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那个人是个木头疙瘩呢?
每次想到这里,安克姗娜门就有些怨又有些甜——她看上的不正是他的执着与专一吗?
祷告完毕,大祭司起身,看着静静呆在一旁的安克姗娜门,嘴角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好了,安克姗娜门殿下,我们该走了。”
安克姗娜门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很快的松开:“好的,伊莫顿大祭司。”
如果是在前几任法老的在位时期,神殿里的神官和僧侣的地位是十分高的。先不说在庙宇鼎盛时期,有约莫八万名奴隶在底比斯,他们分布着四百多座庭院,四十多块建筑地中。除此之外,那个时候的神庙还拥有八十多艘大船。
不过自从埃赫那吞打击了阿蒙神后,即使图坦卡蒙继位后,神庙的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了。不过伊莫顿大祭司并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权力固然好,但是为了维护权力而累死累活的,还不如早日将身心都寄托到神明身上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伊莫顿很有“看破红尘”的倾向啊。
不过虽然图坦卡蒙有心压制神职人员的权力,但是在这种场合还是不能够缺少神职人员的。所以图坦卡蒙一早就吩咐了到时候大祭司到王宫里来——当然是在合约商量好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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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伊莫顿大祭司和安克姗娜门来到王宫的时候,正看到穆西里和图坦卡蒙两个人相视而笑,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让两人都感觉毛毛的。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发现一旁的大臣们也好像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只有荷伦希布一个人老神在在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伊莫顿大祭司和安克姗娜门的到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穆西里用食指在自己的短胡子上摸了一下,看了看美艳动人却沉静端庄的安克姗娜门,突然哈哈大笑道:“安克姗娜门殿下果然是埃及第一美女!”
安克姗娜门倒是很淡定,原本只是想微微笑一下,但是当她看见伊莫顿大祭司的眉头似乎微不可见的皱了那么一小下之后,安克姗娜门心情愉悦了,忍不住将笑容扩大了那么一点点:“赫梯王谬赞了。”
“我可没有乱说……埃及出美人,这句话果然不错。要是我赫梯有福气能够迎娶到一位的话,那就太好了。”
穆西里这句话一出,再次的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荷伦希布:赫梯王你什么意思?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干什么?!
图坦卡蒙:前一句美女,后一句就变成“美人”了吗?丫的穆西里老家伙果然是活的太久了啊,居然敢把爪子伸到我的领土来……
安克姗娜门:娶?!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难道赫梯王是要娶自己?是了,自己现在是唯一一个未嫁的公主……怎么办?陛下答应了吗?
伊莫顿:……
“哈哈,不过我也知道这不是强求能得来的。”穆西里见到气氛一下子又凝重起来,不慌不忙的打了个哈哈。
“赫梯王说的也是,一切要听从神明的指示……我听说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不是你的,费劲心机也是枉然,你说是吧?”图坦卡蒙脸上依然带着莫测的笑容,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意有所指。
“你说的没错,哈哈,”穆西里笑了一下,那双黄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流光,“可是,如果只是听从神明的话,那么一生不就过得太无趣了吗?有些东西,说不定争取争取就到手了呢?我还是更加信奉‘切莫错失良机’这句话啊。”
“穆西里陛下说的没错,”见到图坦卡蒙身上的气压似乎更低更阴暗了,荷伦希布笑了一声,接道,“身为武将,我也觉得‘切莫错失良机’这句话十分正确啊。”
话音未落,穆西里的眼睛陡然亮起来,图坦卡蒙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已经卷起了风暴。
没注意安克姗娜门诧异的眼神,荷伦希布依然不慌不忙道:“可是,我也觉得,有时候,这人生就如同战场一样瞬息万变——说不定抓住的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机会,却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呢?所以说,有时候‘三思而后行’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这次换成穆西里脸色僵硬,图坦卡蒙满面春风了:“是呀,我的将军说的不错,‘谋而后动’也是十分重要的。虽然想要的就要得到手这种想法我十分的赞同,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啊。”
图坦卡蒙和荷伦希布的话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仿佛是在和穆西里讨论“机会”的问题,又好像是在扯别的方面。不过穆西里倒是当下古铜色的脸皮变得有些发黑。
他扯出一个笑容:“说的也是,毕竟我们是两个国家,不能冒冒然的根据自己的喜好就让百姓们过不去。”
图坦卡蒙这才满意了,笑着说晚上要举办盛大的晚宴庆贺赫梯与埃及两国的结交。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后,目送穆西里一行人离开王宫去专门的行宫休息,图坦卡蒙就和荷伦希布以及大祭司和安克姗娜门也去了另一个厅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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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穆西里在行宫里将条约又看了一遍后,一个瘦小的人影才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溜进房门。
“先把衣服换了,查到什么了?”穆西里头也没抬,眼神也没给一个,拿着果盘里的一只光滑红皮的苹果看着——这就是埃及从外国带来的东西……
来人将身上的侍女服换下来,又用一旁清水洗了脸,擦擦干净,那张雌雄莫辩的脸赫然就是墨菲斯。
此时他单膝跪下,脸上带着隐隐的兴奋:“王,那个涅弗尔缇缇王后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
第九十五章
秋天的埃及依然带着挥散不去的燥意,石榴树已经开花了,大团大团挨挨挤挤的花朵即使是在夜晚,也可以依稀感觉到那蓬勃的生命力。
荷伦希布回到家的时候,听见侍女说母亲托荷艾瑞斯去了放置着父亲灵位的佛堂,并且让侍女转告,如果自己回来就去佛堂。
荷伦希布虽然在宴会上喝了些酒,但实际上并没有多醉。回房换了一身衣服,略略洗去了身上的酒味后,荷伦希布就去了佛堂。
荷伦希布家里的佛堂就像是一个小型神殿,里面设有神龛,供奉着神像,神像下方摆放着哈波奎特斯的灵位,一旁有一个小型的阿努比斯神的乌金雕像。
托荷艾瑞斯再一次将准备好的食物和熏香的祭品摆放了一下,才转过头对荷伦希布温柔笑道:“你回来了,喝了醒酒汤了吗?”
荷伦希布摇摇头,走过去祭拜了父亲后将外袍披在托荷艾瑞斯身上,温言道:“我并没有喝醉……您知道,在那种场合是不能喝醉的。对了,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夜里风大,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知道,只是我有些话,想要和将军,还要和你说。”托荷艾瑞斯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已经比她高上一个头,并且温雅有礼的儿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啊,是的。”荷伦希布先让托荷艾瑞斯坐在一旁的软垫上,自己才坐在窗子边挡住夜晚的凉风。
“不知不觉,我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托荷艾瑞斯嘴角依然噙着一丝笑,她伸手在荷伦希布轮廓分明的脸上轻轻抚摸,带着慈爱,“我和将军都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将军更是一直认为荷伦希布你是受到了姆特女神的保佑,所以他倾尽一切为你打造最好的学习环境,希望你能够成为比他更出色的武将……事实证明,你的确没有辜负将军的期望。”
荷伦希布将手附上托荷艾瑞斯的手背——这是养尊处优的手,可也是母亲的手,温软如棉。
托荷艾瑞斯依然看着荷伦希布,因为荷伦希布是背对着窗子的,所以他看见托荷艾瑞斯的眼睛特别的明亮:“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前些日子,哈托尔向我说了她和塞克之间的事情……”
“她,向您说了?”荷伦希布有些吃惊,没想到妹妹居然摊牌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派走塞克反而加深了这一对儿之间的感情吗?
“难道你不知道?”托荷艾瑞斯有些惊讶的说道,见荷伦希布摇摇头,她笑着在荷伦希布肩膀上拍了拍,“我就说怎么可能哈托尔的变化你会没有注意到,我还以为……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你们,又看着你们长大的。做母亲的,自然希望你们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荷伦希布越听越觉得这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说妹妹哈托尔有好的归宿这很正常,可是为什么自己也扯到关于“归宿”的问题上了?
“塞克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老实却不木讷,忠诚却不愚笨,勇猛却不鲁莽……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他对哈托尔是一片真心。”托荷艾瑞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些。
“我是有过爱恋的,自然知道随着哈托尔的渐渐长大,塞克那越来越多的放在哈托尔身上的目光代表着什么……”说到这里,托荷艾瑞斯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荷伦希布,“你们年轻人还太嫩,这方面啊,我只要仔细看看,就看得出来的……”
荷伦希布心里猛地一跳,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紧张。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您是想说……”
“你们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我现在身体还算健康,可是也希望能够早日见到我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们……如今哈托尔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也需要找一个女孩子……”
“母亲……”荷伦希布有些干涩的打断了荷伦希布的话,“您不是说……”
“我说让你们兄妹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让我满意了,就不是问题对吧?”托荷艾瑞斯顿了顿,望进自己令人骄傲的儿子那双明亮的黑眸里,“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不能娶回来嘛?”
“?”荷伦希布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托荷艾瑞斯,仿佛有些不认识这个温柔慈祥的母亲似的——她,刚才说的……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托荷艾瑞斯有些怀念的看着荷伦希布此时有些呆愣的样子,自从儿子学会说话之后,这种可爱的,呆呆的模样就越来越少见了啊:“……可是,母亲知道,你和那位的身份……难道你们就一辈子不要孩子?或许你可以,可是那位……就算他原因,那些大臣和贵族也不会愿意……”
沉默了一会儿,荷伦希布才开口,话语中带着释然的味道:“您都知道了……”
“你毕竟是我的儿子嘛,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存在一生一世。可是为了埃及,那位难道就不要子嗣了?要知道,一个没有继承人的王,就算是他如何的英明睿智,也是很危险的……”虽然话里仿佛是在为图坦卡蒙考虑,但实际上托荷艾瑞斯拉着荷伦希布的手已经越收越紧。
她不想看到某一天,那位突然因为子嗣的缘故和自己的儿子发生冲突和矛盾,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千夫所指——在埃及,就算有男子之间相爱的事情,都至少有一方是有子嗣的啊……
她骄傲的,令人羡慕和仰望的儿子,绝不能因为子嗣的原因而被其他人恶意伤害!
感受到托荷艾瑞斯抓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荷伦希布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母亲您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不会出现您所担忧的情况的。”
看了看父亲哈波奎特斯的灵位,荷伦希布抬头对上托荷艾瑞斯满是担忧的眼神,将自己的母亲拥抱了一下:“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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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将军府的温情脉脉,在底比斯王宫的某个殿堂中,此刻却是暗潮汹涌。
埃及的建筑,尤其是神庙和有权势的人家的建筑多是石头,这也就注定了它的特点必定是雄伟浑厚、其实宏大而坚实。
尤其是法老居住的王宫,更是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底比斯王宫最多的建筑不是房屋,而是圆柱。上百根高达二十左右米的圆柱,直径就有接近四米,上面雕刻了盛开的纸草花或者含苞欲放的纸草花蕾的图案。圆柱的高大注定了下面仰首看着的人看上去渺小无比,也给人一种王座上的人高不可攀的神圣威严的感觉。
柱身上镌刻有琳琅满目的浮雕和上了色的象形文字,再加上顶部模仿天空的浅蓝色天花板——上面一闪一闪的黄色星星不是黄金就是钻石。
不同的殿堂的天花板上绘制有不同的图像,就像是图坦卡蒙居住的地方,天花板的郑重位置就绘制有展开双翅的圣鹰,旁边还有昂首的大蛇和怒吼的狮子。
而在涅弗尔缇缇所居住的宫殿,则绘制的是另一些图案。此刻,涅弗尔缇缇就正躺在床上,头向一边偏着,看着天花板上的图案。但是两眼的焦距并没有放在任何地方,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出神而已。
良久,涅弗尔缇缇挥退了侍奉的男男女女,将头转过去,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涅弗尔缇缇听到有衣裙摩擦的声音,还以为是上来服侍自己喝药的侍女,结果等了一会儿,也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涅弗尔缇缇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一个是侍女打扮的人,另一个则是全身穿着黑袍的家伙。涅弗尔缇缇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平静下来。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怒斥,只是很平淡的道:“你们是谁?来我的宫殿干什么?”
“不愧是涅弗尔缇缇王太后,”来人摘下帽檐,露出一张英俊但带着狂野的脸,“今日终于见到了,我可是你仰慕已久了。”
“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不要说了,”涅弗尔缇缇冷淡的说道,“你到底是谁?不是埃及人吧?”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要和你说的事情。”男人黄褐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沉淀的颜色,让他在原本英俊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
涅弗尔缇缇没有说话,只是坐起身来,顺势趁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将枕头下的一柄小刀摸到手里,用宽大的裙摆遮住。
等到男人把话说完,涅弗尔缇缇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根本就是闲人一个,如今也疾病缠身,想要帮助赫梯王也是有心无力。如今米坦尼虽然名存实亡,但请不要忘记,我涅弗尔缇缇既然已经嫁到埃及来了,就已经是埃及人了……将来我死了,还是要制成木乃伊葬到埃及的国土的。我言尽于此,赫梯王还是请回吧!”
涅弗尔缇缇的语速很慢,声调也不大,但是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语却让男人拂袖而去。涅弗尔缇缇等着两人离开后,才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身体也轻微的发抖,不一会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慢条斯理的擦去嘴唇边的红色,涅弗尔缇缇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王太后,您的药。”
见到涅弗尔缇缇裙摆上的血迹,小侍女一惊,但还是闷不吭声的收拾了。
涅弗尔缇缇也不想问她之前去了哪里,要么是被刚才那人收买了,要么就是被其他的事情给困住了……对她来说,现在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