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在游戏里啊!
白飞卿自嘲一笑,“你是不是不信?”
荆楚点头,又摇头,“这……太不可思议了。”
白飞卿说:“世上不可捉摸之事不知凡几,当初游戏公司答应我的要求时我已隐隐察觉到有奇怪之处。”
“奇怪?”荆楚不解,“他们与你签约对他们可是天大的好事,以你雄厚的读者群和号召力,为《天下霸道》写一本小说,并且是绝笔,这可比他们投放个百千万去打广告的来得实惠有用多了。”
白飞卿说:“政府对全息网游是有定时监控的,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抽查。npc与玩家结婚是法律明令禁止的,若是政府在抽查中查到了我和景幽,那游戏公司可就是违法了,罚款是小,但对公司的形象不啻于一次重大的打击。可他们却轻松地与我签了合同,那就表明,他们有十层的把握政府是追踪不到景幽的数据的。以当下的科技和技术,一组追踪不到的数据,就意味着,那是不存在的。”
“可小幽是存在的啊。”
“所以说……”白飞卿眸中精光四射,闪烁着令人为之炫目的光彩,“小幽不是一组数据,他,是真实存在的。”
荆楚觉得这话题是越发科幻了,按白飞卿的推测,景幽不是真正的npc,那他是什么?是玩家吗?他提出了疑点,“小幽从不下线,玩家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即使是他不受游戏公司十八小时最长在线时间的限制,但也不可能几天几天的都在游戏里混着吧。不说必要的吃喝拉撒,单就是精神承受力都得崩溃啊。最紧要的是,小幽变成了魔尊……这……玩家也不会大变活人吧。”
白飞卿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但,他们也不一定就是玩家。”
荆楚昏头了,不是npc,也不是玩家,那是什么?难不成是gm?!
荆楚犹犹豫豫地道:“飞卿,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他不愿打击白飞卿,但不得不承认,这想法就如白飞卿自己所言,太荒谬了。可一细想,又是颇有道理的,他一时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白飞卿仰躺进柔软的沙发靠垫中,云淡风轻道:“也许吧。”
《天下霸道》的格局重新划分,玩家大约分为了三派:正道,魔道,中立。除却散家能在各大地图自由游走外,正魔两道的和平玩家们都安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些耐不住寂寞爱惹是生非的,就时常潜入敌方地盘进行暗杀,以此赢得奖励。与此同时,帮派间的大战次数呈几何状增长,一天下来,全服起码有五场以上的大型帮战。
值得一提的是,听雨楼,最强联盟,勤爆总局,昔日《天下霸道》的三大帮派,听雨楼走的正派路线,最强联盟和勤爆总局都走的是邪派路线。
听雨楼和最强联盟本就为了争夺全服第一大帮的头衔而积怨已深,最近缓和了也是因着幻游境的事儿,如今又成了对立的两头,那是天天都能擦出火花,每日开一两场帮派战都成了例行公事。
勤爆总局自是不会帮着最强联盟去攻打听雨楼这个昔日盟友,但勤爆总菊本人却是与梦满满的交情好过梦空空的,为了帮梦满满出口气,也是和听雨楼干过几次。
听雨楼损失了梦满满这个超级大奶妈和粉叔这一强大战斗力,再加上白飞卿十次有九次都是不在的,在与两帮的交战中竟是输多赢少,这多少打击到了帮众的积极性,也给全帮上下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至于幻游境,竟是出乎意料的走了正道,最强联盟和勤爆总局自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征讨野战都是天天打,可两个帮愣是谁也舀不下幻游境。和听雨楼一对比,幻游境可说是意气风发,居然渐渐有了取代听雨楼成为正道老大的趋势。
局势瞬息万变,这些白飞卿都瞧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白飞卿玩转着红莲玉佩,启动了追踪功能,如同幕布的投影上,魔尊以手支颐,斜靠在竹榻上,闭目小憩。
59
红莲玉佩萦绕着魔尊的一丝气息,也就成了变相的监视器,能短暂地幻化出魔尊当下的境况。可任由白飞卿记忆力超群,堪当活地图的本事,也无法单从一席床榻就判断出魔尊的所在地。可他也不急,他找不到魔尊,但魔尊却总是能找到他的。
白飞卿在景幽的房间里耐心等待,那张被魔尊所毁的木床也已是换了新的,跟从前那张一模一样。
景乐仰面躺在摇篮中,睡得正酣,打起了小呼噜,他的上衣在翻来覆去中向上卷起,软绵绵的肚皮暴露在空气中,无害又娇憨。白飞卿给景乐盖了被子,但小家伙似是嫌热,不领情地把被子给踢开,摆成一个“大”字型,刚好把被子的一角给压住了。白飞卿没奈何,又不忍吵醒睡得香甜的小宠物,只得退而求其次地给他把衣服给拉扯端正了。
景乐比景幽好伺候得多,他机灵,懂事,又十分听话,从不和白飞卿闹脾气,主人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羊羔。即便是白飞卿冷落了他,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他也能自得其乐,并且他和雪球儿也相处得很融洽,是个让白飞卿省心的小人儿。比起景幽,景乐更像是一只合格的宠物,他会讨主人的欢心,更不会给主人惹麻烦。但就算如此,白飞卿对待景乐,仍旧是比不上曾对待景幽时的用心了。
白飞卿想,景幽是不同的。那个小东西耗尽他了所有的心力,独占他的关切和宠爱,深深地埋藏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那不仅是他无意间得到的用以解闷的小宠物,那更是他爱着的小情人。
没有人,能够取代景幽!
不期然的,白飞卿想到了魔尊,那个狂妄,嚣张,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像是一团最烈的火,风吹不熄,水扑不灭,他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他拥有着绝对的强大,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着景幽的灵魂。
魔尊说:“我就是景幽。”
他是吗?白飞卿不确定,可他不可否认,在魔尊的身上,是的的确确有着景幽的影子的。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景幽,是不完整的;魔尊,也是不完整的。当他们融合后,他们才是真正完整的生命体,才是一个人。
换一种通俗的说话,白飞卿爱上的景幽,是某个人展示出的一面,可每一个人总是有很多面的,魔尊,就是白飞卿爱人的另一面。那么,当你的爱人用你并不熟悉的那一面儿来面对你时,你就不爱了吗?
白飞卿摸不准自己的心思。
他依稀记得,当新婚之夜醒来,他最爱的小东西悄然而去,换来的却是一个绢狂的男子时,他几乎是愤恨的。他痛恨魔尊,痛恨这个夺去了他爱人的人,他恨不得抽他的筋,拔他的骨,喝他的血,将他肢解开来,让他把景幽还给自己。可是,当魔尊的容颜与景幽重叠,当魔尊那饱含着几分委屈的眼神与景幽如出一辙时,白飞卿就压下了那些疯狂的念头,他清楚地意识到,魔尊,其实也是景幽的,一个长大了的,不再是懵懂少年的,成熟的景幽。
一个人的成长是缓慢的,是在时间的冲刷与洗礼下,经过了困难与挫折的锤炼,一步一步地脱离青涩,走向成熟。但景幽的成长无异于是拔苗助长的成果,他在一夕之间长大,褪去了少年的皮囊,成了一个男人,一个与年少时截然不同的男人。
可那到底,也是景幽啊。
白飞卿少有的矛盾和茫然,他斜靠着床头,双眼失了焦距,与景幽相处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最终,定格在魔尊那略显妖异的脸上,他用着抱怨和不满的调子说:“我就是景幽啊。”
白飞卿顿时,心神巨震。
魔尊的到来,总是伴随着鸡飞狗跳。白飞卿院子里的猫猫狗狗又遭了殃,被魔尊给撵得四处奔跑,雪球儿情急之下窜进了屋,后腿微曲,一个飞跃就如同子弹头那样扎进白飞卿的怀里,寻求自家主人的庇护。
魔尊冷哼,“臭猫!本座要拔光你的毛!”景幽对雪球儿的不待见似乎也由他给继承了,见雪球儿被白飞卿给抱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几欲燃起火来,吓得雪球儿鸵鸟般地抱着头,留个大白屁股冲着魔尊瑟瑟发抖。
白飞卿颇是无奈道:“我家雪球儿得罪你了?”
“哼,本座就是不喜欢这只猫,从前还欺负过本座!”
成千上个雪球儿也没那能耐欺负得了魔尊,因而,他所指的欺负对象,是景幽。
白飞卿神色略一恍惚,随即正色道:“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事问你。”
魔尊大摇大摆地往床上一坐,与白飞卿并排挨着,“哦?你是想通了要加入本座麾下了。”他唇角一钩,笑得有几分邪气,左颊的红莲好似更加红艳了,“你的位置,本座是始终给你留着的。你一来,本座便将魔军交由你来统帅可好?”
白飞卿放下雪球儿,轻踹了它一下,雪球儿就“喵呜”地跑开了,他说:“并非此事。”
魔尊的笑容没了,无意识的嘟了嘟唇,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与白飞卿闹别时的景幽,“那是何事,莫非你要代表蜀山来与本座宣战?!”
白飞卿说:“我既已说过不会与你为敌,就绝不食言。”
“那你要干嘛?”他的眼角眉梢蓦地浮现出喜色,“你是承认了本座就是景幽,来找本座和好的吗?哼,虽然你多次冲撞本座,但念在你我一场情分上,本座就不追究了。”
白飞卿:“……”这家伙那自说自话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白飞卿淡然道:“也不是。”
魔尊:“……!”
魔尊偏过头,自觉丢脸,不肯再看白飞卿,竟是十足十的孩子气,哪儿还有半点睥睨天下的威风。
不知怎的,白飞卿的心底忽然就软软的,像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滋生,让他想要像对待景幽那样摸一摸魔尊的头顶,给他顺一顺毛。可到底,他没这么做。
白飞卿问:“你叫什么名字?”
魔尊说:“景幽啊。”
白飞卿说:“你的真名。”
魔尊不明所以:“本座的真名就是景幽啊,这名字不是你给取的么?”他眨眨眼,狐疑道,“人类在进入老年期后会记忆力衰退,但你不是处于壮年期吗?”
白飞卿顿觉自己与魔尊沟通不能。
白飞卿耐着性子说:“在我给你取名前,你的名字是什么?”
魔尊愈发莫名了,“在景幽前就是魔尊啊,你可不就这么叫本座的。”
白飞卿:“……魔尊是个称呼,是代号,不是名字,我说的是,你的名字。”
魔尊似有所悟,说道:“本座一诞生便是魔尊,全魔界与人间界的人都如此叫本座,本座的名字,想来就是魔尊了吧。但你给本座取了景幽的名字后,本座便是景幽了,尽管别人都叫本座魔尊,但景幽才是本座的名字了。”他停了下,说道,“自从本座……我,又成为魔尊后,你也不叫我景幽了。”
这话里含有淡淡的埋怨,白飞卿微一怔忪,竟一时无话了。
魔尊见白飞卿没了言语,突兀地笑了,“你又想说我不是景幽了吧,但可惜得很,我就是景幽,就是与你成亲景幽,这是事实!我有景幽的记忆,也有景幽的灵魂,他的喜怒哀乐我都能体会,他的所见所闻我都如同亲身经历,我不是景幽又会是谁?!”
白飞卿哑口无言。
魔尊咄咄逼人,“你说我不是景幽,无非就是我的形容有了变化,不再是你熟悉的样子。我的性格也不再那么软弱,需得时时依靠于你。你喜欢的,不过就是被人死心塌地依赖着罢了!”
正中红心!
白飞卿是个清冷的人,可越是清冷的人,往往越渴望一份浓烈的感情,它不需要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但它需要足够的专注,专注到,那个对他投入感情的人,眼中,心中,只有他,把他当做是天,是地,是生命中唯一的一切。
景幽满足了这一切条件,他那么娇嫩,脆弱,不懂世事,如同初生的婴儿,他要靠着白飞卿的庇护才能得以生存。可是,当某一天,那个离不开他的小东西变成了一个大人,一个比他更加强大的人,他的梦,就碎了。
景幽不在了,那份能令他满足的情感寄托,也就不在了。
魔尊在与白飞卿的对峙中少占上风,这下让白飞卿吃了瘪,就洋洋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心里想着,你没法反驳本座了吧,还不快求求本座,本座就原谅你。
白飞卿长长呼出一口气,睁眼闭眼之间又恢复了冷静从容,他定定地望着魔尊,“小幽爱我,恋我,那么你呢,你既然是小幽,你爱我吗?想要与我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儿吗?”
魔尊得意的笑刹那就僵住了。因着与景幽的融合已顺利完成的缘故,他的心性已越发向景幽靠拢,对于白飞卿的好感也是一滴不漏地接收了。他自是想和白飞卿一起的,否则也不会去邀请区区的人类加入他那只得魔族精英才有资格加入的魔军,他每每回想起成亲那日与白飞卿被翻红浪时的美妙,内心都是甜蜜而欣喜的,想与这冰山般的男人再多亲近亲近的。但是谈到爱……魔尊没有把握了。
景幽的思维是简单而纯粹的,实际上,以他的脑袋瓜子也是不懂何为爱的,他就是喜欢白飞卿,想与自家主人在一起,于是就用上了从别处听到的“爱”这个字眼儿。而当景幽变成魔尊后,就更不懂爱了。
两人又陷入了僵持,白飞卿正要开口打破这一气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确认,摇篮却“吱吱嘎嘎”地摇晃了,一个小人儿趴在摇篮边儿,怯生生地叫道:“主人。”
第六十回
一室寂静。
白飞卿和魔尊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静立相望,唯有白飞卿额上的那一滴冷汗是动态的。
景乐踮着脚尖,扒着摇篮的栏杆,歪着头,又软糯糯地叫道:“主人。”
有人,动了。
白飞卿和魔尊同时飞向“吱嘎吱嘎”摇着的摇篮,魔尊直取景乐,白飞卿与他交手数招,挡下他的攻势。魔尊眉头一皱,虚空一指,一团鬼火晃晃悠悠地就朝景乐而去,景乐全不察自己已陷入了险境,犹自兴致勃勃地想去捞那团火焰。白飞卿大急,拔剑出鞘,一剑横扫,却不是对着魔尊,而是削断了摇篮的柱子,摇篮一塌,景乐顺着惯性被高高抛起,白飞卿在空中一拧身,将景乐接入怀中。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景乐早就晕乎了,好在并未伤着。
白飞卿对魔尊道:“多谢。”
以魔尊的身手,若他真要景乐性命,那么白飞卿即使是拼尽了全力也别想能救到人。
魔尊盯着白飞卿,那眼神像是最凌厉的刀片,夹杂着狂风骤雨的前奏,竟让白飞卿有了心虚感。
魔尊压抑着怒气,问道:“他是谁?”
白飞卿把景乐藏进自己的衣襟,把好奇冒头的小家伙给按下去,说道:“景乐。”
“景幽,景乐。”魔尊冷笑,“本座的替代品?”
白飞卿不喜欢这个说法,他的小幽是独一无二,是不可替代的!但景乐的确是游戏公司送给他的赔礼,因此,他也没否认。
魔尊逼近白飞卿,“那本座呢?!本座就在你跟前儿你却要去寻找替代品?!在你的心里,你是从头到尾都不承认本座是景幽的吧?!”他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往上涨,几乎要把自己给灼伤,“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景幽只是那种柔弱的外表吧!怎么,你的新宠物会变成少年吗,讨你开心吗,会对你说喜欢吗,会求着你成亲嘛?!你是不是也要跟他洞房花烛日夜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