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啊……你一个少爷身子,居然这么容易就学会了,我费了两个夏天也没分清哪条掐下哪条挑上!”萧斐悲愤的说道。
“这有什么嘛……”姜云川被他对比着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跟你学着侍弄庄稼的时候不也是笨手笨脚嘛,这可能就是……在某一方面比较、比较有天赋吧。”他终于想到一个平衡萧斐心情的例子,赶紧就说了出来,他实在是看着那一脸沮丧心里很不舒服。
萧斐点点头,相信了。他松了口气,把草帽编好了,给萧斐戴到头上,旁边正好有狗一把草,他便又掐了一把,扭成一个花形,萧斐这回不再惊奇了,手工制作这方面,姜云川哪怕等会给他编出一个高粱杆儿鸽笼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姜云川把那花晃了晃,说:“我给你插在帽子上吧!”
萧斐跳起来:“你敢!”他又不是姑娘,头上顶着一枝花,像什么样子。
姜云川本来就是逗他的,见他反应这么激动,更来逗他的心思了。一骨碌爬起来,追着他非要给他戴上。
田野里到处都是草,看着一马平川,却料不到哪里是平凹杂草却茂盛的和旁边齐平长……萧斐一个不小心就被一个小土坑绊倒了,姜云川紧跟在后面,也没留意,就被他绊倒了,两个人一下子砸成一团,上下压着,心贴着心,脸对着脸,嘴对着嘴。
19学习做农夫(3)
清凉的海风从耳边吹过去,散落的发丝跟着缠绕不分……才没过脚踝的青草柔软的垫在身下,像是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蹭在耳边有些微的痒。
地上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鼻息纠缠,眼睫相交,唇瓣密合,只消一开口,便能尝到对方的味道。但是他们却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位,一动也不动。
一个眉眼风流,一个星目朗眉,此时却都瞪到极致,睚眦欲裂。
姜云川从呆滞中醒过魂,双手撑地,利落的一个起跳翻身,站在一边拍了拍手上的泥,踢了踢地上的萧斐说:“还在偷懒,小心我给你戴花啊!”
萧斐翻身起来,扑到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摇晃,一边恶狠狠的说:“你敢踢我!我掐死你!”
“啊啊啊,好汉饶命,大侠饶命……”姜云川很假的大声求饶,他看着对面的方向有个人很像地瓜,在看清推车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黄狗之后,便肯定的大喊:“地瓜,救命啊,你哥哥要杀人啦……”
地瓜不急不慢的走到他们跟前,那俩人已经互相放开了,他打量着他们,歪着头说:“你们俩……”
萧斐心里突然漏跳一拍,然后便迅速的狂跳起来,频率剧烈,他担心声音从这旷野中传出去。
“居然敢在这里偷懒!”地瓜说完藏着的下半句,像发现了真相的侦探似的笃定。萧斐莫名的觉得松了口气。
姜云川讪笑着,并不理会地瓜,只伸手去摸小五的脑袋,笑眯眯的叫它名字。小五却突然瑟缩一下,飞快的窜到地瓜怀里,惊魂不定的看着姜云川。它小小的心脏砰砰的蹦着,对面那个生物太邪恶了,它血液里祖辈对狼族的恐怖因子在瞬间被激发了。
地瓜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能逮到他哥哥偷懒的现行,想好好的振一回雄风,无奈怀里那只不安的小动物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发展到最后干脆来啃他的手指头,而且越来越用力,已经不是单纯的闹着玩了,它在吵着要走……无数次之前的经历告诉他这个判断绝没有错。
小五的习性很好掌握,比如说它吃东西一定要先用鼻子闻一下,一定要看着你也吃过,它才会先吃一点试试味道;再比如像刚才,它在某一个地方呆够了,就会扯人的裤腿袖口,拖着拽着还是不动,就啃人的脚后跟手指头,不达目的就不停嘴!
掌握了这个规律,地瓜就不可能再耽误下去了,不然他一定会被小五啃得越来越疼,在不会伤害到他的前提下它会尽情用力来达到目的。
看着一人一狗离开之后,姜云川和萧斐也重新抓住车把推着小车往场院去,草编的小扇子别在姜云川后腰上,草帽仍旧戴在萧斐头顶上,好像清脆脆绿油油的一朵绿云。
一路上他们轻松的交谈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是记忆出现了断层,堪堪就把那一点弄丢了。
天边流云潇洒飘过,好像给桃源山戴上了一顶一顶的帽子。草溪的水自在流过,几朵浮萍像绣花一样袅娜荡漾的点缀其上。
到中午的时候,萧家终于把麦子全部收割回来了,一齐放在场院里摊开了晾晒。这样暴晒几天日头,就可以用碾石脱粒了,磨出白面留着过节包饺子擀面条。
等到回家之后都过了平常人家吃饭的点了,不过现在天热了,萧娘早早的把饭做好了,这回吃着正不会觉着热。出了一上午力气的四个男人,闷不出声的先大吃一顿,半饱了才放松下来,也开始有说有笑了。
姜云川在这时候想,过去圣人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果然是真理,就是要先填饱了肚子才能去干别的。
麦子割到之后,要趁着节气等降了雨就种上秋玉米,这样一来就学要把田里的麦秸扎子刨出来。早晨趁着凉快,姜云川就跟着萧斐,再揪着地瓜一起,每人抗着一个铁镢,到麦田去。
自从收割那天被地瓜带到田里之后,小五就非常喜欢跟着到田里去,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看见有人去东厢房拿工具,它就先跑到街门口去蹲着了,门一打开它就兔子似的窜出去。
所以,三人行,还有一只活泼乱蹦的小狗。
这可是绝对的苦力活,比挑水浇菜还要累得多,姜云川才刨了几米远,手上就磨起了水泡。他开始只觉得有点疼,一看手掌吓了一跳,白皙的掌心突兀的鼓起几个小包,用指甲戳一下还软软的,能感觉到里面有水在动。
他扔下工具跑到萧斐面前,把手掌往他面前一伸,说:“这是怎么了?”
萧斐眉头一皱,说:“这么快就起水泡了……果然是少爷的身子啊。”
“你别说俏皮话,快说怎么办吧。”姜云川有些急了,这些水泡,一碰就疼。
“回家去用针尖挑破,挤出里面的水儿,抹点药膏,隔一宿就能好了。”萧斐说完姜云川松了口气,点点头,但是马上又被告知:“但是还会再磨起来的。”
“那你呢,你手上也有吗?”姜云川看他表情那么轻松,好奇的抓起萧斐的手来,翻过掌心一看,果然是一片平坦,但是仔细再看一眼,也会发现指根那里有一层皮微微的皱了起来,在这么干下去就会和他手上一样,鼓起水泡。
萧斐迅速的把手抽回来,没理会姜云川不解的眼神,拿起铁镢接着刨地,说:“反正你也不能干了,要么你就回家去歇着,要么就到那边树荫下凉快去。”
天太热了,小五追了一会蝴蝶就累了,现在趴在树荫下,吐着小舌头,呼呼的喘气。它身下是被扒开的土坑,小爪子上面还沾着泥土,这小机灵鬼为了降温自己把表层的干土刨去,小肚皮紧贴着湿凉的泥土可舒服了。
姜云川不想回家去,他一个人很没意思,而且朵儿经常会突然出现,他现在有些怕这个姑娘了,每次她一来,萧斐必然要阴阳怪气的说话。几次下来,便是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他心里怀疑莫不是这两人青梅竹马,萧斐喜欢薛姑娘?不然,怎么每次都朝着他开火,他又没说错什么话,总不至于和人打声招呼也是罪过吧……
他压平了一丛草,坐在小五身边,伸出手抹着它细细软软的小奶毛,看它浑身泥土脏兮兮的就笑骂道:“你等着地瓜怎么收拾你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走过草溪的时候你主动跳下去洗干净再上来,二是,被地瓜扔下去用他的魔爪刮搔折磨!”
小五把脑袋放在两只前爪上,粗粗的喘了口气。逗得姜云川哈哈大笑,这巧合的,好像是它真的在烦恼这个问题似的。
干了一会,萧斐也累了,坐到树荫下,姜云川倒了一杯绿豆水递给他,又拿干布巾帮他擦去额头的汗,萧斐歪头躲了一下,接过来说声谢谢,换做自己擦。姜云川愣住,手还举在半空。他见萧斐神色没有异常,也没有多想什么,便坐回去,抬手帮萧斐揉肩膀,说:“这个活可真不轻松。”
萧斐应了声,擦完脸便不再让姜云川帮他揉肩了。姜云川正想问他怎么了,之前他也帮他按摩过啊,他在宫里的时候每天都有宫女帮他按摩,最知道怎么让人放松了,萧斐觉得累了也会主动来找他按两下,可这会是怎么了?
他还没能问出口,就被地瓜吵吵着打断了,他把手里的工具一扔,青蛙似的舒展身体用力一蹦,蹲在他们俩面前,不满的嚷嚷:“凭什么你有人倒水有人擦汗有人捏肩,我没有!”
“你问姜公子啊,他愿意你就有。”萧斐轻巧的把问题推出去。
姜云川瞪他一眼,心里道声不妙。这些天接触多了,他终于明白萧斐为什么从来不跟地瓜说真话,要是让他知道点什么,他会追着刨根究底把你最不想说的都问出来,而且第二天全村都就知道了……比大喇叭还厉害。
在地瓜把问题变换之前,姜云川赶紧想了个答案搪塞过去:“你要是能像你哥这样每天下地干活,我也可以对你这么做!”
他忽然深深的意识到,地瓜觉得自己聪明,但是别人都说他二,其实……他是真聪明!
20学习做农夫(4)
渐渐到了五月底,夏天真的来了,太阳一出来就是炙人的温度。不过海滨的湿度大,风吹过来还是凉丝丝的。太阳底下的地方很热,可一旦到了树荫里,很快又就凉快下来了。不过,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换上了夏天穿的细棉布薄衫。
三个人在树荫下歇了一会,湿透的后背也晾了个半干,萧斐起身又去接着刨地,地瓜本来想偷懒的,但是他总觉着某处有一束寒意森森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他四处找寻,身边的姜云川每次看到他却都是笑眯眯一脸的和善。他寻死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的把小五头上那只手拿开了,十分不愿的拿起铁镢。
姜云川借口自己想要小解,跑到个无人的地方去,叫了古意出来,他前一天晚上在房间内看到他留下的书信了,最近他们一直没空见面,他正好借这个时候问问情况。
巨大的山石背后,古意负手而立,仍旧是一身淡然的烟灰色,干净整洁的像是崭新的一样,衣角随着风微微的颤动着。
姜云川看到他便问:“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龙体欠安,您要做好回京的准备。”
“怎么会呢?”姜云川眉头微皱,低着头想了一会,他走的时候父皇身体硬朗的呢,这又不是冬天容易得伤寒。但是古意不可能信口开河,诅咒君王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古意拿过姜云川的手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坛,塞给他说:“这是属下从宫里带出来的治伤灵药,和前几次的一样都是郭太医的得意之作。另外,属下说句不当说的,您贵为皇子,实在不该混迹在这等山野之中。”他人微言轻,又知道这个主子是个犟脾气,只能点到为止,省的惹他反感,日后却是自讨麻烦了。
姜云川把药收了,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去吧,这里挺好的,我很喜欢,会多留些日子。”
古意眼中全是无奈,纵身一跃便消失在眼前了。他从姜云川头一次拿起扁担的时候就觉着不妙了。
出发之前,皇帝给了他那块令牌,也给了他一句话,护他周全,带他回来。知子莫若父,姜云川这满腔寄情山水的心思皇帝看得一清二楚,生怕他这次就偷溜了。
而现在,古意觉得这一步越来越危险了,他应该适时的做点什么,让姜云川早些回京去。
麦田收拾到第三天,基本就翻整了一遍。虽然姜云川把手磨起了水泡,但是他有大内灵药好得很快,第二天便包了一层纱布跟着去,萧斐干脆让他去干把刨出来的麦扎扔到田垄上的活。他干得少一些,就体贴的帮着萧斐盛出绿豆水,不时的提醒他过去喝。
地瓜被萧娘赶来了,一边干着活,一边看着那俩人撇嘴,找话臭姜云川,说:“姜公子,你现在这么体贴,小心我哥以后找个老婆还要拿你作比较,到时候不习惯了再把你从京城找来!”
姜云川给萧斐捏肩的手不停,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反正我是不走了!”
这话却让萧斐惊讶,他转过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真的假的?”
姜云川突然压低声音,凑在他脸颊边,问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萧斐愣了愣,低声笑起来,长眉上挑,颇为挑衅,却没说话,让这一个风流表情顿时就高深莫测起来。姜云川是知道这人不好对付的,可不会傻的自己撞上去找死,也没说话,优哉游哉的躺下,把小五往怀里一搂,看着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徐徐飘过。
昨天回家的路上,姜云川发觉上次编的草帽已经变形了,于是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就顺手拿了一把镰刀,趁着这会儿休息,就跑到草溪去割了一把香蒲苇,这种草尖而细,晒干之后可以编制很多东西。但由于急着用了,姜云川就挑了那种已经变黄的,在编织的时候勒的紧一些,等它全干了也就不会留下很多缝隙,致密了自然也就不容易走形。
他编了几顶,把剩下的蒲草带回去,等晒干了可以继续用。回到家里,正赶上萧爹要出门下海,他递给他一顶帽子,说:“伯父,你戴着这个可以遮遮阳。”
萧爹笑着接了过去,戴在头上大小正合适,他道了声谢,姜云川腼腆的笑了笑,他又说:“姜公子出身大家族,居然会做这些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姜云川神色自若,说:“我不喜欢打理家族事务,偏爱玩这些奇巧淫技,我爹常为这个骂我不争气,但是我却觉得这些东西很实用,一路走过来,都很喜欢跟人学这些东西。”
萧爹笑了笑,略一点头,没说话。
姜云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田地平整了,就等着老天降一场雨,便可以下种了。
萧家目前没有别的事情了,有闲的几个人都在场院给麦穗脱粒。他们已经把麦穗从麦秸上剪了下来,这样再脱粒就省事了。
姜云川在这个村子里已经不是开始那么新鲜了,但是路过的人看到他也穿着粗布衣服帮忙干活,还是忍不住要小小惊讶一下的。有爱开玩笑的大婶就对萧娘说:“你们真好福气啊,平白捡了一个好儿子!”
“大婶,你乱说什么啊!”萧斐抢说道,他有点担心的看了姜云川一眼,毕竟被人不料他正呵呵笑着,似乎完全没当回,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东南风不时的吹来,靠海的地方风力总是要大一些,他们脱粒留下的麦糠就随着风被扬起来,很容易就吹到人眼当中。萧斐觉得热,是迎风而坐的,这种情况就更多了,每次起风的时候,背风坐在他身旁的姜云川都会拿蒲扇给他挡着眼睛,等风吹过了再拿下来。
“荞麦啊,以后找媳妇儿也要找这么贤惠的哟!”一个轻快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几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容颜不减的半老徐娘缓缓走来,腰身纤细,胸围丰满,笑的一脸娇媚。
萧斐一见她脸就微微发红,嘟哝了一句:“柳嫂,你不要开我玩笑啦……”
“哟,你又小媳妇儿似的闹红脸,真拿你没办法。”柳云儿嗔笑他一声,纤细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叫了一声萧娘:“嫂子,荞麦这样子可得给他找个泼辣点的媳妇儿才行,不然这唇红齿白的让人欺负了可怎么好呢。”说着目光流转瞟了姜云川一眼,勾魂似的牵起一边嘴角,“哟,这是哪个亲戚,生得这般丰神俊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