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商业竞争顾闵之能理解,可顾兴志居然这样不了解他!
顾兴志当然不会道歉,他冷冰冰的又转向陆少府:“你要参加招标?”
“我已经参加了。”陆少府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轻松得多:“还很有可能拿到这个项目。”
“退出去!”顾兴志冷厉道:“你不缺这个项目,我会回公司工作,让闵之暂时不要去公司了!对外宣布配合调查吧!”
陆少府与他对视一眼,慢慢的,他勾起了一个有些邪肆的笑容。破天荒彬彬有礼弯了弯腰:“多谢……顾董事。”
第八章(1)
从那天之后,顾闵之就没有去公司上班。
顾兴志的心脏病通过疗养已经好了很多,因此他宣布回公司主持的事也并没有引起太多议论,毕竟顾闵之那头还官司缠身,顾兴志回来也是顺理成章。
但实际上,顾兴志回公司的第二天,被羁押的某经理就改了口供,称顾闵之与顾家与此事毫无关系,他是自己临时起意,只想偷公司资料卖钱。
案子很快结束。某经理被迅速判了几年,送到监狱服刑。陆少府接下来事情做的很地道,给经理家人打了钱,老婆孩子都送出国,真正办妥。他一边跟Aaron打电话通知他那项目不用跟进,一边信步走进顾家大宅。挂上电话的同时也找到了张伯,果不其然得知顾闵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多了。
他打开房间门,刺鼻酒气扑面而来,顾闵之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衣服穿着的还是那天那套,手上还拿着一瓶白兰地。陆少府了然挑眉,反手关上门,顺势锁紧。
顾闵之只是在自我麻醉,他神智尚有几分清醒,也发觉陆少府进门,只是不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他,干脆继续喝酒。陆少府也不多说,只是直接坐到他身边,手上又开了一瓶酒。
这情景让顾闵之联想到那个夜晚,他瞳孔收缩了下,停下动作,不好的回忆复苏,叫他窘迫极了,他扭过头不甘的问:“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陆少府不答反问,还故意摆出疑惑无辜的表情,顾闵之咬了咬牙,冷冷道:“你想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陆少府无视他的语气,我行我素顺手把酒瓶放下,凑近了将顾闵之逼到墙角,在他惊讶时印到唇上一个轻柔的吻,复又退开,勾唇笑问:“现在知道了吗?”
顾闵之怔怔的靠着墙,四肢因为酒醉而乏力,他像是听到又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半响淡淡道:“只有这样?”
陆少府皱了皱眉,顾闵之的反应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以为又会遭到对方坚决的推拒,又想到在那晚之后顾闵之已经不拒绝他的触碰,随即又有些放松,伸出胳膊把人搂在怀里,亲昵蹭了蹭他的颈窝。
“不止这样。”陆少府轻柔道:“我还想做得更多……让你完完全全、里里外外都变成我的,只是我的……光是这样抱着你,我就想了很久了。”
他微笑起来,真正紧紧的把顾闵之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对方脊背,似乎在顺毛摸着一只大型宠物,只是他面上的神情却是对着深爱的人才有的:“三年前你说的话,我全忘了。现在再问你一遍,跟我走,好不好?”
顾闵之靠在他怀里,体重也负担了过去,他一身轻松,却又觉得心头无比沉重,他没有头疼,但还是醉意微醺,他彷佛也陷入了回忆,喃喃道:“你真的忘了?”
陆少府颔首,那黑眸分外温柔,第一次在顾闵之面前袒露内心如此:“我忘了,你也忘了罢……我们以后好好的,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你若是还放心不下,我也有办法可以保全顾家,会照顾这里,给顾兴志养老……公司那边更不会叫你头疼……只好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跟你在一起……”顾闵之重复着他的话,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少府一愣,顾闵之闭上了眼,将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倾泻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照顾顾家,你做你的事业……为什么会纠缠到这个样子?”
“我姓顾也好,你姓陆也好,都抵消不了我们两个的兄弟血缘……”顾闵之面上已经似哭非笑:“你欺骗我,我不怪你。你设计我,我也不恨你……几年以前,你回顾家,也是别无选择,是父亲他没尽到责任。可你为什么要说喜欢我?说爱我?”
他说到此处,难以自已的颤抖起来,陆少府将他抱的更紧了,几乎要深深嵌入身体里,两个人胸膛贴在一处,心跳声清晰无比。
顾闵之的话语还响在房间里:“你说叫我和你一起走,可父亲身体状况差,我走了,谁又来照顾顾家?还有六嫂张伯……他们在顾家做了一辈子,我怎么能忍心叫他们晚景凄凉?”
陆少府越听越狐疑,他已经觉察到几分不对劲的地方。顾家情况的确不好,可还有补救办法,顾兴志若是保养得当,也可活上十几二十年,可按照顾闵之的话,却像是顾家明天就破产,所有资产被强制拍卖了一般。
而六嫂张伯之类说法,很像是连顾家大宅都保不住,也没法给老佣人安度晚年。
他将这些怀疑藏在心底,打算以后再查探。可现如今抓住了机会,还是要让顾闵之松口为第一要务。思及此处,他哄也似的笑道:“你又在乱想什么,不是有我在么?只要你和我好好的,我就帮你照顾顾家一辈子……至于我死了,那可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顾闵之默默的听着他的话,眸中无喜无悲,但转瞬间,他想到了什么,又有种终于决定的决绝,他抬起头来,极为认真的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陆少府不知所以然,只郑重点头。其实心底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看到的事情并未那么糟糕,自然也不明白顾闵之心里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可眼看着顾闵之已经松动了防线,他当然要不顾一切的巩固住成果。
酒精的后劲来的缓慢,顾闵之现在才真切的感受到了醉意,有一瞬间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却觉得很重要很重要。
他慢慢的问陆少府:“你会照顾顾家……一辈子?”
“会。”陆少府见他严肃,也不禁被感染,却补充一句:“只要你和我好好的在一起。”
顾闵之心头全是彷徨与挫折之后的挫败感。听到陆少府肯定的回答,他渐渐找回了理智,也恍惚想到这不是“前世”,也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他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已经有了决定。
“陆少府。”顾闵之撑起身体,尽管还坐在地上,却与陆少府面对面平视,像极了在坚持着什么。他淡淡问:“今天你说的话,能保证不会再忘掉吗?”
陆少府心头泛起隐约喜悦,立刻承诺道:“我陆少府在此发誓,只要我尚有能力,就会保全顾家一日。”
只要这个人属于了他,多一个累赘般的顾家又有何妨?何况顾家还值得整顿,且有回天之力。
顾闵之听了这话,也没有露出满意和放心的神色,只是头一次在陆少府面前古怪的笑了。
“陆少府。”他重新拿起酒瓶示意:“既然这样,我答应你。但是现在……陪我喝一杯,如何?”
“你答应了?”陆少府心中愉悦,情不自禁又抱住这人,欣喜异常,不住吻着他清秀眉眼,满溢着的全是满足。
他等了这么久,才把这唯一看在眼里的男人收入怀中,忍不住也激动之极,只顾着狂喜。
顾闵之微微点头,两颊绯红,许是酒醉许是难得的羞涩,他主动靠近过去,吻上了陆少府的唇。
四肢交缠、空气也变得粘稠发腻,有着血缘关系的二人互相触犯禁忌的领域,不知是谁先脱下了谁的衣服,又或者只需要一场不顾一切的欲望发泄。顾闵之终于心甘情愿交出全部的自己,任由陆少府强硬侵犯,侵入肉体与心灵的深处。
他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了,只想要这一晚,这一晚沉醉在背德的肉欲中,不去辛苦的思考,不去负担那些沉重,不管什么前世今生,也不要管什么顾家顾氏……他只想做顾闵之,从一开始就只想如此。
而一夜阴雨霏霏,陆少府睡到心满意足,睁开眼时还有些洋溢的喜悦,他下意识去找枕边人,却扑了个空。
心头一惊,陆少府飞也似的爬起来,房间内什么都不缺,只少了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的小书桌上,摆着一张字条。
“……替我照顾顾家,就算是我利用了你。若你能承受这永远的手段,若我学会狠心,我会回来,完成我们之间的诺言。”
“……也给我三年时间……想清楚我究竟对你是如何的感情。”
陆少府面沈如水,潜意识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情绪。
第八章(2)
九年之后。
黄明非还在意大利胡混,顾闵之却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当年他离开顾家,正好遇到为黄东办完后事的乐队一行人,在盛情邀请下,他顺势跟随他们出了国。几年内满世界的乱跑,还拜了一位摄影的师父,后来以化名出道摄影师,到也有了几分名气。
而九年间忙忙碌碌,心头也不能忘却那些事。兜兜转转整个地球,最终还是叶落归根,想要回到那个地方。
顾闵之回来之前只给顾兴志打了电话,问及身体情况,顾兴志老样子冷冷淡淡,在顾闵之要挂上电话的时候,却突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顾闵之其实已经买好了机票,犹豫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顾兴志语气很平缓:“陆少府和你有联系吗?”
顾闵之心头一跳,面上平静:“一直没有联系。”
顾兴志似乎怔了下,又很快道:“原来如此。”他头一次态度堪称温和道:“九年了,也该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挂了电话,叫顾闵之想问什么都无从说起。
飞机没有误点,顾闵之一个人走出机场,看着有些变化的家乡,颇为感慨,他当初许下三年的诺言,实际上只不过是随便填了个数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离开多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但是他还是回来了,却在三个三年之后。只怕那个人早就变了心,不愿意再等。他逃避了九年,终究还是要来亲自看一眼,彻底死心,或者全部投入。
这是场赌博——顾闵之对自己也狠下心来这么一次,成则幸福,败则溃退。不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
宋修被顾兴志派来接他,九年间宋修也已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结了婚,有了孩子,还升职做了分公司的总经理,气势也涨起来,不再是那个跑腿的小助理,只是看见顾闵之还是十分欣喜,开着车还说个不停。
“公司现在好得很,不过董事长每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疗养,这几年也不怎么管事了……”他滔滔不绝讲着顾闵之离开之后发生的事:“还有大宅那边,我听说张伯也退休了,不过还在宅子里养老,现在管家是张伯的侄子,挺老实本分个中年人,六嫂最近也叫我帮忙找徒弟,说想回乡下养老了……对了,李景浩的孙女叫李泰兰的,顾少你还记得么?你走没多久,李家不知道为什么就卖掉了产业出了国,她也跟着彻底移民,说是不回来了……顾少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顾闵之看着窗外风景飞逝,此时微愣,淡淡答道:“看情况吧。”
宋修没再问,眼珠子转了转,显出游移不定的神色,嘴上试探道:“那……陆少那边……顾少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闵之收回视线,略低着头,想了一想:“你知道他的情况?”
宋修咽了口唾沫,干咳一声:“知道的。”他一一说来:“你走了之后,陆少就搬出去了,但是顾董事很快就召开了董事会……谁也不知道陆少什么时候收购了顾氏股份,现在是顾氏股东之一,也是董事会成员,还是集团行政部部长……咳,他管的可严格了。”
他心有戚戚,显然也被罚过,顾闵之转了转念头又问:“他不是有自己产业,AH公司呢?”
“AH公司?”宋修有点迷糊:“哦哦……是那个Aaron总经理是吧,他们做金融投资的,和顾氏不算一个行业。我听说,是陆少这么要求的。”
“这几年,要不是有陆少府,公司真的就撑不下去了。”宋修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陆少还比我小好几岁,居然这么厉害……我就不该在我媳妇面前提他,男人公敌啊……”
他说着说着说到不相干的地方去了,顾闵之收回注意力,继续看向窗外,却怎么也找不到先前的平静心态了——陆少府他还好么?
从宋修的话中得知,他该是过的很好,也遵守了诺言,甚至违背自己意愿来照顾着顾氏,可自己却一去九年……九年之后,二人是否还能一如当初?
而顾闵之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回来,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九年过去,他三十岁了。
三十岁,正是那“前世”的坎儿。就算没有与陆少府之间的那些事,他也必须回来看一看,这一次,自己还会不会那么狼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心心念念的改变的确都改变,人生已经与以前不同。可这一切都与陆少府息息相关。倘若陆少府说松手,说放弃,眼前的一切就会成了镜花水月,成了海中泡沫。顾闵之自己努力过,却实在没有那个天赋。
或许,至少这一次没有陆少府,他大概也能勉强撑得起顾氏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像“前世”那么凄惨。
行驶间,车子已停在了顾家门口,顾闵之进门先是去见了顾兴志,得知后者打算近期去国外疗养,又去见了张伯六嫂两位老人。最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经常有人打扫,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原样。顾闵之回到了这里,便被丝丝缕缕的别样情绪所包围。他无心整理行装,只躺到了床上,像从前许多个失眠的夜晚那样,看着蓝色的天花板发呆。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他一个人开着车出门,漫无目的游走在大街小巷,只是路越走越有几分熟悉,到后来下意识停了车,眼前却是一家酒吧。
这是……之前与黄明非合开、他又卖掉的那一家。没想到新老板继续在这里又将酒吧开了九年,大概已经成了这地区的标志性建筑物吧。
顾闵之一时兴起,孤身走了进去,更加惊讶的是,酒吧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样。
黄明非是懒得动弹装饰的,他也没有什么高雅审美的品味,一向更不喜欢在这些杂事上费心。可新老板为什么也没有重新装潢,却留着旧时样子,十几年了都不动?
他不得其解,举目一扫,瞧见酒吧里十几年前他惯常去的旧位子没有人,漫步走过去坐下。酒吧服务生上前来,一开口第一句却不是问要什么,而是为难道:“这位客人……”
“怎么?”
“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是老板要求特意空着的,可否换个地方?那边吧台处能看到酒吧全景,使我们这里最好的位子之一了……您看?”