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忽然被照得雪亮。阿黎有些迷惑地抬起头,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迷迷糊糊的,好像下面很远很远……人乱糟糟的,像一只只老鼠。阿黎往四周看看,觉得自己好像进到了一块乌云里,混沌的颜色,像高山顶上浓湿的大雾,周围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雨大得发灰,云灰得发白,身畔的破帆不知是不是离自己太近的缘故,倒听不见那猎猎的响声了,好像无声的黑白电影似的,挣扎得异常戏剧化。
海,从高处看,竟然很平静,像一个孩子的睡颜。阿黎用脚攀住桅杆,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那匕首拼命乱划。
没用。帆太大了,这两下子,根本对付不了它。
底下的人似乎抬了头,阿黎看不清他们,他们也肯定看不清阿黎,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所有人都在希望他快点把这破帆弄下来。
不然,船真的可能翻。
阿黎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底下的人一阵惊呼。他们只看见一个单薄的影子,从桅杆上一跃而起,像个风筝似的,整个人飘在了空中。紧接着,像个铅砣子一样坠了下来。
阿黎只能这样做。
拽住破帆的一角,利用自己的下坠之力把它扯下来。
可是这一下,不知能不能活着落地了。
阿黎在坠落,不断地坠落。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心,好疼。
不知是由于下坠带来的痛,还是,隐藏在灵魂里的伤口被撕开的痛苦。
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从来没有。
歌声。
他听见歌声,一个女人的歌声。仿佛是从海洋的深处传来的,很潮湿,很遥远,夹杂着海水的腥味,还有海藻的清咸。
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在海的深处,哭泣,等待。
阿黎忽然笑了。
我们,是一样的……
下一个瞬间,身体,忽然被冰凉的海水淹没。
他竟然掉进了海里。
起初,他试着挣扎,可是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就像一只可悲的蚂蚁,在和整个大海对抗。
没有人会来救我……
闭上眼。泪水和海水,一样的咸。放弃挣扎,就这样,沉沦,一直沉沦。
那歌声更加柔美,更加清晰……好像,好像忽然来到了身边。他伸出手,渴望抓住一丝温暖。真的,好像只要再伸得远一些,就能抱住那个哭泣的女人,抱住她柔软的,暖和的身体……
一只手,一只温暖的手,把他的手紧紧攥住。是从海底伸出来的么?还是,从天空落下的拯救者?
他迷惑了。
有一种力量在把他不住地向下拉,向下拉……而那只手,却拼命地向上拽,向上拽。
歌声。海底的歌声再次响起,好像在邀请,在挽留。
他决定了。
仿佛死神的大衣将自己紧紧裹住,身体放弃了生的希望,慢慢地,沉了下去。
可是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轻轻的,温柔的呼唤。从海面传来,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角落传来……
是那个人!他……好像哭了。
阿黎迷迷糊糊地皱起了眉头。
傻瓜,不要哭……不要哭,你要怎样都好,只要,你不哭。
为了你,我可以活。
那只手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然之间有了力气,将他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拉。
“哗啦——”
空气……空气!竟然……真的浮出了水面么……阿黎贪婪地张开嘴,只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便昏死了过去。
船上忽然传来叫喊声:“抓住!看见了没!抓住!”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了:“他眼睛看不见!你们把这个拴在绳子上!”
人们急忙把她从裙子上摘下的铃铛系在了缆绳上,然后向着海里抛了出去。
能抓住么?人们担忧地看着,恐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黑色的波涛中,那个暗淡的身影挟着一个垂死的人,随着海水上下沉浮,像一截马上要被打碎了的木头。
到了最后,连头都看不见了。人们绝望了。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起来:“有了!拉绳子了!”
大家先是一愣,紧接着开始发疯一样地往上拽。啊!看见了!那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一只手,仍紧紧地攥着缆绳,缆绳的一端,还缠在那个落水少年的腰间。
拉上去了!船上,传来了一阵欢呼。
阿黎迷迷糊糊地吐了几口水,眼睛却是睁不开的,只是隐约觉得,雨,好像小了很多。人们打起精神来,控着船,往乌云的尽头钻。有人大喊着:“雨快停了!大家挺住啊!”
不知过了多久,阿黎又听到了歌声。
他吃力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躺在舱里的一块空地上,身边没有人。他挣扎着爬起来,听明白了,那歌声是从甲板那边传来的。
好像是水手们的歌声,或许,还有乘客?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拉开了舱门,然后愣住了。
竟然……晴天了。
第39章:重逢
海面上,漾起了蓝莹莹的波光,抬头看,上面竟是个金晃晃的太阳。人们的影子在地上交错着,好像也乐不可支了。不知是谁,把啤酒桶拖到了甲板上,于是大家正一边唱着没有调的歌,一边碰着杯。
他做梦似的走了过去,觉得脚有些软,便在甲板上坐了。
人们太高兴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欢乐的人们。
他在找一个人。
没有。红的,绿的……很多很多人,那些色彩太耀眼,似乎容不下一件灰色的大衣。
“请问,”他终于开了口,“您看到一个大夫吗?”
老头的眼睛估计不大好,瞥了他一眼,也没看清楚:“什么大夫啊?”
“就是……一个很年轻的,穿着灰大衣的……”他忽然很害怕,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比划。
“啊,我知道!”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插嘴,“莫大夫在给爸爸治胳膊!”
阿黎一下子高兴得想哭。他一把将男孩抱起来:“带哥哥去。”
“放下我!”男孩气呼呼地叫道,“全都把我当小孩!”
阿黎不好意思地笑了,把他放下来,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好了,小老弟,带我去吧。”
阳光下的海面,美得像一个童话。
阿黎跟着那男孩,很快来到了一个在外舱独立出来的小房间。
“爸爸!”
“嘿,你小子跑来干嘛?”
“爸爸,这个哥哥找莫大夫!”
“哦。”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笑了笑,指着自己上了绷带的胳膊,“大夫,您忙吧,我这儿成啦!”
莫名微笑着点点头。
中年人领着小男孩,从房间里出去了,走时没有忘记掩上门。
屋里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好半天,谁也不说话。
“嗯,那个……谢谢你。”阿黎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表情藏起来。
莫名浅笑淡淡:“不客气。”
又是沉默。
阿黎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莫名像个死人一样,干脆在自己桌边坐了,也没有留他的意思。
快走啊……你在干什么?!阿黎愤愤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没什么事,我不打扰了。”他转身。
莫名的手,从后面缠住了他的腰。
“你出不去的。”
“为什么?”
“因为,”莫名的手臂勒得更紧,“我不会让你走。”
阿黎这一次,没有反抗。
莫名把他转过来,紧紧地抱着,好像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似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莫名颤抖着,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面容,“可是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阿黎没有说话,低着头,全身不断地颤抖。
“在海里,你对我说,傻瓜,不要哭。”莫名笑了,笑得很勉强,“那时我就知道,我不能松手,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
阿黎哭了,手搭在莫名肩膀上,指甲陷进了他肩上的皮肉。
“你的身体……怎么了?”莫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吻着他的额头,“你跟谁交换了身体,还是……”
阿黎忽然颤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杀了这个人,占用了他的身体。你,会怎样想?”
空气似乎凝固了。气氛凝重得像某种审判,又好像已经是刑场。
莫名忽然狠狠地吻上了阿黎的唇。
“唔……”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挣扎着,想告诉莫名很痛,又想告诉他,很幸福。
真的……很幸福……
“我陪你,”莫名终于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一起承担这罪过。”
阿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不,应该说,风儿的眼睛,变成了一片汹涌的海洋。
“我现在,好看么。”风儿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好看。”
“你骗人。”
“没有。”莫名不安分的手指,探进了他的衣服里,“要不要,证明给你看。”
“啊!不要……”风儿惊慌起来,竟一把将他推开了。
莫名笑了:“怎么了?”
“我,不是……”风儿咬着嘴唇,窘得不知说什么好,“不是有意的。”
莫名笑得很灿烂:“我明白。现在的身体不大适应,难免会反感。”
风儿好像又要哭出来:“你还是……不要碰我吧。我现在……像个鬼……”话还没说完,自己忽然被莫名横抱了起来。
“啊……不行!我不要……”
“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莫名怜惜地抚摸着他刚刚爬桅杆时擦出的伤口,“这屋里有热水,你等一下。”
风儿的脸红了:“不用了……”
“可是我想。”
“……嗯。”
风儿被放在了莫名的床上。他有些不安地侧过头去,看见莫名从桶里打了一小盆热水,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药箱。
“别动,好么?”
风儿点点头,闭上了眼。
“啊……”
“疼么?”
“不是……我,我自己来!”
“让我来吧。”
“只是……擦擦而已!不用全脱掉吧……”
莫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不行,你身上的擦伤很多呢。”
风儿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瞪了他一会,然后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莫名真的在给他擦伤口。
其实不疼,即使有些刺痛,也很温暖,很安心……
“名。”风儿忽然唤他。
“嗯?”
“没事,”风儿孩子似的笑了,“就是想叫一声。”
莫名也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风儿觉得他的黯淡的眼睛好像湿了。
“名!我得告诉你,其实我现在的身体……”
“不要紧。”莫名纤长的手指想掩上他的口。
“我没有杀人!”风儿喊了出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据说,是为了救一个女孩子……他水性很好,可是……唔……”
深深的吻。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疼。
“你是不是,自己划花了自己的脸?”莫名的唇离开了风儿的嘴,却依然抖得厉害。
风儿笑了:“才不是。是尸体撞在礁石上划的……”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莫名故意扭过了头去,几滴水,从他脸上落了下来。
“别哭……傻瓜!你别哭!我没事的!你……你要怎么样都好,我……”
莫名转过头来,竟笑得很灿烂:“嗯,是你自己说的,我要怎样都好。”
第40章:心结
风儿被气愣在那里:“你……”
莫名的手忽然加了力气,把风儿的身体牢牢地按在床上。
“啊……”风儿惊叫起来。
“放松,只要你乖一点,不会很疼的。”
天呐,简直是个流氓……
风儿紧紧地闭上双眼,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莫名忍不住笑出来:“又不是第一次。”
“可是……”风儿皱着眉头,“我的身体……真的好不习惯!”
“我明白。”莫名笑着,“让我试试看。”
“啊——不,别……”风儿紧紧搂住莫名的脖子,好像要哭了似的,“别用手……我怕!”
“要是直接做,会更疼的。”莫名把他的腰抬高了一点,“别怕,一会就好。”一边说着,一根手指已经探了进去。
“呜……”风儿难耐地哭出来,“好难受……好奇怪!”
“放松……对了,再打开一点。”
“我不要了……”
莫名忽然亲了亲他的鼻尖:“想想我们从前做的时候。”
“嗯……”
“很舒服的,对不对?”两根手指,在缓慢地撑开他身体的内壁。
“可是……疼,好疼……”
莫名开始咬他的耳朵,用舌尖轻舔着他的耳垂。风儿的呼吸渐渐加快,双腿很不自然地蹭着莫名的腰。
“可以了么?”莫名轻轻地问。
“嗯。”
莫名取了药膏,用手指送进他身后的洞穴,风儿全身一个机灵,痛苦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莫名吻着他的锁骨,手指在他体内缓缓绕圈。
“没事的……进来吧。”风儿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莫名压到了他身上。
“唔……”
不知是不是由于对这种疼痛难以适应,风儿的腿始终不肯夹好莫名的腰,随着对方的逐渐深入,开始乱踢乱蹬,弄得莫名的分身总是从自己身体里滑脱。
最后,莫名干脆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抱着他轻轻地喘。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风儿懊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
“风儿。”
“啊……我在这。”
“风儿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呢。”莫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胸脯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