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彼岸(穿越)+番外——一颗小西瓜

作者:一颗小西瓜  录入:01-19

仙尊老儿对我眨了眨眼睛,讶异道:“什么?魔障?哪里有魔障?圣主你且等着,待老夫去收拾他!”

我也对仙尊老儿眨了眨眼睛,讶异道:“什么?堂堂太上仙尊什么时候连若谷那老儿都不如了?”

这俩人在我云上界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我是个半吊子,看不出慕远的真身,可若谷能看得出来,仙尊老儿就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仙尊老儿一拍额头,“哎哟,我差点忘了,那帮小子新供上来的仙灵芝还没来得及晒一晒……”

装,继续装。我冷眼看他,面色不善。

这回他终于醒觉,对我赔笑:“圣主宽宏大量,我这不也是为你和小慕远好。”

我垂了眼帘,指尖抚过慕远额角的青丝:“你知道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刻意撮合我和慕远,而若谷却要视他为仇雠,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仙尊老儿将慕远的手交到我手里,而后一个劲地叹气,直叹得我差点呕出肺来,方才回答我的问题:“两百年前,他来过此间寻你,在圣宫外的天梯上跪了整整三个月,还是被若谷撵了出去。后来我遇上他,给他说了些你的景况,他走的时候说还会回来,哪知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他摇着头,沉默片刻,我抬眸看他,却见他双眸中游移了些许不安——方才的话,他定还有所隐瞒。然而,我到底不会去与他斤斤计较,他不愿说的,定是有何难处,我又何必去强求。

而后,仙尊老儿又垂头看着慕远,道:“那时候圣主你方被寻回了尸身,我云上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都以为搞不好会遭遇灭顶之灾,劝若谷别跟他拗,三千年前那场悲剧,我们这些过来的人都不想再来一次。哪知他竟然舍得就这样放过我们。后来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至于元魄碎裂,修为大损。”

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故事,我实在有些难以理解,按说,从这许多年的交往看来,若谷并非一个不知通情达理的人,他和慕远到底有多大仇?连我前世的尸身都不让瞧一眼?。

难怪慕远修为大不如前,原来是元魄碎了,我现在见到的慕远,竟然是个残体。失去了完整元魄,他的身体还能容留他的灵魂到几时?会不会有朝一日,就从我的眼前忽然消失。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景象: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紫樱林的深处,丽丽灼灼的花雨之下,渐渐融入远方落日的霞光,随着渐行渐远的笑声,永远从六界消失,不再有人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也不再有人记得他平凡而朴实的名字。

神魔岁寿无尽,然而一旦消散,很可能就化为虚无。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神,我的感悟不可谓不深刻。若谷曾对我道,若不是我前生在天界德高望重,诸神都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才派了许多的人力,在茫茫的宇宙中寻得我九死一生的命魂,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重塑元魄。否则如今的我恐怕又不知跳了多少次轮回井,飘去了不知哪个世界。我之一死,不仅云上一片鸡飞狗跳,连九天之上的天界也不得安宁。我听罢这段故事,自豪感油然而生,但转念一想,这终归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又复十分懊恼。若是我的前生知道自己重生后会如此吊儿郎当,会不会给活活吓得没了念想,永世也不想再活一次了?

对了,天界,看来,我有必要带慕远也去那里走一趟。

仙尊老儿到底是打对了赌,知道我心肠软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事。我握着慕远的手,陪在他的床边,坐了大半日,他方有了些动静。先时,他将我的手紧紧地抱着,蜷了身子,宛如狸猫般可爱,后来,又轻声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再后来,兴许是做起了噩梦,泪水一股股淌出眼眶,紧紧拽着我的手,好像抓着救命的稻草般,不肯放开。

他一面哭,还一面唤着两个字。这两个字我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哥哥……

我正为他拭去满面的泪水,他醒了,喘息渐渐平息,怵然片刻,猛地抓了被子便往脸上一阵糊弄,探出花花的小脸,瞪大了红肿的双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我莞尔笑道:“你哭鼻子了。”

他很小心地望了我片刻,松了口气,又揉揉酸涩的眼,哦了一声,爬起来坐着。我问:“你梦到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他的神色蓦然低沉,垂了眸子,黯然道:“没什么。”复又与我的双手握在一起。他的手总算是有了些温度,就是太过骨节分明,咯得慌。

“你哥哥是谁?”

他惊然抬头,倒抽半口气,神色里倏然多了七分警惕,却又在瞬间故作镇定:“他,他已经去了很多年。”

“你很想他?”我又问。

他点点头,泪流如雨。

“既然你是魔尊,那你的哥哥也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伸手揉揉他花花的脸:“当年天界神帝堕世,魔界才为世人所知。天界的神祇可以永生不灭,而六界之外的魔,本也是天界坠落的星辰。魔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你的哥哥,说不定只是去了异界,也说不定只是在九重天上看着你。”

我总觉得我口才不太好,以前曾有朋友与我说,你可以火上浇油,却不能雪中送炭,我至今都记得这句醒世之言。果不其然,慕远听了我的话,还未及我反应,便扑进我怀里,“哇”地一声,哭开了。

我此时猛然发觉,我对慕远的眼泪当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可他要这么天天挂着个眼泪袋子,我的防线岂不就要如崩塌的雪峰般荡然无存?不行,如此下去,我作为一界之主的威严何在?必须得采取点什么措施才行。

在慕远终于哭够了的时候,我去寻了盆清水,一面为他洗脸,一面唤他:“林妹妹啊林妹妹,以后就叫你林妹妹好了。”

他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了:“我是男的。”

我耸肩,俯身拧着手中的棉布:“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男的。”

他一把将我拽过去,按在床上,便来撕我的衣衫,我险些被他这如狼似虎的举动吓懵了,推开他,厉声问:“你身子这么虚,急个什么?”

他停了手,踌躇片刻,撇了撇嘴,一副委屈的样儿:“证明给你看。”

我强忍着笑,撑着爬起,仔细地握着他受伤的手腕检查一番:“幸好没挣破口子,不然就麻烦了。”

他咕哝道:“我没事的,睡一会就好,况且现在也没多少血可以流了。”见他一脸不在乎,我又问:“那你手腕上那些陈年旧伤,又是怎么来的?”他抬了修长的眉:“为了给一个人救命。”

“谁?”我有些疑惑。

“我哥哥。”

此番听到这两个字,我紧了个神,幸好他看上去比上次淡然了许多,我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用自己的血给他哥哥救命?却不知他这个哥哥现在是否还活在世上。正好打算去天界里走一遭,顺便可以问问司命神君慕远的哥哥是谁,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说不准,还能碰上他哥哥。

向仙尊老儿道别时,老儿问我这几日有何安排,我对他道:“我要带慕远去一趟天界。”仙尊老儿颇有些好奇,这时碧草在一旁发话了:“咦,你们也要去天界吗?我前几日正打北宫回来,遇上主仙使也往那边去了呢。”

什么?难道若谷也去了北天门?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云上四天门中,北天门通往上界,西天门通往往界,东天门通往来界,南天门通往下界,云上位居六界顶端,仅次于天界之下,往上界走,自然就是神祇的国度——天界。

我云上与天界自古来往频繁,却始终主次有序,若非要事,我界的小仙没有资格涉足那个九天之上的神域,而此间有神祇之尊的,仅有我和若谷而已,我在天界有个封号,柘云圣君,若谷在天界的封号是云渊天君。但天界的封号,便是我们自己也记不太清楚,而是往往用命格星为名称呼对方,我的命格星据说不止一个,现在主命的是紫晨星,而若谷则是天罡星,乃是主星天枢星的次座。

百余年前我与若谷初上天界时,路上遇见的小神们对我都毕恭毕敬,热情地打着招呼,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场面,脚踏繁星,头顶寰宇,无垠的银河在我身边轮转。站在祈神坛上,就仿佛,我拥有着宇宙天地,所有的世界。

如今天界的主人,是神帝弥合,上次与他相见时,他化作白面素颜的书生,着一袭缀着星辰的淡墨袍子。他总喜欢板着那张脸,比若谷还一本正经。他对我道:“尔重获此生,实乃逆命,须自善待。”

只不过他看我的眼神,总归是与看别的神不太相同。

第八章

与慕远回宫的路上,他又是满面欲说还休的踌躇样,回到宫里,紫璃殿外,我对他道:“好好歇息,明日我们便往天界去一趟吧。”

他将目光偏了偏,不与我正视:“我不想去,你去吧。”

这又是闹什么别扭?我拍拍他的肩膀:“去是为你好,听话点。”

他又道:“我是魔,你是神,我不能去天界,你也没必要为我好。”

他倒是一语点醒了我,也对,我云上仙界虽与神界交好,可他魔界就未必了,三千年前那场战争,虽然发生在云上与魔界之间,却得了个神魔大战的俗称。我转念一想,便对他道:“也罢,你不去便不去吧,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来。”

“你要去做什么?”慕远又问我。

“去问问能不能帮你把元魄修一修。”我点着他的心窝子,对他道:“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元魄碎裂,魂也飞了,后来便是在天界的万神殿活过来的。”

慕远嘴角勾起一丝难明的笑意,道:“你不必去了。”

“为什么?”

慕远道:“我的元魄当年便是在万神殿摔碎的,要是有办法也不用等到今天。”

我很讶异:“你不是刚说你不能去天界?”

慕远耸了耸肩,便往侧宫的寝居走:“那是个例外,不过也就那一次,以后自然就不行了。”

我的脑海里闪过几多突如其来的猜测,冲到他面前,把着他的双肩,极郑重地凝注他清澈的眼眸:“你的元魄碎掉,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他哂笑一声,挣开我的双手,颇有些桀骜不驯地望着我:“你的元魄是主仙使和神主为你重塑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去天界是为了去还一笔账,和你也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说实在的,我还真不信。我又问他:“那你的元魄要一直这样,当真不会有事?”

他又若无其事地抿了抿薄唇:“怎么,你怕我死吗?这里许多人都巴不得我去死,你要是记忆恢复了估计也会这样。你放心,我留在你的身边不会一无所求,等我得到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恐怕不用我自己去死,你就已经把我杀了。”

我斜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也似笑非笑地看我。虽然他比我足足矮了半个脑袋,恍然间,我却在心底升起异样的局促,仿佛他正以一种高不可攀的姿态,玩弄我于鼓掌之间,又似他的话语只不过一场玩笑,而或,只是为了将更多的真相隐瞒。

“既然如此,你不妨早点滚。”我道。

他的笑靥里多了三分邪气:“我要是滚了,还有谁能陪你睡觉?”

我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记:“你刚才的措辞着实不太高明,下次要骗我,记得先打个底稿。”

我转过身时,他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直到我回到紫璃殿中,他都不曾离去。蓦然回首,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落日的流光,酝酿成甘醇般浑厚的风景。

踏入天界万神殿的地皮时,司命星君正捧着一箩筐刚从天上掉下来的命格星,从我面前过。

“司命。”我如此唤他。他发现了我的存在,笑着飘过来:“昨夜紫晨星上位,我就知道今日会有某日故友来访。”

他当我是故友,我却记不得自己和他到底有什么瓜葛,这是件很尴尬的事。我尽量让自己作一副他乡遇故知应有的笑颜,问他:“不知近日神君可有见到天罡星?”

司命拨弄了一下满筐死气沉沉的星辰,足有四五尺长,飘飘然的白眉毛扬了扬:“天罡星已经回去了。”

若谷和我可真有默契,我又问:“不知神帝可在殿内?”

司命指着头顶:“自己看。”

我抬头望,一颗耀眼得无以复加的星星正夸张地挂在中天,旁边围了层层叠叠密麻麻的一圈五颜六色星辰,其中唯一一颗紫色的星星颇为显眼。

神帝今日依旧是我们初见时的那般模样,只不过一袭紫衣换了个白色。我在万神殿朝圣阁见到他时,他正拈了一粒璀璨的星辰,搁上虚无的棋盘。我垂头看,一局棋已快要收官,白子胜。

我捏着下巴,皱眉:“这棋风,有点若谷的味道。”看来若谷刚来这里和神帝下过棋,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神帝悠然起身,长袖合拢,对我俯身一礼:“紫晨星,天罡星焦不离孟,为何此番却接踵而至。”

我亦对他恭敬地做了个揖:“拜见神帝。”

神帝对我微一颔首,我们身遭虚无而飘渺的宇宙顷刻幻变为空谷幽溪,林木葱郁,花香馥雅,鸟啼不绝,一旁的棋桌化作一只简约的茶几,他拂袖落座,我亦随了他,坐在他对面。

神帝身侧的两位小星君奉了新鲜的茶饮上来,我端起一只茶杯,揭开杯盖,异香沁人。心里由衷地叹了一番,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便是茶,也比仙尊老儿那里的好了不知多少个档次,笑问他:“神帝何时也喜欢这些凡间的玩意了?”

他含笑品茗,举止温婉和缓,优雅得令人陶醉,片刻之后,方道:“六界无分高下,凡间亦乃天堂,尔在彼处活了几世,难道毫无查知?”

我放下茶杯,摇头叹道:“神帝久居上位,自不知人世疾苦。”

“眼见耳闻,于一切生灭无所住著,念念消归自性,归无所得。”

我听着这话像异世里佛家的禅语,方有所悟之时,又听得一句:“因果轮回,诸生自灭,本非神可左右。”

我问:“无为而治,我曾在彼世听说过。”

他含笑摇头:“是也,非也,天道纲常,循其有道,非无为,乃毋须为。”

和他谈话谈久了,我往往会觉得有些头疼。可我又不能不陪他聊个开心就顾我自己的正事,是以这许多年来,我甚少自讨没趣来天界寻他。幸而他还算通情达理,又聊了两句,不等我露出焦急而或不耐的神情,便问我:“魔道瘴气近日犯入中天,可使紫晨星受了些麻烦?”

我反问:“不知神帝可知魔尊元魄为何碎裂?可有补救之法?”

神帝并未吃惊,依旧含着笑,修长的手指捻开茶碗盖,悠然地撇着杯中的浮沫:“知也,否也。”

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不,天下不应该有他不知道的事,那就是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肯说?我疑惑地看他:“望神帝明示。”

“尔得以重生,乃是命数,修罗星的命格早已不在天界,吾知,却无可奈何。”

修罗星,慕远虽然身为魔界之主,果然还是逃不出命格束缚。难得神帝说了一句正常人听得懂的话,我无奈地叹了一声,又端起茶杯,不知说什么好。命数不在天界,意思就是连神帝也管不了了么,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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