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路走来,见到最多的竟然是尸体,偶尔碰见个还有气的,穿着的还是宫外之人的衣服。轩辕冷霜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来不及多想,提气往清和殿掠去。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阑珊殿!”
贼子!
轩辕冷霜足下用力,闪身避开来人的长剑,飞掠至一处石台之上,才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的形貌。
青色布衫,正前方绣着一只青龙神兽,领口处有一朵青色蔷薇。
“青龙殿的。”
“知道的到不少。”来人话不多说,举起剑再次发起攻击。
如今冥宸宫正逢生死存亡之际,这人鬼鬼祟祟的,竟然出现在阑珊殿,一定是有所图谋。
墨一心中越发气愤,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前有谁敢擅闯阑珊殿,就是连几位殿主都不敢,如今竟然成了是人都能来的地方!
墨一自幼在冥宸宫长大,武学天赋上佳,尤其在剑术上,十几年来苦练紫宸剑法,如今,单就剑术而言,已经是宫中翘楚,加之此刻怒火冲天,下手更是不留情,招招致命。
轩辕冷霜一边避开,一边说道:“不错不错,如果脚步移动的再快一些,不单靠蛮力给对手制造麻烦就更好了,紫宸剑法的剑义没能完全领悟,你还是不够火候。”
“可恶!”墨一低吼,这人竟然能轻易地躲开自己的攻击,还一语道破了自己剑术上的不足,到底是什么人!
轩辕冷霜心中惦记着清和殿,不愿意再多做纠缠,大袖一挥,瞬间把墨一推出几丈远,“下次有机会再指点你,我去清和殿看看。”
墨一看看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被震开的长剑,竟然连带剑柄尽数没入宫墙,心中大骇,这人一挥袖就有这种威力,如果他有心要下杀手,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自己这会儿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遭了,他要是敌方的人,宫主岂不是……”想到这里,墨一运起轻功紧随而去。
“妖女,妖女!……”
“杀了她!”
“对,杀了她,替兄弟们报仇!”
喊杀声此起彼伏,沈薇却是充耳不闻,脸上还是那抹清淡疏离的浅笑。
轻蔑地看着四周一片喊打喊杀的人,嘲讽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诸位英雄,可别让本宫久等。”
“沈施主,杀孽太重,老衲就是有心想保冥宸宫宫众性命,也是有心无力。”空寂大师目光慈悲的扫过地上的断肢残骸,双手合十,复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呵呵,笑话,你们刚才杀我冥宸宫人的时候何曾想过手下留情,甚至连一些老弱病残都不放过,现在才来表现你们那虚伪的宽容,不嫌太做作么?朱雀技不如人,力竭战死也就罢了,一群丧心病狂的畜生,连她的尸身也不放过,扒光了衣服悬挂在殿门口,若不是青龙及时赶到,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你们用一个年幼小娃设计白虎,引他下套,那孩子竟然趁机对他撒了化尸粉,可怜他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清楚一个孩子为什么要杀自己,也怪我自己竟然没有告诉他怎么见死不救,白虎是被他自己的善良杀死的。”沈薇说一句,眸光便冷一分,一双翦水眸全没了柔情似水,俱是汹涌的恨意,“你们说我冥宸宫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但是你们呢,又高尚到哪里去了,我以冥宸宫宫主的名义对天起誓,冥宸宫上下行事虽然诡秘,但是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你们所谓的那些罪恶勾当,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我沈薇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你们葬身于此,尤其是你——安珞凝!我要用你们所有人的血,洗干净被你们玷污的土地。”
“哈哈哈哈……”安珞凝笑得张狂,“沈薇,我知道你武功盖世,难道我不会做两手准备么?”
“你?”
“我说过,对付罪大恶极之人,不用管江湖道义,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杀你!”
“凝儿说得好,不愧是爹的好儿子!”凌云庄庄主安启山走出人群,手握天怒剑,目光如炬,坦然自若地站到安珞凝身边。
“三弟这次可是功不可没。”安百川笑道,“沈宫主,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我安家的独门毒药,七日断肠吧。”
“什么!”沈薇微微运功,腹中便是一阵绞痛,不禁呕出一口血来,惊怒道,“你居然……”
“凡事都要留一手,那失魂引虽然难解,但是以你的功力想要逼出来或是暂时压制却也不难,若是不能在你将毒逼出之前解决你,那么这道七日断肠,就是第二道催命符。”安珞凝挑了挑手指,“今后江湖上,再没有冥宸宫,而你沈薇,就是一个成为过去的历史。”
“卑鄙……”沈薇再也止不住翻涌上来的血气,“哇”地吐出好几口血,单膝跪倒在地。
“宫主!”青龙昕璃等人想要冲过来,但是身中失魂引,他们与沈薇之间又隔了好几重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宫主,今日你死在老夫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安启山足下用力,一招白虹贯日气势凌厉,直向沈薇刺过来。
沈薇心中一片凄然,凌云庄主的凌云剑法至阳至刚,一把天怒剑更是上古神器犀利非常,二者合一,若是自己未曾受伤,倒还有把握接一接,但是现在……
他说得对,死在天怒剑下,确实死得其所,只不过……
最后看了一眼安珞凝,心中嘲讽道:就是死,也要拉个人垫背,不杀一个有分量的,怎么下去见几位先辈。
放弃了反击,倾身迎向呼啸而来的天怒剑。
若杀不了你,那就同归于尽。
安珞凝在一边凝神看着,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依他对沈薇的了解,这时候她一定会做些什么才对,甘心赴死绝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看她一副释然的模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喝道:“爹,快住手,她要和你同归于尽。”
但终究是晚了,白虹贯日招式已然全部展开,若此时收回,内力尽数打回自己身上,不死也得重伤,要是沈薇趁势再补一下,就必死无疑,反而直接攻上去,倒还有可能全身而退。
沈薇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背后突然一暖,紧接着嚣张喷薄的内力汹涌而来,侵入四肢百骸,锥心蚀骨般的痛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大悲手。”
什么人,竟然知道天凌十二手之一的大悲手需要高深的内力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但是生死关头,沈薇也来不及多想,硬是咬牙忍下刺骨的疼痛,借着背后那人给的内力挥掌往前一推,“嘭”的一声,上古神剑天怒剑竟然断成了两截,连带着安启山本人,也飞出去十几米,接连撞断了四五根石柱,倒在地上不停地呕血。
轩辕冷霜收掌背于身后,退开几步,不禁皱眉道:“有我的内力辅助,居然只让他受了这么点伤,你平时怎么练功的,难不成这大悲手还是新学的不成?”
沈薇半跪在地,呆愣着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久久不能言语。
绯衣银纱,绝代风华。
轩辕冷霜!
四个字在脑海中盘旋,久久都未散去。
安百川急忙赶到安启山身边,问道:“爹,你怎么样,爹?”
安启山深呼吸几次,摆摆手,示意安百川扶他坐起来。
看着安启山暂且无事,安珞凝这才有时间打量无端端冒出来的人。
来人绯衣银纱,蔷薇为底,眉目之间傲气浑然天成,负手站在广场中央,面无表情,却是气势逼人,让人难以忽视其存在。
端的是绝不容人侵犯亵渎的威严。
“你你你……”徐方洲指着轩辕冷霜,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不是在山谷里洗澡的姑娘么?”
轩辕冷霜看都未看,反手一扫,徐方洲脸上便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你……”
话未说出口,又是“啪”的一声,另一边脸上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印子。
徐方洲师承华山派,是首席大弟子,父亲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富商,母亲乃是当朝太傅之女,也算得上是出身名门,有身份有地位,现在竟然被一个陌生人当众扇了两个耳刮子,顿时惊怒交加,拔剑便想冲上去。
安珞凝急忙拦住他,就凭着刚才相助沈薇的那一掌,以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然能打得徐方洲脸部肿起避无可避的两巴掌,就能看出他功力深不可测,说不定还是手下留情了,现在绝对不可以贸然行事,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
安珞凝心中阴霾一片,脑子里苦苦思索着这个人可能的身份,顿时冒出一个想法,随即又立即否定,自己都被那个推测吓了一跳。
一百年了都没死,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第5章
刚刚还在吵嚷的广场顿时寂静一片,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最好。
沈薇后退几步,勉强保持住站立的姿势,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当即膝盖一软,竟有下跪的冲动。
轩辕冷霜扶住她,蹙眉道:“冥宸宫,我不在的这些年,居然被你们弄成了这个样子,乌烟瘴气,还放任外人进来放肆,你这个宫主怎么当的!文殿武殿二主怎么没有废了你!”
“你……”沈薇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难道过了这么些年,文武殿主没了废掉宫主的权利?”轩辕冷霜不耐,也不理会她的震惊,冷冷地撇开了眼,“哪个人这么厉害,居然敢废了这一条规矩!”
刚刚在路上逮了个人,细问之下才知道距离当年居然过了差不多一百年,更稀奇的是自己的样子竟是一点没变,反而较当年年轻了不少,真是件稀奇的事情。
师傅当年说玉是有灵性的东西,活血养身,对提升功力大有裨益,但是他没说还有美容的效用呐。
“你……”沈薇定了定神,试探性地问道,“蔷薇玉簪,绯衣银纱,你难道……真的是轩辕宫主?”
“轩辕宫主?”轩辕冷霜嘲讽似的笑笑,摇了摇手中的白水晶牌子,反问道,“怎么,这些年江湖上有很多人叫轩辕冷霜这个名字么?还是这面令牌成了小孩子的玩具,随处可见。”
水晶牌上镌刻着两个血红的大字,冥辰。
阳光轻易地透过令牌,在地上映出略为暗淡的影子,但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冥辰二字的阴影。
沈薇一愣,当即单膝跪地,拱手一拜,恭敬道:“冥宸宫第五代宫主沈薇,见过轩辕宫主。”
轩辕冷霜眉毛一挑,虽惊讶于她的镇定,没有把自己当妖孽,但是现在大敌当前,不该花心思纠缠这个问题。
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墨色瞳仁不含半点感情,捉摸不定,这样深沉的眼神,却是比刺骨的恨意或是愤怒更加可怕,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冷笑道:“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华山,中原武林这次不惜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到我冥宸宫来所为何事?”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回答,但是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年少稚气的声音响起:“冥宸宫作恶多端,为祸武林,人人得而诛之,你一个不男不女的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得到……”
那人还没说完,就已经身首异处,脸上却仍然保持着死前义愤填膺的表情。
轩辕冷霜连一个嘲讽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对着人群冷笑道:“爹娘生他出来的时候少长了一双耳朵,我就送他下去再投一次胎,你们的耳朵应该不像他一样不好使吧,听清楚我刚才的话了么?”
众人思索了一阵,又看看那堆残缺不全的尸体,顿时觉得脊背生凉,庆幸当时没站出来说话。
武林中各大派只要有重大事件需要聚集在一起时,都有自己统一的服装,以便别派弟子识别。
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华山。
那人是炎天门的弟子,轩辕冷霜可没报过炎天门的名字。
不过……就算那人是五大派的,恐怕还是逃脱不了杀鸡儆猴的结局吧。
空寂大师踱出两步,双手合十,说道:“老衲少林方丈空寂,敢问施主贵姓,为何而来?”
“空寂?哦,少林现在已经轮到空字辈的僧人主持了,玄贤那小秃驴什么时候卖的咸鸭蛋?”
戏谑的语调,轻浮的表情,饶是经历人间数十年风霜冷暖的空寂方丈眉宇间也有了愠色。
玄贤大师德高望重,慈悲为怀,不仅仅在少林,即便是放眼全武林,也是威望甚高,无人不敬重有加,岂容他人这么侮辱!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少林么?
当下声音沉了几分,说道:“玄贤师叔祖二十年前已经不问武林之事,在少林后山潜心修佛,颐养天年,施主莫要侮辱他老人家。”
“他还没翘辫子?”轩辕冷霜微微收敛了笑意,想了想,说道,“老人家?是了,这会儿他该一百多岁了,那你回去问问他,按辈分排起来,他该叫我什么?”
空寂方丈一怔,问道:“施主贵姓?”
“我?”轩辕冷霜双手抱胸,指了指沈薇,“你没听到她刚才怎么叫我的么?我姓轩辕……”
轩辕?!
司空见惯的两个字,对安珞凝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难道是真的?他真的是那画像上的人,但是,不该啊,而且容貌怎么会相差这么大。
如果是他,那么一百年了,他看上去只不过双十年华,时光荏苒,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究竟是人是妖?
又或是有人冒充他?借轩辕冷霜之名妄图助冥宸宫逃过灭门大劫?
轩辕冷霜没有错过安珞凝脸上的表情变化,或者说从他一进入这里,就没忽视过,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气定神闲地补充道:“我叫轩辕冷霜。”
六个字犹如重磅炸弹,震得众人无法言语。
时过境迁,但是这四个字在武林中的分量却是只增不减。
一百年来,这个名字已经被传成了不败的神话。
那个传说中雪衣翩翩的蔷薇公子,那个唯一配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的冥宸宫主。
十五岁开始稳居天下第一,一直到他消失在江湖上,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十招。
单人一骑往返于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取人首级不费吹灰之力,英雄大会上,只消一站上擂台,便再没有第二人敢上台挑战。
他曾是武林至尊,是千万人仰望的顶点。
他曾是冥宸宫主,是江湖上不败的神话。
然而,他也是冷血无情的大魔头,谈笑间便定了几百号人的生死,杀伐独断,斩草除根,就连杀死刚满月的婴儿亦不皱半点眉头。
他不在乎家国天下事,百姓疾苦天下民生于他来说不过是废话,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武林道义道德伦理于他来说全都是狗屁。
玄贤曾经在评述他的时候,只给了一个字:妄。
狂妄。
轩辕冷霜有狂妄的资本。
虚妄。
功名利禄皆是虚妄,人死万事空。
所以冥宸宫在江湖上才会被排挤,没有哪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愿意结交一个亦正亦邪阴晴不定的烫手山芋,即使它很强大,但宁可少的些好处,免得将来受到池鱼之殃。
有关轩辕冷霜的一切经过了百年风霜之后沉淀为一个不可逾越的神话,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光辉岁月,代表着一段只可仰望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