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止北辰凌，在座众人无不色变，一介江湖草莽，好狂妄的口气，分明是藐视皇室，借北辰凌在皇帝脸上扇了个耳光，单凭这一句，足以斩首，然而皇帝却是一笑而过，“宫主过谦了，朕的几位儿子皆有习武，碰巧昨日武师回乡探亲，俗话说功不可一日而废，轩辕宫主可否屈就指点他们几日呢？”
“哦？”轩辕冷霜眼睛眯起来，直视着皇帝，“我从不指点外人。”
“嗳~宫主何必不近人情，难道朕的面子还请不动你么？”
帝王发怒的前兆总是一派春风，轩辕冷霜心知他的底线已经到了，只是要让自己退步，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皇上，并非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皇上给个牌子，让我在皇宫出入自如，任何人不得留难。”
“可以。”
“多谢皇上。”
轩辕冷霜退回坐席，北辰元琪忙塞给他一杯酒，“压压惊。”
“不必。”
“替我压惊，你吓死我了，父皇已经动了杀机你察觉不到么？你以为有太子哥哥给你撑腰你可以有恃无恐么？”
“他不会杀我，至少现在不会。”轩辕冷霜平静地看着北辰元琪，“问你个问题，你觉得皇帝的位子，他传给北辰凌的可能有多大。”
第104章
北辰元琪一惊，忙私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你不想活我还怕死呢，这话被别人听到太子哥哥死定了。”
见轩辕冷霜毫不在意的模样，北辰元琪急道：“现在朝廷上下都知道你和太子哥哥交情匪浅，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大臣派人打听你的事情。”
“这不重要，反正要站我不也会到别的阵营。”
“哈？”
找他指点皇子们的功夫，这看似合理，其实仔细想想却有许多奇怪的地方，朝廷人才济济，即便是需要他做什么也绝不可能是这种小事。何况眼下皇帝正为武夷山贼寇的事情烦着，哪里想得到。
皇子们的武功多由有官职在身的武将所教，那么……背后所指便是军权么？照理说北辰凌早已不用去校场习武，平时和武官来往过甚只会招致结党营私的罪名，但自己在那里的话，他就有理由经常过来了。
他长年不在宫中，与大臣之间的联系不如其他皇子紧密，除了太子的身份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功绩，这么继承大统，江山不会稳固。
这算是皇帝的一个暗示么？轩辕冷霜无聊的扣了下桌案，继续说道：“等等吧，如果那道命令真的下了，就能确定八九分。”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轩辕冷霜捡了一棵果子塞进嘴里，无意间发现北辰元胤正看着自己这边，一碰到自己的眼光就撇开了脸，不禁对北辰元琪笑道，“你四哥很关心你。”
“四哥？”北辰元琪看了看元胤的方向，说道，“四哥其实挺矛盾的，为了他母妃的家族，不得不卷入争夺，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希望太子哥哥继承大统，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说他长大后要做一名将军，保家卫国名垂青史，不愿被束缚在一张椅子上。”
“呵……”轩辕冷霜不以为然，这种天真的话，北辰元琪也只能骗骗自己，恐怕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北辰元胤不可能对帝位不动心，男人骨子里都喜欢追求至高点，那种赢得一切的快感，可以说，男人天生不会习惯向人屈膝低头。
“这种事情你还是别管了，做好轩辕宫主就行了，朝廷的水深着呢。”北辰元琪拿出一个纸包，取出几片橙花花瓣丢入香炉内。
“你要谈一曲助兴么？”
“谁说只有弹琴才能点香，等会儿一定免不了被人灌酒，橙花香可以解酒。”
轩辕冷霜觉得无聊，被丝竹之声吸引，瞥向舞台的方向，此时台上正有一帮穿着暴露的胡女在跳舞，搔首弄姿，极尽诱惑，惹得台下一众看官心猿意马，如坠梦中，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北辰元琪啧了两声，“不知道谁把这节目排进来了，麻烦大喽。”
“你觉得不好么？”
“怎么会不好，这几个女人容貌身材舞姿皆是上上之选，可谓赏心悦目，不过很多人欣赏的都不会是舞蹈本身吧，父皇刚为武夷山的事发了火，这绝对是撞枪口上了。”
“听说二皇子才学武功都不差，做事也干脆利落，颇有帝王之风，只是颇为好色，常留连青楼楚馆。”
“嘿，我想也是他，九弟在父皇面前一直作温厚纯良的模样，四哥和太子哥哥更不可能。”北辰元琪笑容弧度加深，心里暗赞二皇子这招行的恰到好处，这下太子哥哥和四哥有得烦了。
轩辕冷霜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不想把话挑明，只是这个二皇子毕竟关系着任逍遥，在不知道任逍遥打什么鬼主意之前还是不要过分介入才好。
既然任逍遥的目的是自己，那他渗入朝廷不过是为了利用，以他的个性是不会真正帮助二皇子的，如此一来……
“难道说！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太……”被北辰元琪的话引开注意，轩辕冷霜这才发现他面前的酒杯不知何时翻了。
“你怎么了？”
“没事，酒没了，我让他们再拿一壶。”北辰元琪招呼身后的宫女拿酒，面上虽是一派淡定，但闪烁的眼神却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轩辕冷霜看在眼里，并不揭穿，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无意间扫到北辰凌，他正和北辰元胤有说有笑，皇帝面色愉悦，不知是不想当众给二皇子难堪还是真的不在意这些细节。
再看周围，一片歌舞升平，笑语欢声，想来也是，如今正当盛世，国泰民安，没有大事给这些当权者烦恼，自然不用忧国忧民，今朝有酒今朝醉。
朝廷的气氛永远只有两种，轻松和紧张，盛世的时候轻松居多，乱世的时候紧张居多，两者总是共存，但江湖就不一样，永远都不会有轻松的时候，虽然两者本质大致相同，但某些方面还是有明显区别。一着不慎不只是满盘皆输这么简单，赔上一条命是最轻的后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有了恩怨，那就会有杀戮，鲜血和仇恨。一入江湖就一定会背上一些人的恨和怨。
处心积虑地复仇，小心翼翼地防范，赢家从此高枕无忧，败者……从此消失。在这种走错一步就会丧命的地方，怎可有一日放松。所以说人活着，要想活得轻松自在，莫要入江湖，莫要进朝堂，莫要在乱世高居庙堂，莫要在盛世为贼之首，“橙花香过分浓郁了。”轩辕冷霜饮下一杯酒，拂袖离席，走向树影深处，北辰元琪忙喊道，“你去哪里？”
“放心。”轩辕冷霜头也不回，只淡淡地应了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呆在原地，橙花香虽然好闻，却不适合他，那种味道闻久了，和着周遭弦乐歌舞，就忘了身在何处，像他这样的人，宫廷实在不合适。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皇帝，要达目的，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轩辕冷霜笑着抚了抚额头，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即刻收敛了情绪，“阁下有事？”
“不愧是轩辕宫主，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不是熟人。”来者声音清朗，语气甚为温和，“北辰元朗，轩辕宫主若不弃，可称本王元朗。”
“二皇子高高在上，名讳其实我能直呼的。”轩辕冷霜说得恭敬，但是语气却半点听不出恭敬的意思，头都懒得回，直接走开。
北辰元朗本就对轩辕冷霜心存歪念，不过他却也很清楚形势，也知道对付轩辕冷霜这种人，硬的打不过，软的又不吃，只能慢慢磨着，伺机而动。
“其实今日季无踪是我授意他来找你，任先生虽于我有恩，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轩辕冷霜有些迷惑，他本以为季无踪不过是得了任逍遥的命令前来，现在北辰元朗承认了这件事，那任逍遥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这件事其实他是被蒙在鼓里，北辰元朗想得到别的什么好处，打算牺牲任逍遥，或者这又是另一个引自己入瓮的局。
“二殿下不该来找我，失陪。”
“宫主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北辰元朗正要去拦，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响起，清脆悦耳，一听便知来人年纪不大。
“我说二哥怎的抛下那些精彩的节目不看独自走了呢，原来是找轩辕宫主来了。”
轩辕冷霜此刻真的想转身拍晕那两人，好像约好了一样依次过来烦他。
“我叫北辰元岫，排行第九，算来应该比轩辕宫主小一轮，叫我小九就行了。”
要说讨厌，听这声音的确讨厌不起来，只不过这种刻意装嫩的调调……轩辕冷霜只觉得反胃，北辰元琪扰人的时候只是叫人不耐，但这个人简直有些恶心了。什么小一轮，和他祖宗齐辈的人能叫小一轮么？
其实轩辕冷霜没想到北辰元岫的年纪，确实只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少年而已，叫一声小九正好，只是生在帝王家这个事实，让人没办法把他和普通孩子对等起来。
“轩辕宫主，你长得真好看。”似是想到什么北辰元岫的脸皱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唔……叫你轩辕宫主真别扭，听着像是叫姐姐妹妹，可不可以叫别的名字。”
“不用，觉得别扭可以不加宫主两字。”轩辕冷霜又想走，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耳边又是北辰元岫的声音，“那就是轩辕哥哥了。”
轩辕冷霜厌恶地甩开手，嘲讽地看了北辰元岫一眼，什么都没说。
北辰元岫不知是看懂了打算继续装下去还是他本来就没有这么深的心机，眼睛亮闪闪的竟是要哭了。
“小九，轩辕宫主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他，不是你的错。”北辰元朗拍拍北辰元岫的肩膀，安慰道，“他不讨厌你，别乱想。”
“可是二哥……”
北辰元朗看了轩辕冷霜一眼，笑道：“元岫还小，轩辕宫主莫要较真。”
轩辕冷霜这才发现和北辰元朗站在一起，北辰元岫确实显得稚嫩了，“二位殿下失陪。”
“轩辕哥哥。”
轩辕冷霜没打算停下，只是决定权并不只在他身上，看着眼前的北辰元朗和北辰元岫，说道：“殿下莫要为难我。”
北辰元朗心知不能勉强太过，但毕竟是在皇宫，他身为皇子，各中分寸并不难把握，“轩辕宫主从今天起便是太傅了，学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没听到轩辕冷霜的回答，北辰元朗想起任逍遥说的话，笑意加深，“听闻武学之精贵在心，剑法一脉道家所言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此言便是集各家剑术精髓所在，即便之后的剑圣青枫对这句话也大为赞同，但是冥辰宫的紫宸剑法练至最高境界却是手中有剑心中无剑，轩辕宫主一手好剑法独步武林，完全颠覆了世俗认知，不知原因为何？谁说的更为准确呢？”
从他话起，轩辕冷霜就听出了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至于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我也听说轩辕哥哥剑法很厉害，也很漂亮，能不能教我。”北辰元岫不敢再碰轩辕冷霜的手，却固执地扯着他的袖子。
“无可奉告。”
“学生可是真心求教，夫子……”
“我只答应指点你们武功，二殿下不要会错意了，这声夫子我当不起，至于你的问题，可惜说那句话的道士不知道在哪座山头翘了辫子，不然你问他应该能得到答案。”
“你……”北辰元朗深吸了口气，“轩辕宫主，其实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有些好奇而已，可以的话做个朋友，身在我这样的位子，总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话说的很诚恳，若是打分，给个满分也不为过，尤其是搭上周遭婆娑的树影，冬日的萧索正好给这段话增添了不少凄凉的氛围。的确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传言不实，只是轩辕冷霜却是不信的，他经过了这么多人和事，岂会因为一句感觉似是而非的话相信一个人。
“就像元岫，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每天爬墙偷溜出去玩，和伙伴斗蛐蛐捉迷藏，但却不得不接触一些他还不能完全懂得的事情。”北辰元朗走过来，摸摸元岫的头，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很羡慕太子，他可以在外面闯荡江湖，不用被宫里的条条框框束缚着，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我可以时时见到父皇母妃，他不可以，他还要学很多很多我们不需要学的东西，我记得那时候他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常常因为太累晕倒，当时他还不到十五岁。”
北辰元朗脸上有着哀婉和怀念，像是迟暮的老人在回忆年轻时候的往事，轩辕冷霜静静听完，却只是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我能走了么？”
北辰元朗一愣，露出一抹苦笑，“明天见。”
“轩辕哥哥要走了吗？”北辰元岫很天真地看着轩辕冷霜的侧脸，自始至终，这个人就没有用正眼瞧过他。
察觉北辰元岫还不肯放开自己的袖子，轩辕冷霜抬手一挥，直接扯断了布帛，北辰元岫呆呆地看了看手里的碎布，又看向轩辕冷霜离去的方向，说道：“二哥，这个人太嚣张了。”
“他有这个资本，小九你先回去吧，以后不要随意接近他，太危险。”
“放心吧，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北辰元岫随手扔了碎布，转身离开。
而他刚走，任逍遥就出现在北辰元朗身后。
“先生，你的方法似乎不是很管用。”
“北辰凌在他心里是一块很特殊的地方，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他没有回你‘与我何干’已经表明你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
“先做敌人再交朋友，可行？”
“不妨试试。”任逍遥笑得笃定，“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有趣味的游戏，或者说是赌局？”
“哈哈哈哈，不错……”北辰元朗转身走回宴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与轩辕冷霜一席话，让他觉得这个宫里似乎就会变得很热闹了。
任逍遥摇摇头，低笑着隐入暗影之中，别人都知道他是北辰元朗的幕僚，知道的多一点的会觉得他们是是互相利用，但真正的事实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简单，简单的把一件事变得复杂。
第105章
轩辕冷霜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太液池，冬日苦寒，满池的莲花不见，连枯枝败叶也没有，只剩一池清凌凌的水凝成了莹白的冰，在月色下折射着清冷的光华。
缓步走到冰上，轩辕冷霜低头俯视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摸着身上突然披上来的狐裘，说道：“我以为你不打算出来了。”
“元朗和元岫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我何必多此一举，我若出现，怕是没完没了了。”北辰凌替轩辕冷霜系好带子，笑道，“若我是昕榛，只能为你披上狐裘，但我现在是北辰凌，可以帮你把带子系上。”
“有区别么？”轩辕冷霜转身走开几步，“太子殿下离席，好吗？”
“我和父皇说身体不适，他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