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不是，应该是这样的……”好不容易抬起头准备解释的小白看到眼前父子俩一模一样的露出如小狗般的无辜善良眼神后，顿时没有后文了。
连九站在一边，很没良心的看着大小禽兽合伙欺负小白。一开始也是充当路人般笑着，可越到后来，看着这三个人挤成一团，嬉笑着，玩闹着，那仿佛是真的一家人的剪影，却让他越来越笑不出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可回，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们就算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也还是朋友，他们是一家子，而自己也还只是一个人。那种幸福，也许自己注定是得不到的。
“啊呀，黑色物质又出现了~”然后小白被父子俩拐进了府。
也不管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的连九朝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第二十九章
不知不觉间，浑身上下散发着黑色物质的连九就晃到了一个巷子里。
胭脂味，艳丽的衣服，妖冶的女子，寻欢的恩客，纸醉金迷的世界。当年王城最有名的“春风得意”楼，如今只是大片空地，而对面的“暗袖盈香”阁也是大门紧闭，门庭冷落，悬于大门两边的大红灯笼上面也不知道落下多少灰。
这般的冷冷清清，是当年风光无限的那俩个人可曾想到过的情景。
莫名的愤怒，让连九不禁握紧了拳头。
“没想到，你竟跑到这里来了。”一柄纸扇拍到连九的肩上，故意挑高的声音却神奇的让他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连九松开手，微微抬头，看到君若璧摇晃着纸扇，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
“你说你大晚上的，一个人直愣愣的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走，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给你好好的洗洗尘，接接风。”说着，边把还不知魂游何处的连九领进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声鼎沸的花楼里。
进了一间屋子后，一桌子的酒菜早已布置好，君若璧使了个眼神，其他人也都乖乖退了出去。
“来来，咱哥俩今天是不醉不归。”既然把人都遣了出去，君若璧也就挽挽袖子自己动手倒酒了，先给人灌下去几杯，不管心里憋着什么，保管都吐出来。君若璧这般想到，但结果却总是带有些许的不确定性。
“唉！真是物是人非啊，想当年我们俩第一次逛花街，就被那两家店的老鸨给吓出来了。如今，这里还是这副热闹的模样，可是这两家却被一场大火给烧掉了。”君若璧捶着桌子道。
“大火？这里是被大火烧掉的？”连九停下动作，右手紧握酒杯。
“是啊，”君若璧看了看连九，“大概就是你回来的一个月前吧，夜里起的一场大火，是挺突然的。后来，京兆尹上报说是那里的寻芳客们喝了酒，为了几个花娘闹事，结果就引起了火宅，好像当时还从火场里抬出了几具闹事者的尸体，剩下的也都招了，这个案子也就结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没有。”连九一直低着头，这时才摇摇头抬起来，“只是觉得，熟悉的景色突然陌生起来了，想想还真是不习惯了。”
“熟悉？难道，咯，你小子，还，还经常来这？”君若璧小声嘀咕着，开始打起嗝来。
“你说什么？”
“没，我是说，你，都，都这么晚了，咯，还，还不回去，害，害的我，好，好找……”正唠叨着的君若璧看到连九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清醒过来，挠挠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干掉，然后鼓足气道：“那个，我，我刚刚从五，五哥那过来。”
连九：“……”
君若璧拍拍他的肩，呈认同状：“我，我懂的，俗，俗话说，天涯何处无，无芳草。”
“……”⊙__⊙
“再，再说，就我五哥那，那种货色，也就配那个，那个，那个小白样的人，刚好。”
“……”-_-！
“你，你可别想不开啊，我懂的，男，男人嘛，有需求的正常的，不过这种地方嘛，还，还是尽量少来的好。”
“若璧！”连九的脸抽了抽，终于开口道：“我和五王爷真的只是朋友。”
“那你为什么还住他那？”
“只是住在朋友家，不是很正常？”
君若璧的表情为怨夫状。
连九忽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于是干脆放弃这个话题。
“马上就要大婚了，太后她还放你这样出来？”
“大不大婚，与我出来有什么冲突。还有，别，别和我提那个什么，大婚，想，想就头疼。”君若璧忽然烦躁的站起身来，左右走动着，忽然又靠着连九坐着，拍着他的肩道，“我，我这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哥哥大婚时为什么还，还那么不开心了，合着，你说让你娶一个你，你一直当妹妹看的人，换，换谁不别扭。何况这回这个还是方，方罡那个黑，黑皮脸家的，能，能好哪去。”
说到此处，俨然已经处于愤怒状态的君若璧，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道：“老，老子不干了。”
然后忽然又像泄了气的般，颓然倒在自己的位子上：“我现在有时候在想啊，邵风哥当年是真，真的真的很喜欢我哥吧，是吧。那我哥大，大婚时，他该有多难过啊。就像他成亲时，我，我哥肯定也伤透了心。”
“是啊。”仿若叹息吧，连九喝了一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半夜吐血的君若钰和枯坐到天明的顾邵风，既然都是相互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这般折磨对方。
君若璧趴在连九身上，脑袋直接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过，我哥这辈子，能遇到邵风哥这样的人，也，也就值了。唉，你说这事放我身上，我，我大婚时，要有谁为我而难，难过。我，我一定娶她。”君若璧忽然歪过脑袋，不满道：“我说，你，你好歹也算是我青梅竹马了吧，我大婚，你难过不，难过不？”
连九安然自若的喝酒姿势忽然停住了，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
整个屋子也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连九感觉自己耳边的呼吸声也放轻了下来。
过了许久，连九听到一阵鼾声，身体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很难过。”连九小声道，明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听到，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出来，只能低头苦笑着承认：“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不想出现在你眼前。”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低头的时候，君若璧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
第三十章
最后来处理这两个醉鬼的是太后派来的单禧。
“哎呦，我的主子啊，这眼瞅着子时都快过了，您这醉醺醺的可怎么上朝啊！”单禧还是一如从前那般聒噪，睡眼朦胧中，连九眯着眼看着单禧麻利的把君若璧打包好扔给侍卫们带上马车。
而收拾好现场的单禧并没有急着走，只是走上前，盯着紧闭着眼的连九。
“连御医，咱家也不知道你这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不过，太后让咱家给你带句话，希望你能听着。后天宫里要给小侯爷弄个抓周宴，太后希望你能进宫来看看，既然人还是回来了，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从单禧的角度，无法看见躺着床上装睡的这个人脸上的神情变化的，但就这突然沉闷的氛围，却让他惊讶于眼前这个明明熟识的人的变化。
既然他不想醒，有些话再多说也无益，单禧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单公公，王上他，至今还没有自己的暗卫吗？”
“王上一直不愿意训练属于自己的暗卫，所以太后下旨让先王的暗卫继续守护王上，但毕竟事发突然，当年的那些暗卫一时也不能立刻赶回来，所以就多加派了些侍卫。”单禧犹豫了再三，又接着道：“也算是咱家多说了，连御医，咱家还跟在先王身边时，曾听说过，你出自神农门，这万一，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希望连御医能守在王上身边。”
“这个自然，保护王上安危，定是我们做臣子的职责。”连九麻木的回答着早已经刻在脑子里的话。
连九闭上眼，揉了揉疼的发涨的太阳穴：“单公公，若没有什么事，我先想在这歇着了，毕竟这酒喝多了。”
“这个，咱家明白，就不打扰连御医你休息了，咱家告辞了。”屋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单禧忙不迭的告辞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连带那个人的气息也逐渐消失，失神的望着床边的流苏，终于说出来，就这样说出来，可是就算是说出来又怎样，该装醉的还是装醉，就算是揭开了这层纸，都装作没看见，还是依旧停在原地。
“活该！”自嘲的笑声逐渐放大，“真是活该！”
早朝时，似乎还在神游中的君若璧呆呆的坐在龙椅上，眼神放空，脑袋中却无数次回放着昨晚连九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是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于是，情景回放：
当时听到连九这般回答后的君若璧，脑子里不断的咆哮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的青梅竹马的好兄弟真的对我有意思啊！！！可奇怪的是我还感到很开心啊！！！难道我也断了吗？怎么办啊母后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啊！！！肯定会被母后追杀的啊！！！我们以后只能浪迹天涯了啊！！！话说浪迹天涯也不错啊！！！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话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回应啊！
最后，一直处于脑补中的君若璧就这样咆哮着咆哮着睡着了~~~
独留我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捅破这层纸的连九同学以为自己被拒绝而黯然垂泪。
好不容易退朝了，君若璧就冲到了御医院，却被告知今天不是连九轮值。
刚想出宫找人，太后却派人来找他有事要商议。
只是没有立刻回答，好吧，可能要隔一天才能回答，应该，应该没有关系吧。都是大男人的，肯定不会在意这么多的，嗯，肯定的。君若璧如是安慰自己道，顺便开始遐想一下，两人以后在一起的场景。
嗯，等从母后那回来，就开始准备自己明天回应时该怎么说，该做什么动作最合适。
于是这一天，两人没有见面。
第三十一章
宫里很久没有小孩过周了，因此这次的抓周宴，也都是靠宫里以前的记载和一些老人的回忆布置的。这君念风小朋友，虽是小侯爷，但吴贤后的身份摆在那里，王上和太后也会参加，这规格必定不会低于那些王孙们的，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自然也忙得人仰马翻。
所以，连九穿了一身崭新的素色外衣，仍旧是御医打扮，倒也记得吴云芷当初的千叮万嘱，临走前特地从药箱里翻出一些四处收集的给小孩玩的新奇玩意。
走进殿门前，连九深吸一口气，没什么的，不就是失恋吗，况且只是没有回应，就算是不会有回应，也不能把感情的事带到今天，好歹是吴姐姐主持的宴会，连九，开心点，见面自然点。
然后，踏入殿内，跪拜，行礼，祝词。当然，作为御医，连九还要给小侯爷察看了一番。吴云芷干脆就让人把孩子塞进连九怀里，连九也暗暗奇怪，要说自己顶了天一个大夫，身上也没什么新奇玩意，但小孩子却顶喜欢往他怀里钻，这不，小世子是一个，今天这小侯爷又是一个。说来，这小孩子还是很神奇的，记得上次见到时，还只是咿呀叫着扒在他肩膀上流口水，现如今都可以在奶娘的搀扶下走上几步了。白白嫩嫩的小身体就贴在自己的心窝前，却很是让人心安。
有人心安，就注定有人难以坐得住了。
君若璧坐在上位，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那人细心的抱着孩子的模样。
不就是小孩子吗，有必要那么细心，那么温柔吗？好不容易才见到，行个礼，转身就不理人了，话说，你到底是在和我闹什么啊？吴姐姐怎么还不把她家儿子抱走，已经在阿九怀里待很久了啊！！！
仿佛是接收到某人的碎碎念，吴云芷笑着走到连九身边，接过小侯爷，然后盯着连九道：“阿九啊，马上就开始抓周了。”
“是”
“马上就要抓周了！”
“……嗯”
“抓周马上就要开始了！”
“……”
在吴云芷反复念叨了几遍外加不停的微笑使眼色之后，连九终于恍然大悟，很不甘心的从袖子中慢吞吞的摸出两本不厚的旧书。
“这是神农门的医药及武功秘籍，也算作凑个热闹，都拿给小侯爷抓周用吧。”
吴云芷很满意的接过这两本书，在连九悲愤的目光的注视中得意洋洋的离去。
当然，这样热闹的宴会，有满心欢喜捧场子的人，自然也就有砸场子的。
“温太妃求见。”门外小太监的一声尖叫，让殿内所有的人一时半刻都有些震惊。太后和吴云芷对视了一下，吴云芷吩咐奶娘将孩子抱到内殿，连九也跟了进去。而这边，君若璧，太后和吴云芷留在外殿。
“准！”君若璧正襟危坐，却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大概就是这些了，剩下的就看太后和吴姐姐怎么对付这个温太妃了。
“温情见过王上，太后，吴贤后。”虽已年过四十，且身着淡色衣裳不着一丝粉黛。但这温太妃一言一行仍旧带着昔日的妖艳，真不愧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
“妹妹，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啊？”太后淡笑道。
太后毕竟是出身书香门第，容貌虽没有温太妃艳丽，却难得带有着脱俗的气质，仪态端庄大方，和温太妃相比倒也好不逊色。
“姐姐真是说笑了，今日可是我家小念风过周。妹妹只不过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小外孙罢了。”温太妃答道。
“这姐姐倒是不知了，先王遗诏让妹妹待于佛堂，吃斋念佛，不理俗事。妹妹这些年，理应是方外之人，怎么又会顾念这俗世的牵念了。”
温太妃刚准备开口，却听那内殿一阵孩子吵闹着要母后的哭声。吴云芷到底还是心疼孩子，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了出来，还未等把孩子抱到怀里，只见那温太妃，一个上前，竟然将孩子抢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这就是玥儿的孩子啊，像，真像，这嘴巴，这小酒窝，真正像极了我的玥儿。”温太妃紧抱着孩子，也不管不顾孩子在她怀里挣扎啼哭，伸出手抚过整个脸庞。“可怜我的玥儿，还没看到孩子一眼，就没了，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温太妃，你逾矩了。”太后看了一眼焦急的吴云芷，压着怒火道。
“逾矩，呵呵呵呵，”温太妃重复着太后的话，紧接着怪笑着抬起头，“妹妹只是抱着自己的孙儿，有何逾矩。倒是姐姐你，将我的孙儿抱走，到底是何居心？”
“放肆！”太后沉下脸，环顾四周：“是谁负责温太妃的起居？”
几个小太监宫女战战兢兢的跪了出来。
“温太妃身体不好，还不把她送回去，好生照顾着。来人，把小侯爷带下去，这抓周马上就要开始了。”话刚落地，那几个宫女便赶紧上前要将孩子从温太妃怀中抱出来。
“放手，我叫你们放手。放肆！你们都反了，我是温太妃，这是我的孙儿，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抢我的孙子！”温太妃紧紧的搂着啼哭不已的孩子，好似疯癫状尖叫道。
“温情，你闹够了没有。”太后拍了一下桌子，“来人，把小侯爷给哀家抱回来，送温太妃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