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撑多久是多久,再无能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这样以后别人嚼舌根的时候,他还可以吼一句老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好么!
不过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就代表了他还是英勇战死么?那他怎么跟嚼舌根的人吼啊……刘斌背靠着冰凉的水族箱,将地上爬过来的一只蜗牛状物体用力踩踩踩,双手还要跟别的畸形生物做斗争,心里还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没空再想别的事情了,眼看着涌上前来的怪物越来越多,刘斌却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双手双脚已经开始酸软,每挥动一次都在增加负担。有点像,有点像当年高中时期被迫参加运动会的三千米跑,跑到最后一圈时那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刘斌觉得自己连思考都变得费力起来。
眼前光芒一闪,他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这一刻刘斌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连身上的气势都变得陌生起来。眼中闪烁出某种慑人的绿色光芒。无情又冷漠。
满地畸形生物迷惘地停下动作,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
刘斌挑起嘴角,露出一个与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的轻蔑笑容,随手抓起一只蜘蛛状生物,五指一收,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挣扎发出无声的呻吟,然后最终死去。刘斌随手把它扔在一边,眼中绿光更浓。
就在这时,头顶的玻璃发出轰然巨响,被什么沉重的东西一击即碎,大量的绿水合着玻璃渣子倒灌进来,水中还有一个久违了的身影。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注意干净整洁的张青阳眉头皱得死紧,从破碎的地方一跃而下,堪堪落在刘斌身旁,戴着手套的手中拿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从上至下一下子将那只离刘斌最近的水母型怪物劈成两半,然后一手揽过刘斌的腰身,不容分说吐出一个字,“走!”
刘斌缓缓回过头,歪着脑袋打量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绿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点点迷惘与沉思的神色。张青阳也注意到了刘斌的不对劲,揽着刘斌腰身的手一僵,某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刘斌忽然张了张嘴,想是准备说些什么,然后眼中绿光渐渐散去,头一歪,昏倒在他肩头。
张青阳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马上就会因为水流的倒灌而被淹没,而地上的几十只怪物似乎还沉浸在刘斌刚才的反常威慑中没有反应过来。张青阳想了想,懒得赶尽杀绝,于是抱着刘斌,缓缓向水面上升,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留在身后。
最后低头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某个完好无损的水族箱里,一个俊美非常的男人仰起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他的眼中绿光莹然。
第十六章:苏北的秘密
张青阳拖着刘斌在树林中疾走。
面对某一只很不争气昏过去了的鬼,张青阳带着他一出水就觉得很别扭。放在以前,扔进胸前的瓶子里自然就一了百了,携带方便使用快捷随叫随到轻巧耐用,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然而就在他从水潭里出来以后,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怀里那个湿淋淋的家伙,好像有了重量。在水里的时候因为那片水域不同寻常的阻力还没有感觉出来,出来了之后,这个家伙就完全成了累赘包袱之流,而且还是很大只的包袱。
作为天师,张青阳也不是不知道某些把鬼魂暂时实体化的方法,不过那都需要经过非常繁复的仪式,身处这个丧尸横行各种资源稀缺的时代,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从鬼魂状态化为实体,也就意味着更容易受到攻击。
不过在刚刚发现爱别离那种花的时候,张青阳一直在考虑要不要采一些配成符水丢给刘斌。他看得出来,这只鬼虽然经常又吵又闹,但其实很怕孤单,尤其是在面对阳光又不能大大方方晒太阳的时候,那小眼神儿委屈的,跟被关在笼子里的小仓鼠一样。
尽管现在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完全在意料之外,不知道算不算歪打正着。刘斌的状况来得很突然,在他失踪之后到张青阳找到他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一定发生了某种不可预知的事情,导致了刘斌的魂体产生异变。回想刚才在那个绿色玻璃城里找到人时对方回头那几秒钟里,那种陌生又危险的眼神,简直是杀气凛然。
他有一瞬间觉得刘斌会对自己出手,不过可惜破茧成蝶或者狗嘴里吐象牙这种事情果然只能存在于天方夜谭里,现实中某只死包袱正躺在他怀里,又笨又重,偏偏还睡得人事不知。(刘斌:亲娘啊我是昏过去了好么!昏!过!去!)
做为一个有洁癖且非常注重形象的末代天师,张青阳绝对不能容忍让刘斌像只青蛙一样趴在他背上背着他走,更不想用公主抱这么不利于战斗(你确定不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把他带回去。
经过了长达整整五秒钟的思考之后,最后他选了一个最省力也最拉风的方式,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直接甩到身后,毫不留情地放到地上拖!
神秘绿色水域的出口是森林里一个小小的水潭,大约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大小,周围被茂密生长的低矮灌木掩盖,柔弱无骨的粗大藤蔓缠绕在四周,怎么看都诡气森森。张青阳刚才一路追踪红线消失前指示的方位到这里,果然发现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水潭之下大有乾坤。
那水下琉璃城,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做好事的地方,只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揭示出它究竟是谁建造在这里,又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那个水箱里的神秘男人,又是什么东西?
拖走刘斌之前,张青阳装了一瓶子绿水,打算拿回去细细研究。
而刘斌乖乖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平常聒噪无比的嘴现在发不出任何抗议,随着张青阳的快速前进与地面进行着亲密接触,一时间和满地枯枝败叶野草浆果小虫还有不知名动物的排泄物都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所以说,鬼魂形态也是有好处的,一旦有了形体,那叫一个我勒个去。
这一回树林终于没有再为难他们,怪异的野花们大概都被它们的妈妈喊回家去吃饭了,张青阳没走几步就到了刚刚自己洗过澡的地方,熟悉的路径让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天师大人很快看到了远处营地一闪一闪的火光。
“喵~”小灰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率先飞扑过来,一头撞在张青阳胸前,然后探出头,越过肩膀看主人拖在身后的东西。在它的幻想里那应该是一条大鱼,最不济也该是别的能吃的什么东西,结果只看到了某个全身又是水又是泥的可怜家伙。
张青阳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摸摸小灰的头,目光扫视营地一圈,发现空无一人,不禁皱了皱眉问:“那两个人呢?”
小灰已经顺势跳到了刘斌身上,在这只愚蠢的鬼类脸上连印了好几只爪印,又不亦乐乎地把他全身上下踩了个遍,才后知后觉地惊喵一声,“咦,它怎么变成人了?你们在树林里搞了什么?!”
“什么也没搞,你没别用那种猥琐的眼神看着我。目前原因不明,先等他醒了再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哦。这样。”小灰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用自认为很优雅的猫步一扭一扭地走回火堆旁,“车载无线电传出类似于摩斯密码的声音,好像是SOS求救信号,那个很暴力的红衣女人忽然莫名奇妙狂叫一声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沈健追出去还没回来。然后我一只猫待在这里觉得无聊,于是也尖叫了一声。就是这样,喵。”
张青阳:“……”果然先去找刘斌是对的,这只猫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咦。张先生你回来了?啊,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脏?”说曹操曹操到(曹操:关我毛事?),沈健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跑回来,见到张青阳先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地上仍旧躺在地上的某个形象全毁的家伙表示了适当的疑问之情。
大概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在沈健表达完意见以后,刘斌很配合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张青阳:“……”
小灰:“……”
沈健:“……”
张青阳决定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泰然自若地看着沈健,及时有效地转移话题,“苏小姐人呢?”
“啊,她跑得太快了,我跟了一会儿就跟丢了,你懂的。”
张青阳脑海中非常给面子地立刻浮起了某个红衣暴力女挥舞着流星锤砸越野车的场景,还有树林里那一片被砍得欲哭无泪的树们,最后是苏北上车后,那一车不同寻常的香味。他想他现在已经知道那种香味所代表的东西了。
“她往哪个方向去的?”张青阳问沈健。“啊,北边,就那里。”生怕张青阳不分东南西北,沈健十分热情地亲自指出。张青阳点点头,吩咐还在戏弄刘斌的猫咪:“小灰,你看着他们,我去找她。”
张青阳一转身不见了踪影,剩下沈健和小灰在篝火旁边大眼瞪小眼,还有一个几乎睡得要流口水的刘斌。
沈健好奇地蹲下身去,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小灰毛茸茸的头,一边喋喋不休道:“你叫小灰?张先生刚才是在跟你说话吗?他把你当人看?还叫你看着我们?你明明是一只猫啊哈哈哈哈。”
小灰轻蔑地伸出一只爪子打掉伸过来的贼手,把头一扭,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心想,吾辈这样神一样的存在,是你这种凡人能理解的么?人果然是一种很笨的生物,不管活的死的都一样。喂,你不要拿你的脏手摸我的头!
******
空气中那隐约的香味久久没有散去,张青阳几乎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苏北离开的路线。随着香味的变浓,可以判断出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人。然后不出意料地,张青阳在草丛里看到了蹲在那里的那一个红衣如火的身影,她半跪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儿声响,背影肃穆得像一块石雕,纹丝不动。
“苏小姐。”张青阳走到她背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叫她。
对方依然一动不动,就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晚风吹过来,吹起苏北垂到腰侧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飘着。
张青阳停了停,又走近了一点。
“不要过来。”夜幕下忽然响起低哑暗沉的声音,那种音调让人极不舒服,好像说的人刻意压低扭曲了什么,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到喉咙那种紧涩的感觉,像生锈的铁,几乎有点男女莫辨。
张青阳停到她身后半步远处,没有再前进,而是冷冷地突兀地问:“你们下山干什么?”
苏北闻言霍然回头,目光凶狠,在缭乱的头发掩盖下,那张脸似乎与白天所见时有些差别。张青阳目光落到她的脖子上,那里,有一个十分突兀的喉结。
张青阳抬起手,袖中闪过一道耀眼锋利的光芒。
苏北一动也不动,保持着跪在那里回过头的姿势,死死地盯着张青阳的脸看。张青阳又问了一遍,“你们下山干什么?”
苏北垂下眼睫,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过了一会儿,才漠然摇摇头,说:“我一直都生活在人间。”
张青阳哼了一声,“漏网之鱼?”
苏北慢慢站起来,似乎是跪得太久了脚有点麻,趔趄了一下,然后才站稳,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从未杀生。”她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显然是个男人的声音,身高也比白天的娇小萝莉高了不少,脸形要英气得多,只是那份漠然的神情倒是如出一辙,丝毫未改。
“哪一只妖怪会承认自己吃过人?”
第十七章:触手系攻击
天师与妖鬼向来水火不容,张青阳显然不认为自己应该相信眼前这只妖说的话,接着问:“昼女夜男,身带异香,你是很稀有的朝暮妖?”
苏北在听到张青阳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怔了一怔,眼神有些散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向张青阳伸出一只手臂。
张青阳不解其意,用目光讯问苏北。他只是固执地把手臂又朝张青阳伸了一伸,掌心朝上,手腕递到张青阳面前。
张天师这回明白了,不太信任地看了苏北一样,还是伸出两指搭在苏北手腕上把脉,没过多久,张青阳忽然脸色一变,再看苏北时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苏北忽然笑了一下,看惯了白天的萝莉形象,晚上这个男人让人十分不适应,尤其是,他以前似乎从来没有笑过。那个笑容转瞬即逝,他很快撤回手,说:“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没有杀生了。”
张青阳不置可否,只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北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要去蜀中,找一个人。”
“你对自己行如此逆天之事,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苏北一脸无动于衷,表示自己无所谓,连话音里都带上了某种嘲讽的意味,“长命百岁?哈,要这玩意儿何用。若是活得不痛快,才真伤人。”
张青阳一时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并不是那种迂腐到认为只要非我族类必定格杀勿论的人,事实上,在他们张家,他一直是一个比较另类的存在,继承衣钵实在是情非得已。不过这个苏北,看来比他更加离经叛道。
人类寿短,最多不过百年光阴,好像想做的事总是来不及做完,就已经变得白发苍苍,于是古往今来寻求长生的人明里暗里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倒真没几个宁愿折寿也要活得痛快的。
而妖族漫长的生命在凡人看来几乎望不到尽头,在人家眼里却成了要来无用的玩意儿。
他刚刚替苏北把脉,就已经注意到苏北的脉象极为混乱微弱,但气息干净,确实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他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苏北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以至于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仅妖力所剩无几,体内甚至有一股与他本身无法相融的气息在四处游蹿,只能勉强维持一个诡异的平衡。
苏北现在完全已经是强弩之末,难怪无法靠自己的能力去蜀中,反而要沿路拦车。
“张——”苏北张了张嘴,似乎在思考究竟该怎么称呼,过了一会儿才生硬地说到:“张先生,末日来临,幸存者都在北上,你又为什么要南下?”
“……”
见张青阳不太想说,苏北立刻会意:“当我没问。”
张青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跟那个沈健一直在一起,他看不出你白天和晚上的变化?”
“我们今天早上刚认识。”
张青阳默然,因为看到两人一起拦车,又一红一绿配合得默契无间,看样子目标也相同,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两人是一路的,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大意了。
******
苏北与张青阳一去不回,营地上只剩下一人一鬼一猫。在被小灰毫不留情地用爪子抓了好几下之后,沈健终于放弃了艰难的逗喵计划,转而开始研究昏睡不醒的刘斌。
尽管鉴于之前某天师残忍无道的暴行,以及某只猫不遗余力的加害,刘斌已经全身泥泞,但在沈健看来,这依旧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虽然皮肤有些苍白,大概有贫血的嫌疑,整个人也偏清瘦,好在棱角分明,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于柔弱到像个女人,眉眼分明、五官周正,嘴唇稍微有点薄,无伤大雅。沈健找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形容词,只是想,嗯,挺好看的。
火堆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偶尔有几颗不大的火星蹦出来,又很快灭去。四月天,到了夜里还是有春寒料峭的感觉,又是荒野,刘斌很快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偏偏又睡得正舒服懒得睁开眼睛,只好凭着直觉缩缩缩地挪移着靠近火堆,连带着趴在他胸口无所事事的小灰也暖和了一把。
沈健不指望躺地上那两只守夜,自觉地自己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目光炯炯有神,盯着火堆中烧红的木柴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