔琢妈妈给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被遗忘在了窗台上,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即便是没什么审美,我也觉得花插在里面非常漂亮。 又给了我一个热情的吻之后,尔琢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伸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我趁势抓住了他的双手。 “这种时候还整理什么衣领,你应该用这双手解开我的扣子。” “我当然要用这双手解开你的扣子,不过可不是在这里。” 尔琢说着就拉着我的手进了卧室。刚一进门就急切地把我推倒在床上,我闭上眼睛等待迎接尔琢的吻,结果吻没有如期而至,睁开眼睛却发现一片漆黑。我伸手想要取下眼前的障碍,尔琢却制止了我。 “这次我想要一点特别的。” 尔琢在我耳边低语。 偶尔有一点特别的也挺不错,光是想象就让我心痒痒的。视觉的缺失使得身体的感受力更加灵敏,仅仅是尔琢轻抚我的脖颈,我就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向某处集中。 “你先自己把裤子脱了等我一会儿。” “遵命。” 我以为尔琢要去做他的“准备工作”,于是兴高采烈地解开自己的裤带,然而迎上来的却不是尔琢温热的身体,而是冰冷的夏被。等我终于明白尔琢是真的不打算跟我做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被夏被和腰带捆得死死的了。 “尔琢,快把我放开。”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我都不在乎了。眼前漆黑一片,身体又无法动弹,这种恐惧让我大叫了出来。 “哼,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今天在出版社不是很嚣张吗?” 果然,尔琢怎么可能喜欢拿着那么一大束玫瑰走回家?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错了,我错了尔琢,我以后都不会了,你放了我吧。” “真的吗?” 我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 “真的,我发誓,我以后都不再那么嚣张了。” “那好吧。” 我就知道尔琢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刚刚只是吓唬吓唬我而已。 毛巾被拿开后,眼前倏然一亮。可是尔琢抱着胳膊站在床边,一点也没有要解开我的意思。 “尔琢,快点放了我啊。” “少做梦了,让我丢脸丢了一整天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吗?”尔琢突然掏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这样就有证据了。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 不是吧,被裹得像个墨西哥鸡肉卷似的被拍了照,还要保持这种状态一个小时? “尔琢你听我说,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这样,我还没吃晚饭呢。” 既然道歉不管用,我决定装可怜。 “我也没吃。”尔琢坐在我的身边,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把毛巾塞了进去,“安安静静呆一会吧!我还有稿子要校对。” 说完就离开了卧室。 把我捆在那里我还能够理解,毕竟他今天被气得不轻,可是把我的嘴也堵上?这个可就有点太过S了,我该不会一不小心把尔琢的S特质激发出来了吧。 半个小时后,我开始觉得这是我自作自受了。被说成老头子根本不算什么,现在这样才叫凄惨。在我想着尔琢的时间是不是比常人慢两倍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自己的杰作,他还显得挺惊讶的。不用说,一定是全神贯注地校对,根本把我的存在给忘记了。一面狂笑着道歉,尔琢解开了我的束缚。 “对不起,我忘记了。” 笑得那么开心,完全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啊。 “你生气了吗,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尔琢还以为我生气了。不,我的确是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我的嘴巴被塞得太久,累得不想说话。 看着尔琢一脸歉意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算了,我没生气。” “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尔琢拉着我的手,讨好地说。这种顺从的态度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我决定不要浪费这次的机会。 “我只想吃掉你。”我顺势把尔琢压在身下,“今天你承认自己吃醋的时候我开心死了,你很少这么坦白。” “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喜欢吃掉我吧。” 于是我们交换了一个长久而热烈的吻。 第十九章 星期五的晚上,我难得回了一次家。可是一进家门,迎接我的就是老妈的冷嘲热讽。 “老头子,看看是谁回来了?” “你儿子。” 老爸连手里的报纸都没放下就回答了老妈。 “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有个儿子。” 我知道老妈指责我太久没回家,不过我已经三十多岁,也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了。至少我还保持着每个星期回一次家。 “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你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当家里是什么啊?旅馆啊?” 几乎每次回家,老妈都是这种反应。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孩子长大总会离开父母,只是有时父母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放手。 “我当然没有当家里是旅馆,不管我到哪里这里还是我家。” 这句话到底安抚了老妈多少,我不清楚,但是她至少可以平静下来跟我说些正经事了。 “你舅舅今晚想跟你说点事。”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想跟你说。” 老妈明显就是清楚一切的神情,这么藏着掖着肯定没有好事。不过我害怕继续问下去会激怒老妈,反正去了就知道了,也不急于一时。 到了老妈指定的地点,我发现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等我的时候,老妈的计划就暴露无遗了。没错,就是每次回家她都要念叨的相亲。因为每次她提出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所以想了这么个蹩脚的主意骗我。 本想拔腿就跑的,但是考虑再三还是觉得那样太下老妈的面子,估计她会气得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过来的?” 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大概已经向我介绍过自己,可是我转眼就忘记了。 “出租车。” 回答得似乎太过简略,一下子我们又失去了话题。 “听说你是做质检的,平时工作忙吗?” “还好。一年大概有几次特别忙的时候,高考前后啊,中考前后啊,还有暑假寒假的时候,经常忙到没时间吃午饭。其他时间的话就是正常朝九晚五。你怎么样?” 一直让女孩子开启话题未免有点没有绅士风度,所以我礼貌性的问了一下。 “我在银行工作,上下班定时定点,但是白天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时间可以休息。其实我有点不明白质检是做什么的,是校对吗?” 提起我的工作,一下子就明白工作性质的人很少。 “是这样的,出版社要出一本辅导书的话,首先要由老师来出题,不过这个时候的题是不能直接出版的,要交给编辑进行排版和校对。编辑会先校对一次检查书里的错题、错字还有标点之类的,然后交给录入进行排版。录入排好之后再交还给编辑,编辑再校对一次,并且要检查排版错误,或者加一些图画,然后交给录入再录一次。编辑拿到录好的稿子之后会再校对一次,标出错误,然后录入再录一次交给我。我会对书中的百分之三十的内容进行检查,如果错误率高于万分之三或者有错题的话,就会把稿子还给编辑进行反校。如果合格的话,就会把稿子交给印刷厂付印。” 其实我们日常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非常繁琐,毕竟一年出这么多辅导书已经非常折磨孩子了,如果错误百出就是要逼疯孩子。 “那如果辅导书出了问题,是谁负责呢?” 没想到她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对于她的问题我还挺惊讶的。 “这要看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果是错误率高或者错题多的话,将会是由我来负责,但如果是排版问题,就会由编辑或者录入负责。因为我进行之间的时候是不负责对排版进行检查的。” …… 一晚上的交谈几乎使我精疲力尽,一方面不能表现得对女孩毫无兴趣,一方面又不能让她对我产生兴趣。不过总体看来,我算是比较成功的。我整晚表现得非常礼貌,但同时也非常乏味,不过最令对方失望的恐怕是我没有“潜力”。把女孩送回家后,我的任务算是大功告成。回家跟老妈敷衍了一下之后,我终于重获自由。 不过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不住下就太不像样了,而且尔琢今天也会趁着暑假繁忙期之前先回一次家,明早再回来。话说睡惯了尔琢家的水床,忽然要我睡这种硬板床还真是一万个难受。没有了尔琢的体温,也让我觉得相当不习惯。 总之,就是一夜基本没睡。那时我还不知道,以后我将有更多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就从家里出发了,因为一夜没睡,所以也没什么起早的问题。一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一年以前对我来说还是陌生人房间的地方,现在却比自己居住了三十年的家更有归属感。我忽然想起一句煽情的话——你爱的人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 明明一晚上都没什么睡意,可是一回到这里看到那张水床,困倦就如洪水般袭来。我几乎是倒在上面就没有意识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美好的星期六就这样被我浪费了一大半。怀着几乎是悲痛的心情起了床,决定去浴室冲个澡清醒一下。 可是一进门就差点被尔琢扔在地上的脏衣服绊倒。我把衣服捡起来,却看见衬衫上有一小块血迹,血迹四周又磨破了。难道尔琢这家伙不小心又受了伤。我可以肯定昨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浴室还没有这堆衣服。八成是下班的路上尔琢不小心受了伤,回家换了衣服才去父母家。尔琢这次回去大概过得非常愉快,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想着晚上吃些什么,我快速冲了个澡。出了浴室恰好碰到刚刚进门的尔琢。 “才回来啊。” 我擦着头发寒暄了一句,却发现尔琢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靠在门口,明明是夏天却穿着长袖T恤。 “我昨晚就回来了,没在那边住下。”与其说是回答我的问题,尔琢的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勉强挤出唇边的话语,轻得像蚊子,“今天一早我就去了医院,检查乙肝和性病,三个月后还要做艾滋病的检查。” 乙肝?性病?艾滋病?尔琢为什么要最这些检查?他在这方面一向很注意,不会做不安全的行为的。 我的脑袋一时混乱,简单的答案就在眼前可是我视而不见。 “为什么,尔琢,为什么要做那些检查?” “为什么?”尔琢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脸转向我,“因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想波及到你。” 我不明白尔琢在说什么,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悲切的表情。我跪在他身边,拨开他的前发,想要给他一个吻,但是他却别开了脸,拒绝了我。 “不要,不能接吻,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要做得好。” “尔琢,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我昨天晚上遇到了方儒南。” 尔琢忽然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溢满了泪水。 此时,尔琢已不必再解释什么,我也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衣服上的血迹、磨痕,突然去做身体检查、不肯再与我亲近,原因只有一个——尔琢被方儒南强暴了。 也许就在我跟老妈唇枪舌战的时候,也许就在我跟忘记名字的女孩谈天说地的时候,也许就在我抱怨床太硬而辗转反侧的时候,尔琢被方儒南强暴了。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晴天霹雳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一时无言以对。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之间崩塌了。 第二十章 “对不起。” 尔琢流着泪,轻轻抓起了我的手向我道歉。 我忽然觉得尔琢好可怜,眼泪就像溃堤般簌簌而下。如果当时尔琢心里哪怕只有一点愿意,我都能得到一点救赎。可是我心里清楚尔琢是如何厌恶方儒南,也坚信尔琢爱我至深。我无法想象尔琢是以怎样的心情被方儒南侵犯的。该道歉的不是尔琢,有罪的也不是尔琢。 “尔琢,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昨晚我爸爸要我留在那边住下,可是我偏偏没有听他的话,执意要回来,你知道时间那么晚了,停车场一个人都没有,很危险的。可是我真的从没想过他会在那种地方就……对不起,克己,我太大意了,被他抓住时我拼命挣扎了,可是没有用,他还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许让他杀了我会更好些。” 尔琢的声音因哽咽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刺进了我的心里。 “尔琢,别说什么死了更好些的话。听我说,尔琢,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 苍白无力的话安慰不了尔琢受伤的心。我轻轻把他拥在怀里,发现他一直在瑟瑟发抖,手腕的淤青不小心从袖口露出。我知道尔琢当时一定拼命挣扎了,但是他跟方儒南体能上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不可能逃脱,更何况还被对方用刀威胁着。 受害者明明是尔琢,承受着痛苦的是尔琢,可是他却一直在向我道着歉。 对不起,我太晚才回家。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自己。 对不起,我认识了那种人。 对不起,我没有让他杀掉自己。 可是,尔琢不知道,他的道歉让我比死还难受。如果我们两个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要道歉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我一直都希望尔琢可以依赖我,但是可惜我并不是那么可靠的人。在尔琢遭遇危险的时候,我没能保护他。在尔琢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他身边。在尔琢受伤的时候,我除了一句“这不是你的错”,什么也不会说。我看着他的心在滴血,可是我无法为他包扎。 尔琢的痛苦,我连十分之一都体会不到。那种自尊、人性全都被踩在脚下,被践踏得粉碎的痛苦,那种怀抱着恐惧被人毫无怜悯地狠狠贯穿的痛苦,我根本体会不到。即便跟尔琢同样流着泪,但是尔琢的泪水要比我的沉重百倍。 “克己,你还是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尔琢把头紧紧靠在我的胸口,仿佛是最后一次一样抱着我。 “我不会走的,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如果那个人又来了怎么办?” 我已经因为疏忽大意让那个人伤害了尔琢一次,绝不能让他伤害尔琢第二次。 “不会的,他不会再来了。”尔琢抬起头看着我,从唇边挤出一丝自嘲的微笑,“那个人说我现在的身体让他很倒胃口。” 那个可恶的恋童癖、人渣,在侵犯了尔琢之后居然说出这种话。对我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珍贵的尔琢,怎么爱护都觉得不够的尔琢,竟然被这么一个畜生当做泄欲的工具去蹂躏。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带来一阵疼痛。可是我并没有放开拳头,若是没有这疼痛,我恐怕就要发疯了。 “别傻了,那个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我轻抚着尔琢的后背,不知该说些什么。别说杀掉方儒南,就算我只想去教训他一顿,都找不到他的人影,即便找到了,估计最后的结果也是我被教训一顿。为什么尔琢会有我这么没用的恋人?别说为他报仇,就连能够好好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我好恨自己。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尔琢在我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他昨晚也是一夜未眠吧。我把尔琢抱到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在心里的伤口愈合之前,这张脸还要经受多少悲戚,这双眼睛还要流多少泪水。想到这里,心就沉重得无法呼吸。 尔琢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我在尔琢睡着的时候,悄悄准备了一些吃的。虽然知道尔琢可能吃不下,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尔琢心里受伤的同时连身体也垮掉。 令我惊讶的是,尔琢竟然把我做的东西全部都吃了下去。 “克己,如果你想跟我分手的话,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也不用顾虑我。” “别说傻话了,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跟你分手。如果介意那种事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选择跟你在一起了。” 我并不是什么思想开放的新世纪男人,在遇到尔琢之前选择女友的时候,我也非常看重什么清白什么纯洁。但是跟尔琢在一起的时候,我明知道他跟那种字眼连边都挨不上,还是一头栽了进去。也许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考虑那些得失的,而是会把对方真正地作为一个人去尊重、去爱,而不是拿各种标准去衡量。 “克己,”尔琢毅然地凝视着我,“这次我想通过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以前只要一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我都没有办法勇敢地面对,不是逃避就是自暴自弃,给周围的人添了不少麻烦。明明早就成年了,可是我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这次的事就是我以前种下的恶果,只能由我自己承受。从今以后,我想像我爸爸说的一样,成为真正的男子汉,跌倒了也想通过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我非常感谢克己,你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愿意留在我身边,对我非常温柔。但是这次,我不能再什么都依赖你了,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你站在同一个地方了。” 在身为人类的尊严都被践踏之后,同情恐怕只会令人更加难受。我没想到脆弱的尔琢居然可以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不由得感到欣慰。 “嗯,我明白了。但是我也不会听你的离开这里,我们像以前一样就好。” 即便这么说,我们都知道,我们根本无法回到过去。被伤得粉碎的心即便伤口愈合,还是会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所谓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到底真的是浴火重生呢,还是习惯了伤痛所以麻木了呢? “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第二十一章 尔琢口中的自己站起来,我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约定的第二天,尔琢一大早就开车去买了跑步机回来。 “买这种东西干什么?” 我看着这台大得有些夸张的跑步机说。 “当然是锻炼。” 尔琢说着把跑步机的插头插到了电源板上。 “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出汗吗?” “出了汗洗掉就可以了。我想要变得强壮,变得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尔琢的锻炼却完全不是向着变强的方向进行着,而是向着毁灭的方向进行。每天回家吃完晚饭就会跑四个小时。出版社的工作最近又开始繁忙起来,尔琢在跑完步之后洗个澡就要做校对,一般会做到早上四点或者五点,只上床睡两三个小时就要起床上班,基本每天如此。 这样下去,我可不觉得尔琢撑得下去。看着他明显消瘦的两颊就知道了。 “不要再练了,你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了。” 可是跑得起劲的尔琢却完全无视我的话,还把速度调高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把尔琢从跑步机上举了下来,扛在肩上。 “快放我下来,我今天的份还没有跑完呢!” 尔琢使劲挣扎,可惜他最近消耗太大,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而且把尔琢扛在肩上我发现他最近瘦了特别多,腰都细得像女人了。 “不行。” 说着我把尔琢扔到了床上,然后用四肢把他钳得死死的,让他一动也动不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放开我。” 尔琢不满地大叫。 “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完蛋的,赶快听我的话好好睡一觉。” 我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尔琢又拼命挣扎了一会儿,可能是发现自己挣脱无望,终于消停了。 “我不跑步了,但是我今天的稿子还没有校对完,让我把工作做完总可以吧。” 放开你一定又要跑步,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工作差一天没有关系的,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帮你做也可以。” “我自己的工作自己搞的定。” “那我就不帮你。” “你不放开我我就搞不定了,快放开!” “不放。” 听了我的回答,尔琢愤怒地瞪了我一会儿,然后好像不愿意见到我似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克己你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了我让我一个人站起来的。” “我是这么答应过你,可是我没说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去往死路上走。你这么下去早晚撑不住的。我很担心你啊,尔琢。你这样不是坚强而是在逞强你知道吗?” “我没有在逞强!”尔琢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我不是在逞强,我是害怕啊。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那天被钳住脖子几乎窒息的感觉,还有刀刃抵在喉咙上那种恐惧。我即使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帮你的。” 没有真正地面对生命危险的人,是不会了解那种恐惧的。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上了战场也会得上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更不用说只是个普通人的尔琢了。我早就应该知道这种事不是嘴上说说可以站起来就站得起来的,不应该放任尔琢到今天。 “因为我害怕被克己看出来我在撒谎!我说什么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全部都是假的,我根本就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难道我会笑话你吗?” 我轻轻抚了抚尔琢的额头,尽量用淡然的打趣口吻说。 “我觉得很羞耻,我也是个男人,可是面对那个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被摁在墙上一动也动不了,还要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听着他用脏话侮辱我。不管克己你说多少次不是我的错我都觉得羞耻。经过了那种事还想要好好活下去很羞耻,每天都无法克制地觉得害怕也很羞耻。” 若是女性遇到了同样的事,人们的反应大概还是会同情多一些。但受害者换成了男性,只会变成大家嘲讽的对象。不光是社会对此的反应不同,就算是法律也不认为强奸男性是犯罪。这就足以证明其中的差距。 “我明白的,尔琢,我明白。可是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人不会感到羞耻。我也是,在遇到尔琢之前,我一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生活,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只是遵照着社会的标准生活而已。我既没有爱别人的勇气,也没有被爱的自觉,只是自私地过着对自己有利的生活而已。那时我无时无刻不觉得羞耻,可是尔琢你还是爱我不是吗?所以,尔琢你觉得羞耻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一如既往地爱你。” “放开我一下,我快要窒息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把尔琢搂得太紧,让他没有办法好好呼吸了。 “你看,无论在怎么羞耻,都要呼吸新鲜的空气啊。” 刚刚尔琢哭得稀里哗啦,现在脸上被鼻涕眼泪弄得乱七八糟。我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帮尔琢擦拭干净。 “我这么软弱,克己你会不会觉得很烦?我一直告诉自己要自己站起来,因为我害怕一旦依赖你,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独立了。可是我又害怕只靠自己的力量站不起来,然后向以前一样自暴自弃地生活。” “别傻了,如果摔得很重的话,不是一下子就能站起来的。尔琢不想永远依赖我,我明白的。如果变成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对你对我,都是最坏的结果。尔琢你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过不要急于一时,摔倒多少次都没有关系,耗费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摔倒的时候就扶你一下,累的时候就让你枕一下,沮丧的时候安慰你,想要放弃的时候鼓励你。这样不是也可以吗?你看,长跑的时候不是常常有人在旁边鼓励吗?被鼓励着跑到了终点,不也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的吗?所以说,尔琢不必逼得自己太紧,也不用害怕依赖我就把我彻底从生活里排除掉。如果想要跑步的话,每天跑一个小时不是也可以吗?你看你每天跑那么久,又不睡觉,现在瘦巴巴的,都快皮包骨了。” 我捏了捏尔琢消瘦的脸颊。原来他的的脸颊总是鼓鼓的,无论什么表情总是有种稚气未脱的感觉,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脸就会鼓得像个包子一样,特别可爱。现在两颊已经塌陷下去,虽然精悍了不少,但也多了忧郁的阴影。 “那我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在克己怀里哭个够吗?克己不会笑话我吗?” “想哭就哭个够吧。我原来看过一本漫画,里面说如果不大声哭出来,用泪水冲洗掉悲伤的事,心中的伤口就永远无法痊愈。我觉得说得很对。眼泪憋在心里,伤口就会化脓,永远留下缺口。我希望尔琢可以在我怀里哭,这世界上没有比自己一个人独自哭泣更悲惨的事情了,我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尔琢身上。” 尔琢把头埋在我的胸口,静静地啜泣起来。我轻拍着他微微颤动的后背,在他的发丝上落下亲吻。 “这么漂亮的眼睛,以后要是再也看不见漂亮的风景可就糟糕了。”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跟尔琢几乎算是大闹一场之后,他终于乖乖地肯上床睡觉了。两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一旦睡熟就特别不容易醒来,尔琢连我悄悄离开都没有发觉。 这家伙性格很顽固,今天没有完成的任务,明天一定回补回来,那样的话明天又休想有时间睡觉了。即使知道会被尔琢责备,我还是偷偷拿出尔琢带回家的原稿,帮他把今天的任务做完了。稍微做了一下整理之后,我也困得不得了,洗了澡之后倒头就睡。 只是这晚,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了那天和尔琢一起吃烤肉时候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见尔琢那样地对我笑,那样地对我撒娇。 第二十二章 看到报告结果的那一刻,尔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检查结果不会像尔琢担心的那样。即便是不安全的行为,感染的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更何况对方可能根本就不是携带者。不过尔琢的担心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而且尔琢一直对把我掰弯的事心怀愧疚,如果把艾滋病传染给我的话,尔琢一定会内疚到去自杀的程度。 “怎么样,晚上出去吃饭吗?” 看到尔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不禁想要庆祝一下。 “好啊。” 最近尔琢吃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就连我做的“美食”也能毫不犹豫地吃下去。既然吃什么都一样,我还是想让尔琢吃些有营养好消化的东西,于是去吃了日本料理。以前尔琢吃东西总是挑三拣四,现在却是不管我放什么东西在他面前,他都毫不犹豫地吃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了,早晚有一天,尔琢还会对我说吃苹果要削皮去核才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可是锥心般的疼痛却不会因此停止,我借口上个厕所,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地哭了一阵。真的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而已,我知道如果连我都不能坚强,那么尔琢就真的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打开水龙头随便洗了一把脸,我强打起精神,笑着走了出去。尔琢已经用餐完毕,坐在那里等我了。 “真慢。” 尔琢用手肘支着脑袋对我说。 没什么可担心的,尔琢这几个月不是很不错吗?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睡觉,现在也可以睡得很好,只是偶尔才会从噩梦中惊醒。那股跑步狂热也渐渐退却,巨大的跑步机前几天也被我以低价处理掉了,若是尔琢因此变成什么肌肉男就真的太可怕。还有那几天过度消耗的身体,也因为生活走上正轨而渐渐恢复,现在只要一生气,那个鼓鼓的包子脸又会出现了。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叫一点?” “再吃下去肚子就要爆了。” 尔琢夸张地拍了拍肚子。 “那就走吧。” 回到家里,气氛莫名地有点尴尬。这三个月,亲热成了我跟尔琢之间的禁令。不要说肌肤之亲,就算是接吻尔琢都不肯与我进行。事件留下的影响远比我想象的深远。最初的时候,即便只是背后响起脚步声就能把尔琢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活像一只全神戒备的猫。不过现在,即使我突然拍一下尔琢的肩膀,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只是,禁令解除之后,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表示想要和尔琢亲热,我害怕尔琢的精神还没恢复到那个程度,这样会吓到他。如果不表示的话,又害怕尔琢会以为我介意他曾与别人做过,不愿意再跟他亲热。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尔琢揽在怀里。不想过于急进,我还只是吻了吻尔琢的头发。大概是由于经常拉直,尔琢的头发色素比别人淡些,是深咖啡色,还飘着一股洗发水的香味。 “不想和我接吻吗?” 尔琢抬起头,热切地注视着我。 “想得不得了。” 我用自己的双唇紧紧的锁住了尔琢的嘴唇,贪婪地品尝着,既甜蜜又柔软。轻抚着尔琢的背脊,交换着甜腻而醇厚的吻,让我知道尔琢也像我渴求他一样渴求着我。接吻过后,尔琢的两颊微微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氤氲。 “我想要你。” 尔琢在我耳畔低语。 “荣幸之至。” 我用指尖勾画出尔琢身体的轮廓,他陶醉般的闭上了双眼,发出了轻浅的喘息。我急切地褪去了尔琢的衣裤,在他身上烙下亲吻。白皙的肩膀还有着我一时冲动留下的痕迹,我顿时思绪万千,遵循着原来的痕迹轻轻地咬了上去。 “好痒。” 尔琢笑着说,扭动了一下身体。 我没有给他机会逃离,再次吻上了他的嘴唇,并把手伸向了他的股间。在我的抚摸笼络之下,很快就给予了愉悦的回应。我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润滑剂。哪知手还只是在四周徘徊,尔琢的身体就立刻僵硬起来,喘息也由甜蜜变得沉重。 尔琢果然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我也明白那种恐惧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心急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不用害怕,今天我不会做到最后。” “对不起,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 尔琢听了我的话睁开了双眼,充满歉意地说。 “不用为了这种事道歉,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今天就由我为你服务吧。” 我把尔琢想要说的话都吞噬在热情的吻中,手缓缓滑落在他的分身。尔琢的敏感之处我全部一清二楚,在我的攻击之下,尔琢很快就攀上了高峰。 我到浴室取了毛巾想要帮尔琢擦拭一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尔琢弓着身子在偷偷哭泣。雪白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一下一下地抽动,让我的心也好像针扎一般痛苦。 如果不是这么着急就好了,明明知道尔琢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应该轻易尝试的。 我叫了一声尔琢的名字,把被子拉开,吻着他的额头向他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尔琢,求你了。”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还是不行。一被碰到那里,我就害怕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如果一辈子都这样该怎么办呢?”尔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克己,你说我如果一辈子都这样,都没有办法被克己抱,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刚刚认识尔琢的时候,他可是对自己的魅力相当有自信。毫不犹豫地对我恶语相向之后,又以几乎可以称得上“强硬”的方式勾引了我。即便是跟我在一起后,尔琢也从不掩饰自己对肌肤相亲的渴望,做的时候也喜欢紧握着主导权不放。他一点都不在乎可能会被人认为放荡,就是这一点简直坦率得单纯又可爱。可是今天,就连我抚摸他的时候,他都不肯伸手回应我,最兴奋的一刻也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到底要怎么做尔琢才能找回原来的自己?不,不找回原来的自己也没有关系,只要尔琢可以再次快乐起来,不再总是流着眼泪或是强颜欢笑,这样就足够了。 即便我再怎么想哭,也不能在尔琢面前流下眼泪,这是我所能够给他最后的支持了。 “没关系的,我一辈子不能抱你的话,也没关系的。” “有关系。如果不能做的话还算什么恋人。我们之间既不能结婚也不会有孩子,如果以后都不能做的话,那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尔琢啜泣的声音好像把我的胸口都撕裂了,我的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我们就是我们,不用定义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如果尔琢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被我抱的话,没关系,那就换尔琢来抱我好了。痛也好、难受也好,我都可以忍,说不定过几次就会喜欢呢?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了。看着尔琢你痛苦的样子,才是最让我难过的事。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不是吗?” “会吗?” “一定会的。相信我尔琢,一定会的。” 我抓着尔琢的手,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雨过天晴的一天,多久之后才能到来,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那一天会来的。 第二十三章 秋去冬来,大家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兴奋中,只有我跟尔琢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马上就要到来的三天元旦假期,如果就一直憋在家里总觉得有点浪费,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尔琢,元旦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去哪?” “去哪还没想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那个吗?”尔琢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有一个地方想去。” “那就快说啊,急死我了。” “我……想带着克己回家。”说完尔琢害羞地低下了头,“只是吃个晚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好的,只是吃个晚饭而已。” 虽然已经见过尔琢的父亲,不过那种情形之下也没有好好地自我介绍。尔琢想要把我介绍给父母,大概是已经不再想着和我分手之类的事情了吧。说实话,我真的非常高兴。 元旦那天,尔琢开着车带我去了他父母家。 “我说了不用买东西过来了,你看你现在搞得像媳妇见公婆一样。” 之前跟雅晴恋爱的时候也见过她的父母,基本的礼节我还是懂得。可是买东西的时候尔琢一点参考都没有给我,我就不知不觉买得多了。现在尔琢两手都拎了东西,一直在不停抱怨。 “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不买东西。再说这可不是媳妇见公婆,而是女婿见岳父岳母。” “我爸妈可没有女儿,这位先生请回吧。” 最近尔琢心情开朗了不少,我们说说笑笑就到了尔琢家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大概四十几岁的阿姨,长得跟尔琢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用尔琢介绍我也能猜出她是尔琢的母亲。 “伯母好。” 我鞠了个躬,心里紧张的不得了。 “你就是小林吧,豆豆回家总是一口一个克己,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呢。” 原来尔琢的乳名叫豆豆,还真是可爱。可是尔琢一听见他妈妈这么称呼他,立刻羞得面红耳赤,大声喝止他妈妈。 “妈妈,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我。” “是,是,我忘了。哎呀,过来吃个饭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克己一定要买的。” 尔琢把东西搬进屋里,招呼我进来。 他爸爸正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见我们进来也赶忙起身招呼我们。我见过尔琢的爸爸两次,每次都是怒气冲天的样子,今天却是笑容满面,眼神也不似那天那么犀利了。 “伯父好。” 我一面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一面跟尔琢的爸爸打招呼。 “你好。这次的小伙子不错嘛,还挺讲礼貌的,比那个炸毛小伙子和挨揍小伙子强多了。” 炸毛小伙子、挨揍小伙子该不会都是我吧?我的疑问尔琢很快就替我进行了解答。 “爸爸,那两次的是同一个人,都是克己。” “啊?”尔琢的爸爸这才开始仔细地端详起我,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都怪你这臭小子以前总是一天一换的,害得我都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爸爸!” 尔琢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大叫。 我不禁怀疑尔琢的父母平时的时候就总是这样揶揄他,还是因为我到来的故意而为。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种轻松的气氛让我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像刚刚到来时那么拘谨了。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只有尔琢气得直跳脚。 “还有两个菜,再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尔琢的妈妈转身进了厨房。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香气四溢,而且摆放的也相当讲究,跟我平时做的色香味均不具备的菜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干坐着,就提出要帮尔琢的妈妈做菜。 “原来小林还会做饭啊。” “一点点。” 我一边帮伯母洗黄瓜,一边点头回答。我的厨艺,都是跟尔琢同居以后的自学成才,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家豆豆啊,自己连个方便面都煮不好。他一个人住我一直很担心,怕他整天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是白操心了。”伯母炒着菜对我说,“谢谢你一直照顾尔琢。” “也谈不上什么照顾,只是做几顿饭而已,家里的卫生就都是尔琢在做啊。” 如果我有好好照顾尔琢的话,就不会让他发生那种事了。尔琢的父母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有过那么悲惨的经历,否则今天就不会怀着如此轻松的心情打趣了。听着伯母的感谢,我不由得感到愧疚。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尔琢。 对不起,让尔琢留下如此灰暗的记忆。 “小林,帮我把菜端过去吧。” 伯母的话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尔琢的妈妈手艺果然非同凡响。吃着这样的食物长大的尔琢,怪不得会这么挑三拣四。不过他从未说过我做的东西难吃,大概是害怕伤害我的自尊心一直忍着吧。吃饭的时候,跟尔琢的父母聊了聊我工作的事。我还从他父母口中得知原来尔琢当时报考的时候第一志愿是建筑系,结果被调剂到了数学系。尔琢当年还为了考建筑系特地去学了素描,后来也没有用武之地。我想象着尔琢拿着铅笔在纸上作画的样子,还真是非常适合他。 “我带你看看尔琢小时候的照片吧。”晚饭过后,尔琢的妈妈把我带到了书房,从柜子中拿出一本影集,“豆豆小的时候可好玩了。” 尔琢的妈妈打开影集,指着一张照片,我一下子笑出了声。照片里的尔琢大概两三岁的样子,顶着爆炸头,一脸委屈地抱着一个唐老鸭玩偶在哭。我这时才知道“豆豆”这个乳名是多么贴切,尔琢小时候不仅个子小,一双眼睛也是滴溜溜地圆,真的很像豆子。 “豆豆从小就是个爱哭鬼,照相的时候啊,那个照相师傅长得特别吓人,拍照前对豆豆说了一句‘笑一笑’,结果他就立刻被吓哭了。送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每天都是哭着回来。‘妈妈,我今天被小朋友把裤子扒了。’‘妈妈,小朋友都笑我的头发。’‘妈妈,小朋友今天抢了我的饭。’整天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特别喜欢粘着我。不过啊,孩子只要一长大,就不再跟妈妈亲近了,被同学欺负了,也是自己躲在房间偷偷地哭,一句话都不肯告诉我。那个时候要是多注意一下尔琢就好了,我以为他是青春期所以才会这样,还跟朋友抱怨孩子不肯亲近我了。” 伯母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尔琢正在为自己的性取向而烦恼,又被同学孤立,只是那种事情根本无法对父母说出口吧。 “结果就发生了那件事,警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怎么也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什么都由不得我。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想不通,一直那么可爱、那么乖的豆豆,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说来可能让人难以置信,不过那时我是真的害怕见到豆豆。既没有办法去责备他,也没有办法去安慰他,只是单纯地害怕见到他。豆豆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也一定是感觉到了,自己提出要去上寄宿制的高中。那时要是阻止他就好了,可惜我没有勇气这么做,结果就疏远得好像陌生人一样了。周末从来都不回家,放了寒暑假也是整天见不到人,常常夜不归宿。他爸爸倒是经常骂他,可是那孩子跟他爸爸性格都一样固执,吵了几次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跟儿子亲近了,没想到他却突然回家来了,还跟我说让我一直这么担心非常抱歉。小林,是你劝他回家的吗?” “尔琢是听了他爸爸的话才回家来的。” 这件事还真的不是我的功劳。 “豆豆才不会听他爸爸的话呢。以前他可是不管他爸爸说什么,一句都听不进去。而且我感觉豆豆变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似的。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 “别这样说,伯母,我没有做什么。” 忽然这样说让我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还真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尔琢改变的事,倒是整天和他抬杠来着。 “妈妈,克己,你们聊什么呢?” 尔琢忽然从门口探出头来。 “在说你小时候有意思的事呢!是吧,小林。” 她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点了点头。 “不会在说我的坏话吧?”尔琢走进房间坐了下来,“爸爸快要把我烦死了。” “没有,我们怎么会说你的坏话呢?我在跟小林说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坐秋千被推得太高吓得尿裤子的事。” 尔琢一听立刻羞得面红耳赤,大声反驳:“才不是什么被吓得尿裤子。我是刚好想要上厕所,但是怎么也从秋千上下不来,忍不住了才会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以后都不肯坐秋千了呢?” “我本来就讨厌那玩意儿。” 看着尔琢气鼓鼓的脸,我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克己,你居然也跟着笑起来。真是的,受不了了。”尔琢一把拽过我,“妈妈,我们今天先走了。” 即便是坐在了车上,我也没能停止大笑。今天实在是得到了太多可以用来揶揄尔琢的爆料了。就光是“豆豆”这个乳名,我就可以好好嘲笑尔琢一阵。而且,一想起尔琢小时候顶着爆炸头整天抹眼泪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啊?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回家了。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被秋千吓得尿裤子,那是误会。” “是的,豆豆。” “你这是要死啊!” 尔琢一边怒吼着一边把车开进了停车场。这个地方应该是尔琢最害怕的地方,自那以后我都是把车开到楼下,放下尔琢后再开到停车场的。他也没有再踏进这里一步。 “尔琢?” “我决定试一下。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这里,我想也许我可以再走一次的话,也许可怕的事就不会再那么吓人了。” 尔琢停下车子,坚定地看着我、 “既然都决定了,我也会支持你。如果觉得害怕,就回头看看,我就在你身后。” 该面对的事总有面对的一天,尔琢也不可能永远不再出入停车场,这件事由他自己提出来,我觉得非常高兴。至少证明了这段时间,我们不是在原地踏步的。 下车之后,尔琢深吸了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向出口走去。我在后面紧紧跟随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尔琢走得很慢,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双腿都在颤抖,后背也僵硬地挺直着。 我仿佛看见尔琢就是在这里被紧紧勒住脖子,拖到墙角,被刀抵着喉咙屈辱地侵犯。尽管只是想象,我的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尔琢,此刻又是怎么的心情呢?可是直到出了停车场的门之前,尔琢都在坚定地走着,一次也没有停下,一次也没有回头。 “克己,我做到了。” 尔琢站在停车场门外,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这个有些空旷的地方,“这里只是个停车场而已,一直都是。” 这里对于尔琢来说,曾经是个地狱吧。不过那已经过去了,再灰暗的日子,也有过去的一天,我心里更加坚信这一点。 “回家吧。” 我对尔琢说。他静静地点了点头,向我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尔琢,我感觉你的耳钉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亮了。” 几乎算是我们之间定情信物的蓝色钻石耳钉,尔琢已经佩戴了很久。只是最近我觉得那对钻石耳钉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闪亮了,总觉得好像蒙上了什么东西似的。 尔琢听我一说,跑去照了一下镜子,“好像是呢,不过我擦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可能是需要清洗一下了吧。” 开车到了当初购买这对耳钉的店里,尔琢把脱下的耳钉交给店员。 “大概十分钟左右,请您稍等。” 店员拿着耳钉进了工作间,我和尔琢百无聊赖地在店里转悠。 “克己,你看。” 尔琢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向我招手。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柜台里摆着一对一模一样的耳钉,可是标价却是六千八百八十八,比我买的时候便宜多了。 “你买的时候是多少钱?” “八千多吧,记不清了。可是我买的时候,售货小姐明明说是在做活动,比较便宜的。” “那种话不能相信的吧。” 尔琢悄悄用手肘撞了撞我的腰侧,示意我抬头。 “您好。” 这不就是上次的售货员吗?该不会还记得我的脸吧? “您不是上次买了‘海洋之恋’的先生吗?这次是来清洗的是吧?” 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记性真好啊!” “因为只有您一个人买过那个系列的东西。毕竟蓝色钻石价格比普通的高很多。” 是受骗的只有我一个吧?不过算了,尔琢戴着那种耳钉真的非常适合,其他便宜的比不了的。 “我看这个降价降了不少。” “是啊,销量不太好。不只是耳钉,同系列的项链,戒指,胸针也都降价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真不愧是售货员,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推销。可是我天生不会拒绝人,稍微被人煽动一下就觉得为难。 “不用了。” 尔琢抢先替我回答,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使得售货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耳钉就清洗好了,又恢复了原来的光泽。见到尔琢接过耳钉以后,售货员向我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不过我经过了买润滑剂那次的洗礼之后,这种程度的注视已经不痛不痒了。我忽然想吓一下她,谁叫她骗我什么搞活动。 “我帮你。” 尔琢回头惊诧地看着我,一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耳钉,顺利地帮他戴上。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我还是觉得尔琢很美,只是这样看着他心里就小鹿乱撞。 正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却遇到了建男和雅晴。 “克己?真巧啊,你——”我发现建男和雅晴的表情都是相当不对劲,八成是看到了我和尔琢刚刚的亲密举动,“来这干什么?” “我陪朋友过来清洗耳钉的。这是叶尔琢,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我转向尔琢,“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何建业,这是他女朋友,侯雅晴。” 我知道建男不是傻瓜,这种话根本骗不到他。更何况我与尔琢差点分手时,曾经问过他的意见。如今见到我跟尔琢在一起,一定会跟那天的谈话联系到一起。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雅晴,我们改天再看戒指好不好?” 即使是在跟雅晴说话,建男也一直审视一样地盯着我,好像我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我不觉得问心有愧,于是也强硬地回视过去。既然我跟尔琢的事已经无法隐瞒,我也不准备再撒什么慌。无论朋友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 几乎是被强拉着到了一家海鲜排挡,我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强迫跟着建男去选海鲜。 “要四个螃蟹吧,你看挺新鲜的。” “别没话找话了。” 建男这家伙还真是直白,不过我是真的想要螃蟹,尔琢一直很喜欢吃这东西。 “不是叫我过来选海鲜的吗?” “你那个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跟雅晴不是都看见了吗?” “不是真的吧?” 建男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干什么?赶潮流?报复社会?” 我跟尔琢碍着社会什么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还劝我要珍惜他吗?” “你当时没说他是男的。” “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尔琢,尔琢也是真心喜欢我的。” “但是他是男的。你们这样不正常。你考虑过以后吗?不结婚了吗?不要孩子了吗?” 建男刻意压低的声音让我特别烦躁。 “当然不要了。我一开始就打算放弃一切跟尔琢在一起的。你自己点吧,别忘了螃蟹。” 我不想再说下去。也许以后建男都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失去这个三十几年的朋友我也很心痛,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跟男人交往还能得到大家的理解,我想都没想过这种事。人生有时候不得不放弃一些事情,想要得到一切最终只会失去自己。 把建男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那边,我自己回到了座位,意外地发现尔琢和雅晴聊得热火朝天。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雅晴问我。 “建男这个人挑三拣四的烦死了,我就让他自己挑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们半年前就开始研究结婚的事了,结果到现在他还定不下来选哪个酒店。” 尔琢跟雅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气氛异常融洽。 “你们两个聊什么这么高兴?” 结果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下,又开始笑个不停,然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在说你啊。” “说我什么坏话呢?” 我担心的是尔琢有没有发现雅晴就是我的前女友。 “雅晴说你跟她交往了三年都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这简直就是污蔑我,我才不是那种交往三年还不知道女友爱吃什么的没心没肺男人。 “你不是爱吃饺子吗?” “尔琢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每次只要我说在外面吃饭,这家伙就带我去吃饺子。我记得我一共说过十六次我不喜欢吃饺子,而是喜欢吃火锅。可是没几天这家伙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是照样带我去吃饺子。最后我都懒得再说了。” 有这事吗?为什么我一直都记得雅晴喜欢吃饺子?她跟我说过自己喜欢吃火锅? 我正在感觉诧异的时候,雅晴指着我的脸对尔琢说:“你看吧,我每次说完我喜欢吃火锅的时候这家伙就这表情。不过那个时候觉得特别生气。” “他这个人不管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尔琢适时地附和了一句。 “没错,而且还以为别人什么都没察觉。” 他们两个的谈话,最后完全变成了“林克己糗事大爆料”。不过这样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建男吃饭的时候几乎没说话,一直气呼呼的坐在那里。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尔琢的心请似乎特别好,一直坐在副驾驶上笑着哼歌。不过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他在哼什么歌,尔琢大概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的事。 “今天跟着雅晴笑了我那么久,你就这么高兴吗?” “我不是在因为那个高兴,而是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克己都记得。既没有记错我喜欢吃的东西,也从来没有把我忘在什么地方自己回家去了。”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种事。 “怪不得雅晴把我甩了,我还以为自己什么错事都没做过呢。” “说实话,你前女友跟自己的朋友要结婚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没什么可生气的。这样不是很好吗?新郎新娘我都很熟悉,他们结婚我只要给一份礼金就可以了。” “如果我能跟克己结婚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好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嫁给你好了。” 我跟尔琢不可能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结婚,这个事实我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我不想因此留下什么遗憾。于是打了个舵,开回了那家珠宝店。 我拉着尔琢,对一脸惊讶的售货员说:“跟这个耳钉同系列的戒指多少钱?” “一万两千八百八十八。钻石半克拉重,纯净度SI。” “我要一对。” 售货员确认了一下我跟尔琢的戒指号码,就进了后面工作间。 “你买这个干什么?” 尔琢小声地问我。 “结婚没有戒指怎么行?” “结什么婚?” “你刚刚不是说要勉为其难娶我吗?说话可不能不算话。” “我开玩笑的。” “晚了。说了要娶我,就要娶我。今天晚上咱们就结婚。” 售货员拿来戒指后,我跟尔琢试了一下,大小正合适。于是我就付了钱,又拉着尔琢回了家。 “你愿意娶我吗?” 一关上门,我就单膝跪在尔琢面前,举着新买的戒指问。 尔琢捂着嘴,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 “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求你娶我,娶了我之后,就要爱我、安慰我、尊重我、保护我,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我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我,直到离开世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开玩笑的话,就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尔琢傻愣愣地望着戒指,隔了一会儿才说:“你买这种东西,我们根本就没法戴出去。” 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想到。 “没关系,可以栓个绳挂在脖子上。” “那为什么不直接买个项链?” “结婚当然是买戒指了。”怎么感觉有点跑题了呢,我腿都有点麻了,“快点回答我要不要娶我啊?” “那我就勉为其难娶你好了。” 这个嘴硬的家伙真是可爱。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取出戒指帮尔琢戴上,还逼着尔琢也帮我戴上了。 “你看,咱们两个比他们两个结婚还早。” 尔琢抬起湿润的眼睛,久久地注视着我,给了我一个饱含深情的吻。 “我们做吧。” 自从那次试过失败之后,我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亲密的举动了。我一直都在等着尔琢真正做好准备的一天,不想把他逼得太紧。 “可以吗?” “还是会害怕,不过已经可以了。我自己洗澡的时候偷偷试了几次。” 久违的情交让尔琢有点不适应,在我进入的时候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很快他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发出了甜丝丝的娇声。 第二十五章 今天室主任再给我们质检开会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结果被主任狠批了一顿。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累,当然不是因为工作。自从那晚跟尔琢顺利进行之后,他就好像要补偿这么久没有做的遗憾一样,欲念非常旺盛,一有时间就缠着我要做。 尔琢到底是比我年轻得多,体力相当好。这种事情我是听说被动的一方负担很大,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相反,尔琢每天精神奕奕,不行的那个反而是我。幸好当初我说可以交换的时候,尔琢没什么兴趣,不然就不光是开会的时候睡觉这么简单了。 那晚一时冲动买下的戒指,最后果然还是栓了根绳戴在了脖子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我们两经常悄悄地上天台享受一下新婚的喜悦。 “什么时候请假来个蜜月旅行吧。” “好啊。” 尔琢爽快地答应了我。只是我们当时都没想到,这句话会变成一句空谈。 下班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你爸爸病了,你快回来看看他吧。” 我连什么病都忘记问,就跟尔琢交代一声,直接回了家。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一直忽略了父母那边,鲜少回家,竟然都没发现老爸身体变差。我只祈求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让我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 可是一进家门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变成了多余。老爸跟老妈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只是脸色不是一般难看。 “老爸身体怎么了?” 我试探着问。 “你老爸身体没问题。” 老妈回答我。 “那你还说老爸病了,吓了我一身汗。” “不这么说的话,你会回家来吗?” 大概发生了什么,我似乎猜得出来了。一定是建男把我跟尔琢的事告诉了我的父母。我的确是不打算瞒他们一辈子,但我也不希望以这种形式让他们知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跟男人在……” 沉默的老爸终于开了口。 “是,我现在交往的对象是男人。”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跟男人在恋爱”这种话,非要老爸从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过残忍,所以我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说出口。 老妈听了我的回答,一下子大哭起来。 “建业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相信。爸爸妈妈哪点对不住你,你非要这么做不可啊?还是雅晴那件事让你伤心了?没关系的,好女孩有的是,克己你条件不差,肯定还能找到比雅晴好的。你没有必要这么糟蹋自己啊!” 老爸还是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地劝我,可惜我要辜负他的期望了。因为我跟尔琢在一起,并不是出于对女人的失望或是破罐子破摔,我是真的发自心底爱他。只因为他是男人,就没人相信我是出于爱情,建男觉得我是疯了,老爸认为我是自暴自弃,老妈即使没说话我也猜得出她会认为我被尔琢勾引了,上了他的当。 “爸,妈,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也感谢你们一直这么照顾我,关心我。我不是因为雅晴甩了我而伤心,或是自暴自弃才这么做的。” “那是因为什么?你是不是被他骗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吧?还是让人抓到什么把柄了?没事的儿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一定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你要是不好意思去说,妈妈帮你也行。要不给他点钱当分手费也行。” “妈妈,我没有被骗,也没被威胁。他也不会收你们给的钱。我是真心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显然没人接受我这个答案,老爸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向我掷来,砸在了我的头上。不仅额头被砸出一个大包,满满一杯茶水全部洒在了我的头上。 “男人跟男人说什么喜欢,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爱上一个男人,有什么可羞耻的?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凭什么去评价他?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爱上这样的人,我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爸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又是一巴掌……数不清被打了多少下之后,我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直响,一下子没有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把你养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变态的事啊?” 老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渐渐我只听得见“变态”“恶心”这种字眼,还听见老妈哭喊着“别打了”。我决定再怎么痛也不会求饶,否则就等于背叛了尔琢,背叛了自己。老爸无论有都么生气,也不会把我打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认同我们的事。 也许我回家告诉老妈老爸我在外面杀了人他们都不会这么生气。没错,喜欢上同性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就连我自己,也说不出尔琢让我如此迷恋的原因。但是让人无法理解是罪吗?没有妨碍到任何人的我们比起杀人、抢劫、放火、盗窃来,更令人厌恶,更罪孽深重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没有接起来,就被老爸一把夺过,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机的屏幕碎了,电池也飞了出去。 “建业啊,你帮忙劝劝。” 老妈实在拉不开老爸,跑到隔壁搬来了救兵。 “叔叔,别打了。”建男嚷着,把我老爸拉到了他家。老妈扶起我回了房间。 “克己,听话,别惹你爸爸生气了。” 老妈一边哭着一边劝我。上次看到老妈哭得这么厉害,还是外祖母去世的时候。竟然让她这么伤心,我这个儿子还真是不孝。老妈这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抱上孙子,可惜我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如愿,若说对此丝毫没有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决定要跟尔琢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老天要给我一些东西,就要从我这里夺走一些东西,不管是内疚也好、遗憾也好,我都会背负着这些,去爱自己真正爱的人,跟他共度一生。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按照你们要求的去做。” 我叹了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唇边的血。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老妈捶打着我的肩膀,流着泪走出了房间。 第二十六章 “活着,好辛苦。被四面八方的铁链捆绑着,稍稍一动便会破皮流血。” 从哪本书里看到过这句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当初看到的时候,还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悲观的人。然而现在,我呆呆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句话。 之前我一直都按照被人的期望活着,每天走在早已铺设好的道路上,竟然一直没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套满枷锁。当我准备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父母生我养我,所以我应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听他们的话,做一个孝顺的儿子,这个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呢,那样的话我又是谁呢?我在过着谁的生活? 我也是个人啊,我来到这世界,难道仅仅是为了做个孝顺儿子吗?既然父母赋予了我生命,那么这条命就应该是我的东西不是吗?放弃尔琢,找一个女孩子结婚生子很容易,那样大家就觉得我迷途知返,得到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那样,我将不会再是过着自己的生活,而是成了生活的旁观者。我的渴望、我的幸福、我的痛苦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吗?既然老爸老妈爱我,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自由去选择自己爱的人,给我一次获得幸福的机会呢? 被关在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我被切断了与尔琢的一切联系。电话被摔坏了,连手机卡都被老爸剪碎扔掉了。他们干脆把我关在了有卫生间的主卧室,房门从外面钉死,门上的玻璃被卸下来作为每天给我送饭的窗口。我这才知道老妈老爸的房间原来还可以当监狱用。 老爸在我屈服之前不会放我出来,出版社那边的工作也被辞掉了。现在我每天在家里跟老爸进行着无言的战争。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尔琢,我忽然不辞而别,尔琢会不会以为我背叛了他,又去做傻事呢?会不会担心得睡不着、吃不下呢?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好,我想告诉他我会永远爱着他,只是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见面。我想告诉他,等我。 “叔叔、阿姨,让我跟克己谈谈吧。” 是建男的声音。 “你帮我们好好劝劝他,也许他会听你的。” 老妈拉着老爸出去了,屋里只剩我跟建男两个人。他搬了把椅子到我房门旁边坐下,我知道谈话恐怕一时结束不了。即便我一句话不说,建男也能自己说上一两个小时。 “是你告诉我爸妈的吧?” “没错。” “你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我不觉得你的事是闲事,我跟你三十几年的朋友了,从出生没多久我们就一起玩,我把你当兄弟一样。” “既然是兄弟就不应该出卖我,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 我知道这不是建男的本意,但是被关了这么久,我的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错下去。” “我哪里做错了呢?真心实意地爱着一个人是错吗?我们两个除了彼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只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这样是错吗?为了对方的钱而投怀送抱,也没人说这是错的,还可以上电视宣传经验呢。还有那种单纯为了生育而结合的男女,也没有人反对,还高兴地认为这是完成了人生大事。为什么我们就是错呢?难道婚姻也好、恋爱也好,都不需要爱情了吗?只要是一对男女,即使不相爱,只是因为地位金钱或者是要传宗接代而在一起,就是对的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低诉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建男听的。七天我都没吃什么东西,没什么力气跟建男吵架。 “我知道你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人,看那个人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但是克己,事情并不是只要有爱就是对的。如果兄妹相爱,不能结合就是不能结合。克己,你不喜欢男人的,过不了多久热情退却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还是想要跟女人在一起。那时后悔就晚了。如果你们的事被人知道的话,没有女人肯嫁给你的。” “也许我会后悔,毕竟没人敢说自己爱一个人会爱一辈子。但是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可以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别人替我决定的生活,也许会真的很轻松,但那始终是别人的生活。” 我自己选的,不管会走多少弯路,不管经历多少痛苦,都是属于我的生活。那样我才能真正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心脏在跳动,自由的呼吸着,即便艰难,但是却是踏踏实实的。那种轻飘飘的没有或者实感的生活我已经不想再要了。那种生活不管有多么体面,也改变不了那只是遵从本能的实质,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别人的生活自己的生活?娶个好女孩,生个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怎么就是别人的生活了?大家都是这样在生活的啊!难道过的都不是自己的生活了吗?克己,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这么愤世嫉俗的人了?” “我并不是什么愤世嫉俗,我只是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而已。” 我跟尔琢在一起,没有祈求得到世人的认同。我们的关系跟正常的男女情侣有什么区别?的确,我们不可能有孩子。可是世界上无法生育的夫妻不也有很多吗?难道他们也都不容于世,都要离婚才可以吗?我知道同性之间恋爱是少数,是异类,可是只是因为人数少就是错的吗?我们可能跟大家是有些不一样,可是我们的存在伤害谁了吗?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点点宽容,认为我们是错的也没关系,可是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把我们分开。 “克己,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也许你该自己好好想一想了。” 我听见建男移开椅子的声音,忽然想到也许他可以帮我给尔琢带个信,这么久我都不见踪影,他一定急死了。 “等一下,你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尔琢,让他等我,不要担心。” “你还想着和他见面吗?我不会帮你带这个口信的,如果他能够对你死心,那是我们希望看见的最好的结果。还有,我跟雅晴两个月后结婚,希望你能来参加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引文出自太宰治《樱桃》 第二十七章 “克己,我跟你妈妈决定送你去美国。” 被关了整整二十天后,这是老爸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二姨在爱达荷经营农场,我们帮你申请了那边的学校,只要交学费就可以录取。到了那边之后,你就住在你二姨家,他们会看着你。三年之后回来,你爱怎么样家里都不会再管你。” 老爸也知道不可能在家里关我一辈子,于是准备把我送到不可能跟尔琢相见的地方了吗? “我不去。” “让你去那边也是为你好。在那边拿个学位,就当给自己镀镀金了,以后再找工作也容易些。你也可以就当出去开开眼界,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三年之后你还是不改变主意的话,爸爸也不会再阻拦你了。” “那你让我跟他见一面。” 如果一句话都没有我就失踪三年,尔琢说不定会疯掉。 “不行。” “那我就不去。” “这由不得你,手续已经开始办了,到时候我就算是押也要把你押到飞机上。” 我就知道一切根本由不得我,也没兴趣再去辩驳什么。就连一个口信我都没办法给尔琢留下,现在的我简直跟砧板上的肉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僵持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我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雅晴,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喜帖啊。” 雅晴把喜帖从窗口给我递进来,但是我懒得去拿。 “给我妈就行了。” “那可不行,阿姨的喜帖我已经给阿姨了,你的喜帖要交到你的手上。” 雅晴就是在这种特别的地方很坚持,喜帖不都是一样的东西,还要我特地走到门边去拿。 我满腹牢骚地走了过去,结果喜帖的时候,雅晴却对我使了个眼色。 难道喜帖里有什么? 我打开一看,里面端端正正夹了一个信封。 “那我走了,克己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啊。哎呀,就不能等我走了再看喜帖吗?我都不好意思了。” 雅晴跟我父母道别之后,就离开了我家。我赶紧跑到厕所,打开了信封。 是尔琢。 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我不由得热泪盈眶。 克己: 几天没见,身体还好吗? 你说回家之后就再无音讯,我也大概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被关在房间里的滋味不好受吧,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能够遇见克己,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遇见克己之前,我几乎快要被自己狭隘的世界埋葬了。我在日常生活里,不敢跟任何人产生交集,害怕别人从只言片语中发现我的秘密。流言能够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看见我每天在文编室里好像很酷的样子吧,实际上那是我掩饰自己心虚的手段而已。 可是到了我的秘密世界,我又变成了从不掩饰自己欲望的人。搭讪的对象只要看得过去,我就可以跟他做。之后大家好聚好散,再也不联系。常在五月花混的那段时间,我也是出了名的干脆、大胆。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没有人真正认识我。真正的我,是个胆小鬼。我想要去爱,也想被爱,可是我害怕受到伤害。整天在克己面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自己对克己的每句话都非常在乎。那时说了不少违心的话,真是对不起。 无论我说过什么,无论我做过什么,克己总是原谅我,一如既往地对我那么温柔,我真的很高兴。不知不觉间,就跟克己经历了那么多事,不管当时多么痛苦,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有甜蜜。克己,你给了我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爱着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很有信心。 雅晴说你的家人要你去美国三年,仔细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克己你不想去,我也不想离开克己。但是如果这样就能得到你家里的原谅的话,克己,我可以在这边等你。我不希望克己为了我,从此与家人关系破裂,克己你为了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东西。相反的,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为克己做过。如果只是等待的话,我可以做到。我想如果我们分开三年,还是可以一直爱着对方的话,你的家人也会看到我们的决心,就此原谅我们吧。 跟克己在一起后,我成长了很多。相信我,我已经不是那个受一点点挫折就畏缩不前,自暴自弃的人了。没有克己在身边,我难过得每一天都想哭,但是现在的我,可以坚强地挺过去,等到克己回来的那天。我会像克己还在身边一样,每天加倍努力地生活,所以克己你不用担心我,到了那边也要加倍努力地生活。 最后我还是想再说一句,克己,我爱你。 爱你的 尔琢 读着这封信的时候,跟尔琢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眼前,真有一种世事难料的感觉。在我们两个人都傻傻地不敢踏出一步的时候,是建男一下子点醒了我,让我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感情。可是如今他却一点都无法理解我了。曾经狠狠甩掉我的雅晴,却来主动帮助我们。当初若不是一下子吐在了尔琢鞋上,之后可能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们的月老,竟然是我那恶心的呕吐物,这种事情说出去只会被人笑吧。 尔琢这个笨蛋,如果让我去美国三年,回来的时候不要你的话,你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变心了,你该怎么办呢?难道你就没想过吗?真是个一根筋的笨蛋。我在那边,也会每天想你,难过得想哭啊。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安下心来,把你抱在怀里才能睡得着,看到你笑我才吃得下,是我没办法离开你才对啊。 我紧紧地攥着尔琢给我的信,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跪在卫生间冰冷的地面上,哭得直不起身。 最终章 被关了两个月零十天之后,我终于重获自由,不过也仅限于今天建男和雅晴的婚礼结束之前。这么久没有活动身体,我感觉自己好像都要上锈了。 其美国的手续已经办得七七八八,机票也定在了后天。与尔琢的分别,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了。我已经不抱着什么老爸会忽然想通、让我跟尔琢在一起的希望了。 去酒店的路上,老爸老妈也是死盯着我不放,生怕我趁着什么机会逃掉。我既然已经答应他们了,就不会出尔反尔。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离开之前与尔琢见上一面。 “叔叔、阿姨、克己,你们来得真早啊!” 建男春风满面地过来迎接我们,可惜我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之后,我就一屁股坐在了身边的凳子上。 “拜托,我今天结婚,你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 “你把我们拆散了之后兴高采烈地结婚,你认为我能乐得起来吗?” “就算我对不住你了。雅晴在包房里准备呢,你去看看吧。” 因为建男是站在老爸老妈那边的,他们非常放心地把我交给了他,自己去跟建男的爸妈聊天了。我被建男硬拉着,嘴里不停抱怨。 “你别总是这么一张要死不死的脸了,哥们叫你是有好事。” “哼,你能有什么好事啊?伴郎不是已经让你表弟做了吗?” 到了包房门前,建男用力地打开房门,“自己看吧。” 有什么可看的,还不是穿着婚纱的…… “尔琢?” 身着白衬衫的尔琢正站在新娘身边,一见到我立刻绽放了笑容。 “尔琢!” 我难以控制地大叫着尔琢的名字,飞奔向他,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不禁喜极而泣。 “你瘦了,不是叫你好好吃饭的吗?” 尔琢啜泣着说。 “你不是也瘦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我。” “哎呀,受不了啦。麻烦你们两个进更衣室‘化蝶’去吧。” 建男不张口我都忘记了他和雅晴的存在,我回头一看,这家伙正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指向一个小门。雅晴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两个。 我揽着尔琢的肩膀进了更衣间,顺手关上了门。里面有一盏小灯,打开之后顿时明亮了了起来。 “我好想你。” 尔琢搂着我的脖子,泣不成声地说。 “我也是。” 我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尔琢柔软的嘴唇,毫无节制地索求、吸吮。尔琢急促的气息扫过我的鼻尖,让我的每个细胞仿佛都甜蜜地跳动起来。 “你什么时候走?” 尔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深情地望着我。 “后天。” 见不到尔琢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现在,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直直地望着尔琢的双眼。 三年的时间,将要有三年见不到尔琢,一想起以后的日子我就觉得一片灰暗。 我取下尔琢脖颈上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手指上,并献上轻轻的一吻。 “快点吧,仪式要开始了。” 建男在外面大声地催促着。 尔琢又再次吻上我的嘴唇,这是完全的情人之间的可以融化一切的吻,也是我们重逢之前最后的一次深吻。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我也把戒指戴在了手上。三年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慢。老爸找的学校基本是个野鸡大学,平时的课业负担很轻。二姨家的农场繁忙的时候,我也会帮着干些农活。在二姨家里,我没有隐瞒被老爸送来这里的原因,意外地得到了二姨的女儿和女婿的支持。 我跟尔琢基本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因为时差的缘故,我们很难有共同的时间可以聊天。他不管工作有多忙,都会每天回复我的邮件,还时常发些照片给我。后来尔琢还收养了一只小猫咪咪,最初的时候小小的好可爱,可是我要回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直超级胖的大懒猫。尔琢说咪咪总是在他工作的时候跳到他的头上,踩得他好痛,要我回来帮咪咪减肥。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晚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回去以后还是要和尔琢在一起。老爸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我想要想真正得到他们的谅解,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我这几天焦躁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尔琢今天请了假来接我,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他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纸板。 “尔琢!” 我向尔琢挥了挥手,他立刻向我飞奔而来。 “我回来了。” 三年没见,我忽然觉得有点害羞。 “欢迎回家。” 我搂住尔琢的肩膀,一起向着机场外走去。 ——正文完—— 番外:G弦上的咏叹调 “下雪了。” 不知哪个女孩兴奋地叫了一声,叶尔琢也抬头望向窗外。平日熟悉的风景此刻变成了一团迷蒙的白色,雪下得虽大,却好在无风,鹅毛般的大雪就只是静静地飘洒着。早上出门时太过匆忙,叶尔琢只是随手拿了一件呢料外套穿在身上,未免有些单薄。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恋人林克己一定会带着暖和的衣服来接他下班。 林克己本是叶尔琢的同事,两人因为一次意外成为了恋人。可是被林克己家里知道后,逼迫他们断绝关系,还把他送到了国外。当时林克己跟家里约定,三年间老老实实地呆在亲戚家的农场,不与叶尔琢见面,回来以后家里也不许再干涉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当初大义凛然地说没关系,自己可以等待,可是他真的走了以后,每一天还是会觉得不安,担心他忽然改变主意,放弃这段不容于世的恋爱。 不过事实证明这些都是他的杞人忧天,半年前林克己归国以后,两人便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他回来以后没有再做回老本行,而是当了课外辅导班的老师。因为学生们都还没有放寒假,林克己只有在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才会上班,平时都呆在家里写教案。工作时间刚好跟叶尔琢错开,两人的相处时间减少了很多。不知不觉林克己就养成了接他下班的习惯。 还没有走出出版社的大楼,叶尔琢就看见那个人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靠在门边的柱子上,于是开心地跑了过去。 “我就说过今天会下大雪吧,你看看你也不多穿一点。” 林克己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帮叶尔琢把羽绒服套上。 “早上就要迟到了嘛。”叶尔琢心想这个人现在怎么这么爱唠叨,不由地笑了出来,“难得下了这么大的雪,我们散散步再回家吧。” “好啊。” 这种绝不适合散步的天气,对两人来说却像天赐的礼物一样。能够在公园里手牵手地漫步,也就只有这种大家都不会外出的时候了。 只是这样静静地牵着手同行,就令叶尔琢觉得无比幸福,心中仿佛流淌着绵绵的暖流,就连雪花落在脖颈上,也不觉得寒冷。莫名其妙地,他脑中忽然好像有个交响乐队似的,演奏起一个熟悉的旋律。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开心的时候,他就总是不由自主跟着这个旋律哼唱起来。 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对,没错,是G弦上的咏叹调。 第一次听到这首乐曲,是在他初三那年的暑假。 自从轻率地向一个同学告白以后,叶尔琢就成为了大家排挤的对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所喜欢的人,同样是男生。现在他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只记得他戴着一副金属边的眼睛,身材高大。在他一脸鄙夷地说自己是变态之前,叶尔琢一直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他总是在全班同学面前称呼自己“老婆”,两人还曾以“练习”的名义偷偷地接过吻,所以叶尔琢以为对方也与自己的心情一样。可是事实完全不是如此,自那以后,别说“喜欢”了,他对自己就连“友好”都谈不上,不只把这件事在学校大肆宣扬,还带头跟一群人一起嘲笑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以前的朋友都选择了无视自己,关系不太好的人则常常起哄。那时的日子真是非常难熬。多年以后,他发现即使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伤害自己的人的名字、长相,却忘不了那种痛苦。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暑假,盼望了很久的“没有作业”的暑假,却是孤独难忍。没有人会跟自己出去玩,也不能整天呆在家里。他害怕妈妈会问为什么不再有同学到家里来,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忍不住哭泣。早上跟妈妈要了零用钱,他撒谎说跟同学去游乐园玩,结果出了家门以后,就自己独自在街头徘徊。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上午,叶尔琢只觉得又热又渴。以前常去的“麦当劳”此刻看起来竟是那么刺眼,里面坐满了人,每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开心。叶尔琢考虑再三,走进了街角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啡厅。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叶尔琢打开了菜单,他这才发现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若不是早上跟妈妈要了零用钱,他恐怕只买得起一杯咖啡而已。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只是一杯咖啡和两块蛋糕,他就已经口袋空空了。 回去得太早妈妈一定会怀疑,不过现在只有两块钱的叶尔琢也哪都去不了了,他决定在这里混到三点再回家。无事可做的他一直盯着舞台上弹钢琴女生的手出神,可是不久那个女生也走了,换上了一个演奏小提琴的男生。那个男生同样戴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让叶尔琢又想起了那个人。对于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还是这样日思夜想,他觉得心里仿佛被细密的愁绪缠绕,无法挣脱。恰恰在此时,台上的男生开始演奏起来,从琴弦上流泻而下的,竟是一首哀婉轻柔的乐曲,叶尔琢鼻子一阵酸楚,不由得掉下泪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加了好几块方糖的咖啡,他喝起来仍是觉得苦涩,耳边的音乐令这苦涩沿着舌尖渗进了身体的每个细胞。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苦涩,于是没有听完这首乐曲,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然而这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旋律,却仿佛刻在了他心里,时常伴着孤寂响起。 再次听到它,已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我请你喝杯酒怎么样?” 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杯酒过来搭讪,手还不老实地放在叶尔琢的后背上。 “你有那个闲钱就应该买个镜子照照自己这幅尊容。” 叶尔琢相当不快地扫开了他的手,还恶狠狠地出言讽刺,中年男人脸一阵红一阵白,悻悻地离开了。 “你的嘴可是越来越坏了。这大过节的,你是想把我的顾客都赶跑吗?” “我错了,老板,给我杯威士忌,然后我请一轮就当赔罪。” 叶尔琢在这个酒吧已经混了好几年,跟老板非常熟悉。当初被人在饮料里面下药,幸好老板出手相救,还收留他在酒吧的沙发上睡了一夜。老板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劝他这个“小鬼”好好学习,不要在这种地方胡混,而是教给他“酒吧生存法则”——不要和别人经手的东西、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不要跟人做不安全的行为、白天在外面遇见要装作不认识。叶尔琢想,也许自己孤独的心情,老板也曾亲身经历过。 人在孤独的时候,会做很多错事。自从那件风波以后,叶尔琢甚至没有办法直视母亲的眼睛。突然转入寄宿高中,并没有让他的生活好过。一个初中的同学,把他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情况比在初中时还糟。这所学校名义上是名校分校,实际上只是给有钱子弟提供个容身之处而已,只要交够了学费,谁都可以在这里上学。一群闲的发慌的人终于找到了乐子,被起哄叫做娘娘腔、变态还算好的,只要装作没有听见就可以。然而可怕的是,有些人被无视以后,自认为受了屈辱,就对叶尔琢使用暴力。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叶尔琢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对谁都没有说,只是自己默默承受。学校对于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来说,是比地狱更加恐怖的地方。可是出了校门,他也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等到父母睡了以后,偷偷地回到家里,在父母起床之前又赶快离开。 那天,叶尔琢自己在商业街闲晃的时候,一个男人向他搭讪。 “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叶尔琢明白男人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并也不害怕,于是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男人。没想到的是,男人把他领到了酒吧而不是宾馆。大概是想向酒吧里的人炫耀一下自己把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骗到了手,男人兴奋地带着叶尔琢向酒吧里的人打招呼。近乎舔舐的目光令叶尔琢相当不舒服,他开始觉得后悔,想要离开。男人并没有强求他,只是说喝杯东西就送他回去。并没有注意到橙汁里加了什么,叶尔琢就傻傻地喝光了,结果一阵眩晕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躺在酒吧的沙发上,面前站着一脸不快的老板。 “小鬼什么都不懂,胆子倒是不小。” 虽然厉声地呵斥叶尔琢,老板却温柔地递给他一杯橙汁。刚刚深受其害的叶尔琢犹豫着不敢接,老板强硬地把它塞进手里。 “放心吧,我对你这种小鬼没兴趣,如果想要害你的话,昨天晚上就没必要把你从色鬼手里救回来了。喝吧,药效刚过你应该很口渴吧。” 看着叶尔琢喝下了整杯橙汁,老板严肃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在叶尔琢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 “小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妈妈没教过你吗?你不会以为路上的叔叔是要带你去游乐场给你买棒棒糖吧?”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要把人当傻子。” 听到这番把自己当做弱智儿童的言论,叶尔琢忍不住开始反击。 “哦?那我还小看你了。已经知道那个的滋味了吗?” 叶尔琢点了点头。 “几岁开始的?” “十五。” “跟同学?” 叶尔琢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老师。” “现在的社会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板感慨似的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出来玩可以,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过我说的可不是注意自己不要被卖掉之类的,你明白吗?” 叶尔琢并不明白,只是呆呆地望着老板。 老板无奈般地叹了口气,“艾滋病,知道吗?” 上课的时候老师大概讲过,可是叶尔琢没有认真听课,只是大概有个印象而已。 “小孩子果然什么都不懂。就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通过性交传染。在男同志的行为中传染的几率特别高,所以又叫同性恋瘟疫。得了之后虽然不会立刻死,有大概五到十年的潜伏期,不过一旦病发,就无药可治。明白了吗?对方会不会带着这种病毒跟你做,你并不知道。如果中招,你这一辈子就完了。所以出来玩的时候,不仅要擦亮眼睛,还要戴套才行,知道了吗?”说着老板扔给叶尔琢两个小袋子,“一个也不安全,戴两个才安心。” 叶尔琢看着手中的东西,皱了皱眉头。以前听说过这种东西,但实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昨晚他只是一时冲动才会不假思索地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以后这将成为自己生活的常态,忍不住大哭起来。 “觉得生活很残酷吗?可惜这还只是个开始,如果不希望它变得更残酷的话,就听我的,小心一点。”老板递给他几张纸巾,等他情绪稍微平复,才再次开口。 “谢谢。”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见你就想起了一个故人,忍不住唠叨几句而已。” “那个人是老板的恋人吗?” “你这个小鬼倒是挺聪明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只要稍微敏锐一点就能发现老板在说起那位“故人”的时候,眼中满是怜爱,“不过那个人是笨蛋中的笨蛋。正是因为没有多少时间了才正应该好好珍惜啊,明明说了想要陪他到最后,还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摔了个稀巴烂。人笨就算了,连死都死得那么难看,留个遗书就只写句对不起。他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我在这活受罪,觉得对不起我就应该好好活着啊,真是个笨蛋。” 直到今天叶尔琢仍记得老板说这番话时那悲伤的神情。 “最近很少过来,是不是认识什么好男人了?” “好男人倒是有一个,可惜不是我的。” 从进酒吧开始,就有好几个人这么问了。但是叶尔琢知道自己并没有去炫耀的资本,那个人岂是一个“好”字就可以形容的,可惜他的心不属于自己。当初明明想着只要肉体就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贪心了起来。本来觉得很开心的见面,对于叶尔琢来说却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就快喘不过气。 偏偏这么不巧,酒吧里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无法言喻的苦涩涌上心头。可是叶尔琢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孩子了,现在的他,有时即使想要哭泣,都发现自己没有眼泪可流。 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着老板说道:“我再请一轮,今天先回家了。” 老板摇晃着手中的调酒器,头也没抬地回答他:“小心开车。” 过了大概一年,他才知道那首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响起的乐曲叫什么名字。 那天叶尔琢做完校对,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连续三个小时坐在书桌前,他感觉全身都僵硬了,于是起身想要活动一下。一转头就看见那个人用耳机听着音乐,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样子,忍不住从心底笑了出来。 那本书叶尔琢上个星期就看见他已经读完了,没想到他又看了一遍。推理小说再看一遍还会觉得有趣吗?他不禁这样怀疑。自己在做校对的时候,林克己从来不打开电视看,而是选择静静地看书,就连走路都会特地放轻步伐。 这个人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特别温柔,叶尔琢在心里暗暗想到。 刚刚进入出版社的时候,叶尔琢就被分配坐在了这个人旁边。每天看着这个无论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的人,叶尔琢觉得特别焦躁。要说原因,大概就是嫉妒吧。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心过的自己,已经病态到了看到别人高兴就想冲上去打一顿的地步。 虽然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怪罪在这个无辜的人身上,常常在心里咒骂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因为神经粗还是脑子笨,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敌意,甚至在笔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时候,还笑着帮自己捡了起来。连句谢谢都没得到的他,仍是那副乐天派的样子,一点都不生气。 叶尔琢自认为从未对他表示过友好,可是在稿子出现问题的时候,这个人竟然在经理面前帮自己说话,还跑到食堂翻那么脏的垃圾桶。带着一身馊味回到座位,递给自己的原稿上还留着菜汤的印记,却说什么不小心捡回来的。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尔琢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温柔”吧。 小的时候总是以为那个用超能力拯救世界的超人是最厉害的,可是现在叶尔琢发现温柔的人更加厉害。人活着总是痛苦大于快乐,这一点叶尔琢再清楚不过。在承受活着带来的痛苦的同时,还能够理解别人,分担别人的痛苦,这才是真的坚强。像自己这种自顾不暇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温柔待人。 自那以后,他的眼睛就在也离不开那个人了。可是,越是注意,心里就越是焦躁。叶尔琢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怎样的,可是他没有勇气面对,他害怕初中那时的事会重演。不,那个人那么温柔,一定不会嘲笑自己是个变态,也不会到处宣扬。但即便是被温柔地拒绝,叶尔琢也无法承受。 说不定被他知道了以后,就连坐在自己旁边都会觉得恶心呢。这样想着,叶尔琢竟然连话都不敢跟他说了。 但是那天,偏偏让他看见了那个人那么寂寞的表情,故作坚强地说自己没事,可是转过身去,背影却是那么落寞。偷偷地跟了上去,是叶尔琢今生所做的最好的决定,否则这个人今天也不会在自己身边了。 他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注视着很久了。叶尔琢走过去,摘下他一边的耳机,放在了自己的耳朵里。令他惊讶的是,耳机里传来的,竟是那首熟悉的乐曲。 “这是什么歌?” “嗯?”林克己摘下自己另一边的耳机,放进了叶尔琢的耳中,“G弦上的咏叹调啊,好听吗?” 曾经那么苦涩的音乐,今天听来竟不可思议地觉得那么温暖,叶尔琢点了点头。 “你把眼睛闭上,”林克己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抚摸着叶尔琢的头发,“听起来有什么感觉?” “好像你在对我说话。” 叶尔琢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如实回答道。 “你太厉害了!知道吗,咏叹调是情人的密语,是向所爱的人倾诉衷肠。” 情人的密语?那大概只有互相爱慕的情人才听得懂吧,所以孤单的人听了才会觉得那么哀伤。原来苦涩的不是旋律,而是自己的心。 走着走着,叶尔琢忍不住哼唱起那个旋律,一阵风轻轻拂过,漫天的雪花仿佛和着旋律跳起舞来。 身旁的人却打了个寒战,收了收衣领。 “咱们回家吧。我白天的时候下了电影,一边吃饭一边看怎么样?” 最近家里换了可以播放硬盘里文件的电视机,于是他便热衷于在白天下载电影,晚上回家时跟叶尔琢一起观看。 “什么电影啊?” “哆啦A梦之大雄与奇迹之岛。” 叶尔琢听了大声笑了起来,“你是孩子吗,还看哆啦A梦。” “你不知道男人的内心深处永远是孩子吗?而且哆啦A梦是我永远的梦想。”林克己顿了顿,“如果可以给你一样神奇道具,你要什么?” “神奇道具啊,”叶尔琢想了想,“我要时光机。” “时光机啊,这个好,可以穿越到未来看看下期彩票的中奖号是什么,然后中个五百万,咱们俩就可以辞职不干,去环游世界了。这个可比我一直想要的记忆面包强多了。” 叶尔琢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他想要个时光机回到过去,告诉那个听到G弦上的咏叹调就觉得苦涩的自己,不久的将来,你可以跟一个很好的人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他情不自禁伸出双手环绕在林克己腰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个人同时闭上双眼,重叠双唇。 雪落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落在一对恋人紧挨的肩膀上,落在他们轻轻颤动的睫毛上。 咏叹调是情人的密语,是向所爱的人倾诉衷肠。 番外完
推书 20234-01-23 :我的王爷宝贝(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