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诺再次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要喝水吗？”李苍昊柔声道。
“苍昊……你在吗？为什么把灯熄灭了？”
一定是高烧导致的失明，加上伊凡诺本来就有一只眼睛看不见。
少年握紧了他的手，“我在这里。”
“啊……是我的眼睛，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伊凡诺喃喃着，灼热的呼吸靠的很近，李苍昊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微微发抖。
猎人轻轻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摸索着少年的脸，“没关系，反正你也不会变，我只要脑子里记住你长得什么样就好了。”
“你会再看到我的，这样的失明只会是暂时的，别担心。”
李苍昊低下头，一根接着一根，专注的亲吻着他的手指。
“嘿，美人……”伊凡诺低低的道，“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
“你认识米凯尔更久了，他……别安慰我，我知道他长得比我英俊；要说沉稳的话，我更比不上特莱弗或者你那个侍卫队队长……为什么最后是我？”
李苍昊沉默了，他将伊凡诺的头发理好，没有回答。
“别骗我，告诉我为什么。”
“在我所有认识的人中，你最像个人类，伊凡诺。”
猎人噗嗤一声笑了，却因为用力过猛而难受的喘着粗气，“我像是人类……唔……我……我是个人类……”
“……”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猎人嘟哝着闭上了眼睛，低低的笑道，“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少年抬起头，淡淡的道，“不相信。”
“……是吗，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狱，我希望上帝可以原谅我的罪孽，”伊凡诺喃喃着道，“我也许错了……特莱弗说的对，我不能把你拖下水……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欧洲。”
“你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伊凡诺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的茫然道，“西泽尔说的对，这是我的宿命……有些事，永远无法更改的……即便不公平也是一样……”
“伊凡诺！看着我！别睡过去！”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他恍恍惚惚的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最终不再说话了。
李苍昊终于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少年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以为奇迹会出现，伊凡诺会慢慢的再次睁开眼睛，然后笑着对他说，“宝贝，我醒了。”
当晨曦第一道阳光洒进屋内的时候，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夜回来的法布里奇奥没有走进去，他虽然带回了所有李苍昊需要的东西……但是那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少年缓缓的伸出手，颤抖的合上了伊凡诺的双眼，沉默的将那具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人体搂紧。
一切似乎都太迟了，没有人能够挽回这一切。
他曾经一度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然而，伊凡诺的存在却让他开始相信有新的人生就在不远的新世界等待着他。
然而，一切都是注定的。
少年张开嘴，用颤抖的嗓音低低的道，“……你这个笨蛋！到底为什么……”
眼泪从他的脸上滚落，压低了脑袋的少年安静的抱紧了伊凡诺，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在一瞬间没有了感情。
第九十章：了结
酒瓶歪斜的倒在地上，坐在地板上的人沉默的拿起酒瓶，将烈酒灌入咽喉，一瓶接着一瓶。
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内。
“怎么了？在借酒浇愁。”
“现在我没兴趣跟你废话，”西泽尔拿起酒瓶，将热辣辣的酒液倒入咽喉，没好气的道，“滚开，艾菲尼塔斯。”
“不介意我加入你？”
“非常介意，现在给我滚。”
年轻男子在他的对面坐下，轻轻一笑，“你知道，西泽尔，是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知道吗？佛利亚，我不在乎，不管你想要怎么样，我不在乎！我早就应该杀了你，等到天黑我就回去米凯尔那里，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事。”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哦，得了吧，佛利亚，我们都清楚……你要杀我？连米凯尔要杀我都没那么容易。”西泽尔嚷嚷着站起身，“你杀了我我最好的手下，现在还想要做什么……你杀了我的儿子！佛利亚，我要告诉米凯尔你做的那些事……哼，等他知道你想动他的小宝贝，他会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艾菲尼塔斯淡淡的笑了笑，耸肩道，“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哼，好好的担心你自己吧。”
“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多年的时间里，爱丽什卡、帕翠夏、亚力克山大、卡索尔还有利文斯顿……他们都死了……艾菲尼塔斯，你本来也应该死了的，七位亲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你也这么说过，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那只是针对你的，艾菲尼塔斯，”西泽尔冷笑着道，“我不管你爱不爱听，你是个疯子，艾菲尼塔斯。”
年轻男子淡淡的道，“别忘了，背叛我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过现在，佛利亚，你会痛苦的、慢慢的死去，或者是进入永恒的睡眠……我不在乎。”
艾菲尼塔斯淡淡一笑，“我不会。”
“有的时候我也不明白，米凯尔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我……”
“别否认，没这个必要，我认识你已经够久的了。”
“的确，这些年艾菲尼塔斯笑了，他转过身，拨弄着墙边的烛台，轻轻地道，“所以，我准备给你一件礼物。”
“我没兴趣……”西泽尔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一位金发少女安静的站在门边，温柔的视线静静的注视着他。
“克拉丽丝？”西泽尔呆呆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喜欢我的礼物吗？殿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说过……”
“这是一件给你的礼物，西泽尔，我希望你喜欢，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的妹妹克拉丽丝……”
西泽尔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她还是个人类。”
“什么？”
一阵细微的刺痛从掌心处传来，西泽尔猛地抽回了手，眼前一脸懵懂的美丽少女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银针，眼眸中依旧满是温柔。
“她还是个人类，这么多年的时间，我试着保存她的身体，或者说让她保持沉睡的状态不要醒来……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她的意识早已因为太长时间的沉睡而迷糊不清，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介意的。”
艾菲尼塔斯微微一笑，在眨眼的时间里，他已经扭断了克拉丽丝的脖子。
少女就像一个坏掉的玩偶一般的倒了下去。
年轻的男人站在西泽尔的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好好享受你的死亡吧，亲王殿下……”
暴怒的西泽尔瞬间冲了出去，而艾菲尼塔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的地方。
他低下头，重新看了一眼掌心那个没有消失的细小伤口，然后弯腰抱起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
对于吸血鬼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也许一千年一万年的时间里，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他们不会变老，他们不会死去，他们也不会改变。
吸血鬼不会死？
他们当然会。
事实上，他们清楚他们就如同人类一样脆弱，有些东西、有些伤痕，对于他们来说是永恒的。
伤口慢慢的沉淀，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变成无法消除的疤痕。
对于人类来说，悲伤只是时间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伤口会慢慢的愈合，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血族却不能。
他们无法继续，因为他们的时间停留在了那死去的一瞬间，然而，他们的悲伤却从未停止过。
李苍昊安静的坐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袍子，就像他刚刚来到这块大陆时的那样，安静的注视着。
有些东西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逐渐淡去，血皇说过，吸血鬼的人性随着时间而消弭，他们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曾经又做过什么。
或者说，任何事情对他们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把伊凡诺的尸体送去了吸血鬼猎人的公会。
那个人在生前不愿意变成血族的一员，最好还是由人类来处理他的身后事会比较好。
对于他来说，永远那个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伊凡诺死了之后，什么都结束了。
法布里奇奥站在他的身边，那名士兵似乎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应该说什么呢？
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但是，那份安静却快要把他逼疯了。
伊凡诺死去已经有数日，李苍昊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那么，你还打算离开意大利吗？”士兵小声的开了口。
沉默了数秒之后，李苍昊淡淡的开口了，“嗯，计划好了，没有理由不去。”
“你可以在这里留一阵子，如果你想要……或者改变主意的话。”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了。”
“……”
法布里奇奥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少年的肩膀上，低声道，“你没事吧？”
“我很好。”他的回答生硬而冷漠。
沉默，似乎是眼下最好的回答。
法布里奇奥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
对于伊凡诺的死，李苍昊似乎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跟什么人同归于尽？
答案让士兵感到害怕。
“我们明天出发。”李苍昊站起身，他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而法布里奇奥却没有追上去。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傲人的速度，也是因为，即使追上去……士兵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吸血鬼和人类的未来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笑话，但这对于每一个血族来说，也许都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人性的泯灭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李苍昊回到了住处，他收拾了一些衣物，按照米凯尔所说的收拾了一些钱款。
伊凡诺死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这个人一生的生活都很简单，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父亲留下的一些日记。
那些东西像是被小心的保存了很久，但是李苍昊并没有去看。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因为只是一时的冲动，少年并不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伊凡诺躲躲藏藏了这么许多年。
他不想知道。
伊凡诺死了。
他也许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习惯这个事实。
那个人，无论他应该是吸血鬼猎人还是一个普通人，这便是答案。
他只拿走了一件东西。
那把杀死了伊凡诺的匕首。
生锈的匕首，没有任何的名字，就像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他见过那把匕首，在特莱弗那里。
空气中淡淡的气味从门口飘进来，少年抬起头，冰冷的黑色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那站在门边的猎人——特莱弗·贝尔蒙特。
“他死了？”特莱弗轻轻的问道。
“……”
“我从猎人们那边回来。”特莱弗声音淡淡的，“你或许……想要问我为什么……”
“我不在乎。”少年冷冷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可能很生气，但是，”特莱弗竟然勉强笑了笑，“我不能让他带着你走，你不知道伊凡诺被牵扯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他逃走。”
“所以他必须死。”李苍昊平静的接了口。
特莱弗看着他，同样平静的道，“我不能让你死。”
“听上去很有逻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特莱弗，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关联了。”
“什么？”
那一瞬间，少年已经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在特莱弗反应过来之前，猩甜的液体已经灌入了他的喉咙。
李苍昊面无表情的拧断了特莱弗的脖子，他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的人，淡淡的道，“现在我们两清了。”
第九十一章：道别
米凯尔的宴会还在继续。
但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无论是漂亮的少年还是新鲜的血液都无法让血皇陛下打起精神，有些事情令他心烦意乱，但是他却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是酒不够烈？还是男孩不够漂亮？
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闷闷不乐的丢下了男孩的尸体，慢吞吞的走进了自己的卧室，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西泽尔？”他惊讶的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亲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已经奄奄一息的血族慢慢坐起身，笑了，“我想来找你，告诉你所有发生的一切……但是，忽然想起你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米凯尔强笑着，“没人能杀了你，除非……”
“一切到此都结束了，对我来说。”
“到此结束什么了？你到底把自己弄到什么麻烦中去了……”米凯尔走近了些，他闻了闻西泽尔的呼吸，“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他一把拽住了米凯尔的衣领，血皇陛下有些绷紧的表情让他马上笑出了声。
西泽尔松开手，胡乱的将米凯尔的衣服理理好，低声道，“我认识你很久了，你也一直对我很宽容，对于这点，我很感激。但是……你是个混蛋。”
“什么？”米凯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嗤笑道，“你快死了不求我救你，反而在这里骂我？”
“你是个胆小鬼……哦，得了吧，你知道我在说谁。”
“……”血皇陛下站起身，冷笑道，“你快死了，胆子倒也大了。顺便说一句，不管是谁找到了你后代的血液，然后制造毒液来杀你……抱歉，那个人不是我，我对这么费事的方法没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