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一个空处想要松口气,荷伦希布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塞克呢,就听见一连串有些混乱的声音响起。
荷伦希布倒不觉得奇怪,就像他曾经去过的一些边远小镇赶集的时候,总会因为道路拥挤而出现这样那样的“撞车”事件,所以他只需要往旁边闪一闪就可以了。
不过没有等到他动作,一只强壮的手臂就环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一边拉去。
什么?!荷伦希布第一个念头可不是谁来救他,而是刺杀什么的——早在前世,他的感觉就已经被磨得很敏锐了。如果不是他认同的亲近的人,是很难接近他的。
而且也不是塞克,塞克身上清清爽爽的,可没有香料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塞克的小臂是露出来的,而这个人的手臂却是被一层白色亚麻布给遮着的,一直到手腕。
不过他转瞬就放松下来了,一来是这个男人身上没有杀气之类的危险气息;二来荷伦希布也不想在这么人群密集的地方闹出什么乱子。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车的布匹、香料全都撒了一地。还好装香料的是木盒子而不是罐子,否则在这种地方摔碎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呢。
“谢谢你。”荷伦希布转过头,看向刚才拉了自己原本的那个人。
这是个十分俊帅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深棕色的头发被一条黑色的发带绑缚住,棕黄色的眼睛里神采奕奕,脸上挂着洒脱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况且,这货物是我们的,要是伤着了你可就不好了。”
荷伦希布觉得这个人说话的内容有些怪,可是仔细想来,又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疑惑的打量了他一下:“你是外国来的商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和长相,并不是埃及人。荷伦希布知道,这个时候,虽然是快要一年到头了,可是趁着那些官员的家眷都来底比斯,也有一些商人到底比斯来销售货物想要大赚一笔。
荷伦希布又看了看手忙脚乱的收捡货物的,他的同伴。大概是因为戴着头巾,又蹲着身子,低着头的缘故,所以荷伦希布并不知道这些人的相貌和神色如何。
“啊,是的。”那个男人收回放在荷伦希布身上的目光,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抓不清楚。
该死,这个男人长得太高了!怨念了一下自己还在成长的身高,荷伦希布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了,”那边,塞克已经帮忙把掉落的东西都收捡上车了,“只要你们在埃及守规矩,你们会有收获的。”
既然是他害的自己差点儿撞到,后来又帮了他一把,那么就两两相清了。荷伦希布也没想过给他说自己的身份——大不了他认为自己是某个贵族或者大臣的儿子而已。
虽然,荷伦希布觉得,自己隐隐的对这个人有些熟悉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念头,最多到时候派人调查一下这一拨商人的来路和背景。
“感谢你们的帮忙,”虽然从头到尾一直是塞克在做事,荷伦希布只是站着说话,“希望有缘再会。”他觉得那个男人的脸色的笑容有种洒脱得过于灿烂的感觉。
荷伦希布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还是朝这个俊朗帅气的男人点了点头,带着塞克离开了。
急着找人的荷伦希布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刚才还很阳光的男人眼中,露出了如野兽狩猎时的兴奋光芒:“小猫咪越长越迷人了啊……”
“怎么样?”荷伦希布低声问道。
“他们的确都是普通的货物,虽然看起来比较华贵,但是并没有藏着什么兵器。那香料我也假装不小心打开过,都是真正的香料,没有毒粉,也没有几种混合会变化的不安全的香料。”塞克把刚才的情况低声汇报。
“唔……”荷伦希布皱了皱眉,右手不自觉的摩挲着左手腕上已经减肥成功,正在老老实实地装手镯的艾德乔小蛇,“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要不要现在就去让麦德查人指挥官去把他们拦下来?”塞克听到荷伦希布这么说,马上就想把那一干人抓住。
“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冲动了?”荷伦希布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塞克,难道这些年在“飞铎”训练的日子都白费了,“他们可是正经的商人……所以……这件事稍后再说,”荷伦希布一转头,眼睛一亮,“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
底比斯王宫的偏殿中,图坦卡蒙摸摸贝斯特油亮顺滑的黑色皮毛:“荷伦希布去哪儿了?”虽然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的近身侍卫了,但是因为最近的事情,他也是每天要进宫一趟的。
“荷伦希布大人今天有事出去了,他说,是‘出差’,您懂的。”艾谢特虽然不太明白荷伦希布说的意思,但是并不妨碍他从荷伦希布的话中抓关键词。
图坦卡蒙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用食指挠了挠坐在怀里的贝斯特的下巴:“唔,我知道了。”拍拍贝斯特的头,贝斯特从图坦卡蒙怀里跳下去。图坦卡蒙略略整理了一下着装往正殿走去:“走吧,他们怕是该等急了。”
每一年,都会有其他小国向埃及进贡——虽然现在埃及的国力在埃赫那吞曾经的那一段统治时期是一直处于下滑状态,但是无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那个时候也没有发生战乱不是吗?
而且让那些小国觉得有希望的是,新即位的图坦卡蒙小法老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并不是像他父亲那样固步自封的。即使是埃及队名将哈波奎特斯不小心战死,他的儿子也依然带领埃及士兵打败了赫梯。
喔,忘记说了,赫梯王阿尔努万达被荷伦希布重伤后,虽然被穆西里他们给救回去了,但是无奈荷伦希布砍出来的伤口面积过大——没有人知道荷伦希布是专门挑动脉血管比较密集的地方砍得。就连不小心射偏的那一箭,也是擦破了赫梯王的颈部大动脉的。
于是,很不幸的,在战场上还奄奄一息的赫梯王,在抬回去之后不久,就因为流血过多而去见他们的“和斯提”庙众神②去了。
当然,国王死了这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但是更重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本来嘛,按照顺位继承的话,这没有什么问题的。但问题是,在顺位继承人登基的前一天,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好吧,再顺位一次。
不过那些前国王的兄弟们似乎是看出来了什么,一时之间,虽然表面上依旧和睦,但是暗中那些下毒、暗杀之类的层出不穷——顺位嘛,所以只要前面的人死了,皇位不久轮到我咯?
于是这一阵子,赫梯不小心就内乱了。
与赫梯的内乱相比,埃及新上任法老的雷厉风行以及虎父无犬子的猛将荷伦希布让众小国都觉得自己貌似可以好过一些了。除了他们,连那些比较强大的国家,例如亚述国,都派了使者过来,想要瞧一瞧了。
所以,这么多人来,当然要好好招待。图坦卡蒙其实本来用不着管这些的,不过鉴于来的人里有他未来的对手,所以他没有错过这次机会。
图坦卡蒙来到正殿的时候,正好看见涅弗尔缇缇在和宰相阿伊说话,一旁的书记官在写写画画什么。见到图坦卡蒙的到来,众人都行了礼——即使是涅弗尔缇缇,只不过她的礼要简单得多。
“母后,您在这儿,我正想找您呢。”图坦卡蒙走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王权的椅子上,潇洒随性的一坐。
“最近很忙吧?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很想您呢。所以我就想最近这么多事,或许我能够帮你做一些什么。”涅弗尔缇缇的态度总是表现得很温和,就像一位慈母般。
图坦卡蒙脸上出现一种感动的神色:“喔,是的,母后,让您担心了,不过……”图坦卡蒙顿了顿,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您这段时间照顾祖母就很累了,我怎么忍心让您再去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我已经是法老了,您完全可以只享福就可以了。”
在图坦卡蒙说道“照顾祖母”的时候,涅弗尔缇缇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听完了图坦卡蒙的话,她将两只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脯上:“我的陛下,您已经懂事了。我真高兴,您说得对,她的病情……的确需要我照顾。好吧,既然这样,那您就像宰相阿伊好好学习学习。”
说完这些话,涅弗尔缇缇带着一众侍者,用优雅缓慢的步子走出正殿。
“艾谢特,最近一直是母后在照顾祖母吗?虽然我明白祖母年纪大了的确是容易生病什么的——我这句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总而言之,老是让母后照顾也实在是太麻烦了。这样吧艾谢特,你去拿一些补身体的东西送给母后和祖母——虽然三姐姐现在是祭司了,但是我想她会愿意减轻母后的负担,照顾一下我们生病的祖母的。”
看到艾谢特领命而去,图坦卡蒙才转过头来看着不动声色的宰相阿伊:“对了,阿伊……我之前听说,这次亚述来的使者里,有一个亚述的小公主?!”
第五十章
老萨鲁曼已经过了五十岁了,他没有孩子,妻子也在十多年前死了。现在和他相依为命的,就是他一院子的木工。
不过,干一行爱一行,他倒不觉得寂寞。只不过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有些感叹,他这手艺,怕是有生之年找不到接班人了。
原因无他,老萨鲁曼虽然是做木工的,但他不是像其他的木匠那样,做桌子柜子板凳什么的。他喜欢做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儿,例如将弓箭多加点儿什么小附件好让弓箭射得更远之类的。
不过因为地位低下,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正好是埃赫那吞当政——埃赫那吞对这些玩意儿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因此他就一直没有得到赏识的机会。
现在虽然是新法老掌权,可是过去几十年里受到的打击已经足够让这位老人消弭掉所有的热情了。
他现在就是摆摆摊,买些用做得小玩意儿,偶尔做做家具,仅为糊口罢了。
这天,他正准备收摊子,两个少年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先不说后面那个高大结实的少年,前面那个肤色比普通埃及人白皙,头发乌黑,面容精致的少年,即使是穿着简单朴素,也无法掩饰他身上的气势。
老萨鲁曼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尤其令他惊讶的是,那个长相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少年身上,居然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震慑感。
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危险的人。
荷伦希布找到那个老木匠的时候,他正准备收摊。不过老人家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背着自己的小木箱:“要是两人大人肯赏脸的话,先去老木匠家里坐一坐吧。”
打开门,老萨鲁曼将身上的箱子先暂时放在脚边。正准备去找找家里面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以招待客人,却被荷伦希布挥手制止了。
也对,这些上层贵族们什么没有吃过?还看得起自己的那点儿东西?这么想着,老萨鲁曼倒了两杯水,又拿出家里最好的两根凳子请他们坐下,自己站着:“不知两位大人,想要和老木匠说些什么?”
荷伦希布示意老萨鲁曼也坐下,等到老人有些局促的坐在一个凳子上,他才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从偶然的途径曾经得到过你做的一把弓箭——虽然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是我看得出,那是花了很多功夫的。而且那上面的小附件让我觉得很惊讶……”
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荷伦希布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的和善:“不瞒你说,后来我又专门找人调查过你……我对于你的手艺十分的感兴趣。所以说,这次我是专程来请你来为我做事的。”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老萨鲁曼或许一个冲劲儿,就答应了。可是现在一把老骨头了,反而没有那么激情了:“敢问两位大人是何身份?要老木匠做些什么呢?”
为一个人做事,这含义可就大了。老萨鲁曼可是知道自己的技术的。那么这个人专门调查过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底细的,要是他要自己去做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情的话……
虽然自己只是个老木匠,但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哦,这你倒不必担心……”荷伦希布微微扬起下巴,让塞克把东西拿出来,“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你看一些东西。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跟着我们走。”他可不打算用权势来压人——虽然在古埃及,这的确是个好东西。
这边荷伦希布胸有成竹,底比斯王宫的图坦卡蒙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亚述王简直是胡闹,才十二三岁一个小公主,派来有什么用?”哼,别以为他不知道亚述王打得什么好主意,“除此之外,亚述还派来了哪些人?”
听完了亚述这边的情况,图坦卡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次赫梯没有派任何使者过来,对吧?”先不说之前的那场战争埃及和赫梯是杠上了,虽然后来两军是暂时和平了,可是不一定赫梯这么快就看得开,尤其是作为战败的一方。
“是的,陛下。”宰相阿伊并不像是图坦卡蒙那么认为。他觉得,赫梯之所以没有做做样子,主要是因为他们国内为了继承人的位置,私底下已经斗得乌烟瘴气了。
而埃及又不是赫梯的盟国,派人来这里,是争取不到太多的支持的——如果借了埃及的名声,那么赫梯以后就会低埃及一等了。更不用说现在赫梯上下都对埃及虎视眈眈,怎么可能对杀害了他们的国王,已经打上“敌国”烙印的埃及示好呢?
到时候不仅没有胜出,反而背上“通敌叛国”之类的罪名的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图坦卡蒙也觉得赫梯不来人好——反正他们来人的话,也是没安好心的。到时候花心思去防备他们,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思虑。
暂时各国使者的事情简单安排了一下,图坦卡蒙可不能休息——还有从下埃及以及边防还有其他的附属地区的总督带来的东西要看呢。
图坦卡蒙从那一大堆卷宗中翻出一个最薄的,然后摊开来看。自己这个大哥可真是的,看自己不顺眼就不顺眼吧,偏偏还用这么薄的纸这么少的内容应付了事。他真的以为自己年纪小不敢动他?
不过如果荷伦希布在这里的话,估计要说——别人写的少你不满意,别人要是写得多,写的详细,估计你又要说对方在向你示威了。
总而言之,其实是斯门卡瑞和图坦卡蒙这两兄弟互看不顺眼,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构造个“阴谋论”出来。
图坦卡蒙在这边消耗脑细胞工作,那边荷伦希布的事情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荷伦希布让塞克交给老萨鲁曼的,是他根据记忆画的弓弩和抛石机的图样。其实荷伦希布对于这些虽然了解,但是要他详细画出来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还好要吸引人才,不需要太精细。
果不其然,见到了那图样,老萨鲁曼那看似恭顺,实则一直有一些漫不经心的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
老萨鲁曼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荣华富贵什么的是吸引不了他的,哪怕是滔天的权势也不如他对于这一本行的热爱。不过,认真工作的人是最可爱的,荷伦希布也是看准了老萨鲁曼很有职业道德这一点。
后来老萨鲁曼又知道了聘用——是的,是聘用,有报酬的那种——自己的是荷伦希布,当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