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门卡瑞并不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前段时间是埃赫那吞的超度时期,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能动作——即使是篡位什么的,在那段时间都不能展开,否则会被看做对死者不敬,对神明不恭的行为。
不过对于斯门卡瑞的心情,图坦卡吞早就有所了解。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一直绷紧了神经准备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可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斯门卡瑞似乎很是老实——仿佛立图坦卡吞为新法老这件事情已经把他打击得对什么都是灰心丧气,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了似的。
撇开图坦卡吞认为的不对劲的斯门卡瑞,其他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新法老的继位,总归给他们有了新的希望,新的盼头。
据他们观察来看,这位九岁的图坦卡吞殿下并没有他的父王那么让人头疼。或许,他们可以期待这位新法老可以给他们带来埃及新的明天。
每一任法老继位,都是要经过一个月的各种祭祀、献礼、沐浴、祷告之类的。所以荷伦希布这一个月基本上没有见过图坦卡吞几面——噢,听说图坦卡吞小殿下为了净身沐浴,已经在陆陆续续加入精油和“尼罗河祝福之水”的浴池子里泡了一天了。
小孩子的皮肤那么嫩,该不会泡皱了哟?
同样在为新法老登基做准备,但是明显要轻松得多的荷伦希布有些不厚道的想。
将柔顺的头发抹一层油——荷伦希布为了不让自己过于油头,而和自己的母亲讨价还价最后得到的结果——后带上头饰,固定住头发。
一旁的侍女将香油①倒在手上搓揉开来后,在荷伦希布的胳膊、胸口、后背等处仔仔细细的涂抹。
最后一个侍女上来,将荷伦希布的眼睛上画上用石青碾碎后加入其他东西一起调和而成的蓝色眼影。另一个侍女则为他穿上短袍、衬衫、褶裙、短袜和皮制凉鞋等等,最后用镶着蓝色宝石的腰带束腰,使衣服出现褶皱。
无怪乎荷伦希布要这么盛装打扮,只因为今天不同寻常——是图坦卡吞登基成为法老的日子。
这种情况,荷伦希布作为大将军的独子和图坦卡吞的陪读,是有资格参加的。
最后想了想,荷伦希布还是将以前铁匠打造的那把子母刀带上了,藏在宽大的衣服下面免得出来——为了防止有人行刺,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允许带尖锐的东西的。
荷伦希布本来也不想带的,可是随身带着一把短刀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且他看以前的历史的时候,不管真的假的,这种新皇登基的时候总要出点儿小乱子的。
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求到时候自己可以用刀子自保一下——唔唔唔,想必图坦卡吞小殿下并不介意自己的下属这点儿多余的担心吧?
图坦卡吞当然不会介意,对于他来说,虽然他曾经认为荷伦希布有可能是上一世害得他死去的元凶之一,可是那毕竟是上一世。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可以说,荷伦希布是除了自己最忠心的仆人艾谢特外,暂时对自己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了。
况且他不认为,就算荷伦希布对法老这个位置有野心,也不可能在自己九岁,他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做什么蠢事出来。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被一群人服侍着,还是个九岁孩童的自己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自己会成为法老,会成为整个埃及最有权力的人。
而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权力和责任是相伴而生的,更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所谓的权力不过是那些人看自己坐着“法老”这个位置而不得不施舍的一点点。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了。
奶娘带着欣慰的笑容,将黄金和宝石混合做成的黄金颈饰呆在图坦卡吞的脖子上。如今九岁的图坦卡吞,眼中是一片傲然与自信。
每一名法老登基前,都要在专门的宫殿里收拾打扮——带上颈饰、臂环,手环,穿上筒状束衣,镶嵌有宝石和金箔的披肩,还要带上那美斯式头巾②,最后还要戴上笨重华贵的冠帽——当然这个时候还用不着。到时候仪式上,会由大神官经过祭祀后为新法老戴上,作为神明的认可与祝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图坦卡吞在侍女们和奶娘的低头行礼中,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他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正殿。
按理说,上一世的图坦卡吞已经经历过一次加冕仪式,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并用不着像个小毛头一样紧张兮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走出宫殿的时候,他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
想起荷伦希布曾经玩笑似的说过一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话,图坦卡吞正在分辨自己在厚重的妆容下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呢,结果这么一分神,就没有注意到一些事情。
等到听到有人喊“保护殿下”的时候,图坦卡吞才惊出一声冷汗——刺客?什么时候?!
护着图坦卡吞的正是荷伦希布,他本来已经在正殿等候了。他这个位置挺好的,正好可偷偷的看见踏步而来的图坦卡吞。结果图坦卡吞的样子没有看清楚,反而先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图坦卡吞身后悄无声息的窜出来,手里带着短刀刺向图坦卡吞。
该感谢荷伦希布的无聊偷看,更应该感谢荷伦希布随身带了刀,而且荷伦希布的锻炼没有白费,这么一段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颇长的距离,并没有让荷伦希布花上太多时间。
正好在那短刀的刀锋在刺到图坦卡吞背后之前,荷伦希布打出那把子母刀赶到了。精准的角度和不小的力度伤到了那个刺客的手腕,力道一松,那把短刀只在图坦卡蒙手臂处划过。而那个地方图坦卡吞戴上了黄金臂环,所以并没有受到真正的皮肉伤。
被这么一打断,卫兵们也反应过来,拿着长矛长剑,蜂拥而上,几下就把那个刺客给压制住了。卫士队长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条结实的大麻绳将刺客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图坦卡吞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虽然内心还有些后怕——要知道,有不少法老在登基前就是这么背后遭黑手一命呜呼了的——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九岁孩童,他的慌乱只出现了一瞬间,便吩咐卫士队长将刺客拖去了正殿。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图坦卡吞抬起下巴,一字一顿的说道:“在来的路上,这个家伙胆敢冒犯我,对我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我要在我的加冕仪式上,将他活祭神明,以正威严!”
图坦卡吞并没有想过要去审讯那个刺客,在他看来,管他是不是背后有人,一定都和自己的大哥斯门卡瑞脱不了干系。
余光瞧见斯门卡瑞见到完好无损的自己和狼狈的刺客,以及听到自己要将刺客活祭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放松和之后的苍白,图坦卡吞隐晦的勾了勾嘴角:“这件事情,大神官,就交给你了。胆敢挑战法老的威严,一定要让这个家伙的血流满祭台才行。”
说完,图坦卡吞想看一眼刚才救了自己,现在又退回大将军哈波奎特斯身后的荷伦希布。无奈哈波奎特斯的身躯实在是太过高大,从图坦卡吞这个角度看去完全看不见荷伦希布。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郁闷的图坦卡吞想:下次得让荷伦希布站个靠前的位置才行,这样子自己完全没办法看到他嘛。
一系列冗长繁重的仪式结束——当然刺客是被活祭了的,不得不说,那淋漓的鲜血起到了不可小觑的震慑作用。至少那些人是不敢把图坦卡吞看做一个可以随时捏扁的小孩儿看了——后,就是游行。
新登基的法老要坐在由十六名身强力壮的奴隶抬着的华丽肩舆中,示意性的巡视一下他管理的土地和人民。最后才是回到宫殿——这个时候,侍女们已经收拾好了,桌上都摆满了烤熟的鹌鹑、煮鸽子、熏鱼、牛排、腰子、小麦面包、腌制的蔬菜和鲻鱼鱼籽、煮小扁豆、煮无花果、樱桃、奶酪、葡萄酒和啤酒等等丰富的食物。
屋子的四角也点燃了大量名贵的香料,整个宫殿交织着食物和香料的气味,在火光和袅袅的轻烟笼罩下,金色的宫殿显得如梦似幻。
为庆祝新法老的登基,宴会会持续一整晚。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带着贺礼来的各个国家的来使。
埃及虽然国力衰微,而且被赫梯占去了不少的土地,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埃及依然让人有臣服的力量。
各个国家的来使献上的乌木和象牙雕成的雕像;一箱箱的黑檀木,珍珠母;一箱箱的水晶,宝石,黄金;一匹匹各式各样、华贵精美的地毯等等或华贵或稀奇的礼物并没有让图坦卡吞注意——毕竟上一世他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
他现在正在饶有兴致的观察下面的人各种神色,不可否认的是他看荷伦希布的次数最多。让他觉得有趣的是,自己一个九岁的孩子面对这些没有感觉,可以说是上一世的经历和两世富贵的生活造成的。
可是荷伦希布,就算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生活不错,也不可能面对大量的,几乎把整个地面都可以铺满的琳琅珍宝毫无惊讶之色吧?
嗯,是他早就见过这么铺张浪费(?)的情景吗?哎呀,是在将军府上还是在……什么地方?
还不知道自己被图坦卡吞惦记上了的荷伦希布看着那些宝石,想着成分是二氧化硅什么的;看着那些精美的地毯,想着后世和手工的有哪些区别……噢,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之所以想这些,只是不想听那些各国来使的各种溢美之词。
毕竟一群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围着图坦卡吞一个九岁小孩儿不停的拍马屁什么的,让荷伦希布还是感觉有些慎得慌。
酒过三巡之后,图坦卡吞才站起身来:“趁着大家都在,我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图坦卡吞的话音刚落,刚才没有出声的安克姗娜门和其他公主们都不禁看向了图坦卡吞。尤其是安克姗娜门,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至少注意到了的荷伦希布是这么觉得的。
而一旁位置坐的只比图坦卡吞低一点儿的涅弗尔缇缇脸上则是出现了一点点惊讶后,便不动声色了。
见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儿,图坦卡吞眼睛微微眯起,勾起一个笑:“从此刻开始,我将名字改为‘图坦卡蒙’。”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而刚才不动神色的涅弗尔缇缇脸上更是出现一种意料之外的神色。荷伦希布也皱起了眉头:他做这个宣布,是当众表示他对于阿吞神的否认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此香油不是我们炒菜的那个(沙子没想把阿布吃了),而是指古埃及的香薰精油什么的,贵族都要使用的。因为热天容易流汗,女孩子们都懂的。
②这些服饰大多数是法老出席正式场合穿着哦的。但是关于图坦卡蒙的加冕仪式是沙子乱编的。大大们请自由的忽视吧……
第三十六章
其实,根据古埃及的各个法老的行为,更改名字并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上一任法老埃赫那吞都更改了五个名字呢。
所以说,图坦卡吞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图坦卡蒙这件事情,虽然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就算他们认为这可能是这位新上任的法老想要否认对于阿吞神的崇拜,复立对于阿蒙神的崇拜,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埃及的阶级分明,并不是他们能够跨越的。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积蓄了多年的阿蒙神比短短十年左右的阿吞神的信仰要更让埃及人民所接受。
涅弗尔缇缇没有再去纠结这件图坦卡蒙改名的事情。在好几年前,她就劝过埃赫那吞要恢复阿蒙神的地位和信仰,可是那个时候埃赫那吞完全不理会。
现在国家这些阿蒙神的僧侣借题发挥发动骚乱,使得国家动乱不断,不就是因为信仰问题吗?
图坦卡蒙才只有九岁,但是他却也是法老,所以由他来做这一次埃及上层对于神明,尤其是阿蒙神的态度的改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现在,她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涅弗尔缇缇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正好,大家都在这儿,我也有件事情给大家说一说,”顿了顿,涅弗尔缇缇的目光在安克姗娜门身上扫过,然后停在图坦卡蒙身上,“法老,这也是和你有关的。”
放在黄金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图坦卡蒙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哦,和我有关?我可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瞄了瞄安克姗娜门,正好让对方看见。
安克姗娜门原本听涅弗尔缇缇的话还有些紧张,此刻见到图坦卡蒙向着自己这边看来,心里兀的一跳。想起昨天自己这个弟弟和自己的谈话,刚才有些惊讶和激动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
垂眼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华美精致的手镯,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坚定的弧度。
“我从小养育你,一转眼你就九岁了,小小年纪就成了我埃及的法老,今后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想来你或许需要一个人的陪伴……”涂了用孔雀石磨成的粉末与其他香料调和的眼影的眼睛弯成一个弧度,“从小你就和安克姗娜门最是亲密,想必……”
“但是,三姐姐不是要成为‘神谕’祭司吗?”图坦卡蒙出声打断了涅弗尔缇缇的话,见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图坦卡蒙的内心的小人儿偷偷的笑了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是一副疑惑的样子,“想要成为‘神谕’祭司的话,三姐姐就不能成为我的王妃了啊。”
神谕祭司是需要保持纯洁干净的,不仅是这一世,还有来世。
图坦卡蒙一脸“我要为三姐姐着想”的好弟弟样儿,让涅弗尔缇缇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是九岁的孩子还是扮猪吃老虎,内心不由得郁结,抬眼看了安克姗娜门一眼:“原来你的理想这么伟大,我亲爱的女儿。”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和祭司什么的扯上关系……原本只是想让她提升身价的,没想到她还着迷了?!
在涅弗尔缇缇的目光下,安克姗娜门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牙齿咬了咬下唇。调整好了状态,安克姗娜门抬起头露出一个和婉的笑容:“母后,我一直希望能够进入‘生命之屋’学习,为埃及出一份力。”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看来是我操之过急了,毕竟他们还小。”涅弗尔缇缇轻笑着摇头,转头看向虽然已经四五十岁,但是已经风韵犹存的,图坦卡蒙的祖母泰伊,笑道。
既然图坦卡蒙和安克姗娜门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把他们先订婚的要求说出来了。啧,她还以为在这么多人面前图坦卡蒙一定不会拒绝呢。
“安克姗娜门殿下真是为埃及无私奉献啊!”一个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图尼普使者笑着说道。其他国的使者也是醉眼朦胧的样子,跟着那个图尼普使者说着安克姗娜门和图坦卡蒙的以国家为重之类的。
虽然之前图坦卡蒙的一番表态让他们知道了暂时这个小法老还没有成婚的意愿——哦呵呵呵,这没什么的,毕竟对方才九岁。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们这些国家还有联姻的机会……运气好的话,自己国家的公主还有可能成为这位埃及法老的正妃呢!
所以不管真的醉了还是假的醉了,各国的使者都对图坦卡蒙不和安克姗娜门成婚的决定报以夸奖赞同的态度。
涅弗尔缇缇怎么不知道这些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惜的是米坦尼亡国、凯亚德米丹妮被处以亟刑之后,米坦尼王室的血脉除了自己外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