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我不冷。”唐曦放下书卷淡淡道。
“那便当做是我冷罢。”慕容倾陌微微笑着对上他一双似千年深潭的眼眸,唐曦反射性的偏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上。
桌上多出了一个红顶小瓷瓶,是慕容倾陌方才从袖中取出的。
“我问了太医,他说这药对你那里的伤好。”慕容倾陌离唐曦越来越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看是我帮你上药还是你自己来?”
唐曦突觉脸上一热,瞥了一眼桌上的瓷瓶,“我用不着。”
“别这样,不上药的话好得没那么快。”半是哄着半是劝慰。
唐曦拗不过他,若是不答应,以慕容倾陌的性子不知还要纠缠多久,最后点了点头,“我晚点用。”
“这就对了。”慕容倾陌顺着在他的侧脸轻轻落下一吻。
“别闹。”唐曦微微别开脸,就算是昨日经历了肌肤之亲还是这般疏离。慕容倾陌将下巴抵在唐曦的肩上,弯腰双手从后面环上他,暧昧如斯,“天气越来越冷了呢,以后晚上的时候就别走了,帮我暖暖被窝,或者,我去你的寝房帮你暖被窝。”
这么赤裸裸的邀请唐曦脸上一如既往地镇定(已经形成抗体了),“若是觉得冷,我待会叫杨伯将暖炉搬到你的寝房。”
慕容倾陌松开了环在他臂膀的手,改为在椅背的上沿摩挲,意义不明地浅浅笑着,“唐曦还真是……”
“我不强迫你,等你愿意与我同床共枕的时候,再做我的暖炉罢。”还是那句我不强迫你,会等你愿意为止,语气中不带任何不确定,只当做这是迟早的事。
不知何时,杨伯在门外,弓着身子道:“王爷,徐家千金要求见。”
唐曦抬眸,对着门口的人应了句,“我等会过去。”
传了话,杨伯便退了下去。
唐曦从椅子上起来,慕容倾陌便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我不准你去。”
“不准胡闹。”唐曦侧着头对他道。
那一句不准胡闹对厚脸皮的慕容倾陌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人家照样在唐曦的脖颈处蹭啊蹭,还耍着性子说:“你待她比待我好,这样我可是会吃醋的。”
“我只当她是妹妹。”
“呵,你当她是妹妹,那她可有当你是哥哥?”慕容倾陌的下巴离开了唐曦的肩膀,“她做得那般招摇,唐曦,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唐曦不语。
“若是你不喜欢她为何不直接跟她说清楚?”慕容倾陌的语气慢悠悠道:“还是你放不下,想与她细水长流日久生情?”
唐曦解开他圈在腰上的手,向着旁边拉开了一步的距离,只停留了半响,背着慕容倾陌,“这是我自己的事。”话音刚落便迈着步子出了书房。
呵,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言下之意便是不用你来管。
桌上的那杯茶已经冷了,再也没有热腾腾的热气冒出,大概是天气变冷,所以茶也凉的比较快。
17.醋意正浓
堂中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脸颊微微红晕,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很快,脑子里还在想着等一下见到唐曦要说什么。
“婵嫣,让你久等了。”唐曦向着内堂负手走来,脸上浮起温和的笑。
徐婵嫣赶忙站起来,抿着唇摇头,“不久。”
唐曦在堂中的主位坐下,对着徐婵嫣指了指她身后的座位,“坐吧。”
“是。”徐婵嫣小声应道。
唐曦端起高几上的一盏茶浅浅尝了一口,然后放回原位,“上次的那篇文章理解得如何了?”上一次徐婵嫣来的时候带了一篇文章向唐曦请教,唐曦悉心地一一指点了,不知她参悟了没。
“王爷学富五车博学多闻,我这也是多亏了王爷才能参悟这文章的奥秘。”徐婵嫣道。
“是你聪慧罢,我不过只是在旁指点了一二。”
“王爷过奖了。”徐婵嫣红唇紧抿,她今日来可不是谈论学术的,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那个……王爷……”徐婵嫣头微垂着,削葱根的手指绞着手中的一方丝帕,每次要说送东西的时候她的神情基本上是一样的。
唐曦将她好似有难言之隐,便道:“有话不妨直说,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徐婵嫣抬眸看着他俊美的脸容,忽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我看这段日子渐渐变冷了,说不定过几天就会下雪。”
唐曦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堂外光秃秃的一棵梧桐树,“是呢,最近几天确实有些冷。”
“上次在京城的某家店里看见了一件很好看的裘衣,听店家说是用上好的貂皮做的,用来御寒的话再好不过,我觉得王爷穿上的话一定合适,便买了下来。”徐婵嫣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在心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唐曦的表情一滞,想起了慕容倾陌方才说得一句话,‘她做得那么招摇,唐曦,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徐婵嫣身后的丫环已经将裘衣从布包裹里取了出来,雪白顺滑的毛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徐婵嫣的脸又红了一点,“请王爷收下。”
唐曦蹙了蹙眉,艰难开口道:“婵嫣,这裘衣你还是拿回去吧。”
徐婵嫣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才开口道:“王爷不喜欢?”上次送月饼的时候还是从那位慕容公子口中知道景阳王不喜欢吃月饼的,这次的裘衣莫非他又不喜欢?
唐曦回道,“不是。”
徐婵嫣一问到底,“那王爷为何不肯收?”
沉吟半响,终究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你已经送了很多东西,我这做哥哥的怎么好意思收妹妹这么多的东西。”
唐曦口中的妹妹可真是一道晴天霹雳,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么?徐婵嫣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妹妹,但她可从未把唐曦当成哥哥。那种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感觉她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怎么在他的眼里就是简简单单的哥哥与妹妹的关系。
“王爷一直都当我是妹妹么?”徐婵嫣不死心再次想确认一下。
唐曦点头,“嗯。”
突然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酸意,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起的心酸,那股酸意冲上了鼻尖,竟让她的泪水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千金小姐何时这么伤心过,直觉就是鼓起勇气表白后遭了拒绝。
这么唐突地说出了这番话,唐曦只觉自己狠心了点。慕容倾陌说,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或许一次的狠心可以让她明白,有些事还是得找对的人去做。她风华正茂,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容貌,又正处待嫁之年,不该耽误她的前程。
从小就懂得礼仪的千金小姐没有当着人家的面哭出来,最终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虽说很勉强。“既然王爷感觉为难,那这裘衣我再带回去便是。”
唐曦没有再说些什么,直到最后徐婵嫣说要回去了,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坚强的女子硬是把眼泪忍到了自己的闺中才肯流出来。
一个人关上了门,捂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真的是伤到心了。从两年前认识景阳王,被他俊美的容貌和非凡的气质所迷,一时才知何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没缝过衣服的千金小姐一直逼着自己做针线活,白皙的手上平添了无数针扎的痕迹,为的就是能缝一件像样的衣服,做一双像样的鞋子给他。连生个火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围上围裙就往伙房里走,悉心听着请来的师父讲授做糕点的秘诀,最后做坏了无数才有那么一点成果,然后就欣喜若狂地带着丫环上景阳王府,说是要给景阳王尝尝。还总是喜欢借他看过的书来看,一页一页翻着他的书就觉得离他很近。
呵,怎么就是这么傻,人家最后说只是当你是妹妹。
桌上摆了各式的菜色,景阳王入了座,对面的位子却是空空的。抬头问杨伯,“慕容公子叫了没有?”
杨伯低着头回答:“方才敲了慕容公子的房门,没人应。”
唐曦倒吸一口冷气,起身,“我去看看。”
在那扇紧闭的门口,抬手敲门,里面果然像杨伯说的那样没动静。于是再敲,贴着门说:“倾陌,是我。”
门开了。开门的紫衣男子板着脸,毫不掩饰那正在气头上的表情。
“怎么不去吃饭?”唐曦柔声道。
“今日我没胃口。”不屑的语气。
“没胃口也吃点,若是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唐曦苦口婆心地劝着。
某紫衣男子就是不领情,满脸的不悦都摆在表面,“一两餐不吃又怎样?就算我十天不吃饭也不会有人在乎。”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是事实。”今日唐曦离开书房的时候说了一句,‘这是我的事’,足以让慕容倾陌心里的怒火烧起来。怒火越烧越旺唐曦也没来解释,于是就绝食。(俗套)
知道慕容倾陌这是在赌气,唐曦也只好退让,“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去吃饭?”
“既然你的事不关我事,那我的事自然就不关你事,你又何必为了我妥协。”慕容倾陌一说冷话就会一副不屑的表情,目光也移到别处。
不会对他动怒的唐曦一退再退,他性子倔就让着他点,“我今日没收婵嫣的东西,也跟她说明了我只当她是妹妹,日后的话她可能都不会送东西过来了。”
某紫衣男抿了抿唇,软下了倔强的性子,唇边微微带笑,“是么?”
“去吃饭吧。”唐曦转身作势要走。
手却被慕容倾陌拉住,“刚才你说你要怎么做我才肯去吃饭?”
“……很简单,让我亲一下。”
唐曦一顿,转过身来。
“你不愿意?”一边说着脸已经凑了过来,双唇相贴,慕容倾陌的手正要去搂住唐曦的腰,把他牢牢锁住,唐曦却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了两人的距离,脸上又少不了一片红晕。
唐曦转身,话语之中竟有细微的颤音,“好了,快去吃饭,久一点饭菜就凉了。”
然后偷了腥的某人才肯去吃饭。
那日的鹅绒大雪是早就预料到的,就如聚在街头的百姓说的,天气冷成那个样子不下雪才怪。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地降于这万丈俗世,什么绚丽多彩的东西都失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那渺无边际的万顷洁白。
景阳王府的丫环小厮们喜欢聚在伙房,伙房里烧着柴暖烘烘的,在里面坐上一会顺带烤个番薯什么的,别提那有多享受。
这下又说起了那徐家的千金,都好些日子没往这里跑了,以前她不是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的么,还带了自己做的东西。怎么就突然不来了?
“我看她这是被王爷拒绝了。”某丫环啃着刚烤好的番薯,还冒着热气呢。
“我看不可能,徐家千金那样的女子,跟王爷多般配,王爷怎么会拒绝呢?”
“有什么不可能,我就没看出来王爷对她有意思。”
某丫环拿着烧火用的铁夹在地上画着圈圈,有些不解道:“你说,王爷今年都有二十六了,怎么也没听他说要娶个王妃什么的?其他男子二十六的话早就是一个会满地跑的孩子的爹了。”
“你懂什么,我们王爷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上得了战场去得了考场,眼光自然是要高一些的,平常家的女子看不上。”啃番薯的丫环说。
“哼哼!”
两个坐在火边的女子吓了一跳,这次在后面的不是杨伯而是景阳王本人。把番薯藏在身后慌慌忙忙站起来,两人唯唯若若道了句,“王爷。”
一家之主的王爷从不骂下人,脾气温和地就跟没脾气似的。
“我要用伙房,你们暂且去别处忙。”景阳王道,完全没有责怪他们在这偷懒的意思。
景阳王手上提了一包药草,是专治风寒的,能让景阳王亲自下伙房煎药的,这世上恐怕只有慕容倾陌一个人。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慕容倾陌还真的是弱不禁风,这几天下了雪天气自然变冷了,他这边就马上感了风寒。他从小就不爱喝苦药,这下若不是唐曦亲自为他煎药的话他又不肯喝,不肯喝药的话风寒就不会好,他风寒不会好唐曦就担心,唐曦一担心就得什么都迁就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聪明的丫环看见了景阳王手中提的一袋草药,就连忙上前说:“王爷,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们做下人的吧。”
景阳王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
连景阳王都说要自己来了,两个丫环自然就退了下去。
一边走一边看四周有没有人。
“你说,王爷怎么对慕容公子那么好?”满是狐疑的口气。
“我早就觉得了,王爷对慕容公子那叫一个,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的不得了!”
“好得就像是……”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然后,两个丫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王爷该不会是……爱上……那个谁了吧。这样的话在心里说说就好,府里的丫环虽然八卦,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小事没有一事是不说的,但是景阳王例外,王爷是多好的人啊,说他的短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18.风寒
这边唐曦煎好了药就给慕容倾陌端去,药得趁热喝,想到他不喜欢苦药就往碗里加了几勺糖。
此时裹了一层厚厚的毛裘的慕容倾陌在榻边半躺着,微微开了点窗看着外面的雪景。晶莹的雪反射着阳光就如发着光的宝石,外面的小莲花池也被冻住了,冰面上还冒着袅袅的雾气。
“来,把药喝了。”说话的是唐曦。
慕容倾陌将头转过来,扫了一眼他手中托盘里的一碗黑得纯正的药,眉宇间微微蹙起,“一看就知道很苦。”
“我加了糖。”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唐曦就提前加了糖。
“那你喂我。”小孩子的语气。
唐曦不说话,放下托盘,端起药坐在榻边,一边吹着里面的热气一边用汤匙搅合。然后勺起了一勺向着他的嘴边送去。
“若是你愿意用嘴喂的话我会好得快些。”无赖的语气。
唐曦一头黑线,过滤掉他刚才的话,淡淡道:“张嘴。”
然后,一勺药就成功的喂进慕容倾陌的嘴里。
一勺一勺地喂,一碗药就喂了半个时辰。
喝尽了那碗药,唐曦将碗放回托盘里,然后伸手往慕容倾陌的额头探了探,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烫了。
慕容倾陌从暖裘里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探过来的手,两个人的手温度相差甚大。在那只冰冷的手上抚了又抚,慕容倾陌说:“怎么手冻成这样。”也不知这赖谁。
唐曦想缩回手,没想到慕容倾陌却紧紧地握住,“别动,在我手里暖一下,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唐曦微微笑了笑,“感了风寒的是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慕容倾陌倒说得头头是道,“我若不关心你,还不知道你会把自己虐成什么样子。”(你不虐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呀,照顾好自己就好。”唐曦柔声道,把他的双手从新放回暖裘里,自己则起身端起托盘,临走时说:“你要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先把这碗送到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