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可知他们说的分桃之好是指何意吗?”不知怎地,裴宗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莫言问道。
“我哪知道啊?”莫言摘下插在腰间的折扇,胡乱地扇着,“说实话,哥哥,我的古文学的并不怎么样,对这个世界更不是很了解。这个词的确很新奇。”
“告诉你吧,分桃与龙阳是一个意思。”裴宗单刀直入,直接道破。
“啥?”莫言听了大吃一惊,不由得收住手中的折扇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裴宗,“不是吧?哥哥,他们扯的也太离谱了吧?你和龙阳这些事看起来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啊?”
“喔?”裴宗见他如此说,似乎有些意外,“贤弟为何如此相信朕呢?”
“因为哥哥你很男人啊!男人喜欢女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呢。”莫言天真地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崇敬之情,“自从跟了哥哥以来,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爷们的男人,说别人有龙阳我信,哥哥的话打死我都不相信。”
“傻兄弟,龙阳原本分多种。”裴宗邪魅地勾起一个暧昧的笑,缓缓俯首靠近莫言,黝黑的眸子深邃如海,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你所知道的仅只是其中之一。这其中还另有一种:并非出于好男色而行分桃之举,只不过是贪恋他如花美貌,把他看做女子一般。倘若我也是这种人,贤弟……你可怕?”
“噗!哥哥也学会开玩笑了?”莫言望着他暧昧的眼神以为裴宗是在故意吓唬自己,不由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他道,“大哥,你不会是被刚才那帮人给气糊涂了吧?你真若是那种人,早就出手了,我哪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
“……”裴宗看着笑的天真烂漫的莫言,愣了愣;片刻,他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似乎很惆怅地说了句:“镜映花影竟无心呵……”
“嗳?”莫言奇怪地望着他,这句话从来没听过,什么意思?
“没什么。”裴宗走出柳荫,背着手缓缓踱上前面的拱桥,“只是突然想起这帮酸儒似乎过的甚是悠闲,连朕都自叹不如,真个是无官一身轻啊!”
“哦,哥哥。莫非你也羡慕他们能常陪伴那贾姑娘聊天?哥哥把她娶进来不就行了。”莫言跟在他身边,向他挤眉弄眼地坏笑,“这样聪慧美丽的姑娘,就是做个妃子也够了吧?”
“贤弟眼里的好人还真多……”裴宗看着他装老城的幼稚样子,轻声笑了笑,“但是,你可知晓,这世上有两种人是不会人前借用生平所学显露自己,卖弄见识的?”
“哪两种人啊?”莫言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一种,朴实简单什么也不懂,所以他们说不出什么。”裴宗和莫言一起走下拱桥步入绿柳荫,一面顺手帮他拂开挡在面前的长长柳枝条。“还有一种,什么都知道,肚里东西太多反而倾倒不出;故这种人更说不出什么,只有在实际需要的用途里方才显露。这等人才是真正的智者。老子说的好呵,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只有那等依稀识得几个字,学了点皮毛的人,才会穷人乍富般忘乎所以;眼高于顶的拿自己那一知半解当成金科玉律,迫不及待的四处找机会于那人多之处,如戏子般搬弄自己的见识。听起来似乎个个都说的头头是道,你若真要他实际操持,却一个个眼高手低,一塌糊涂。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正如下厨煮饭的道理谁都懂,可是却不是谁都能当名厨。”
“哥哥的意思是说……那贾姑娘是不懂装懂?”
“这些都不是重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不甘心安于等待成家的命运,却终日里只好在男人堆里卖弄自己见识,并以此为乐为荣,可见此女其志不低。”裴宗冷笑,“似这等女子,往往心高自负,自命不凡;倘若纳入后宫,必生乱朝祸国之志,窥视权鼎之心;商贾无知,教得女儿稍微识了几个字,却不教她在圣贤诗书中长进道德;只如商贾做生意盯着金钱般盯着那史书上的权谋斗争来彰显自己的能耐,又看得街上三五文一小本的淫词俚曲,闹得他满肚皮的佳人才子,赠帕遗金的故事,自然会生出这个小茶馆里设屏障以文会友的笑话了。看来传闻并不可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呵!”
“听哥哥的意思……”莫言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她这样做是为了吸引像哥哥这般有权势者的注意,并以此抬高自身价值?”
“贤弟以为呢?”
“不过,如果她真的只是一知半解的话,为什么茶馆中那么多文人墨客都为她喝彩呢?”
“贤弟,你方才茶馆里听她说话感觉如何?”裴宗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嗯,很……舒服,她的声音柔嫩嫩的,很好听……”莫言不由得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承认。
“这就是了,你会忍心当众揭穿一个这般可爱的娇嫩女子吗?”
“!!”莫言恍然大悟,原来那帮文人不过是图她带来的某种感觉罢了,男人的本性啊!说好听点叫怜香惜玉,往深了说……想起那朦胧粉红色中的贾姑娘好看的身姿和她动听的声音,他只感到丹田下某处不合时宜地燥热起来,心里痒痒的,就像……当初绿萼还在的那个夏日午后……红楼梦中的意,淫一词用在这最合适。真是讽刺,这个自认为聪慧无双的贾女王开茶馆设屏风,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那些打着文人名义的男人们比她更聪明得意……这男女间的游戏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贤弟,想什么呢?”裴宗见他红着脸呆了半晌不做声,便故意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哥哥,男人和女人之间必须要这样勾心斗角吗?”
“什么勾心斗角,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女人在男人的爱慕里得到欲,望的满足,男人在女人的柔情中满足欲,望,说穿了,男女之间就这么回事。”裴宗轻轻捏了捏莫言涨红的脸蛋,“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唉,哥哥,你已经不生气了吗?”
“一群穷酸儒,同他们计较什么!且由他们去,真若自降身价计较下去反而越描越黑。”
……数月之后,竟传来那贾姑娘与人私奔的消息,满城才子为此唏嘘不已。从此,雅韵轩再无迁客骚人往来,数日,贾墙返回家乡,再无下文。
外传三:七夕
(上)
雨淅沥沥地下着,莫言一大早起来,只看到外面的天依旧阴沉沉的,绵绵细雨,不紧不慢地下了一夜还未停。
“小皇叔!”他还没洗漱完,却听得裴闽那兴致勃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却见裴闽一身新衣冠,打扮齐整的闯了进来。
“闽儿?”莫言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刚洗完的脸,把它丢到一旁,心疼的迎上来,“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外面还下着雨,淋着了吧?”
“皇叔说哪里话,这是相思雨,淋一下也没什么关系。”裴闽调皮地一笑,扬起天真可爱的小脸说。
“相思雨?”莫言一愣,一场雨怎么还有这么个名字?
“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啊!小皇叔。”裴闽见他不明白,索性告诉他,“所以今天如果下雨,就是牛郎织女的眼泪,被称为相思雨,据说淋了这雨会得到织女娘娘的祝福,拥有一个美满的姻缘呢!”
“你这小家伙!才多大啊就想什么姻缘了!”莫言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乐了,轻轻扭扭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听说七夕不是姑娘们向织女娘娘祈求心灵手巧和智慧美丽的节日吗?你一个男孩子家却来凑什么热闹,求什么姻缘?小家伙,不羞,不羞!”
“小皇叔,你说错了,七月初七不仅是乞巧节呀,还是文魁星的生辰呢!”裴闽不服气地说,“所以一大早父皇就与文武百官去了魁星殿祭拜魁星去了。所以今天不管是是求功名还是姻缘,或者智慧手巧什么的,都会得到神明的祝福呢!所以当然是全部都求个遍,一样也不落下才好!对了,小皇叔,我们出去看看吧,宫女们今天都忙着做小玩具呢!”
“做小玩具?”
“对呀。”裴闽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今天宫女们要用面团、彩纸什么的做各种小巧玲珑的小人玩偶,比高下;看谁的制作最精巧,谁晚上就能得到织女娘娘的赐福成为心灵手巧的人,我们看看去。”
他说着已经拉了莫言跑了出来,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只见果然宫女们都在外面备了些硬纸板糊的小香案,围在那些香案前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叽叽喳喳的摆弄着,见莫言他们来了,都齐齐起身施了个礼。
“你们都平身吧!继续,该干嘛的就干什么。”裴闽小大人似的学着他父亲平时的动作,故作深沉地一摆手。众人都被他逗乐了,嘻嘻笑着谢过了,又继续忙碌。
“嘻嘻,两位殿下你们来得正好,奴婢们刚刚也按照您二位的样子捏了两个面人,您们要看吗?”一个调皮的小宫女冲他们眨眨眼。
“哦!我要看看!”裴闽马上激动地拉着莫言一起跑到那女孩桌前,只见桌上早已摆满了好多拇指大小的小面人,色彩斑斓,琳琅满目,看起来非常漂亮。
“哈哈!果然和我好像啊!哎?小皇叔!那个做的太像你了!”裴闽开心的抓起一个黄色的小人,又突然捏起一个蓝色的小人,举给他看。
“还真是惟妙惟肖……”莫言接过那个蓝色的小面人,只见那不到拇指大小的小人五官清晰,小小的手脚;穿着自己平日里最爱穿的蓝色王服,连头上那米粒大小的金冠都雕刻的一清二楚。活脱脱一个缩小了的自己。
“殿下若是喜欢,就请收下吧。”宫女们开心地说。莫言笑着谢过了,再看那桌子上,只见除了他和裴闽,还有好多别人的,不由得心念一动,问:“有没有陛下的啊?”
“嘻,陛下是天子,唯有后宫的娘娘们才可以做的,奴婢们哪敢啊!”宫女们笑着回答。莫言听了难免有些遗憾。再看看廊外蒙蒙细雨,想到裴宗已有数日不曾来找自己,不由心里叹息道:这相思雨真是名副其实啊,湿湿绵绵的下了一夜依旧不肯停歇,想来那天上的牵牛织女,定然是彼此十分思念对方,能够彼此这般情深思念,唉!倒也不错。自己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只是没出息的单相思罢了!
“小皇叔,我父皇长得那么凶有什么好看的。”一旁的裴闽见他望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不满的扯扯他的衣袖,把自己的那个小面人举起来给他:“喏,你看闽儿长得多可爱啊,要不我就把它送给你吧!以后你见了它就像见了闽儿一样。”
(中)
“哎?哦,好,好。”莫言发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他的面人,望着那个看起来瞪眼撅嘴煞有介事的袖珍版‘小裴闽’不由得噗笑出声:“这个好可爱啊,闽儿,简直就是你的翻版。”
“那小皇叔就是收下啦?不过你也得把那个呆瓜人给我。”说完裴闽起身一跳,夺过他手里那个蓝色的面人。
“呆瓜……?闽儿,那是我,不是呆瓜呀……”
“嘻嘻,我知道。不过小皇叔就像个呆瓜!”裴闽调皮一笑,却像得了宝贝似的把那小面人收入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
“来,小皇叔,我们再去别的宫殿看看去!”裴闽收好自己的面人,又拉起莫言的手,拽着他一路小跑。因为宫里的游廊很大部分都是相连接的,所以他们不需要在雨中奔跑,只需沿着游廊走就可以去很多地方了。
刚出了游廊门,却冷不丁斜刺里闪出一个人来,躲闪不及正与莫言撞了个满怀。
“哎呦!”莫言被他一撞没拿稳,手中的‘小裴闽’一下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啊!我的小面人!”裴闽生气地看看那人,只见对方是个高他一头的男孩,长得很壮实,也是皇子打扮。锦袍金冠,也正掐着腰瞪着他们。
“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啊!胆敢撞我!裴闽你拉的这是什么人啊!傻乎乎的看上去真像个呆瓜!”那男孩看清了裴闽,气呼呼的说。
“原来是二皇兄啊!”裴闽笑的很灿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是我们的小皇叔。你说话客气点。对了皇兄,你来得正好,请借一步说话,小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说完也不等他愿不愿意,上前拉了那二皇子的手,走进旁边一间小屋里,乒的一声带上门,把莫言挡在了门外。
“闽儿?”莫言奇怪地望着他们进去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回事。唉!真是没用,把闽儿的面人摔坏了,他可能是生自己的气了……想到这,他惭愧地去推门,谁知却推不动。只听得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打斗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哀号声。
“糟了!难道闽儿挨打了?”莫言吓得赶紧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向来是被里面反锁了,急的他大叫:“快开门!一切都是我的错!二皇子你放了闽儿吧!他年幼不懂事,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殿下,怎么了?”附近的宫女们听了他的喊叫,都纷纷过来问候。
“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把门撞开!闽儿在里面挨打了!”莫言像见了救星一般,向众人求救。
“啊?”众人听了都大惊失色,也都忙上去推门敲打。“殿下!你们在里面做什么?谁和你在一起?快开门!”
(下)
“你们吵什么?”众人喊了半天,突然那门就开了,一个小孩子走了出来,抬头看看惊愕中的所有人,“谁说我和二皇兄打架了?我们这是在玩呢!你说是吗?皇兄?”
来人正是裴闽,只是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并不像被打过的模样。
“是啊,是啊。”二皇子听了他的话神情古怪地走了出来,居然也是毫发无损,只是却全然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无精打采地对门前围着的所有宫女说;“你们看什么看!都撒了吧!”
见一向坏脾气的二皇子这么说,而且的确只是虚惊一场,大家都一哄而散。
“哎!你还没向小皇叔行礼呢!还有道歉!”裴闽一把拉住也想跟着溜掉的二皇子,指着莫言说。
“皇叔,小侄方才多有冒犯,还望皇叔原谅小侄。”那二皇子居然好像很害怕裴闽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返回来跪在莫言跟前说。
“啊?闽儿,这是怎么回事啊?”莫言不知所措的看着裴闽。
“小皇叔不必理会他,他刚才撞了你还摔坏了我的小面人,又出言不逊骂你呆瓜,你要生气就给他一巴掌,这才算扯平了呢。”裴闽气呼呼的说。
“你呀!”莫言看看裴闽,哭笑不得;他忙扶起那二皇子,“快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要不是我走那么快也不会撞到你。这事原是我不对。你没事吧?”
“小皇叔!”裴闽生气地说,“什么是你的不对?就是他不对!他撞了你还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