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国正在陷入她的危机之中。
可是，这一切对于吸血鬼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毕竟，他们和人类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教皇已经重病多日，博尔吉亚家族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我听说其他公国的主人们正在讨论如何结束这一切。”
“那个该死的疯子想要统一意大利？他想做什么？意大利国王？”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竟然把意大利卖给了法国人！”
李苍昊回到西泽尔的宅邸时，听到有人正在议论着。
那是人类的气味。
不得不说，这二位胆子还挺大的，毕竟，切萨雷在这座城市内拥有着绝对的权力，所有议论他的人都已经被卫兵抓走。
西泽尔不在那里。
李苍昊一脸不悦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个人，很不客气地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来见安切斯多先生的。”
见西泽尔的有两种人。
第一种，是来借钱，第二种，是来还钱的。
米凯尔的掩护身份是一名继承了大量家产的年轻贵族，而西泽尔似乎对钱和艺术品的兴趣要比对于贵族身份大得多。
即使在血族内部享有绝对的尊荣，西泽尔依旧喜欢银行里的那些工作。
西泽尔现在大约在地下室里睡觉，或者不知道有何哪家的少年滚到床上去了，无论是哪一种，李苍昊都没有兴趣去找他。
“你们晚上再来吧，他也许那个时候就会回来了。”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年轻人。”其中一名年长些的怒道，“这位是费拉拉公爵阿尔方索大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贵族名字这么多，李苍昊向来没心思去记，但是，为了避免扩大麻烦，他还是微微颔首，然后掉头走人。
然而，那名年轻人却叫住了他。
“如果你知道安切斯多先生在哪里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我不知道。”
阿尔方索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是米凯尔阁下的随从？”公爵忽然问道。
这一次，李苍昊站住了脚步，他疑惑的转过头看着阿尔方索，“你认识米凯尔？”
“卡特琳娜·斯弗萨对我提起过你。”阿尔方索的声音很平静，“她说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李苍昊心里忽然一冷，他听西泽尔说起过罗马涅的战事，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想知道卡特琳娜的近况。
“卡特琳娜她去了佛罗伦萨，罗马涅已经落入切萨雷的手中，她生了很重的病，”阿尔方索淡淡的道，“如果你真的是个好朋友，你应该回去看看她。”
第五十三章：死亡
夜，冷得像冰。
在陌生的大陆之上，他就如同是一头被困住了的野兽，挣扎着，试图找到一条逃出笼子的生路。
但是，有些事往往是可笑的。
他被困在了沼泽之中。
污泥让他动弹不得，虽然不至于沉下去，却也无法离开。
他也许可以在这里待上数个月，但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化作灰烬。
缠在他腿上的藤蔓划破了他的血管，随着失血的加速，他知道，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会死的更快。
被火焰一点点的吞噬，像一只掉入猎人陷阱的动物。
他的头发早已凌乱不堪，虽然挣扎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少年还是拼命的想要从这篇泥沼中逃脱。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血红色的眼睛骤然转了过去，尖利的獠牙了露了出来。
什么人性都被自我保护的意识所替代，他现在只是一头跟随着本能的野兽而已。
草丛悉悉索索的想了一会，一个年幼的女孩子露出了脑袋。
她的皮肤很白——是健康的那种，细碎的雀斑让她看上去就像玩偶店里那些昂贵的娃娃。此刻，她正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很年幼，也许还不到六岁。
是否这么一点的血液能足够他熬过最初的几个小时？
这个想法划过少年的大脑，渴血的感觉已经让他近乎疯狂，饥饿，操纵者他的心智。
慢慢的，少年收起了獠牙。
女孩子似乎并不怕他，微微的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你是谁？”她用稚气十足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在我父亲的领地上？”
“……”他没有回答。
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孩子颈项间的动脉上，他几乎可以看到流过的血液，闻到那令人迷醉的香气。
“回答我！”女孩子趾高气昂的道，“父亲说，这些沼泽会困住不友善的闯入者，那是在说你吗？”
女孩子靠近了一步，被困在沼泽中的少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她终于被吓住了。
那个女孩子就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他奋力的挣扎着，试图离猎物更近一些。
“不要动，你越是挣扎，只会沉得更深。”
女孩子抬起头，看了看边上的枯树，用力的将藤蔓扯下来，扔进了沼泽之中。
“抓住它，我可以把你拉上来。”
那张小脸看上去很是认真。
他反而愣住了。
呆呆的被困在泥水之中，似乎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抓住它，我可以把你拉上来的。”小女孩急了。
“……绳子……树上。”他的嗓音早已沙哑，只能用生涩的意大利语说出那么几个词来。
小女孩很聪明，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将藤蔓缠在了大树的树干上。
他抓住那救命的纸条，在天明前一刻爬出了沼泽。
躺在沼泽边上，他早已筋疲力尽，冷不防被人在胸口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真是个笨蛋！”小女孩双手叉腰，“难道不知道沼泽很危险吗？”
“……”他支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来——天就快要亮了，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小女孩追了上去，她唠唠叨叨的跟在他的身后，“你身上闻起来又脏又臭，你绝对会被凯瑟琳小姐赶出来的。”
“……”
“你要不要去我父亲的城堡？那里可以让你洗澡哦。”
“……”
“我叫卡特琳娜，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而那一大半他根本都听不懂。
“我叫我的父亲打断你的腿哦，”她气势汹汹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你在我的土地上，你现在就是我的仆人了，必须照我说的做！”
他伸手把小女孩拎了起来，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走。
“站住！你不准走！”
小女孩居然扑上去，也不顾脏兮兮的淤泥，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小腿。
“……”他总算是站住了。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你的城堡在哪里？”他沙哑的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几个音来，断续的意大利语也都是怪怪的。
“……西南边。”小女孩小声道。
他将小女孩拎了起来，身影如同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
李苍昊在水池边上一直坐到下午，天色已经开始便暗，偶尔照射到他身上的阳光，会燃起嘶嘶的声响——就好像是冷水滴入油锅那般。
他发了很久的呆。
阿尔方索告诉他，卡特琳娜得了很重的病，大夫说，她也许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失去领土，被亲人背叛。
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小女孩似乎从未失去过自己坚强的一面。
两年多以前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那样的美丽，高贵，无人可以比拟。
意大利的女公爵——卡特琳娜·斯弗萨。
米凯尔总是说，人类的战争就是人类的，他们没有必要，也无从去介入。
人类总是会死亡，无论时间长短，当他们消失的时候，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李苍昊知道自己去佛罗伦萨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是，他却并不想就此放弃这样一次机会。
他想要去见一见卡特琳娜。
西泽尔不是米凯尔，向来不会管他在什么地方，李苍昊在马厩里偷了一匹马，然后便上路了。
他不需要什么行李，也不需要什么旅费，只是一路快马加鞭。
虽然穿着黑色的斗篷，还碰上了好几天的阴沉天气，李苍昊仍然是被阳光灼烧的有些惨不忍睹。
赶到佛罗伦萨城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冒起了烟。
疲惫、饥饿。
他下马的时候早已摇摇晃晃，被阳光灼烧的皮肤下面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白骨。
李苍昊早已全然不在乎疼痛，他去了从阿尔方索那里问到的地址。
他站在门口，手缓缓的举起，轻轻的敲了敲。
一个女佣走过来开了门，她惊讶的看着李苍昊，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少年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推进房内。
“我是来见斯弗萨大人的。”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我是她的朋友。”
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李苍昊放开了女仆，瞬间站在了房间内，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住了走出来的人。
两年前，他在西泽尔的舞会上见到她时，她依旧是那样美丽，也许你可以称她为整个意大利最美也是最危险的女人。
但是现在，她的皮肤却早已苍白的没有了血色，颤抖的手指犹如骷髅。
李苍昊伸手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你不应该下地走动的。”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近似烫的惊人。
“是你……”她虚弱的笑了笑，“啊，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李苍昊拿起放在边上的手帕，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低声道，“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写信给你，你又能做什么呢？”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少年冰凉的侧脸。
“……”
“你只能看着我，一直到永远，这是我求你把我变成血族的那天，你对我说的话。”
“人性是一种恩赐。”他低低的道。
“它更像是一种折磨，”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失去了我的城市，我的尊严……还有我孩子们。”
“阿尔方索公爵会照顾他们的。”
“是啊，他会。”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但是卡特琳娜依旧是微笑着的，“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的孩子们了？”
“你会的。”
“你在说谎，”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你总是在说谎，你为什么又要来？我宁愿在也见不到你……”
“卡特琳娜……”
“走吧，求求你……或者解除我的痛苦，吸干我的血液。”
李苍昊慢慢的松开了手，他看到卡特琳娜哭泣着转过了身去，接着是不停的咳嗽。
他知道，她快要死了。
少年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那座房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在月色下，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一点点的复原。
卡特琳娜说的对，他可以解除她的痛苦。
他可以把她变成血族，但是他却做不到。
他在卡特琳娜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沉默的。
天色逐渐变深，他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他只记得在夜色中，女仆的惊呼，和那之后抽泣的哭声。
他没有再听到卡特琳娜隐忍而带着颤音的咳嗽声。
“怎么？哭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苍昊茫茫然的抬起头，一双金棕色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米凯尔。
他似乎总是能找到自己。
李苍昊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眼角，才发现那里早已湿润了一片。
男人叹息着将他搂进怀里，低低的道，“说你没心没肺，有的时候又伤感的让我受不了，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难得的，李苍昊没有挣扎。
米凯尔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不轻不重的。
“你会习惯的。”男人轻轻的呢喃着，叹息着。
第五十四章：本性
“既然你这么在乎，为什么不给她一次机会……把她变成我们中的一员。”米凯尔呢喃着吻上他的额头。
“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少年低声道，“那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米凯尔微微一怔，他的身体在那一霎那间，似乎短暂的颤了颤。
“你总是能找到我。”李苍昊抬起头，嘴角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总是会找到你的，你是我的儿子。”
“那为什么不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李苍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最可恨的是，为什么在我已经对你绝望的时候出现？你到底想要把我折磨到什么地步！”
少年的身躯半跪在了地上，一时间，米凯尔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他只能像以往那样轻轻的拍着李苍昊的脊背，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或者吻一吻他的额头。
他可以说，我是爱着你的。
但是他没有。
也许，如果他说了什么，李苍昊会原谅他过去所做的一切。
但是他没有。
他可以说，我其实一直在保护着你，以后也是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但是他也没有。
他就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
在那短暂的两分钟里，李苍昊已经松开了手，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神情。
“你总是说我还不够强。”
“……我想，如果跟西泽尔学点东西，我也许可以变得更强一些。”
“你说过他是可以信任的，对吧？”
“我可以跟在他身边学到很多东西，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米凯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出神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李苍昊挣开了他的手。
“你有你的金子，你的权力，我也是你的，对吧？”
明明不是这样的。
米凯尔想。
但是他又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驳。
“别让人类拖你的后腿，”米凯尔只是像以前那样搂住了他的肩膀，低低的道，“他们迟早都会死的，别让你的感情左右你的情绪，如果这对你来说已经很痛苦，今后，你会更加的绝望……那种感觉慢慢堆积，你会发疯的。”
“是啊，”李苍昊茫茫然的看着前方，嘴角勾起了一抹麻木而冰冷的微笑，“假装人类的游戏应该到此为止了。”
“苍昊……”
少年慢慢的转过身，他看到卡特琳娜的女仆正从屋内走出来，那一瞬间，他已经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扑了上去，将那名少女的喉咙撕裂。
女仆的惨叫声尖锐的划过了天空，让米凯尔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有些抽疼。
女仆的血液很快被吸干了，眼眸血红色的少年转过身，平静的擦去了嘴角边的血迹。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他喃喃着笑了，“为什么我要反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